送出塞友人
久傳休璟善談兵,草檄橫矛壯此行。詩入幽燕生劍氣,馬敲風雪作銅聲。美人塞下防飛蟲,大俠關中訪姓黥。早晚教知真國士,拜壇想見一軍驚。
東寧雜詠一百首
同攜鉛槧搜奇語,追憶滄桑寫舊聞;消盡胸中千磊塊,一杯為我謝蘇君。
春日苦霖,約菱槎日課十絕句以自遣。越旬,各得百首,題曰「東寧雜詠」;亦厲太鴻七子吊南宋之遺意也。
有元末葉隸同安,祇向澎湖置牧官;終是羈縻荒服意,誤人翻在版圖寬。
元末,于澎湖設巡檢司;中國之建置于是始。
中原門戶扼甌、閩,棋怖星羅百里津;輕棄東南天塹險,無謀豎子爾何人!
明洪武五年,信國公湯和略海上,盡徙澎湖民置漳、泉間,廢巡檢司而墟其地。
澎湖舊言三十六島,今名可紀者不止此數。
國威永樂振炎天,賜藥曾經萬口傳。向晚徘徊東港眺,風云猶想漢樓船。
永樂時,鄭和舟下西洋,因風泊臺灣;投藥水中,令土番染病者于水中洗澡,立愈。
哥舒直下龍駒島,河朔全收豹子軍;如何既逐跳梁丑,不復思銘搗穴勛。
明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干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干走臺灣。大猷以水道險遠,怯不輕進,于是留偏師駐澎湖以哨鹿耳。道干困,走占城;乃罷澎湖偏師而復設巡檢,尋亦廢。
七鯤高筑百重城,甌脫東胡遠見爭;不料竟垂開創局,至今兩字尚標名!
明萬歷末年,荷蘭據臺灣,筑城于一鯤身之上,曰臺灣城;臺灣之名自此始。天啟二年,復據澎湖,又城焉。
鼯技終窮漫自豪,牛皮作偽太心勞!漢家大計籌邊策,信義何能喻爾曹!
舊傳荷人入臺之始,蓋因泛海值颶,飄流至安平鎮;乃紿土番,謂『愿得一牛皮地,多金不惜』!土番許之。遂剪牛皮如縷,周圍圈匝數十丈,因據其地焉。
珠旗白羽下三韓,十萬貔貅鐵甲寒;捷報旋聞馳闕下,元戎昨夜斬樓闌。
天啟四年,福建巡撫南居益遣總兵俞咨皋討荷蘭,擒其將高文律,斬之以狗。八月,荷人請和,乃去澎湖而入臺灣。
翁伯平生血三斗,海風被面吹不涼;仰天一笑擲匕首,怨氣千秋橫白虹。
庚寅,俠士郭懷一謀逐荷人;事覺,被戮。
下游顏氏人中杰,赤手雄拏瘴嶠云;椎髻虬髯久銷寂,一千年后始逢君。
天啟五年,海澄人顏思齊始入臺灣,南安鄭芝龍附之,與荷人共有臺灣之地。
家居大好付纖兒,末造庸才一例悲;難洗石頭城下恥,西風獵獵拂降旗!
顏思齊死,眾立芝龍為長。順治三年,芝龍降清,荷人遂盡得臺灣。
曾憑一矢退單于,草創崖山陸秀夫;二十二年臣力瘁,空留禾黍滿東都!
順治十八年,芝龍子成功以江南敗歸,襲澎湖。夏五月,入臺灣,逐荷蘭。冬十月,荷蘭歸國;成功改臺灣城為安平鎮,以臺灣縣為承天府,總臺地曰「東都」。
按臺灣奉永歷正朔,起訖共二十二年。
成功與荷蘭守將書曰:『執事率數百之眾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軍;而余尤怪執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樂死于非命。余數告執事,蓋為貴國人民之性命,不忍陷之瘡痍爾!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執事熟思之!執事若知不敵,獻城降,則余當以誠意相待;否則,我軍攻城而執事始揭白旗,則余亦止戰以待后命。我軍入城之時,余嚴飭將士秋毫無犯,一聽貴國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護之,與華人同。夫戰敗而和,古有明訓;臨事不斷,智者所譏。貴國人民遠渡重洋經營臺島,至勢不得已而謀自衛之道,固余之所壯也。然臺灣者中國之土地,久為貴國所據;今余既來索,則地當歸我,珍瑤不急之物悉聽而歸。若執事不聽,可樹紅旗請戰,余亦立馬以觀;毋游移而不決也!生死之權,在余掌中;見機而作,而不俟終日。唯執事圖之』!若翁俎上痛何如,萬古傷心竟絕裾!字里行間皆血淚,一篇報父勸降書。
滿人命芝龍修書勸降,成功不從;報父書曰:『嗟嗟!曾不思往見貝勒之時,許多好言竟爾不聽,自投虎口,毋怪乎其有今日也!吾父禍福存亡,兒料之熟矣。見其待投誠之人有始無終,天下共曉。先以禮貌,后遂魚肉,總是「挾」之一字;兒豈可挾之人哉!固已言之于先而決于早矣。今又以不入耳之談再相勸勉,前言已盡,回之何益!但謝表日夜跪哭,謂無可以回復為憂;不得不因前言而詳明之。蓋自古治天下,惟德可以服人。三代無論矣。漢光武恢復大度,推誠竇融;唐太宗于尉遲敬德,朝為仇敵,一見而待以腹心;宋太祖時越王俶全家來朝,二月遣還,群臣乞留章疏,封固賜之:皆有豁達規模,故英雄感德,榮為之用。若專用詐力,縱可服人,而人未必心服;況詐力之必不能行乎!自入閩以來,喪許多人馬、費許多錢糧,百姓涂炭,赤地千里;已驗于往時。茲世子頃國來已三載,殊無奇謀異能,只是補茸破城、建造煙墩而已。一弄兵于白沙,而船只覆沒;再弄兵于銅山,而全軍殲滅;揚帆所到,而閩安便得;羅源殿后,而格商授首。此果有損耶、益耶?此不析而明矣。今欲別順逆,而不知順逆在于心、不在于形。試觀姜壤、金聲桓、海時行,豈非薙發之人哉?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正大,皎如日月;肯效詐偽之所為,茍就機局,取笑當時?試思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損無數之兵馬、費無稽之錢糧、死億萬之生靈,區區爭頭上數根之發,大為失策;且亦量之不廣也!誠能略其小而計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將,何難罷兵息民;彼無詐,我無疑。如此,則奉滿州正朔,無非為民生計、為吾父屈也;文官聽部選、錢糧照前約,又無非為民生計、為吾父屈也。將兵安插得宜,則滿人無內顧之憂;海外別一天地,兒效巢、由、嚴光優游山林,高尚其志耳。兒志已堅而言尤實,毋煩再役;乞赦不孝之罪』!
煤山弓劍慟前朝,陽戹陰凝正氣消;獨辨孤忠昭日月,董狐直筆在余姚。
鄭氏經營臺灣時,張司馬作詩誚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問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世之尊成功者,亦不過比之田橫、徐市之間,獨余姚黃宗羲推許備至,且著「賜姓始末」一卷以紀其事(文見「黃梨洲全集」)。
永歷乾坤一線延,中州王跡忽東遷;鄭家縣制誰能說,憶否「天興」并「萬年」?
成功改建東都后,設縣二:曰天興、曰萬年。
金湯枉令資公嗣,豚犬何能諱景升!辜負神州諸父老,白頭忍死夢中興!
成功沒,子經嗣;改東都為東寧。經沒,子克塽嗣。
安平秋打浪花麤,「討賊」因循失壯圖;航海進剿三上疏,北人眼底遂無吳。
施瑯「陳海上情形、剿撫機宜疏」曰:『鄭成功倡亂二十余年,恃海島為險,蔓延鴟張,荼毒生靈;故當時不得不從權析地,絕其進取之路。嗣而皇上廣開德意,招徠撫綏,漸散其黨;成功疑懼,乃遁踞臺灣以為兔窟??滴踉觊g,兵部郎中黨古里至閩,臣備將逆島可取之勢,面乞代奏;復上疏密陳,荷蒙俞旨。仰藉天威,數島果一豉而平;逆孽鄭經逃竄,負嵎恃固。去歲朝廷遣官前往招撫,未見實意歸誠。從來順撫逆剿,大關國體,豈容頑抗而止。伏思天下一統,胡為一鄭經殘孽盤踞絕島,而折五省邊海地方畫為界外,以避其患!況東南膏腴田園及所產魚鹽最為財賦之藪,可資中國之潤,不可以西北長城塞外風土為比。倘不討平臺灣,匪特賦稅缺減、民困日蹙,即防邊若永為定制,錢糧動費加倍。輸外省有限之餉年年協濟,何所底止!又使邊防持久,萬一有懼罪弁兵及冒死窮民以為逋逃之窟,遺害叵測;似非長久之計。且鄭成功之子有十,遲之數年,并皆長成;假有一、二機覺才能收拾黨類、結連外島、聯絡土番,羽翼復張,終為后患。我邊海各省水師雖布設周密,以臣觀之,亦僅能自守;若使之出海征剿,擇其精銳習熟將卒,實亦無幾。況后此精銳者老、習熟者疏,何可長恃!臣蒙皇上逾格擢用,荷恩深重;分應滅賊,以盡厥職。每細詢各投誠之人及陣獲一、二賊伙,備悉賊中情形,審度可破之勢;故敢具疏密將臺灣剿撫機宜,為我皇上陳之。查自故明時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臺灣者有二三萬,俱系耕漁為生。至順治十八年,鄭成功挈去水陵偽官兵并眷口共計三萬有奇,為伍操戈者不滿二萬;又康熙三年間,鄭經復挈去偽官兵并眷口約有六七千,為伍操戈者不過四千。此數年,彼處不服水土病故及傷亡者五六千,歷年渡海窺伺、被我水師擒殺亦有數千,相繼投誠者計有數百。今雖稱三十余鎮,并系新拔,俱非夙練之才;或轄五六百,或轄二三百兵不等。計賊兵不滿二萬之眾、船只大小不及二百號,散在南北二路墾耕而食,上下相去千有余里。鄭經承父余業,智勇不足,戰爭匪長;其各偽鎮赤皆碌碌之流,又且不相聯屬。賊眾耕鑿自給,失于操練,終屬參差不齊;而中無家口者十有五、六,豈甘作一世鰥孤,寧無故土之思!但賊多后閩地之人,其間縱使有心投誠者,既無陸路可通、又乏舟楫可渡,故不得不相依為命。鄭經得馭數萬之眾,非有威德制服,實賴汪洋大海為之禁錮;如專一意差官往招,則操縱之權在乎鄭經一人,恐無率眾歸誠之日!若用大師壓境,則去就之機在乎賊眾,鄭經安能自主:是為因剿寓撫之法。大師進剿,先取澎湖以扼其吭,則形勢可見、聲息可通,其利在我;仍先遣干員往宣朝廷德意,若鄭經勢窮向化,可收全績。倘頑梗不悔,俟風信調順,即率舟師聯囗〈舟宗〉直抵臺灣,拋泊港口以牽制之;發輕快船只,一往南路打鼓港口,一往北路蚊港海翁窟港口,或用招誘、或圖襲取,使其首尾不得相顧,自相疑惑。疑則其中有變,賊若分則力薄、合則勢蹙;于以用正用奇,相機調度登岸,次第攻擊。臣知己知彼,料敵頗審;率節制之師,賈勇用命,可取萬全之勝。倘賊踞城固守,則先剿其村落黨羽,撫輯其各社土番;狹隘孤城僅容二千余眾,用得勝之兵而攻無援之城,使不即破,將有垓下之變,賊可計日而平矣。夫興師所慮,募兵措餉;今沿邊防守經制及駐札投誠閑曠官兵皆為臺灣而設,聽臣會同督、提諸臣挑選習熟精銳,用充征旅,無事征募動費之煩。此等兵餉,征亦用、守亦用、與其束手坐食于本汛,孰若簡練東征于行間!至修整船只,就于應給大修銀兩領收,可無額外動支。船未足用,則浙、粵二省水師亦為防海設立,均可選用;仍行該省督、提選配官兵,各舉總兵一員領駕協剿。每船用慣熟澎湖、臺灣港路柁梢數人,即于福建投誠官兵內挑選分配;不足,即將投誠兵汰其老弱,別募熟于海道之人補額。因此,見在額給糧餉不須分外加增,無煩夫役挽輸。安配定妥,以候風期;毋論時日,風信可渡,立即長驅。利便之舉,誠莫過于此者。但水路行兵,出海水深,利用大船;進港水淺,利用小哨。今當新造小快哨一百只,以為載兵進港及差撥哨探之用;又當新造小八槳二百只,每大船各配一只,到臺灣臨敵登岸之時可以盤載官兵蜂擁而上。其小快哨每只新造只用價銀四十兩,小八槳每只新造只用價銀一十五兩;二項共該用銀七千兩,為費不多。若臺灣一平,則邊疆寧靖,防兵可減;百姓得享升平,國家獲增餉稅,沿邊文武將吏得安心供職,可無意外罪累:一時之勞,萬事之逸也』。
又「密陳航海進剿機宜疏」及「決計進剿疏」見「靖海紀」,茲不具錄。
伯顏靖海盡天驕,趙宋、朱明已不祧;兩季遺黎同一慟,澎湖澳與浙江潮!
澎湖泊船之澳,有南風、北風之別。時當南風誤泊北風澳、或時當北風誤泊南風澳,則舟必壞。癸亥清、鄭交鋒之際,正當盛夏南風大作,都督劉國軒將戰艦盡泊南風澳;時清師誤泊北風澳,國軒方幸之,謂可弗戰而勝。忽北風大作,清師舟楫無損,而鄭軍連囗〈舟宗〉覆沒,澎湖遂亡。旌旗蔽海慘無光,夜半妖星冷吐芒;萬里長江飛渡疾,將軍一舉竟龍驤。
夏六月癸亥,施瑯入澎湖。
吼門事去劇堪哀,拉朽摧枯感一堆;何用鑿山更通道,長驅鄧艾裹氈來。
八月壬子,清師至臺灣。
乘驢敗將容何蹙!執梃降王氣不豪。休望孝陵天子氣,婆娑洋外水滔滔。
鄭將劉國軒兵敗,從吼門入東寧,奉克塽以降。清封克塽漢軍公,國軒授天津總兵;時康熙二十二年秋七月丙申事也。
傷心題壁留遺句,不負高皇發數莖;萬樹冬青一抔土,天荒地老赤嵌城!
寧靖王聞克塽議降,大書于壁曰:『自壬午寇陷荊州,攜家南下;甲申,避亂閩海:總為幾莖頭發,保全遺體。遠潛外國,今已四十余年,六十有六歲。時逢大難,全發冠裳而死;不負高皇,不負父母!生事畢矣,無愧無怍』!又書絕命詞曰:『艱辛避海外,總為數莖發;于今事畢矣,祖宗應容納』!遂自縊死。墓在竹滬。
盟鸞誓鳳讀殘碑,破碎河山發酒悲!野老難言奈何帝,少年我是有情癡。
寧靖王元妃,與王合葬于竹滬。
墓門三月吊啼鴉,碧血春開帝子花;留與蠻荒賦宮怨,斷腸一樣玉鉤斜!
寧靖王殉難姬妾袁氏、王氏、荷姑、梅姑、秀姐,別葬于承天郊外桂子山(即今之五妃墓)。
猖獗頻年擾郅支,防秋無策鎮西陲;五城留作藩籬蔽,李佑邊才信可兒!
清廷以臺灣險遠,欲墟其地。施瑯不可,疏請留臺灣為外蔽;詔可。疏曰:『臺灣北連吳會、南接越嶠,延袤數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紆回: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隔澎湖一大洋,水道四更。明季設水師標于金門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臺灣一地原屬化外,土番雜處,未入版圖也;然其時中國之民潛至,生聚于其間者已不下萬人。鄭芝龍為??軙r,以為巢穴。及崇禎元年鄭芝龍就撫,將此地稅與紅毛為互市之所;紅毛遂聯絡土番、招納內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國,漸作邊患。至順治十八年,為海逆鄭成功所攻破,盤踞其地;糾集亡命,挾誘土番,荼毒海疆,窺伺南北,侵犯江、浙。傳及其孫克塽六十余年間,無時不仰廑宸衷。臣奉旨征討,親歷其地。備見野沃土膏,物產利溥:耕桑并耦,漁鹽滋生;滿山皆屬茂樹,遍處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無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茲則木棉盛出,經織不乏。且舟帆四達,絲縷踵至;飭禁雖嚴,終難杜絕:實肥饒之區、險阻之域。逆孼乃一旦懔天威、懷圣德,納土歸命;此誠天以未辟之方輿、資皇上東南之保障,永絕邊海之禍患,豈人民所能致!夫地方既入版圖,土番、人民均屬赤子;善后之計,尤宜周詳。此地若棄為荒陬、復置度外,則今臺灣人民稠密、戶口繁息、農工商賈各遂其生,一行徙置,安土重遷、失業流離,殊費經營;實非長策!況以有限之船、渡無限之民,非閱數年,難以報竣。使渡載不盡,茍且塞責,則該地之深山窮谷竄伏潛匿者實繁有徒,和土番從而嘯聚,假以內地之逃軍流民,急則走險,糾黨為祟;造舟制器,剽掠濱海。此所謂「藉寇兵而齋盜糧」,固昭然較著者。甚至此地原為紅毛住處,無時不在涎貪,亦必乘隙以圖;一為紅毛所有,則彼性狡黠,所到之處,善為蠱惑人心。重以夾板船只制作精堅,從來無敵于海外;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無伎倆;若既得數千里之膏腴有以依泊,必倡合黨伙,竊窺邊疆,逼近門庭。此乃種禍后來,沿邊諸省斷難晏然無虞;至時復勤師遠征,兩涉大洋,波濤不測,恐未易再建成效。如僅守澎湖而棄臺灣,則澎湖孤懸汪洋之中,土地單薄,界于臺灣,遠隔金、廈,豈不受制于彼!是守臺灣,即所以固澎湖。臺灣、澎湖連為臂指,沿邊水師汛防嚴密,各相犄角;聲氣關通,應援易及,可以寧息。況昔日偽鄭所以得負抗逋誅者,以臺灣為老巢、以澎湖為門戶,四通八達,游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師,往來有阻。今地方既為我得,在在官兵星羅棋布,風期順利,片帆可至;雖有奸萌,不敢復發。臣業與部臣、撫臣會議,部臣、撫臣未履其地,去留未敢懸決;臣閱歷周詳,不敢遽議輕棄者也!伏思我皇上建極以來,仁風遐暢、威聲遠播,四海賓貢,萬國咸寧;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難設守以為東南數省之藩籬。且海氛既靖,內地溢設之官兵盡可陸續汰減,以之分防臺、澎兩處。臺灣設總兵一員、水師副將一員、陸師參將二員、兵八千名,澎湖設水師副將一員、兵二千名,通計兵一萬兵,足以固守,又無添兵增餉之費。其防守總兵、副、參、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轉升內地,無致久任;永為成例。在我皇上優爾重祿、推心置腹,大小將弁,誰不勉勵竭忠!然當此地方初辟,該地正賦、雜餉,殊宜蠲豁。現在一萬之兵食,權行全給;三年后開征,可以佐需。抑且寓兵于農,亦能濟用;可以減省,無庸盡資內地之轉輸也。蓋籌天下之形勢,必求萬全。臺灣一地雖屬外島,實關四省之要害;無論彼中耕種,猶能少資兵食,固當議留;即為不毛荒壤、必藉內地挽運,亦斷斷乎其不可棄!惟去留之際,利害攸系。我朝兵力比于前代,何等強盛!當時封疆大吏狃于目前茍計之計,畫遷五省邊地以避寇患,致賊勢愈熾而民生顛沛。往事不臧,禍延及今,致遺朝廷宵旰之憂。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余,衰老浮生,頻虞報稱末由。熟審該地形勢,而不敢不言。蓋臣今日知而不言,至于后來萬或滋蔓難圖,竊恐皇上責臣以緘默之罪,又焉所自逭。故當此地方削平,定計去留,莫敢擔承;臣思棄之必釀成大禍,留之誠永固邊圉。會議之際,臣雖諄諄極道,難盡其詞;在部臣、撫臣等耳目未經,又未能盡悉其概。是以臣會議具疏之外,不避冒瀆,以其利害,自行詳細披陳;伏祈睿鑒』!
人代茫茫似奕棋,回頭淵實換邱夷;君看毛、李「平臺序」,大筆淋漓彼一時。
安溪李光地「靖海紀序」曰:『韓淮陰指畫東征形勢及料楚、漢成敗,如指諸掌;諸葛公校計孫、曹強弱,圖荊、益之利,定鼎足之規,皆先握算于前而操券于后。司馬仲達不足道也,然其平公孫淵量敵計期,不差時日。岳忠武對魏公定擒楊么,八日而捷書果至。蓋古之重臣宿將,其于天下大勢,一問要害,未嘗不熟籌深曉,制其短長之策,故一旦應機近刃而解。此固非冒利趨險,迄無成謀,茍焉以國家民命為試者也。東南之苦?;剂嗄?,圣朝受命,恃其險遠,踞島嶼、乘風潮出沒為梗。自戊子以來,攻圍破陷郡邑者三,跨有粵、閩邊地曠日而后平者一。己亥之役,浮長江、犯金陵,則中原腹心為之震動;議者割棄沿海田廬延袤數千里而又歲資鄰省軍糈動百萬計,蓋毒生靈、縻國藏,不可勝數。此豈鱗介之倫,不以衣裳易者比哉!靖海侯施公,自其先任樓船,則以疏言賊可滅狀;乘傳陛陳,言之彌切。天未厭亂,留公宿衛十有余年而后出,竟其志;時異勢殊,而公前二疏所陳者,無一不酬于后。自奉命專征至于受降獻俘,籌劃措置、連篇累幅,又無一不符于前。吾以是知公計之熟、料之明,知己知彼,算定而后戰,故能役不逾時而成不世之功;所謂「上兵伐謀」者,于公見之矣。國家之難在用兵,用兵之事莫難乎滄波巨中與遠夷爭舟楫之利。珠崖、南交,漢、明所以屢征而不復;遼左、日東、唐,元所以傾師而不再:彼數君者,皆以遠異窮兵,績用弗底。今鄭氏境內逸寇托足孤島,為濱海無窮之憂。皇上憫惻殘黎,赫然誅討;天佑皇仁,風波助順。而公以國賊家難、忠孝交逼于中,憤不顧身,義形顏色;仰仗皇上委托之專,無復疑貳掣肘,遂克受事,報宣威絕徼航海之勛,稽古莫及焉。然則公之智勇,蓋公之誠為之。而皇上救民伐罪,內斷于心,任公勿二;如議者舉棋不定之口,其不潰成者幾希耳。閩之人,取公前后章疏匯萃編刻而請序于余。余惟公之功,天子褒之、史氏紀之,其所以為百世戎臣師者,吾無綴乎爾。故復稱道古今,以見遠圖之不可事、耀兵之非得已以及主之仁明、臣之忠孝,著厥成功之自。覽是編者考閩事之終始,尚將有以論其世也』。
蕭山毛奇齡「平臺灣紀序」曰:『從來不世之功,必藉大文以傳之;虎之詩、長舅之銘、韓吏部之碑,皆是也。獨是循蜚以還,不臣海邦幅員雖長,漸被有限;而本朝于四征之余,凡衣麛囗〈冫食〉兕、雕膺畫顙之族,無不臣伏。祗此海中孤島從古未經奉耕犁者,而戈船所屆,即驅除而版籍之。然且逋逃四世,由明季迄今僭妄自大,舉前朝孫、盧、陳、彭朝興暮蔑者,且偷安因循至七、八十年之間,乃一旦破澎湖、搗臺灣,由銅山、花嶼抵將軍大囗〈山奧〉乘潮而入,斬將奪柵、燔其井而潴其穴,海外一方重申吊伐,自辰至戌,揮數世積逋之寇而平于七日之內,何其捷也!然則廟算之神與師武臣之力,其所宜鋪張而誦揚者,豈顧問哉!惟是壬戌春奏凱京師,天子親御端門受俘獻醎,其時侍班諸臣徒橐筆立左右,不能歌詠其事以嬗于將來;但記諸「起居」,為圣朝「實錄」采擇。而倪君殿侯親歷行間,目睹旌竿之所及,辟易潮汐,且身當炮石,復能摩盾吮矢以志其始末。今讀其文,不啻陳琳之草檄而韋皋之紀功也。則廟謨雖大,有載事而德益彰;版宇雖寬,得頌言而績彌顯。斯文果傳,其有俾于圣世者豈淺鮮也!殿侯既以其文上之將軍,將勒石海濱而復錄其兼本以示世,因次其篇幅而屬予為序;謹序』。
劫冷昆明世已非,古磚遺讖記依?。粬|歸鯨種無消息,把酒江天問落暉!
明崇禎庚辰,閩僧貫一居鷺門;夜坐,見籬外陂陀有光連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磚,背印兩圓花突起,面刻古隸四行。其文曰:『草雞夜鳴,長耳大尾;干頭銜鼠,拍水而起;殺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滅年,大甲更始;庚小熙皞,大和千紀』。凡四十字。鄭氏敗后,識者曰:雞,酉字也;加「草」頭、「大」尾、長「耳」、「鄭」字也。干頭,甲字也;鼠,子也:謂鄭氏以天啟甲子起海中也;滅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皞,寓年號也。此說詳見「槎上老舌」一書并「池北偶談」。
鄭成功起兵時,有問善知識者;答曰:『乃東海大鯨也』。問何時而滅?曰:『歸東即逝』。辛丑攻臺灣,荷人先望見一人冠帶騎鯨,從鹿耳門而入;隨后,成功舟由是港進。癸卯,成功未疾時,轄下夢見前導稱成功至;視之,乃鯨首者冠帶乘馬由鯤身東入于外海。未幾,成功病卒;恰符「東歸即逝」之語?!概_灣志略」謂其子若孫皆鯨種,蓋即指此。
玉帶浮江跡又陳,空教麥秀愴頑民;惜君大志輸鴻鵠,終是岡山養鴨人!
朱一貴,原名朱祖;在岡山養鴨。詭稱海中浮玉帶,為明代再造之符,遂起事;自稱「義王」,號「永和」。旋為清師所滅。
過江今日牧豬奴,白刃橫行意氣麤;曾是藤牌好身手,虎倀蛇祟一何愚!
鄭氏亡后,寓閩者多橫行市井間,魚肉小民。聞至同、光時,始斂跡。
三紀周星一剎那,國墟朝草竟如何!十重鐵甲楊光遠,天壤偏生此輩多。
明統既絕,傖荒輩觍顏媚敵矣。
女牛、鶉尾分星野,耳食紛紜類扣盤;卻笑迂儒偏好事,強將蠡管測天官!
「舊志」謂臺灣隸閩,宜從閩,以附于揚州;其星野屬牽牛、婺女之分。而「諸羅志」則謂臺灣原屬島彝,其次為鶉尾。二說皆依附離合之見,無實驗云。
山連東野千余里,水接思明十一更;可憐閱慣興亡事,齾齾粼粼不世情!
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脈,曰:『龍渡滄海,五百年后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
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東向;是氣脈渡海之驗。自廈門至澎湖,水程七更;自澎湖至臺灣,水程四更(一更,凡六十里云)。
關潼、白畎兩崔巍,萬壑千巒此結胎;絕似吾閩浮???,重洋遙長子孫來。
臺山,自福建五虎門蜿蜓渡海,東至大洋中,二山曰關潼、曰白畎,是臺灣諸山之龍起處;隱伏海中,穿波逐浪,至臺之雞籠山始結一腦,磅礴繚繞千余里。諸山屹峙,不可紀極。五色云中一柱蒼,屹然少祖鎮東方;誰攜謝眺驚人句,麗旭明霞寫木岡?
木岡山,為臺山之少祖;長一百三十余里,巍峨特聳。其巔,每有云霧;天氣清,則見山。祖龍一炬了詩書,魁斗形家讖總虛;南渡蕭條人物盡,厭厭泉下見曹蜍。
魁斗山三峰陟起,狀若三臺;形家謂為文明之兆。
試看大遯抱觀音,終老溫柔共此心;莫便晏安笑公子,江山酖毒我爭禁!
觀音山,在西南;大遯山,在東北。兩相環抱,昔人每引此以嘲流寓不返者。蓋閩、粵客籍,每贅于臺人養童媳之家,歸國十無一、二焉。
何年媧石墜塵寰,蛾翠螺青銷百蠻;一自彩鸞飛去后,夕陽閑殺女床山。
草山,在臺北。
春風一抹黛痕長,為雨、為云夢楚王;留得合歡真面目,滿山飛遍野鴛鴦。
淡水廳東南六十里,有合歡山。
埋金指點話群猺,珠樹琪花付暮樵;多少寶山空手出,人間頑福果難消!
埋金山,即打鼓山。相傳明都督俞大猷討海賊林道干,道干遁入臺,艤舟打鼓山港。其妹埋金于山上,時生奇花異草,入山樵采者常見焉;若懷歸,則迷路不得出,疑有山靈呵護云。哆啰滿社產金區,想殺殉財賤丈夫;解識千秋不祥物,可憐惟有紫髯胡!
哆啰滿社,產金;從港底沙中淘之而出,與云南瓜子金相似。陳小崖「外紀」:『康熙壬戌間,鄭氏遣陳廷輝往其地采金。老番云:「采金必有大故」。詰之;曰:「初,日本居臺來采金,紅毛奪之;紅毛來取金,鄭氏奪之。今又來取,豈遂晏然無事」?明年癸亥,清師果克臺灣。
嶐嶺、沙喃、噶馬蘭,雄奇水石足躋攀;帶裘不見孫經略,叱馭何人過北關?
烏竹芳「蘭陽八景」詩序曰:『噶瑪蘭,一新辟之區也;榛莽荒穢、草木蒙茸,每為人跡所罕到。前之人來守斯土者,斬其荒而除其穢、落其實而取其材,由是奇者以露、美者以顯,而山海之靈異、景物之秀發,未嘗不甲乎中州。特以僻在荒陬,海天遙隔,文人騷土每裹足而不前,實貽林澗之愧!雖然,莫為之前,雖美弗彰;莫為之后,雖盛弗傳。予以乙酉夏承乏斯土,見夫民番熙攘、山川挺秀。北顧嶐嶺,云煙縹緲;南顧沙喃,水石雄奇;其東則海波萬里,龜山挺峙;其西則峰巒蒼翠,儼如畫屏:竊疑天地之鍾靈、山川之毓秀,概必不在于是也。故特標其名,而志其勝;列為八景,附以七絕:庶名山佳水,不致蕪沒而不彰。后之人流連景物、延訪山川,亦可一覽而得其概云』。
閩浙總督孫爾準「過噶馬蘭北關」詩云:『山頭亂石金華羊,下飲大澥波茫茫;蹴蹋洪濤濺飛沫,紫瀾迅激浮驚霜。北關拔起通一線,訇然石扇森開張;天開地辟絕人跡,胡煩設險勞堤防!我皇德遠暨日出,坐變斥鹵為耕桑。乃知天意早有在,陽施陰設成巖疆;我來叱馭行過此,戍卒環列排櫐槍。關中沃野七千甲,南東其畝棻鋪穰;茆茨土舍雞犬靜,疑從上古窺洪荒。鴃舌侏禽費重譯,見人狂顧如驚獐;地無可欲視聽寂,安得習染生癡狂!無懷、葛天在人世,桃源之說非荒唐。鳀壑東瞻寒礁石,雞籠西顧連崇岡;瞿唐、劍閣身未到,鄳阨視此誰低昂!援毫思欲勒銘去,媿無筆力追孟陽』!
素綆金瓶跡未蕪,猶聞飲鑿自匈奴;他時倘過武威郡,試否曾留酒氣無?
烏鬼井,在臺灣鎮北坊;荷人所鑿。聞水源甚盛,大旱不竭;南北商船悉于此取水,以供日用。
殘霞赤瓦映江隈,磊落吾思石勒才;尚有一噓留蜃氣,西京甲第久成灰。
赤嵌樓,亦荷蘭所筑。
北廷昔日重開邊,白首南征感站鳶;何處木樵留廢址?斜陽獨吊趙屯田。
臺灣鎮城土堡,乾隆五年總鎮何勉所筑。
沃焦亙古沒人居,百派洪濤赴尾閭;珍重旭初「臺海賦」,中原抗手木玄虛。
臺人陳輝,字旭初;為「臺海賦」曰:『乾坤辟而坎位定,二氣合而水德成。睠茲臺海,涵濁漱清;浺瀜沆瀁,湠漫渟泓。洪濤噴薄,浸鯤身而浮澎島;回漩曲折,入鹿耳而囗〈氵匪〉安平:灌百川而弗溢,注萬壑而不盈爾。其激浪涌波,為潮、為汐;藏蛟螭于深溝,穩黿鼉于巨宅。其遙也,望之而愈杳;其廣也,量之而莫盡。既地勢之偏傾,嘆神州之遼隔!蓋禹功所未及敘,章亥所弗能核。迨夫交趾之石一鑿,甘棠之港遂融;昔在版圖以外,今歸邦域之中。東寧啟宇,鄒、魯成風;憑一葦之所屆,乃無遠而弗通。南連廣粵,北接齊、吳;歷錦、葢,涉遼都:藉片帆以利濟,取水道為便途。于是賈人、游客,飛艇揚航;發鷺島、渡重洋:或候風期而停棹于西嶼之滸,或隨潮信而齊泊乎赤嵌之旁。萃諸州之珍貨,遷本土之稻餹;既車書之一統,何彼界與此疆!則有瀛濡蛋戶,世外自別;依船為家,販海作歠。任風波兮去來。布漁火兮明滅;施罟網于鷺汀,投絲緡于鰲穴。生斯長斯兮,自幼至耋。爾乃探龍宮,數水族;卵育胎生,細肌豐肉:鹽堪作鲞,鮮可佐榖。小者若蟻封,大者若陵谷;奮鬣兮斗風,噴沫兮飛瀑:乘怒潮以上下,倒狂瀾而伸縮。乃其怪形奇類,種種堪嗔:角燕拖舟,僧魚似人;虎蛟擺浪,龍鯉吞囗〈舟侖〉。常沖突乎黑水,時漂泳于澎津。別有洿囗〈氵義〉斷港,葭葦蒼深。輕鷗忘機而翔集,振鷺修儀而來臨;游戲乎廣淵之浦,棲宿于浮嶼之岑:物色兮生意,徙倚兮行吟。若夫玉宇方澄,冰輪乍陡;石尤斂聲,馮夷屏息。飛白銀兮,波光萬里;濯素練兮,水天一色。泛輕舠于鏡中,發清歌于舷側;覺宇宙之甚寬,恣遨游于八極。如或海若奮威、天吳作祟,驅囗象、舞赑屃。雪濤四起兮,莽縱橫以紛飛;濁浪千層兮,排長空而恣肆。聲裂百丈之冰崖,勢奔萬匹之鐵騎;豗島嶼兮若崩,掀樓船兮將墜:冒巨險以往來,仗忠信而無偽。值鯨波之不作兮,識放勛之廣被;慶安瀾之若茲兮,念端居之可恥。告飛廉以先驅兮,吾將展宗愨之素志;果舟楫之具備兮,若濟巨川,自今以始』。
朝暾乍上唱篙工,欸乃遙聞曙色中;鹿耳門前春水暖,去帆婀娜不勝風。
昔日凡往福建之舟,皆由黎明時出鹿耳門放洋。清明后南風始發,最宜海行。
沙磨潮激活礁危,港路紆回認不差;已過蕩纓南、北汕,自斟濁酒勞舟師。
鹿耳門港,在南、北二汕之間;水底皆沙,縱橫布列,舟不可犯。出入者插竹標以識,南白、北黑;名曰「蕩纓」。
鱟尾懸空一片浮,伽藍暴信近中秋;胡姬爭唱「公無渡」,銀浪如山黑水溝。
舟人呼八月十四日颶災為「伽藍暴」;風將發,天際先見斷霓飲海,狀如鱟魚尾。
黑水溝,為澎、廈兮界處;險冠諸海。
卷地黃沙撲鼻膻,細將風信測蠻天;秋臺、春颶長回憶,辛苦先民渡海年。
臺灣風信,與他地迥異:風大而烈者為颶,又甚者為臺。颶倏發倏止,臺常連日夜不息。正、二、三、四月發者為颶,五、六、七、八月發者為臺。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月;為九降風。過洋以四月、十月為穩,蓋四月少臺、十月小春天氣多晴暖故也。
偶臨危岸瞰滄溟,萬吹調刁嘯百靈;試學張生歌「海吼」,蒼涼吟與大魚聽。
張方高「海吼行」云:『海亹矗石如鼉梁,延袤七十里以長。神工鬼斧劃滄桑,龜、蛇雙峙護水鄉。氣象雄杰不可當,回潮撐浪力堤防。妖風怪雨起微茫,倏忽鼓蕩渾元黃;萬丈波濤猛奔趪,無端片石豎其傍。當車怒臂笑螳螂,詎知根柢厚雄量!蟠結水府亙堅剛,六鰲八柱相頡頏,能使天地乍低昂。海若不平交斗強,橫沖直撞聲湯湯。遙如萬馬過前岡,輪蹄分蹴競騰驤;近如雷霆奮春陽,一發迸裂爭碎硠。喧如簴業鏗宮商,鳴鏦伐鼓駭龍堂;幽如風松韻遠揚,隆隆隱隱轉悲涼。十年島上鬢秋霜,飽聞此籟意荒荒;物情靜者享平康,相逢相讓莫相傷!溟渤萬里任徜徉,容與和平釀吉祥;胡為激怒自擾攘,日夕洶洶吼若狂!巉嚴巨石鎮如常,何曾為爾縮頭藏,海乎、海乎空奔忙』!
赭北、龕南水怒爭,艤舟遙睇旅魂驚;記曾往歲橫洋過,朝夕金烏望點睛?
臺濟潮流,止分南北。臺、廈來橫洋而渡,號曰「橫洋」。
「稗海紀游」云:『云色一片相連,其中但有一、二點空竇得見紅色,是謂「金烏點睛」;來日主霽』。
月臨朔望分圓缺,潮近東南易長消;妾如鹿耳娟娟月,郎比鯤身漭漭潮。
月臨卯、酉,潮漲東、西;月臨子、午,潮平南、北。潮漲多在春、夏之中,潮大每在朔、望之后:海濱皆然,臺亦無異。惟臺地屬東南,月常早上:十七、八之后,月值初昏,即臨卯、酉;故潮長退,視他處亦較早也。
遠山如黛水如環,無恙征帆日往還;東鰈西鶼棲宿穩,春風分付月眉灣。
月眉灣,在鹿耳門前;避風者,多泊舟于是處焉。
清水溪頭吊劫塵,濁水溪邊傷遠春;悠悠清濁兩無據,愁殺空山翠袖人!
清水溪、濁水溪,并在彰化縣東南六十里。
萍痕絮影總伶仃,墜緒如煙鬢欲星;凄斷湔裙舊江水,春來分外照人青。
稻江風景,仿佛秦淮桃葉渡;誦阮亭絕句,但覺忍俊不禁。
彩虹沉沉臥十里,明河無聲秋如洗;欲問當時投劍人,水底喚龍龍不起。
劍潭,在臺北圓山;聞荷人曾投劍焉。
世情倏忽判云泥,冷暖枯榮久不齊;莫漫秋紈歌再熱,涼風只在大安溪。
臺地以大安溪為界,過南則暖、入北則寒,截然有秋、夏之殊。
人月雙圓放夜時,無端艷障費儂癡;邯鄲舉目皆廝養,偷得花枝欲嫁誰?
臺俗:上元節,未字之女偷折人家花枝,為人詬詈,則異日可得佳婿。
踏青時節病愁淹,紙閣三層悄下簾;底處春魂招蛺蝶?晚風料峭雨廉纖。
春雨成霖,謂之「四十九日烏」。
堆盤庾韭又周菘,尾壓猶存伏臘風;容易沿門歌洗佛,春光九十已匆匆。
臘月既望,各市廛競饜酒肉,名曰「尾壓」。四月八日,僧童舁佛,奏鼓作歌,沿門索施;謂之「洗佛」。
囗〈囋,日代貝〉膚囗〈目舌〉舌入宵多,佳節端陽一瞬過;今日積成負山勢,空然稻梗奈君何!
五月五日清晨,然稻梗一束,向室內四隅熏之,用楮錢送路旁,名曰「送蚊」。
萬死投荒去國心,冷衙四望瘴煙深;劇憐鶴俸輕如許,抵否纏頭一擲金?
清初,臺灣府道俸銀僅六十二兩零四分四厘、知縣俸銀二十七兩四錢九分。
八股文章兩石弓,破荒劉蛻羨群空;遂令大澤深山里,一世龍蛇入殼中。
臺灣自康熙二十五年始設學;明年春,陸路提督張云翼疏稱『二十六年丁卯大比,在臺灣為開科之始。請照甘肅、寧夏之例,于閩省鄉闈另編字號,額取一、二名;俟肄業者眾,乃撤去另號,勿限額數』。臺灣之鄉、科,自此始。三十二年,邑學生王璋以第六人登解榜。
武榜始自康熙二十九年,阮洪義中甲戌榜武進士。
甲帖丁錢古制無,三章碩鼠感今吾;昨宵食貨稽班史,恩詔前皇迭賜租。
臺地田園,十分曰一甲。每甲東、西、南、北四至各二十五戈,每戈長一丈二尺五寸。其坵段之方圓、曲直、寬狹不等,則計尺寸折算。
康熙三十七年,豁免水災圮陷田園。雍正五年及八年,豁免水沖、沙壓田園。乾隆二年及九年,豁免圮陷田園及水沖、沙壓田園。
贌社規同贌港風,海山榷算計臣工;不知屠釣畸人里,可有鄭、顏草澤雄?
「赤嵌筆談」云:『贌社者,招捕鹿之人;贌港者,招捕魚之人。俱沿山海,蓋草為寮;時去時來,時多時少。雖為賦稅所后出,實亦奸宄所由滋。
漫夸門第博陵崔,世系摩挲有剩哀;太息北朝遺澤竭,衣冠此日半輿臺!
「臺灣縣志」曰:『臺人雖貧,男不為奴、女不為婢;臧獲之輩,俱從內地來此:亦風之不多覯者』。
弓弦霹靂耳生風,馬上乾坤屬乃公;竟屈景宗諧競病,可憐新婦閉車中!
近日臺人無事可為,多喜學詩;結社者,六、七十處。
金銀官闕未荒唐,曉日春潮各擅場;愛汝達夫詩律細,解將八景繪蠻鄉。
高干拱「詠臺灣八景」詩「安平晚渡」云:『日腳紅彝壘,煙中喚渡聲;一鉤新月淺,幾幅淡帆輕。岸闊天遲暝,風微浪不生。漁樵爭去路,總是畫圖情』?!干出H漁火」云:『海岸沙如雪,漁燈夜若星;依稀明月浦,隱躍白莎汀。鮫室寒猶織,龍宮照欲醒。烹魚沈醉后,何處曉峰青』?「鹿耳春潮」云:『海門雄鹿耳,春色共潮來;二月青郊外,千盤白雪堆。線看沙欲斷,射擬弩齊開。獨喜西歸舶,爭隨落處回』。「雞籠積雪」云:『北去二千里,寒峰天外橫;長年紺雪在,半夜碧雞鳴。翠共蛾眉積,炎消瘴海清。丹爐和石煉,漫擬玉梯行』!「東溟曉日」云:『海上看朝日,山閑聽曉鐘;天開無際色,人在最高峰。紫閣催妝鏡,咸池馳浴龍。風流靈運句,燭燭照芙蓉』?!肝鲙Z落霞」云:『孤嶼澎湖近,晴霞返照時;秋高移絳樹,海晏卷朱旗。孫楚城頭賦,劉郎江上詩;淋漓五彩筆,直欲補天虧』?!赋闻_觀?!古_灣:『有懷同海闊,無事得臺高;瓜憶安期棗,山驅太白鰲。鴻蒙歸紫貝,腥穢滌紅毛。濟涉平生意,何辭舟楫勞』!「斐亭聽濤」臺灣『島居多異籟,大半是濤鳴;試向竹亭聽,全非松閣聲。人傳滄海嘯,客訝不周傾。消夏清談倦,如驅百萬兵』。
一官迢遞布颿輕,鑿險縋幽少宦情;「秋曰雜詩」傳海外,弓衣多少織難成。
孫元衡有「秋日雜詩」十二首。其一臺灣:『八月渾如夏,冰紋枕簟斜;渴虹淹溽暑,毒霧莽風沙。破夢無名鳥,傷心未見花!自憐情漫浪,更擬著浮槎』。其二臺灣:『西偏惟日落,東向一煙巒;不爽針盤路,無形鐵板關。魚舠紛似葉,戰舸靜如山;深穩成安宅,毋憂海國頑』!其三臺灣:『亦有奇情在,都疑夢里逢;潮生驚戰鼓,日盡駭邊烽。挾火麒麟颶,摧臺灣傀儡鋒。秋容何處好,千里木芙蓉』。其四臺灣:『諸番多窟宅,深就瘴臺灣安;竹塢疑熊館,茅居結馬鞍。山荒朝獵豹,田熟夜防獾。此是羲皇上,文身似羽翰』。其五臺灣:『信此飄零眼,浮觀別異同;四時無正候,百物有奇功。版藉翻稽婦,蠻村渾賤翁。糟醨聊可啜,應笑學鄲筒』。其六臺灣:『海國多新意,生涯自不貧;清流環靛戶,白水散囗〈罒上令下〉人。臺灣露龍噓漐,油臺灣蜃積鱗。所嗟鉛槧客,風俗未相親』。其七臺灣:『殊方今樂國,襁負目成鄰。錫饟酬田祖,蠻謳賽水神。蕷苗田鹿喜,蔗葉野牛馴。經術能師古,「豳風」屬此人』。其八臺灣:『秋雨滋篔籜,凄風養秀葽;醍醐閑伴少,榔櫪野情遙。軗擊煎餳灶,檣維煅蠣窯。喧囂那可息,猿鶴漫相招』!其九臺灣:『物情殊熳爛,問俗竟如何!樂事喧鼉鼓,哀音轉犢車。番荒逃火鹿,海熟上潮魚。生理渾難計,安恬可息居』。其十臺灣:『欲補蟲魚注,徒多玩物情:文禽懸羽息,沙蟹寄螺生;守拙蟏蛸隱,爭雄蜥蜴鳴。大都觀變化,蠢蠢只空名』。其十一臺灣:『秋宵常獨坐,宜楙漫相招。積水光搖動,連岷氣郁陶。幅飛迎月露,雞唱逐風潮。引領還空舍,余生本寂寥』!其十二臺灣:『回首平生事,心將跡并奇:溯江曾學懶,入海為求詩。臺灣水交相適,魚龍兩不疑。還舟無處覓,大火又西馳』。
一卷「瀛壖百詠」詩,風流端合界烏絲;百年花月春無主,燭冷香銷奈此時!
張柳漁著「瀛壖百詠」詩一卷。
楚些何從賦「大招」,蘇門冷瘴鷺門潮;卻留江筆花如錦,憨柳驕桃不敢妖。
臺灣進士施耐公、許蘊白二君內渡后,皆依家君幕中。前年蘊白偕余赴南洋,卒于蘇門搭刺;去秋,耐公亦在鷺嶼病故。蘊白所著「窺園詩草」及耐公所著「后蘇龕詩文集」,家君將為選刻,附入「菽莊叢書」。
木落空山萬古心,一聲凄厲觸難禁;無窮剩水殘山意,迸作哀猿怨鶴吟。
臺地采茶詞,謂之「褒歌」;饒有「竹枝」風趣。
服箱從古屬牛星,薄笨車聲曉未停;驚破秋衾銅輦夢,孤懷轤轆不禁聽。
「海東札記」謂:『侵曉夢回時,牛車行市間,輪聲脆薄,如哀如訴,極不耐聽』。
廢瓦頹垣悵暮郊,幾時吹破杜陵茅;飄搖風雨鸮聲惡,瘏口嘵音何處巢?
余家內渡后,板橋舊宅日就傾圮,鐘彝、花木掠毀殆盡;可痛也!
碧桃花散雨如絲,斷夢闌珊十月癡;持謝嬉春鄰女伴,相邀觀賽蔣公祠。
臺人好事鬼,迎神賽佛幾無虛月;廢時縻費之俗,迄今未之能革也。
蔣毓英祠,在舊臺灣府鎮北坊。
畫眉艷值月初三,秦贅簫聲滿朔南;寄語呼龍種瑤草:「兒家原不重宜男」!
臺人多養童媳,贅婿承祧;此風至今尚然。
碧玉年華小玉癡,畫樓一角銷葳蕤;瀛洲別有銷魂種,薄幸司勛未許知。
臺妓多端厚,無吳下輕佻習氣。余嘗以此夸人;或誚曰:『子為漢臣,安得不臺灣爾乎』!
愛看麋鹿走成群,白頭生風古未聞;翻怪山前多哭者,不應別有猛于君。
臺山無虎,故麋鹿特孳盛。
葭飛忙殺弄潮兒,爭給官中采捕旗;雪虐風饕瑯嶠渡,蜑船剛值「討烏」時。
隆冬捕烏魚,名曰「討烏」。其捕魚器具,有罟、罾、縺、藏、囗〈罒上令下〉、箔之目。官中給烏魚旗數十枝,旗用白布一幅,刊刷「烏魚旗」字樣,填寫漁戶姓名,縣印鈐蓋,插于船頭。
烏魚于冬至前后盡出,由諸邑鹿子港先出,次及安平鎮大港,后至瑯嶠海腳,于石罅處放子,仍回北路。冬至前所捕之魚,名曰「正頭烏」,則肥;冬至后所捕之魚,名曰「倒頭烏」,則瘦。
荒郊毒虺苦難除,吞象巴蛇事不虛;丁此百無聊賴日,莫嘲箋注到蟲魚。
臺產蛇有三種,嚙人立死。一名龜殼花,背有文如龜紋;一名飯匙倩,見人頭昂二、三尺,惟尾貼地,噴鼻有聲;一名青竹絲,長一、二尺,色青如竹。
「赤嵌集」:『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名曰鉤蛇;能以尾取物。孫元衡有「巨蛇吞鹿歌」臺灣:『一島三千糜鹿場,甡甡出谷如牛羊;臺山不生白額虎,族類無憂牙爪傷。野有修蛇大如斗,颼颼草木腥風走;氣騰火焰噴黃臺灣,八尺斑龍入巨口;九岐璚角橫其喉,昂霄下咽膏涎流。獰蕃駭獸不相賊,犇竄林莽爭逃鉤。我聞巴蛇吞象不煩齩,三歲化骨何陰狡!爾鹿、爾鹿甚微細,此蛇得之應未飽』。
臺灣疇苕穎郁蔥芒,俛仰乾坤一飯囊;消受清饞風半陣,沿莊初熟「過山香」。
米名「過山香」者,粒大倍于諸米,極白。用少許雜他米中作飯,極香美。
滿城綠醉更紅憨,飛絮風情昔未諳;何苦移栽六株柳,觸人春恨似江南!
臺北舊無楊柳,近始見六株于植物園中。
貼地花開六代蓮,相逢無那困人天;香風吹遍相思樹,醉倒狂奴骨欲仙。
臺地多相思樹。
越王余算、禹余糧,覆地連畦筍蕨鄉;獨使詩人忘不得,九秋風味鳳山姜。
「香祖筆記」:『鳳山縣有姜名三保姜,相傳三保太監所植,可療百病』。
波羅蜜媵菩提果,雞橘龍牙讓汝尊;欲識西方供養用,祇宜侍者覓眈原。
波羅蜜,實生樹干,大如斗,皮似如來頂;剖而食之,味甘如蜜。
菩提果,實青黃,味甘而香。
倒垂檐下避驕陽,風露能滋屈畹香;休訝此生不沾土,郢中久異屬懷王。
「臺灣采風圖」臺灣:『倒垂蘭,出北路內山。枝屈曲如梅,葉似萱;短而厚,不著土。取一枝掛檐陰雨露所及處,自能生根抽芽、出葉開花。花如蘭,色黃碧,微香』。
偶然一現不知還,東海揚塵悴玉顏;汝是華鬘市中侶,未應色相示人間!
「赤嵌集」:『曇花一枝數十蕊,一蕊長七、八寸;花六出,外紫內白,頗似蓮花。亦有白色者。摘置案間,經時略不損壞,花蕊仍然開放;是一異種』。
示兆爭傳寸節奇,穴生小草竟知時;轉蓬浮梗嗟如我,一握迷途有導師。
「臺灣志略」:『風草,產內山。春生無節,則經年無臺風;生一節,即臺一次;二節二次,多節則多次:甚為奇驗』。
編槿為廬緝藿扉,一家老死共忘機;爭城爭地紛蠻觸,輸爾巢居少是非。
番社名室曰囤。先以竹木結成椽桶,編竹為墻,蓋以茅草為兩大扇,中豎大梁;備酒、豕,邀請番眾舉上。兩扇合為屋狀,如覆舟;寬二丈余、長數丈,前后門戶疏通。夫妻、子女,同聚一室。門兩旁上下,丹雘采色,燦然可觀。舍內,地凈無塵。前廊,竹木鋪設如橋,俯欄頗亦有致。鑿木板為階梯,木極堅韌,或以相思木為之—又一種木,文理樛結如檀梨狀,從內山采出,番亦不名何木,高可五、六尺。入室者,拾級而入。
今朝有客采風還,踏遍祁連萬仞山;告我至今眉里社:「太羹醴酒尚人間」。
眉里社番人飲食,飯凡二種:一占米煮食;一篾筩貯糯米置釜上,蒸熟。手團食,日三飧;出則里腰間。灑凡二種:一舂秫米使碎,嚼米為面,置地上;隔夜發氣,拌和藏甕中,數日發變,其味甘酸。遇婚娶、筑舍、捕鹿時,出此酒,沃以水;群坐地上,用木瓢或椰碗汲飲之。酒酣歌舞,夜深乃散。一將糯米蒸熟,拌面入篾籃,置甕口,津液下滴;藏久,色味香美。遇貴客,始出以待;敬客,必先嘗而后進。
陌路相逢許見姎,班蘭五色映衣裳;斯人不遇鄺湛若,絕色寧無云亸娘!
番社亦有麗者,唯腥氣難近。
鹿皮一裹了塵緣,笑殺喪儀費簡編;大得漆園生死旨,不私螻蟻與烏鳶。
番人死,或以鹿皮蓋體,舉而委諸山谷間。熟番則效漢人持服,生番則否。
儷皮成禮古風留,為理何須仗蹇修;絕倒聘錢還不得,神仙無賴是牽牛。
婚姻,名曰「牽手」。訂盟時,男家父母遺以布。麻達成婚,父母送至女家,不需媒妁。至日,執豕、酌酒,請通事、士官、親威聚飲。賀新婚,名曰「貓罩佳哩」。夫婦反目,即離異。男離婦,罰酒一甕、番銀三餅;女離男或私通被獲,均如前例。
已能铏簋仿陶唐,鹵斫镃基用更長;多事偏來儵忽帝,強將七竅鑿中央。
番社器用,耕種如牛車、犁耙和漢人同。厝內器皿各殊:汲水用匏,飯貝用椰碗、螺殼。捕鹿用鏢箭。炊飯用鐵鐺,亦用木扣、陶土為之。圓底縮口,微有唇起以承甑。以石三塊為灶,置木扣于上以炊。近亦筑灶。間置桌椅及五彩瓷器,非以資用,為觀美耳。螺錢,皆漢人磨礱而成;圓約三寸,中一孔,以潔白者為上。每圓值銀四、五分,如古貝式。各社皆然。
阿儂試學「麻巴歷」,一路來看「薩魯屯」;莫哂囗〈女阝取〉隅作蠻語,郝隆原是舊參軍。
番語:番社謂之「薩魯屯」,騎牛謂之「麻巴歷」。
入室他人喟若何!猶將獨眼吊沙陀。一章頌祖神弦曲,仿佛嗣音「五子歌」。
「番俗六考」載:『下淡水社頌祖歌臺灣:「巴干拉呀拉呀留(言請爾等坐聽也),礁眉囗〈丏加〉囗〈丏加〉漢連多羅我洛(言論我祖先如同大魚也),礁眉呵干洛呵連(言凡行走必在前也),呵吱媽描歪呵連刀(言何等英雄也)!唹嗎礁卓舉呀連呵吱嗎(言如今我輩子孫不肖也),無羅嗄連(言如鳳隨舞也)。巴干拉呀拉呀留(言請爾等坐聽也)」』!
躡機亦有女工勤,茜草沾成血色殷;欲答西方美人意,報儂一匹「達戈紋」。
番婦自織布,以狗毛、苧麻為線,染以茜草,錯雜成文,朱殷奪目;名「達戈紋」。歐美婦人頗珍視之。
忍將家世話臺灣,一劍風塵歲月艱;不及逋仙舊梅鶴,千秋安穩占孤山。
側身天地一詩囚,撫事追時涕泗流;只惜唐衢空善哭,解人難覓白江州!
年年海上飛精衛,處處枝頭怨杜鵑;好為麻姑告王遠,祇須留命待桑田。
春杪內渡,別島上吟侶
不作臨歧態可憐,相須斗酒一留連;贈言乞爾驚人句,行色羞余使鬼錢??吐凤w花春并別,故山叢桂夢頻牽。明朝掛席雞籠港,鶴散鷗閑已半年。
贈洪逸雅
幽棲寂寞水臺灣鄉,祇有收茶曬藥忙;一世畫教才盡掩,十年詩與鬢俱蒼。好音慰藉休嫌懶,后約叮嚀豈遽忘!準擬清秋三五夜,遍舟來訪石淙莊。
攝津秋夕,寄懷臺灣吟侶
鯤溟七十社,社社島之英;六義發天喙,健筆鏗其精。邀我漸離筑,酒市時一鳴;慷慨數行淚,調苦難為平。自經江海別,彌憶沈酣情;偶翻篋中稿,其怨可以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