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藝文一
- 明倫匯編皇極典用人部
- (清)陳夢雷
- 10783字
- 2015-12-26 23:46:15
諫逐客書 秦李斯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
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孫支
于晉此五子者不產于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
霸西戎孝文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
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
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山川之地西并巴蜀北
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
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
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
何負于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
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
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囗乘纖
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
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后可則是
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
不充后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囗江南金錫不為用
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后宮充下陳娛心意悅耳
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
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于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
趙女不立于側也夫擊甕叩彈箏搏髀而歌呼嗚
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韶虞武象者異
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韶
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
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
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
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
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
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
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
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
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
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赍盜糧者也夫物不產
于秦可寶者多士不產于秦而愿忠者眾今逐客以
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自虛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
無危不可得也
擬連珠四首 漢班固
臣聞良工度其材而成大廈明主器其士而建功業
臣聞聽決價而資玉者無楚和之名因近習而取士
者無伯王之功故玙璠之為寶非駔儈之術伊呂之
為佐非左右之舊
臣聞鸞鳳養六翮以凌云帝王乘英雄以濟民易曰
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
臣聞馬伏皂而不用則駑與良而為群士齊寮而不
職則賢與愚而不分
連珠 魏文帝
蓋聞駑蹇服御良樂咨嗟鉛刀剖截歐冶嘆息故少
師幸而季梁懼宰嚭任而伍員憂
黃初五年令 陳思王植
夫遠不可知者天也近不可知者人也傳曰知人則
哲堯猶病諸諺曰人心不同若其面焉唯女子與小
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有怨詩云憂心悄
悄慍于群小自世間人或受寵而背恩或無故而入
叛違顧左右曠然無信大嚼者咋斷其舌右手執斧
左手親鉞傷夷一身之中尚有不可信況于人乎唯
無深瑕潛釁隱過匿愆乃可以為人諺曰谷千駑不
如養一驢又曰谷駑養虎大無益也乃知韓昭侯之
弊囗良有以也使臣有三品有可以仁義化者有可
以恩惠驅者不足以導之則當以刑罰使之刑罰復
不足以率之則明主所不畜故唐堯至仁不能容無
益之子湯武至圣不能養無益之臣九折臂知為良
醫吾知所以待下矣諸吏各敬爾在位推一概之平
功之宜賞于疏必與罪之宜戮在親不赦此令之行
有若皓日于戲群臣其覽之哉
連珠三首 王粲
臣聞明主舉士不待近習圣君用人不拘毀譽故呂
尚一見而為師陳平烏集而為輔
臣聞記功忘過君臣之道也不念舊惡賢人之業也
是以齊用管仲而霸功立秦任孟明而晉恥雪
臣聞振鷺雖材非六翮無以翔四海帝王雖賢非良
臣無以濟天下
演連珠六首 晉陸機
臣聞任重于力才盡則困用廣其器應博則兇是以
物勝權而衡殆形過鏡則照窮故明王程才以效業
貞臣底力而辭豐
臣聞世之所遺未為非寶主之所珍不必適治是以
俊乂之藪希蒙翹車之招金碧之囗必辱鳳舉之使
臣聞祿放于寵非隆家之舉官私于親非興邦之選
是以三卿世及東國多衰弊之政五侯并軌西京有
陵夷之運
臣聞良宰謀朝不必借威貞臣衛主修身則足是以
三晉之強屈于齊堂之俎千乘之勢弱于陽門之哭
臣聞音以比耳為美色以悅目為歡是以眾聽所傾
非假北里之操萬夫婉孌非俟西子之顏故圣人隨
世以擢佐明主因時而命官
臣聞目無常音之察耳無照景之神故在乎我者不
誅之于己存乎物者不求備于人
賢良策 阮種
夫文武經德所以成功丕業咸熙庶績者莫先于選
建明哲授方任能令才當其官而功稱其職則萬機
咸理庶寮不曠書曰天工人其代之然則繼天理物
寧國安家非賢無以成也夫賢才之畜于國猶良工
之須利器巧匠之待繩墨也器用利則斷削易而材
不病繩墨設則曲直正而眾形得矣是以人主必勤
求賢而佚以任之也賢臣之于主進則忠國愛人退
則砥節潔志營職不干私義出心必由公涂明度量
以呈其能審經制以效其功此昔之圣王所以恭己
南面而化于陶鈞之上者以其所任之賢與所賢之
信也方今海內之士皆傾望休光希心紫極唯明主
之所趣舍若開四聰之聽廣疇咨之求抽群英延俊
乂考工授職呈能制官朝無素餐之士如此化流罔
極樹功不朽矣
連珠 南齊王儉
蓋聞王佐之才雖遠豈必見采于當世凌云之氣徒
盛無以自致于云間是故魏人指玉于外野和氏泣
血于荊山
求才審官對 北齊樊遜
臣聞雕獸畫龍徒有風云之勢金舟玉馬終無水陸
之功三駕禮賢將收實用一毛不拔復何足取以是
堯作虞賓遂全箕山之操周移商鼎不納孤竹之言
但處士盜名雖云久矣朝臣竊位蓋亦實多漢拜丞
相便有鍾鼓之妖魏用三公乃至孫權之笑故山林
之與朝廷得容非毀肥遁之與賓王囗有優劣至于
時非蹈海而曰羞作秦民事異出關而言恥從衛亂
雖復星干帝座不易高尚之心月犯少微終存耿介
之志自我太岳之后克廣洪業禹至神宗舜格文祖
陛下受天明命光華日月爰自納麓乃格文祖儀天
地以設官象星辰而布職漢家神鳳囗用紀年魏氏
青龍羞將改號上膺列宿咸是異人下法山川莫非
奇士所以畫堂甲觀修德日新廟鼎歌鍾王勛歲委
循名責實選眾舉能朝無銅臭之公世絕錢神之論
昔百里相秦名存雀箓簫張輔沛姓在河書今日公
卿抑亦天授與之為治何欲不遂未必稽首天師方
聞牧馬之術膝行山上始得治身之道但使帝德休
明自強不息甲夜觀書囗日通奏周昌桀紂之論欣
然開納劉毅桓靈之比終自含弘高懸王爵唯能是
與管庫靡遺魚鹽畢錄無令桓譚非讖官止于郡丞
趙壹負才位終于計掾則天下宅心幽明知感歲精
仕漢風伯朝周真人去而復歸臺星坼而還斂詩稱
多士易載群龍從此而言可以無愧
擬連珠六首 北周庾信
蓋聞得賢斯在不藉揮鋒股肱良哉無論應變是以
屈倪參乘諸侯解方城之圍干木為臣天下無西河
之戰
蓋聞邯鄲已危徒思馬服薊城去矣空用荊軻是以
竹杖扶危不能正武擔之石蘆灰縮水不能救宣房
之河
蓋聞十室之邑忠信在焉五步之內芬芳可錄是以
日南枯蚌猶含明月之珠龍門死樹尚抱咸池之曲
蓋聞豫章七年斃于豐艸芳蘭九畹淪于幽谷是以
欲求其真晉陽有自理之蒿若賞其聲吳亭有已枯
之竹
蓋聞明鏡蒸食未為得所干將補履尤可傷嗟是以
氣足凌云不應止為武騎才堪王佐不應直放長沙
蓋聞卷箷不死誰必有心甘蕉自長故知無節是以
螺蚌得路恐異驪淵雀鼠同歸應非丹穴
晉文公守原議 唐柳宗元
晉文公既受原于王難其守問寺人勃鞮以趙衰
余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
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
于朝而私議于宮不博謀于卿相而獨謀于寺人雖
或衰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為敗而賊賢失政之端
由是滋矣況當其時不乏言議之臣乎狐偃為謀臣
先軫將中軍晉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內
豎其可以為法乎且晉君將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
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刁以敗則獲
原啟疆適其始政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
興跡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
強以義則天子之冊也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
其后景監得以相衛鞅弘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
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舉也蓋失
問也然猶羞當時后代若此況于問與舉又兩失
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
子止趙盾之義
去佞策 白居易
臣聞昏明不并興邪正不兩廢蓋腎者進則愚者退
矣曲者用則直者隱矣亦猶晝夜相代寒暑相推必
然之理也然則興盛之代非無小人小人之道消不
能見而為亂也昏衰之代非無君子君子之道消不
能出而為理也故殷紂之末三仁在朝虞舜之初四
兇在位雖仁在朝不能用之所以喪天下速于旋踵
也雖兇在位卒能去之所以理天下易于覆掌也用
舍興亡之驗唯明主能察焉然則歷代之主莫不知
邦以賢盛以愚衰君以諫安以佞危然則猶前車覆
而后車不誡者何也蓋常人之情悅其從命遜志者
惡其違己守道者又君子難進而易退況惡之乎小
人易進而難退況悅之乎是則常主之待君子也必
敬而囗其遇小人也必輕而押押則恩易下及囗則
情難上通是以面從者日親動則假武威而自負也
骨鯁者日囗言則犯龍鱗而必死也故政令日以壞
邦家日以傾斯所以變盛為衰轉安為危者矣是以
明王知君子之守道也雖違于己引而進之知小人
之徇惑也雖從于命推而遠之知讜言之為良藥也
雖逆于耳恕而容之知佞言之為美疢也雖遜于心
忍而絕之故政令日以和邦家日以理斯所以變衰
為盛轉危為安者矣盛衰安危之效唯明王能鑒焉
以賢為寶賦
以勖名霸道
邦家之托為韻
謝觀
楚國之君賢人為寶彼則貴于無脛此為尊于有道
琢磨仁義而不緇不磷淬礪鋒铓而既堅既好皎皎
神爽棱棱貌清志一潔而靡垢行百囗而逾精非暗
投以取誚不韞囗以沽名廉謹在心命爵而蔑聞銅
臭文章滿腹擲地而自有金聲洞澈不欺光芒相燭
砥名而可尚礪節而自勖吐清詞之粲粲心水含珠
見正色之溫溫情田積玉言錯落而無玷性真明而
不瑕袖懷荊璞握有靈囗以鑒奸察邪之煥爛比照
乘映廡之光華足可充盈軍國輝耀邦家何必積滿
堂以遞矜易連成而助詐一非克儉之教一損不貪
之化虞君受垂棘而滅齊國得孫生而霸徒美其色
映層闕光能耀夜殊不知寸陰逾尺璧之珍一經奪
滿之價所以愛茲被褐重彼迷邦以清德之惟一
奚白璧之能雙況各藏器俟時見幾而作直若弦矢
穎如鋒鍔誠席珍之可任以柱石之有托以之綏撫
而上下康寧以之守御而內外胥樂既三復之可驗
奚眾口之能鑠則知金玉為寶者德義之衰賢人為
寶者邦家之基國無日而無事賢無代而無之如此
則何必楚也獨二三子之可師
任官惟賢才賦 宋范仲淹
官也者名器所守賢也者才謀不群當建官而公共
惟任賢而職分大則論道經邦帝賚之猷允著小則
陳力就列家食之嘆無聞王者臨萬邦之民列百揆
之職將致理而有成故掄材而不忒示以好爵惟皇
之士攸臻致于周行命世之才盡得始其精選不貳
明揚勿休察其言之所謂觀其行之所修茍進者不
可不慎待用者予取予求勸農勉人咸委循良之德
處煩理劇悉資浚哲之謀豈不以官人者一人之股
肱兆民之綱紀厥用也雖各司其局厥功也蓋同歸
于理非其人則貽民之憂得其人則致君之美是故
每孜孜于仄席憂在進焉俾濟濟以盈庭野無遺矣
蓋以非賢不乂得士則昌度其才而后用授其政而
必當上以見知人之道下以見稱職之方亦如大廈
構成惟美材而是取良工制作得利器而允臧自然
讒邪知禁惟君子之是任政教昭宣致王業之不愆
庶類咸若群方晏然其或未精黜陟弗辨媸妍素餐
之誚必作嘉魚之詠莫傳曷若我命以鈞衡乃負鼎
之明哲升乎諫諍必及溜之忠賢大哉考古典之訓
謨覽前王之取舍巍巍堯帝得五臣而洽域中赫赫
軒皇用六相而光天下故我后法二帝之垂衣舉多
賢者
為君難論上 歐陽修
語曰為君難者孰難哉蓋莫難于用人夫用人之術
任之必專信之必篤然后能盡其才而可共成事及
其失也任之欲專則不復謀于人而拒絕群議是欲
盡一人之用而先失眾人之心也信之欲篤則一切
不疑而果于必行是不審事之可否不計功之成敗
也夫違眾舉事又不審計而輕發其百舉百失而及
于禍敗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
是而敗非則又從而贊之以其違眾為獨見之明以
其拒諫為不惑群論以其偏信而輕發為決于能斷
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
于禍敗則雖悔而不可及此甚可嘆也前世為人君
者力拒群議專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禍敗者
多矣不可以囗舉請試舉其一二昔秦苻堅地大兵
強有眾九十六萬號稱百萬蔑視東晉指為一隅謂
可直以氣吞之耳然而舉國之人皆言晉不可伐更
進互說者不可勝數其所陳天時人事堅隨以強辨
折之忠言讜論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
也不聽太子宏少子詵至親之言也不聽沙門道安
堅平生所信重者也數為之言不聽惟聽信一將軍
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內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詢
朝臣以亂圣慮堅大喜曰與吾共定天下者惟卿耳
于是決意不疑遂大舉南伐兵至壽春晉以數千人
擊之大敗而歸比至洛陽九十六萬兵亡其八十六
萬堅自此兵威沮喪不復能振遂至于亂亡近五代
時后唐清泰帝患晉祖之鎮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
跋扈議欲徙之于鄆州舉朝之士皆諫以為未可帝
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與謀樞密直學士薛文遇問
之以決可否文遇對曰臣聞作舍道邊三年不成此
事斷在陛下何必更問群臣帝大喜曰術者言我今
年當得一賢佐助我中興卿其是乎即時命學士草
制徙晉祖于鄆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后六
日而晉祖反書至清泰帝憂懼不知所為謂李崧曰
我適見薛文遇為之肉顫欲自抽刀刺之崧對曰事
已至此悔無及矣但君臣相顧涕泣而已由是言之
能力拒群議專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
禍敗亂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堅欲與慕容垂
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為賢佐助我中興可謂
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也或有詰予曰然則用人者
不可專信乎應之曰齊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
諸葛亮可謂專而信矣不聞舉齊蜀之臣民非之也
蓋其令出而舉國之臣民從事行而舉國之臣民便
故桓公先主得以專任而不貳也使令出而兩國之
人不從事行而兩國之人不便則彼二君者其肯專
任而信之以失眾心而斂國怨乎
材論 王安石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眾患上之人不欲其眾不患
士之不欲為患上之人不使其為也夫材之用國之
棟梁也得之則安以榮失之則亡以辱然上之人不
欲其眾不使其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
為吾之位可以去辱絕危終身無天下之患材之得
失無補于治亂之數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于敗
亂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謂吾之爵祿富貴足以誘
天下之士榮辱憂戚在我是吾可以坐驕天下之士
將無不趨我者則亦卒入于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
蔽也又或不求所以養育取用之道而鰓鰓然以為
天下實無材于世則亦卒入于敗亂危辱而已此亦
一蔽也此三蔽者其為患則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
猶可以論其失者獨以天下為無材者耳蓋其心非
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材能者
其形何以異于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畫策而利害
得治國而國安焉此其所以異于人者也上之人茍
不能精察之審用之則雖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
自異于眾況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異能
于其身猶錐之在囊其末立見故未有有其實而不
可見者也此徒有見于錐之在囊而固未睹天馬之
在囗也駑驥雜處飲水食芻嘶鳴蹄嚙求其所以異
者蓋寡及其引重車取夷路不屢策不煩御一頓其
轡而千里已至矣當是之時使駑馬并驅方駕則雖
傾輪絕勒敗筋傷骨不舍晝夜而追之遼乎其不可
以及也夫然后騏驥騕裊與駑駘別矣古之人君知
其如此故不以天下為無材盡其道以求而試之試
之之道在當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鏃以百煉
之精金羽以秋鶚之頸翮加強弩之上而之千步
之外雖有犀兕之捍無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
器而決勝覿武之所寶也然而不知其所宜用而以
敲樸則無以異于朽槁之梃也是知雖得天下之瑰
材杰知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
如此于是銖量其能而審處之使大者小者長者短
者強者弱者無不適其任者焉其如是則士之之愚
蒙鄙陋者皆能奮其所知以效小事況其賢能智力
卓犖者乎嗚呼后之在位者蓋未嘗求其說而試之
以實也而坐曰天下果無材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
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獨言其求而用
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后必先索天下之材
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則能復先王之法度能復
先王之法度則天下之小事無不如先王時矣況教
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獨言求而用之之
道者噫今天下蓋嘗患無材吾聞之六國合從而辯
說之材出劉項并世而籌畫戰斗之徒起唐太宗欲
治而謨謀諫諍之佐來此數輩者方此數君未出之
時蓋未嘗有也人君茍欲之斯至矣天下之廣人物
之眾而曰果無材者吾不信也
專任使策 蘇軾
夫吏之與民猶工人之操器易器而操之其始莫不
齟齬而不相得是故雖有長才異能之士朝夕而不
則不如庸人之久且便也自漢至今言吏治者皆推
孝文之時以為任人不可以倉卒而責其成功又其
三歲一遷吏不為長遠之計則其所設施一切出于
茍簡此天下之士爭以為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
也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處也是以擾擾
在此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后遷則將有十年不
得調者矣朝廷方將減任子清冗官則其行之當有
所待而臣以為當今之弊有甚不可者夫京兆府天
下之所觀望而化王政之所由始也四方之沖兩河
之交舟車商賈之所聚金珠錦繡之所積故其民不
知有耕稼織之勞富貴之所移貨利之所眩故其
民不知有恭儉廉退之風以書數為終身之能以府
史賤吏為鄉黨之榮故其民不知有儒學講習之賢
夫是以獄訟繁滋而奸不可止為治者益以茍且而
不暇及于教化四方觀之使風俗日以薄惡未始不
由此也今夫為京兆者戴星而出見燭而入案牘笞
棰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躡乎其庭持詞而
求訴者肩相摩乎其門憧憧焉不知其為誰一訊而
去得罪者不知其得罪之由而無罪者亦不知其無
罪之實如此則形之不服赦之不悛獄訟之繁未有
已也夫大司農者天下之所以贏虛外計之所從受
命也其財賦之出入簿書之交錯縱橫變化足以為
奸而不可推究上之人不能盡知而付之吏吏分職
乎其中者以數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
是以能者不過粗舉其大綱而不能者惟吏之聽賄
賂交乎其門四方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弊
無過此二者臣竊以為今省府之重其擇人宜精其
任人宜久凡今之弊皆不精不久之故何則天下之
賢者不可以多得而賢者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
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焉又不久而去夫世之
君子茍有志于天下而欲為長遠之計者則其效不
可以朝夕見其始若迂闊而其終必將有所可觀今
囗月不報政則朝廷以為是無能為者不待其成而
去之而其翕然見稱于人者又以為有功而擢為兩
府然則是為省府者能與不能皆不得久也夫以省
府之繁歲終不得休息朝廷既已汲汲而去之而其
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胥吏者皆老于其局長子
孫于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御長子孫之吏此其
相視如客主之勢宜其奸弊不可得而去也省府之
位不為卑矣茍有能者而老于此不為不用也古之
用人者知其久勞于位則時有以賜予勸獎之以厲
其心不聞其驟遷以奪其成效今天下之吏縱未能
一概久而不遷至于省府亦不可以倉卒而去吏知
其久居而不去也則其欺詐固已少衰矣而其人亦
得深思熟慮周旋于其間不過十年將必有卓然可
觀者也
抑僥幸策 前人
夫所貴乎人君者予奪自我而不牽于眾人之論也
天下之學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貴如從其欲則
舉天下皆貴而后可惟其不可從也是故仕不可以
輕得而貴不可以易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祿出乎我
者也我以為可予而予之我以為可奪而奪之彼雖
有言者不足畏也天下有可畏者賦斂不可以不均
刑罰不可以不平守令不可以不擇此誠足以致天
下之安危而可畏者也我欲慎爵賞愛名器而囂囂
者以為不可是烏足惜哉國家自近歲以來吏多而
闕少率一官而三人共之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
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人者無事而食也且其
蒞官之日淺而閑居之日長以其蒞官之所得而為
閑居仰給之資是以貪吏常多而不可禁此用人之
大弊也古之用人其取之至寬而用之至狹取之至
寬故賢者不隔用之至狹故不肖者無所容記曰司
馬辯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論論
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祿之然則是
取之者未必用也今之進士自二人以下者皆試官
夫試之者豈一定之謂哉固將有所廢置焉耳國家
取人有制策有進士有明經有詞科有任子有府史
雜流凡此者雖眾無害也其終身進退之決在乎召
見改官之日此尤不可以不愛惜慎重者也今之議
者不過曰多其資考而責之以舉官之數且彼有勉
強而已資考既足而舉官之數亦以及格則將執文
墨以取必于我雖千百為輩莫敢不盡與臣竊以為
今之患正在于任法太過是以為一定之制使天下
可以歲月必得甚可惜也方今之便莫若使吏六考
以上皆得以名聞于吏部吏部以其資考之遠近舉
官之眾寡而次第其名然后使一二大臣雜治之參
之以其才器之優劣而定其等歲終而奏之以詔天
子廢置度天下之吏每歲以物故罪免者幾人而增
損其數以所奏之等補之及數而止使其予奪亦雜
出于賢不肖之間而無有一定之制則天下之吏不
敢有必得之心將自奮勵磨淬以求聞于時而向之
所謂用人之大弊者亦不勞而自去然而議之者必
曰法不一定而以才之優劣為差則是好惡之私有
以啟之也臣以為不然夫法者本以存其大綱而其
出入變化固將付之于人昔者唐有天下舉進士者
群至于有司之門唐之制惟有司之信也是故有司
得以搜羅天下之賢士而習知其為人至于一日之
試則固已不取矣唐之得人于斯為盛今以名聞于
吏部者每歲不過數十百人使一二大臣得以訪問
參考其才雖有失者蓋已寡矣如必曰任法而不任
人天下之人必不可信則夫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
不可以為奸也
無責難策 前人
無責難者將有所深責也昔者圣人之立法使人可
以過而不可以不及何則其所求乎人者眾人之所
能也天下有能為眾人之所不能者固無以加矣而
不能者不至于犯法夫如此而猶有犯者然后可以
深懲而決去之由此而言則圣人之所以不責人之
所不能者將以深責乎人之所能也后之立法者異
于是責人以其所不能而其所能者不深責也是以
其法不行而其事不立夫事不可以兩立也圣人知
其然是故有所取必有所舍有所禁必有所寬寬之
則其禁必止舍之則其取必得今夫天下之吏不可
以人人而知也故使長吏舉之又恐其舉之以私而
不得其人也故使長吏任之他日有敗事則以連坐
其過惡重者其罰均且夫人之難知自堯舜病之矣
今日為善而明日為惡猶不可保況于十數年之后
其幼者已壯其壯者已老而猶執其一時之言使同
被其罪不已過乎天下之人仕而未得志也莫不勉
強為善以求舉惟其既已改官而無憂是故蕩然無
所不至方其在州縣之中長吏親見其廉謹勤干之
節則其勢不可以不舉而又安知其終身之所為哉
故曰今之法責人以其所不能者謂此也一縣之長
察一縣之屬一郡之長察一郡之屬職司者察其屬
郡者也此三者其屬無幾耳其貪其廉其寬猛其能
與不能不可謂不知也今且有人牧牛羊者而不知
其肥瘠是可復以為牧人歟夫為長而屬之不知則
此固可以罷免而無足惜者今其屬官有罪而其長
不即以聞他日有以告者則其長不過為失察其去
官者又以不坐夫失察天下之微罪也職司察其屬
郡郡縣各察其屬此非人之所不能而罰之甚輕亦
可怪也今之世所以重發贓吏者何也夫吏之貪者
其始必詐廉以求舉舉者皆王公貴人其下者亦卿
大夫之列以身任之居官者莫不愛其同類等夷之
人故其樹根牢固而不可動連坐者常六七人甚者
至十余人此如盜賊質劫良民以求茍免耳為法之
弊至于如此亦可變已乎如臣之策以職司守令之
罪罪舉官以舉官之罪罪職司守令今使舉官與所
舉之罪均縱又加之舉官亦無如之何終不能逆知
終身之廉者而后舉特推之于幸不幸而已茍以其
罪罪職司守令彼其勢誠有以督察之臣知貪利小
人無容足之地又何必于舉官焉難之
無沮善策 前人
昔者先王之為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無窮之
心力行不倦而無自棄之意夫惟自棄之人則其為
惡也甚毒而不可解是以圣人畏之設為高位重祿
以待能者使天下皆得踴躍自奮扳援而來惟其才
之不逮力之不足是以終不能至于其間而非圣人
塞其門絕其涂也夫然故一介之賤吏閭閻之匹夫
莫不奔走于善至于老死而不知休息此圣人以術
驅之也天下茍有甚惡而不可忍也圣人既已絕之
彼將一旦肆其忿毒以殘害吾民是故絕之則不用
用之則不絕既已絕之又復用之則是驅之于不善
而又假之以其具也無所望而為善無所愛惜而不
為惡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以無所望之人而責其為
善以無所愛惜之人而求其不為惡又付之以人民
則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賢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賈
豎賤人甚者至于盜賊往往而是而儒生貴世之
所望為君子者或至于放肆不軌小民之所不若圣
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于其始進之時而徐觀其所
試之效使天下無必得之由亦無必不可得之道天
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后勉強于功名而不敢僥
幸知其不至于必不可得也然后有以自慰其心久
而不懈嗟夫圣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之人日化而不
自知者此其為術歟后之為政者則不然與人以必
得而絕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為進賢而退不肖
然天下之弊莫甚于此今夫制策之及等進士之高
第皆以一日之間而決取終身之富貴此雖一時之
文辭而未知其臨事之能否則其用之不已太遽乎
天下有用人而絕之者三州縣之吏茍非有大過而
不可復用則其他犯法皆可使竭力為善以自贖而
今世之法一陷于罪戾則終身不遷使之不自聊賴
而疾視其民肆意妄行而無所顧惜此其初未必小
人也不幸而陷于其中途窮而無所入則遂以自棄
府史賤吏為國者知其不可闕也是故歲久則補以
外官以其所從來之卑也而限其所至則其中雖有
出群之才終亦不得齒于士大夫之列夫人出身而
仕者將以求貴也貴不可得而至矣則將惟富之求
此其勢然也如是則雖至于鞭笞戮辱而不足以禁
其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棄則宜有以少假之
也入貲而仕者皆得補郡縣之吏彼知其終身不得
遷亦將逞其一時之欲無所不至夫此誠不可以遷
也則是用之之過而已臣故曰絕之則不用用之則
不絕此三者之謂也
論委任大臣 包拯
臣嘗讀漢書谷永傳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誠哉
是言也夫王者端居巖廊之上垂拱而仰成者以能
知人能官人使之然爾或異于是則雖堯舜之焦勞
囗瘠亦不能成無為之化也伏惟陛下以明睿之姿
勵精求治之功中外臣僚才與不才固無有能逃圣
鑒者矣且丞弼之重最為今之極選而治亂系焉若
乃挺然盡心敢任天下之責者即當委而付之設或
拱默取容以徇一身之利者亦當罷而去之惟在陛
下神機洞照甄別而信任之爾若任而不擇擇而不
精非止不能為治抑所以為害矣夫近臣中素有公
望實才眾所謂賢者陛下既得而知之亦宜亟擢而
用之若知而不能用用而不能盡其才何以致理哉
不可以邊陲不聳恬然便謂無事況諸路饑饉相繼
財用不足府庫虛竭士卒驕惰振舉紀律杜絕萌漸
正是可為之時固宜參用賢者助成治體此尤不可
緩也大抵今之居位者挾奸佞則蔽善而背公溺愛
憎則賣直而嫁禍然但以勢利相軋茍得無恥
豈有援賢進能之意乎儻令如是輩比肩并進而望
風俗日益美教化日益成其可得哉論者皆曰今若
以廉直退讓有守之士擇焉而用置諸左右則向日
之失立可矯正而邪諂茍且忌刻奸險之徒當不令
而去矣陛下何憚而不為哉臣以孤賤之徒叨居言
責之任圖所以為報者惟思傾竭愚慮庶可上裨圣
政萬分之一愿陛下少留神則天下蒙幸
論大臣形跡事 前人
臣伏見朝廷累年以來凡進用庶官裁處大事必避
形跡以為公道上下相蔽習以為常有才者以形跡
而不敢用不才者以形跡而不敢去事有可為者以
形跡而不為事有不可行者以形跡而或行此蓋茍
避中傷以防后害爾為身謀則可為國謀則不當如
是此最時政之大害也且天子擇宰相宰相擇諸司
官長諸司官長參舉僚屬俾公卿大夫而下各稱其
職然后推誠委任坦無疑貳則中外協濟政務修舉
如此而不臻古治者臣所未喻也臣伏讀唐書太宗
朝或言魏征阿黨者帝使溫彥博驗之無狀因令彥
博讓之且曰今后不得不存形跡他日征入奏曰臣
聞君臣協契義同一體豈可不存公道惟事形跡若
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則邦之興喪或未可知帝瞿然
改容曰吾已悔之矣又高宗嘗責侍臣不進賢才李
安期對曰圣帝明王莫不勞于求賢逸于任使設使
堯舜苦己囗疾不能用賢亦王化不行況天下至廣
非無英彥但比近公卿薦引即遭囂謗以為明黨況
沈滯者未伸而在位者已損所以人思茍免競為緘
默若人主虛己招納廣務搜訪不忌恩讎惟能是用
讒既不入誰敢不竭忠誠此皆事由君上非臣下所
能致也高宗深納其言所以貞觀永徽之代最號太
平者蓋由廣延納之道推至公之心使之然矣宜乎
載在史冊煥為美談伏自陛下嗣守神器已逾二紀
日御便殿孜孜求治雖古先哲王未有如是之焦勞
也而時多疵癘民未富庶國廩罕蓄邦計亦削者何
也蓋知人用人之道恐有所未盡爾昔齊桓公問管
仲曰何者害霸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
霸也用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參之害
霸也夫管仲一諸侯佐爾猶慎于信用小人況巍巍
盛德復將有所間然乎伏望陛下奮干剛之威確然
英斷申命宰執進用賢俊斥去形跡之弊以廣公正
路路判忠佞抑僥幸察左右愛憎之說延中外儻直
之議慎重名器振舉綱目則可使教惇于上民悅于
下召天地之和氣致邦國于永寧惟在陛下日慎一
日力行而已
乞不用贓吏疏 前人
臣聞廉者民之表也貪者民之賊也今天下郡縣至
廣官吏至眾而贓污擿發無日無之洎具案來上或
橫貸以全其生或推恩以全其釁雖有重律僅同空
文貪猥之徒殊無畏憚昔兩漢以贓私致罪者皆禁
錮子孫矧自犯之乎太宗朝嘗有臣僚數人犯罪并
配少府監隸役及該赦宥謂近臣曰此輩既犯贓濫
只可放令遂便不可復以官爵其責貪殘慎名器如
此皆先朝令典固可遵行欲乞今后應臣僚犯贓抵
罪不從輕貸并依條施行縱遇大赦更不錄用或所
犯若輕者只得授副使上佐如此則廉吏知所勸貪
夫知所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