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總論四
- 明倫匯編皇極典用人部
- (清)陳夢雷
- 11307字
- 2015-12-26 23:46:15
丘浚大學衍義補
戒濫用之失
易解六三負且乘致寇至貞吝大傳曰負也者小人
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
思奪之矣上慢下暴盜思伐之矣
臣按人品有君子小人之別而其所事亦有君子
小人之異人君用人當隨其人品而使之各事其
事則君子小人各止其所而無有非所據而據者
矣非惟君子小人各安其心而天下之人亦莫不
安之矣上下相安而無暴慢之失君子而乘君子
之器小人而任小人之事凡居尊貴之位者皆世
所謂君子也凡任卑賤之事者皆世所謂小人也
上不慢而下不暴則孰敢萌非分之望也哉
鼎九四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兇
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
矣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兇言不勝其任也
臣按先儒有言古之人君必量力度德而后授之
官古之人臣亦必量力度德而后居其任雖百工
胥吏且猶不可況大臣乎為君不明于所擇為臣
不審于自擇必至于亡身危主誤國亂天下皆由
于不勝其任之故也雖然人臣不審于自擇一身
一家之禍爾人君不明于所擇則其禍豈止一身
一家哉上以覆祖宗千萬年之基業下以戕生靈
千萬人之身命嗚呼人君之任用大臣焉可不量
其德詢其知度其力而輕授之尊位與之大謀委
之大任哉
書說命曰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
臣按天下治亂在乎庶官用人惟其賢能則事得
其理人稱其官而天下于是乎治矣官不用能茍
己所私昵者亦任之以官爵不論德而人有惡德
者亦之以爵不復計其人之稱是官與否其德
之稱是爵與否則庶事隳而名器濫矣天下豈有
不亂者哉
詩曹風候人篇曰彼候人兮何戈與祋彼其之子三
百赤芾維鵜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其服
臣按人品有高下爵位有崇卑人品之下者居卑
位而執賤役人品之高者居尊位而任大政宜也
顧乃使卑賤之人衣尊貴之服居清要之任豈得
為稱哉
論語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
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臣按人君任賢退不肖所舉用者皆正直之士所
舍置者皆枉曲之人則凡布為紀綱施為政事者
咸順乎人情而不拂其性而民無有不心服者矣
茍為不然于其枉者則舉用之而于其直者反舍
置焉是謂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非但不足以
服人心將由是而馴致于禍亂也不難矣
漢文帝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尉不能對虎圈嗇夫從
旁代尉對甚悉詔張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前
曰陛下以周勃張相如何如人也上曰長者釋之曰
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
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
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于土崩今陛下以嗇
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為口辯而
無其實夫下之化上疾如影響舉錯不可不審也帝
曰善就車召使參乘徐行問秦之敝拜公車令
臣按古人論郭之所以囗以其善善而不能用惡
惡而不能去文帝一聞釋之之言即不用嗇夫不
徒善釋之之言而又引之以同車用為公車令可
謂惡惡而能去善善而能用矣且釋之欲言嗇夫
之辯給先引周張之謹訥其易所謂納約自牖者
夫臣于是非但見文帝聽言之易用人之謹而又
且見漢世去古未遠而其君臣相與之無間也后
世人君于其臣有事固未嘗問問亦不敢答況敢
于未言之先而設問以啟之乎
文帝嘗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黃頭郎推上天顧見其
衣尻帶后穿覺而之漸臺以夢中陰目求推者郎見
鄧通其衣后穿夢中所見也召問其名姓姓鄧名通
鄧猶登也于是賞賜通官至上大夫
臣按高宗夢帝賚傅說蓋其精誠感通之極也后
世人主無古帝王正心之學好賢之誠而欲效其
所為安知非其心神昏惑瞀亂而邪氣得以乘間
入之耶文帝為漢令主而以夢用鄧通輕信夢寐
恍惚之見附會音訓偶合之文其為盛德累也大
矣
武帝時方士欒大敢為大言處之不疑見上言曰臣
常往來海上見安期羨門之屬曰黃金可成而河決
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乃拜大為五利將
軍既而入海求其師上使人隨驗無所見而大妄言
見其師方又多不售坐誣罔腰斬
臣按將軍之號所以封拜武臣者乃以施之矯誣
誕妄之人則夫被堅執銳者安得不解體哉然五
利之名非常秩也特為之立此名耳且猶不可況
以公卿大夫顯然之秩位而加之此輩哉尹氏謂
武帝能誅欒大輩為明斷臣竊以為斷則斷矣未
明也蓋明足以燭理則不惑與其明斷之于后又
曷若明斷之于先哉雖然其視諸未用則信之而
不疑既用而無驗心悟其非猶為之隱忍而遮護
之惟恐人知焉者則亦有間矣噫此武帝所以為
武也歟
武帝欲侯寵姬李氏乃拜其兄廣利為貳師將軍發
數萬人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以為號
司馬光曰武帝欲侯寵姬而使廣利將意以為非
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然軍旅大事國之
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茍為不擇賢愚而授之欲僥
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蓋有見于封
國無見于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過矣
臣按國家列爵以待有功之臣因其有是功而報
授之以是爵也武帝欲侯寵姬之兄乃使之立功
以取侯爵是豈帝王列爵賞功之初意哉
光武即位議選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元
武帝以野王衛之徒元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
于是擢梁為大司空又欲以讖文用孫咸行大司馬
眾不悅乃已
臣按符讖之書不出于唐虞三代而起于哀平之
世皆虛偽之徒要世取資者所為也光武尊之比
圣凡事取決焉其拜三公三人而二人取諸符讖
逮眾情觖望纔減其一而王梁尋坐罪廢讖書果
安在哉先儒謂光武以英睿剛明之主親見王莽
尚奇怪而躬自蹈之其為盛德之累亦豈小哉
順帝初聽中官得以養子襲爵御史張綱上書曰竊
尋文明二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幸賞
賜纔滿數金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無
功小人皆有官爵非所以愛民重器承天順道也
胡寅曰茅土之封所以待功勛建賢德而加諸刀
鋸之賤似續之任所以繼先祖傳后來而責諸不
父之家且殘無罪之人息生生之道耗蠹財用崇
長禍階一舉而六失并焉有天下國家者可不深
思而痛革之哉
臣按古者以閹人給事內庭以其無男女之欲子
孫之累故也今既宮之而又使之得以養子襲其
爵又何若勿絕其世而只用士人哉我圣祖于內
臣別立官稱而與外諸司不同其一何深且遠
哉
靈帝時市賈小民有相聚為宣陵孝子者數十人詔
皆除太子舍人帝好文學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引諸
生能為文賦者囗待制鴻都門下后諸為尺牘及工
書鳥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數十人樂松等多引無行
趣勢之徒置其間囗陳閭里小事帝甚悅之待以不
次之位
蔡邕上封事曰古者取士必使諸侯歲貢孝武之
世郡舉孝廉又有賢良文學之選于是名臣輩出
文武并興漢之得人數路而已夫書畫辭賦才之
小者匡國治政未有其能陛下游意篇章聊代博
弈非以為教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
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皆見拜
擢難復收改但不可復使治民及在州郡昔孝宣
會諸儒于石渠章帝集學士于白虎通經釋義其
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宜從之宣陵孝子虛偽小人
本非骨肉群聚山陵假名稱孝義無所依至有奸
軌之人通容其中太子官屬宜搜選令德豈有但
取丘墓兇丑之人其為不祥莫大焉宜遣歸田里
以明詐偽
臣按人君好尚不可不謹一有所偏嗜而為小人
所窺伺彼欲竊吾之爵祿以為終身富貴之資凡
有可乘之間無所不至矣人主惟窮理居敬灼有
一定之見確有一定之守不為外物所動異說所
遷則小人無所投其隙矣
靈帝初開西邸賣官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
以其德次應選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令長隨縣豐約
有賈富者先入貧者到官倍輸又私令左右賣公卿
公千萬卿五百萬
臣按秦漢以來有納粟補官之令然多為邊計及
歲荒爾非以為己私也夫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
內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凡在黎甿者孰
非天子之所有藏在民家者孰非國家之所儲奚
必斂于府庫之中然后為己富哉彼桑弘羊王安
石之徒競商賈刀錐之利將以富國君子以之為
盜臣
晉惠帝時論誅楊駿功侯者千八十一人傅咸曰無
功而受賞莫不樂國有禍禍起當復有大功也人而
樂禍其有極乎
臣按國家不幸有事臣之有功而當受爵賞者必
須考驗當否而為之等第況無功而可一例升賞
乎夫有功而必升賞則人幸國家有事而生覬覦
之念無功而得升賞則人得以夤緣作弊而懷僥
幸之心后世有欲按功行賞者不可不思傅咸之
言也
唐高祖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李綱諫曰古者
樂工不與士齒雖賢如子野師襄皆終身繼世不易
其業今天下新定建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猶
滯草萊而先擢舞胡為五品使鳴玉曳組趨鏘廊廟
非所以規模后世也
太宗時御史馬周上疏曰王長通白明達本樂工輿
皂雜類韋盤提斛斯正本無他才獨解調馬雖術逾
等夷可厚賜金帛以富其家今超授高爵與政外廷
朝會鳴玉曳履臣竊恥之若朝命不可追改尚宜不
使在列與士大夫為伍帝善其言除周侍御史
臣按李綱馬周皆謂雜流出身者不可鳴玉曳組
與士大夫為伍于廊廟之間所以尊朝廷重士類
也其言當矣但周謂朝命不可追改是教人主遂
非也如理不可即速改之無使其為圣政之累何
善如之太宗不徒善周言而又進其官其視乃考
之于舞胡謂業已授之不可追改不亦遠哉
中宗時置員外官自京師及諸州凡二千余人宦官
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魏元忠為相袁
楚客以書責之略曰主上新復厥命當進君子退小
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默而已今有司選賢
皆以貨取勢求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俳優小人盜
竊品秩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竊盜祿位寵進宦者殆
滿千人
臣按袁楚客責魏元忠之十失其五為任官雖曰
一時之失然衰亂之世其進用人才所謂貨取勢
求員外廣置而及于倡優工藝之流僧道方術之
輩往往皆然嗚呼此豈盛世所宜有哉
又中宗時始用斜封墨敕除官安樂長寧公主上官
婕妤皆依勢用事請謁受賕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
書時人謂之斜封官其員外同正試攝簡較判知官
凡數千人左拾遺辛替否上疏曰古之建官員不必
備故士有完行家有廉節朝廷有余俸百姓有余食
今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增官使府庫空竭流品混淆
臣按袁楚客謂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辛替否謂
行賞增官使府庫空竭流品混淆可謂切中濫官
妄費之弊夫國家官職有常員歲計有常數官以
治事有一事則有一官俸以給官有一官則有一
俸今無故于常員之外增官至數千人增一員之
官則增一員之俸盍思漕運之米至京師者費率
三四石而致一石農民耕作之勞士卒輦挽之苦
官吏征輸之慘用以供養官吏俾其治事治事所
以安民不為過也然常年之儲出入止于此數入
者不增出者乃加至數倍焉歲計何由而充國力
安得不屈竭國家之府庫輕朝廷之名器混人才
之流品壞祖宗之成憲由是而底于危囗不難也
中宗神龍元年除方術人葉靜能為國子祭酒
代宗天歷元年以宦官魚朝恩判國子監
臣按國子所以教天子之元子眾子公卿大夫元
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所以教之者非有道德
非有學術者不可輕授而唐之二帝乃用術士為
祭酒閹官判國子監豈非顛倒錯亂乎人君奉上
天之命踐祖宗之阼固當法天而敬祖烏可以天
命有德之爵祖宗輔世之官而授所私昵之人乎
是故善為治者人必稱其官官必稱其事凡夫三
百六十官皆不可用非其人矧夫師儒之職所以
承帝王之道統傳孔孟之正學教國家之賢才者
乎
睿宗用姚元之宋璟言罷斜封官凡數千人崔囗言
于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元之等建議奪之彰先
帝之過為陛下招怨眾口沸騰恐生非常之變太平
公主亦以為言上然之乃復敘用柳澤上疏曰斜封
官皆因仆妾汲引豈出先帝之意陛下黜之天下稱
明一旦收敘何政令之不一也議者皆稱太平公主
誑誤陛下積小成大為禍不細
胡寅曰彰先帝之惡為陛下招怨奸人之言類如
此使遇明君必曰置先帝于過舉豈所以為孝沽
美譽于群小豈所以為君爾以桓靈待我則奸言
無自入矣然姚宋秉政而此說得行何也睿宗以
六居五使太平陰疑于陽是以至此姚宋若力爭
之勢將有激矣然則是乎曰當其時事有大于此
者姑忍焉可也
臣按孔子謂三年無改于父之道謂其事在可否
之間非逆天悖理之甚者也曾子謂不改其父之
臣謂其人在有無之間非囗政害教之尤者也先
人有所過誤后人救之使不至于太甚孝莫大焉
即史以觀睿宗信崔囗元宗信姚宋元佑用司馬
光紹圣用章惇是非得失見矣
肅宗時府庫無蓄積朝廷專以官爵賞功諸將出征
皆給空名告身聽臨事注名有至開府特進異姓王
者諸軍但以職任相統攝不復計官爵高下及是復
以官爵收散卒由是官爵輕而貨重大將軍告身一
通纔易一醉凡應募入官者一切衣金紫名器之濫
至是極焉
范祖禹曰官爵者人君所以馭天下不可以虛名
而輕用也君以為貴而加于君子則人貴之矣君
以為賤而施于小人則人賤之矣肅宗欲以茍簡
成功而濫假名器輕于糞土此亂政之極也唐室
不競不亦宜哉
臣按自古名器之濫未有如唐肅宗之世者也其
源出于府庫無蓄積人主鑒此宜節用愛人求賢
審官毋使一旦流弊至于此哉
劉子元言于其君曰君不虛授臣不虛受妄受不為
忠妄施不為惠今群臣無功遭遇輒遷至都下有車
載斗量欋椎脫腕之諺
臣按爵祿乃天命有德之具國家所恃以厲世磨
鈍而鼓舞天下之人以共成天下之治者也人君
慎之重之猶恐天下之人不知所重而輕視之無
與我共成天下之治顧乃授之非其人而下及于
卑污茍賤之徒則是人君自棄其所以厲世磨鈍
之器也豈不失其所恃乎蓋國家懸爵祿以待一
世賢才以之代天工與之治天民所以承天命也
非有才德者不可予無才無德者非獨上之人不
可予之而下之人亦當自揣諸己而不敢虛受也
不可予而予是天之命不當受而受是不畏天
之命天之命與不畏天之命厥罪惟鈞然不畏
天之罪止于一身天之命其禍將及于生靈延
于宗社可不深念而痛戒之哉
元宗美張守珪之功欲以為相張九齡諫曰宰相者
代天理物非賞功之官也上曰假以其名而不使任
職可乎對曰不可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
也且守珪纔破契丹即以為宰相若盡滅奚厥將以
何官賞之上乃止
臣按人君之用人非但惜我名器亦當為其臣計
使其人未老名位已極而官爵不可復加后再有
懋功吾將何以賞之哉宋太祖時曹彬平南唐始
行許以使相及還語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
為使相品位極矣肯復力戰邪更為我取太原因
賜錢五十萬若宋祖者可為善用爵賞而能處其
臣矣張九齡諫元宗而不以張守珪為相其如此
意乎
宋太祖時教坊使衛德仁求外官且援同光故事求
領郡上曰用伶人為刺史此莊宗失政豈可效之耶
宰相擬上州司馬上曰上佐乃士人所處資望甚優
亦不可輕授此輩但當于樂部遷轉耳
富弼曰古之執伎于上者出鄉不得與士齒太祖
不以伶官處士人之列止以太樂令授之在流外
之品所謂塞僭濫之源
臣按名器之所以重者以人不易得也人人可得
則人輕之矣是以善為治者以爵賞鼓舞天下之
賢俊不徒惜名器又必別流品既惜之又別之則
得者以為榮而不得者亦不敢萌幸心人不敢萌
幸心則得者愈榮而名器益重矣宋太祖謂伶人
此輩但當于樂部遷轉非但伶人凡諸色雜流皆
然
仁宗天圣二年待詔王元度纂勒真宗御書得紫服
佩魚上曰先朝伎術官無得佩魚所以別士類也又
嘉佑三年詔嘗為中書樞密諸司吏人及伎術官出
身者毋得任提刑及知州事
臣按宋朝流品之別如此此一代人材所以激厲
軒昂遇事奮發而以名節自居磊磊落落以自別
于庸流賤胥者蓋由上之人有以甄別起發之也
高宗時王繼先醫療有效欲增創員缺以授其囗用
酬其勞給事中王居正封還上曰庶臣之家用醫有
效亦酬謝之否邪居正對曰臣庶之家待此輩與朝
廷異量功隨力各致陳謝之禮若朝廷則不然繼先
之徒以伎術庸流享官榮受俸祿果為何事哉一或
失職重則有刑輕則斥逐其應用有效僅能塞責而
已金帛之賜固自不少至于無故增創員缺誠為未
善臣不愿輒起此門上悟曰卿言是也
臣按朝廷之用醫亦猶其用百官也用醫而效乃
其職爾若其秩滿多著全效則升用之亦猶百僚
之課最而進其秩也然又必各隨其品而予之其
勞績固不可以不酬而流品亦不可以不別高宗
一聞居正之言即悟而是之可謂能用善矣后世
人主宜法高宗其毋以朝廷公卿大夫之名爵而
加諸異端雜流伎藝工作之徒有勞效者隨本任
而加升賞可也
性理會通
用人
程子曰海宇之廣億兆之眾一人不可以獨治必賴
輔弼之賢然后能成天下之務自古圣王未有不以
求任輔相為先者也在商王高宗之初未得其人則
恭默不言蓋事無當先者也及其得傅說而命之則
曰濟川作舟楫歲旱作霖雨和羹作鹽梅其相須倚
賴之如是此圣人任輔相之道也夫圖任之道以慎
擇為本擇之慎故知之明知之明故信之篤信之篤
故任之專任之專故禮之厚而責之重擇之慎則必
得其賢知之明則仰成而不疑信之篤則人致其誠
任之專則得盡其才禮之厚則體貌尊而其勢重責
之重則自任切而功有成是故推心任之待以師傅
之禮坐而論道責之以天下治陰陽和故當之者自
知禮尊而任專責深而勢重則挺然以天下為己任
故能稱其職也雖有奸諛巧佞知其交深而不敢間
勢重而不可搖亦將息其邪謀歸附于正矣后之任
相者異于是其始也不慎擇擇之不慎故知之不明
知之不明故信之不篤信之不篤故任之不專任之
不專故禮之不厚而責之亦不重矣擇不慎則不得
其人知不明則用之猶豫信不篤則人懷疑慮任不
專則不得盡其能禮不厚則其勢輕而易搖責不重
則不稱其職是故任之不盡其誠待之不以其禮仆
仆趨走若吏史然文案紛冗下行有司之事當之者
自知交不深而其勢輕動懷顧慮不肯自盡上恐君
心之疑下虞群議之奪故蓄縮不敢有為茍循常以
圖自安耳君子弗愿處也奸邪之人亦知其易搖日
伺間隙如是其能自任以天下之重乎若曰非任之
艱知之惟艱且何以知其賢而任之或失其人治亂
所系此人君所以難之也
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但恨人不能盡用天
下之才此其不能大治
涑水司馬氏曰用人者無親囗新故之殊惟賢不肖
之為察其人未必賢也以親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茍
賢以親故而舍之亦非公也夫天下之賢固非一人
所能盡也若必待素熟識其才行而用之所遺必多
矣古之為相者則不然舉之以眾取之以公眾曰賢
矣己雖不知其詳姑用之待其無功然后退之有功
則進之所舉得其人則賞之非其人則罰之進退賞
罰皆眾人所共然也己不置毫發之私于其間茍推
是心以行之又何遺賢曠官之足病哉
元城劉氏曰朝廷之務莫先于用人君子進則治之
本也小人用則亂之階也王者深居于九重不能盡
知臣下之邪正是以設諫官御史之職俾司耳目之
任而采中外之公議是非可否惟眾之從故蔽賢之
言不能害君子黨奸之論無以助小人明君無所用
心而賢不肖自辨知人則哲其道不過于此
天下之治亂在朝廷朝廷輕重在執政論執政才否
而進退之者人主之職也使廊廟之上皆得當時之
賢而都俞戒敕以圖天下之治則善日進而君子道
長此易之卦所以為泰使公卿輔相非其人而奸邪
朋黨更相比周以蔽人君之聰明則惡日滋而小人
道長此易之卦所以為否也自古雖圣賢之君不能
無惡人立朝堯之四兇是已雖甚衰之世未嘗無君
子在位商之三仁是已圣人之興賢者眾則惡人不
能勝其善故雖有四兇而或竄或殛卒無幸免暴君
在上讒諂并進則善人不能勝其惡故雖有三仁而
或去或死終莫能用此乃治亂盛衰之機不可不察
也
自古及今未有任君子而不治用小人而不亂者蓋
甘言美辭足以感移人意小節偽行足以欺惑世俗
及其得志茍患失之陰引奸邪廣布心腹根深蒂固
牢莫可破則其為國家之害將有不可勝言者矣故
陸贄之論以為操兵以刃人天下不委罪于兵而委
罪于所操之主蓄蠱以殃物天下不歸咎于蠱而歸
咎于所蓄之家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齊桓公之郭問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以其善
善而惡惡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賢君也何至于亡
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所
以亡也每讀至此未嘗不掩卷太息以謂鄙夫固陋
燭理不明人之所非反以為是眾之所惡反以為美
此乃愚者偏暗之常態固不足論若夫能知天下之
善惡如辨黑白而無疑惑之心蓋非智者有所不及
然而郭君反以此而亡國其故何也夫郭君能知善
之為善惡之為惡則不可謂之不智特以其見善而
不能用使君子無以自立知惡而不能去使小人得
以成朋因循積累其害遂至于囗國然則有天下者
可不視此以為戒乎
華陽范氏曰才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古之所謂
才者君子之才也后世之所謂才者小人之才也高
陽氏有子八人天下以為才其所以為才者曰齊圣
廣淵明允篤誠高莘氏有子八人天下以為才其所
以為才者曰忠肅恭懿宣慈惠和周公制禮作樂孔
子以為才然則古之所謂才者兼德行而言也后世
之所謂才者辯給以御人詭詐以用兵僻邪險诐趨
利就事是以天下多亂職斯人之用于世也在易師
之上六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小人勿用必亂
邦也未濟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王者
創業垂統敷求哲人以遺后嗣故能長世也豈以天
下未定而可專用小人之才與
人君勞于求賢逸于任人古者疇咨僉諧然后用之
茍得其人則任而勿疑乃可以責成功
明君用人而不自用故恭己而成功多疑之君自用
而不用人故勞心而敗事自古征伐或勝或負多由
于此二者矣
自古君子易囗小人易親蓋君子難于進而果于退
小人不恥于自售而戚于不見知其進也無所不至
人君一為所惑不能自解鮮有不至禍敗者也
豫章羅氏曰名器之貴賤以其人何則授于君子則
貴授于小人則賤名器之所貴則君子勇于行道而
小人甘于下僚名器之所賤則小人勇于浮競而君
子恥于求進以此觀之人君之名器可輕授人哉
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蓋君子進則常有亂世之言
使人主多憂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
則天下必亂蓋小人進則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
樂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亂
朱子曰天下之治固必出于一人而天下之事則有
非一人所能獨任者是以人君既正其心誠其意于
堂阼之上突奧之中而必深求天下敦厚誠實剛明
公正之賢以為輔相使之博選士大夫之聰明達理
直諒敢言忠信廉節足以有為有守者隨其器能置
之列位使之交修眾職以上輔君德下固邦本而左
右私使令之賤無得以奸其間者有功則久其任
不稱則更求賢者而易之蓋其人可退而其位不可
以茍充其人可廢而其任不可以輕奪此天理之當
然而不可易者也人君察于此理而不敢以一毫私
意鑿于其間則其心廓然大公儼然至正泰然行其
所無事而坐收百官眾職之成功一或反是則為人
欲私意之病其偏黨反側黯黮猜嫌固日擾擾乎方
寸之間而奸偽讒慝叢脞眩瞀又將有不可勝言者
此亦理之必然也
尋常之人將欲屬人以一至微至細之事猶必先為
規模使其盡善然后所屬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
之所以屬之之意況有天下者將以天下至大之事
屬之于人而不先為盡善可守之規以授之乎
伏節死義之士當平居無事之時誠若無所用者然
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蓋以如此之人臨
患難而能外死生則其在平世必能輕爵祿臨患難
而能盡忠節則其在平世必能不詭隨平日無事之
時得而用之則君心正于上風俗美于下足以逆折
奸萌潛消禍本自然不至真有伏節死義之士非謂
必知后日當有變故而預畜此人以擬之也惟其平
日自恃安寧便謂此等人材必無所用而專取一種
無道理無學識重爵祿輕名義之人以為不務矯激
而尊寵之是以綱紀日壞風俗日偷非常之禍伏于
冥冥之中而一旦發于意慮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
人交臂降叛而無一人可同患難然后前日擯棄流
落之人始復不幸而著其忠義之節以天寶之亂觀
之其將相貴戚近幸之人皆已頓顙賊庭而起兵討
賊卒至于殺身滅族而不悔如巡遠杲卿之流則遠
方下邑人主不識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
而用之豈不能消患于未萌巡等早見用于明皇又
何至真為伏節死義之舉哉
自古君子小人雜居并用非此勝彼即彼勝此無有
兩相疑而終不決者此必然之理也故雖舉朝皆君
子而但有一二小人雜于百執事之間投隙抵巇已
足為患況居侍從之列乎況居丞弼之任而潛植私
黨布滿要津乎蓋二三大臣者人主之所與分別賢
否進退人才以圖天下之事自非同心一德協恭和
衷彼此坦然一以國家為念而無一毫有己之私間
于其間無以克濟若以小人參之則我之所賢而欲
進之者彼以為害己而欲退之我之所否而欲退之
者彼以為助己而欲親之且其可否異同不待勉爭
力辯而后決但于相與進退之間小為俯仰前卻之
態而已足以敗吾事矣是豈可不先以為慮而輕為
他計而發其害我之機哉
象山陸氏曰銖銖而稱之至石必謬寸寸而度之至
丈必差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則可為論人之法且如
其人大概論之在于為國為民為道義此則君子人
矣大概論之在于為私己為權勢而非忠于國徇于
義者則是小人矣若銖稱寸量校其一二節目而違
其大綱則小人或得為欺君子反被猜疑邪正賢否
未免倒置矣
東萊呂氏曰用人之道詎可信其虛言而不試之以
事乎是以明君將欲付大任于是人必納之于膠擾
繁劇之地以觀其材處之于閑暇寂寞之鄉以觀其
量使之嘗險阻艱難以觀其操使之當盤根錯節以
觀其斷投之州縣磨之歲月習之既久養之既深異
時束帶立于朝天下之事莫不迎刃而解也
西山真氏曰易君子在內小人在外則謂之泰泰者
通而治也君子在外小人在內則謂之否否者閉而
亂也君子小人并生于天地間不能使之無也但當
區處得宜使有德者布列朝廷有才者奔走任使于
外如此則治矣
鶴山魏氏曰嘗聞朱熹云天地之間有自然之理凡
陽必剛剛必明明則易知凡陰必柔柔必暗暗則難
測故光明正天疏暢通達無纖微可疑者必君子也
回互隱伏閃倏狡獪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某嘗以
是為察言觀人之鑒邪正之辨了不可掩則取舍之
極定于內矣
魯齋許氏曰賢者以公為心以愛為心不為利回不
為勢屈置之周行則庶事得其正天下被其澤賢者
之于人國其勢固如此也然或遭世不偶務自韜晦
有舉一世而人不知者雖或知之而當路之人未有
同類不見汲引獨人君有不知者人君雖或知之召
之命之泛如廝養而賢者有不屑就者雖或接之以
貌待之以禮而其所言不見信用有超然引去者雖
或信用復使小人參于其間責小利期近效有用賢
之名無用賢之實賢者亦豈肯尸位素餐徒廢廩祿
取譏誚于天下也雖然此特論難進者然也又有難
合者焉人君位處崇高日受容悅大抵樂聞人之過
而不樂聞己之過務快己之心而不務快民之心賢
者必欲匡而正之扶而安之使如堯舜之正堯舜之
安而后已故其勢難合況奸邪佞幸丑正惡直肆為
詆毀多方以陷之將見罪戾之不免又可望庶事得
其正天下被其澤邪自古及今端人雅士所以重于
進而輕于退者蓋以此爾大禹圣人聞善即拜益戒
之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貳之一言在大禹猶當警
省后世人主宜如何哉此任賢之難也
任用人才興作事功自己已有一定之見然不可獨
用己意獨用己意則排阻者必多吾事敗矣稽于眾
取諸人以為善然后可堯之禪舜也以圣人見圣人
不待三載之久而后知也當一見便知之然而不敢
以己之見便以天位付之必也賓于四門納于大麓
歷試諸艱使天下之人共知之四岳十二牧共推之
若不出于堯之意也然后居天位理天職人無間言
后世稱圣后之任用人材以立事功者皆獨出己意
憲宗淮蔡功成而裴中立不得安于朝矣況大于此
者乎
奸邪之人其為心險其用術巧惟險也故千態萬狀
而人莫能知惟巧也故千蹊萬徑而人莫能御人君
不察以諛為恭以詐為公以欺為可信以佞為可近
喜怒愛惡人主固不能無然有可者有不可者而奸
邪之人一于迎合竊其勢以立己之威濟其欲以結
主之愛愛隆于上威擅于下大臣不敢議親近不敢
言毒被天下而上莫之知此前人所謂城狐也所謂
社鼠也至是而求去之不亦難乎雖然此由人主不
悟囗至于此猶有說也如宇文化及之佞太宗灼見
其情而竟不能斥李林甫妒賢嫉能明皇洞見其奸
而卒不能退邪之惑人有如此者可不畏哉
天下之務固不勝其煩也然其大要在用人立法而
已古人謂得士者昌自用則小意正如此夫賢者識
治之體知事之要與庸人相懸蓋十百而千萬也布
之周行百職具舉然人之賢否未能灼知其詳固不
敢用或已知其孰為君子孰為小人復畏首畏尾患
得患失坐視其弊而不能進退之徒曰知人而實不
能用人亦何益哉
生民休戚系于用人之當否用得其人則民賴其利
用失其人則民彼其害自古論治道者必以用人為
先務用既得人則其所謂善政者始可得而行之以
善人行善政其于為治也何有
臨川吳氏曰治天下者在得人相天下者在用人用
人必自好賢始周公大圣也而急于見賢一食三吐
其哺一沐三握其發趙文子賢大夫也所舉管庫之
士七十有余家嗚呼當時周公所見文子所舉豈必
皆其親舊而有所請求者哉好賢之臣能容人而天
下治妒賢之臣不能容人而天下亂此大學平天下
章所以引秦誓之言而深切教戒也
春明夢余錄
論資格
夫資格者吏部之準繩也使盡屏棄之大匠立見血
指矣然以四海之大望人致治朝廷方以重仔我
而我斤斤尺寸能勝任而快愉乎故資格不得不破
無容再計而決也然非明則不知破非公則不能破
非置是非利害于度外則又不敢破也大匠之用準
繩不束于準繩而后可乎
歸太仆有光曰天下奇俊之士少而中庸之士多帝
王之道先為其法以就天下中庸之士而精神運用
獨可于奇俊之士加于其法之外而不為法之所限
此其所以能鼓舞一世之人材也
屠隆鴻苞
用人
今世囗真材寡實用厥有繇焉則制舉之學誤之也
當其學為制舉之業時曷嘗虛心凝神入孔孟理窟
哉又無事講先王明當世之務維日鉆研論孟故紙
學一二帖括語以應有司梯進取所希望不出富貴
聲利間名掛逢掖而其心猶然巿人雖日誦圣人之
書而不聞大道天地之所以位日月之所以明山岳
之所以峙江河之所以流寒暑之所以禪人物之所
以生皇王帝霸之所以升降古今治亂之所以循環
何以為禮樂名物何以為神化性命茫然也一旦出
而應世學囗識寡目瞀古今胸無義理措置烏有足
觀乎古之用人或以夢卜或以薦揚或以弓旌或以
蒲輪或以賢良方正或以直言敢諫或以智謀勇略
或以孝弟力田或以博學宏辭或以射策詩賦頓八
纮設天網途亦廣矣水搜蛟龍陸掛麟鳳野無遺賢
賢有實用此古之所以國享泰寧治登郅隆也夫國
家之用人不都將相大臣則署諸司牧伯上調陰陽
下康萬靈內安宗社外寧邊鄙非小物也今以調陰
陽康萬靈內安宗社外寧邊鄙之事而僅僅取之帖
括世雖有夔龍之德管葛之才隨夷之操曾史之行
班馬之文韓白之略而不得志于帖括即英雄有老
死蓬蒿而已夫帖括果英雄之長乎帖括果足以得
英雄乎又今之宰相取之吉士今之吉士取之一詩
詩者今時之所大禁而取吉士則用之夫今之宰相
即古之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也其所職經綸燮理事
也以皋夔稷契伊傅周召所為經綸理而取之吉
士吉士則取之一詩無論詩鄙即其所為詩高于李
杜何關治忽大數而使郭汾陽韓魏公諸公操筆為
詩未必冠絕藝苑一不得志于詩則雖夙負公輔之
器永絕臺鼎之期矣非所以收英俊而希上理也愚
不自度妄立臆見制舉之外當別開一途或備德行
或負奇才或學識足備顧問或辭賦足潤太平名流
郡國取信鄉閭而為制科所遺者許有司特薦以聞
天子臨軒集公卿大夫親試果有可采令得與制科
士一體擢用如遇非常之人則待以不次之位無狃
常格以制科羅英賢以特薦網遺逸庶可免明鏡蓋
囗腰鐮刈葵之患乎以詩賦取吉士亦不妨沿舊令
甲但無多而太濫而又于中外諸僚中訪其有可充
館閣贊密勿者咸許改入館職五品以上者竟充宮
坊六品以下者仍充編檢出自吉士者熟國家典故
出自諸僚者識世務民情如是而并收參用必有可
觀又不失朝廷隆重館僚之意不亦可乎余觀唐宋
狀元及第恒出授尉簿判幕等官翰林學士每出知
州郡入仍居翰林則閣臣何以必翰林翰林何以必
吉士諸僚何以必不得入館職哉即古起版筑囗農
而徑以作相者抑又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