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總論三
- 明倫匯編皇極典用人部
- (清)陳夢雷
- 11361字
- 2015-12-26 23:46:15
朱子全書
語類
問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用但患人不能盡用
天地之才此其不能大治若以今世論之則人才之
可數者亦可見矣果然足以致大治乎曰不然人只
是這個人若有圣賢出來只他氣焰自熏蒸陶冶了
無限人才這個自爭八九分少閑無狀者惡者自消
鑠不敢使出各求奮厲所長而化為好人矣而今朝
廷意思略轉則天下之人便皆變動況有大圣賢者
出甚么樣氣魄那個盡熏蒸了小人自是不敢放出
無狀以其自私自利辦事之心而為上之用皆是有
用之人矣
今日人才之壞皆由扺排道學治道必本于正心修
身實見得恁地然后從這里做出如今士大夫但說
據我逐時恁地做也做得事業說道學說正心修身
都是閑說話我自不消得用此若是一人手并腳
便道是矯激便道是邀名便道是做崖岸須是如巿
井底人拖泥帶水方始是通儒實才
今日人材須是得個有見識又有度量人便容受得
今日人材將來截長補短使
己酉擬上封事
人主以論相為職宰相以正君為職二者各得其職
然后體統正而朝廷尊天下之政必出于一而無多
門之弊茍當論相者求其適己而不求其正己取其
可愛而不取其可畏則人主失其職矣當正君者不
以獻可替否為事而以趨和承意為能不以經世宰
物為心而以容身固寵為術則宰相失其職矣二者
交失其職是以體統不正紀綱不立而左右近習皆
得以竊弄威權賣官鬻獄使政體日亂國勢日卑雖
有非常之禍伏于冥冥之中而上恬下嬉亦莫知以
為慮者是可不察其所以然者而反之以去其所已
用而審其所將用者乎選之以其能正己而可畏則
必有以得自重之士而吾所以任之不得不重任之
既重則彼得以盡其獻可替否之志而行其經世宰
物之心而又公選天下直諒之士使為臺諫給舍以
參其議論使吾腹心耳目之寄常在于賢士大夫而
不在于群小陟罰臧否之柄常在于廊廟而不出于
私門如此而主威不立國勢不強綱維不舉刑政不
清民力不裕軍政不修者臣不信也
又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黑故賈誼之
言曰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猶生長于齊之地不
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無不正猶生長
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是以古之圣賢欲修身以
治人者必遠便嬖以近忠直蓋君子小人如冰炭之
不相容熏蕕之不相入小人進則君子必退君子親
則小人必囗矣未有可以兼收并蓄而不相害者也
能審乎此以定取舍則其見聞之益熏陶之助所以
謹邪僻之防安義理之習者自不能已而其舉措刑
賞所以施于外者必無偏陂之失一有不審則不惟
其妄行請托竊弄威權有以害吾之政事而其導諛
熏染使人不自知覺而與之俱化則其害吾之本心
正性又有不可勝言者然而此輩其類不同蓋有本
出下流不知禮義而稍通文墨者亦有服儒衣冠叨
竊科第而實全無行檢者是皆國家之大賊人主之
大蜮茍非心正身修有以灼見其情狀如臭惡之可
惡則亦何以遠之而來忠直之士望德業之成乎
與留丞相
前輩有論嘉佑元豐兼收并用異趣之人故當時朋
黨之禍不至于朝廷者世多以為名言某嘗謂此乃
不得已之論以為與其偏用小人而盡棄君子不若
如是之猶為愈耳非以為君子不可專任小人不可
盡去而此舉真可為萬世法也若使當時盡用韓富
之徒而并絀王蔡之屬則其所以卒就慶歷之宏規
盡革寧之秕政者豈不盡美而盡善乎后之覽者
得其言而不得其心知退守其所為不得已之論而
不知進求其盡美盡善之策是以國論日卑而天下
之勢卒至于委靡而不振至如元佑則其失在于徒
知異己者之非君子而不知同己者之未必非小人
是以患生于腹心之間卒以助成仇敵之勢亦非獨
章蔡之能為己禍也然則元佑之失乃在于分別之
未精而丞相以為太甚某竊有所未喻也
與陳丞相
古之君子有志于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賢為急
而其所以急于求賢者非欲使之綴緝言語譽道功
德以為一時觀聽之美而已蓋將以廣其見聞之所
不及思慮之所不至且慮夫處己接物之間或有未
盡善者而將使之有以正之也是以其求之不得不
博其禮之不得不厚其待之不得不誠必使天下之
賢識與不識莫不樂自致于吾前以輔吾過然后吾
之德業得以無愧乎隱微而寖極乎光大耳然彼賢
者其明既足以燭事理之微其守既足以遵圣賢之
轍則其自處必高而不能同流合污以求譽自待必
厚而不能陳詞飾說以自媒自信必篤而不能趨走
唯諾以茍容也是以王公大人雖有好賢樂善之誠
而未必得聞其姓名識其面目得其心志之底蘊又
況初無此意而其所取特在乎文字言語之間乎蓋
好士而取之文字言語之間則道學德行之士吾不
得而聞之矣求士而取之投書獻啟之流則自重有
恥之士吾不得而見之矣待士而雜之妄庸便佞之
伍則志節慷慨之士寧有長揖而去耳而況乎所謂
對偶駢儷諛佞無實以求悅乎世俗之文又文字之
末流非徒有志于高遠者鄙之而不為若乃文士之
有識者亦未有肯深留意于其間者也而間者竊聽
于下風似聞明公專欲以此評天下之士若其果然
則某竊以為誤矣江右舊多文士而近歲以來行誼
志節之有聞者亦彬彬焉惟明公留意取其強明正
直者以自輔而又表其惇厚廉退者以厲俗毋先文
藝以后器識則陳太傅不得專美于前而天下之士
亦庶乎不失望于明公矣
與劉共父
古之大臣以其一身任天下之重非以其一耳目之
聰明一手足之勤力為能周天下之事也其所賴以
共正君心同斷國論必有待于眾賢之助焉是以君
子將以其身任此責者必咨詢訪問取之于無事之
時而參伍較量用之于有事之日蓋方其責之必加
于己而未及也無旦暮倉卒之須則其觀之得以久
無利害紛拿之惑則其察之得以精誠心素著則其
得之多歲引月長則其蓄之富自重者無所嫌而敢
進則無幽隱之不盡欲進者無所為而不來則無巧
偽之亂真久且精故有以知其短長之實而不差多
且富故有以使其更迭為用而不竭幽隱畢達則讜
言日聞而吾德修取舍不眩則望實日隆而士心附
此古之君子所以成尊主庇民之功于一時而其遺
風余韻猶有稱思于后世者也今之人則不然其于
天下之士固有漠然不以為意者矣其求之者又或
得之近而不知其遺于遠足于少而不知其漏于多
求之備而不知其失于詳也其平居暇日所以自任
者雖重而所以待天下之士者不過如此是以勤勞
惻怛雖盡于鰥寡孤獨之情而未及乎本根長久之
計恩威功譽雖播于兒童走卒之口而未喻乎賢士
大夫之心此蓋未及乎有為而天下之士先以訑訑
之聲音顏色待之矣至于臨事倉卒而所蓄之材不
足以待用乃始欲泛然求己所未知之賢而用之不
亦難哉或曰然則未當其任而欲先得天下之賢者
宜奈何曰權力所及則察之舉之禮際所及則親之
厚之皆不及則稱之譽之又不及則鄉之慕之如是
而猶以為未足也又于其類而求之不以小惡掩大
善不以眾短棄一長其如此而已抑吾聞之李文公
之言曰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國色也天下之人必將
極其力而求之無所愛也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國士
也天下之人則不能一往而先焉此豈非好德不如
好色者乎嗚呼欲任天下之重者誠反此而求之則
亦無患乎士之不至矣
答鄭自明
人材衰少風俗頹壞之時士有一善即當扶接導誘
以就其器業此亦吾輩將來切身利害蓋士不素養
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為國遠慮而能無失于委任
之間也
答卓周佐
朝廷設官求賢故在上者不當以請托而薦人士人
當有禮義廉恥故在下者不當自衒鬻而求薦平生
守此愚見故為小官時不敢求薦后來叨冒刺舉亦
不敢以舉削應副人情官吏亦不敢挾書求薦其在
閑居非無親舊在官亦未嘗敢為人作書求薦唯老
成淹滯實有才德之人眾謂當與致力者乃敢以公
論告之
真德秀大學衍義
圣賢觀人之法
堯典帝曰疇咨若予采歡兜曰都共工放鳩僝功帝
曰吁靜言庸違象恭滔天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
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
曰于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岳曰異哉試可乃
已帝曰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帝曰咨四岳朕在位
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
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聞如
何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
奸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
于溈汭嬪于虞帝曰欽哉
臣按帝堯問若采之人而歡兜以共工對又問可
以治水之人而四岳以鯀對共鯀之兇此不當舉
而舉之者也后問可以巽位之人而四岳以舜對
此當舉而舉之者也堯于其不當舉者則吁而嘆
之于共工知其靜言庸違于鯀知其方命圯族而
于其當舉者則俞而然之既問其為人又妻以二
女方歡兜之舉何異后世庸暗之朝奸邪小人自
相汲引者惟堯之明德如日中天萬象畢照片言
之發洞中隱微有不能以遁者此其所以為圣歟
然于共工則不用而于鯀則用之者蓋輔相之任
所貴者德治水之任所取者材鯀雖狠愎自用而
以治水言之則未有過之者故卒從眾言而命之
此又可見圣人雖智周萬物而不自用其智也至
于舜在側微潛德隱行何由徹于廟堂之上而岳
言一發堯即然之曰吾固聞之矣然必問其德之
詳而以二女試之又可見圣人之明雖足以知之
然猶考之眾言之公試以行事之實故無后世徇
名之弊而有為天下得人之功雖然人主欲以堯
為法將何所用力哉曰明其德而已蓋堯之知人
不可學而能堯之明德可以學而至格物致知于
天下之理無所疑勝私窒欲于天下之物無所蔽
此所以明其德也明其德者知人之本也有天下
者可不勉諸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
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能哲而惠
何憂乎歡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皋
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
禹曰何皋陶曰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
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彰厥有常吉哉日
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德亮采有邦翕
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事撫
于五辰庶績其凝
臣按皋陶陳謨于舜以知人安民為要禹謂二者
雖帝堯且猶難之蓋知人者智之事也安民者仁
之事也知人則官得其職安民則民懷其惠合智
與仁二者兼盡則雖有奸邪小人不足畏矣凡奸
邪之所以害事者以人君不知其為奸邪也茍誠
知之如歡兜未放有苗未竄共工未流彼安能肆
其惡者故深嘆其難而不敢易也皋陶則曰知人
誠非易事然亦不過以德求之而已有德則為君
子無德則為小人此知人之要也人之行凡有九
德言人之有德者必觀其行事如何囗德者事之
本事者德之施徒曰有德而不見之事則德為虛
言矣此又知人之要也自寬而栗而下其目凡九
或以剛濟柔或以柔濟剛渾全而無偏弊然后為
成德觀其德之成與否而人才之優劣判矣此又
知人之要也先儒謂自寬至強皆所稟之性自栗
至乂乃學問之力此說得之然有德者又貴乎常
而不變若勉于暫不能持之久亦不足以言德矣
故孔子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人君能顯用
有常之士則為國之福故曰彰厥有常吉哉以常
與不常觀之其有常者為君子不能常者為小人
是又知人之要也然人之于九德不能皆全或有
其三或有其六惟上所用爾有三德者日宣達之
無使沈滯則其人朝夕浚治而光明可任大夫之
職矣有六德者日尊嚴而祗敬之無或忽慢則其
人精明通達可任諸侯之職矣天下未嘗無才上
之人有以淬勵興起之則下亦澡雪精神以應其
求不然則頹靡昏惰安得有浚明亮采之氣象耶
然三德之為大夫六德之為諸侯亦言其大法爾
非必以數拘也天子者一世人材之宗主也九德
之中茍有其一皆當兼收并蓄分布而用之使各
隨所長而施于事則百官皆賢而互相觀法百工
皆治而不失其時矣夫五辰在天而此以撫言者
天人一本人事順則天道亦順也凝者凝定堅久
之謂成功非難而堅久為難惟眾賢畢用百職具
修則其功可以堅久矣九德之名自皋陶始其后
周公告成王亦欲其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蓋古
之論人者必貴于有德后世之主或以材能取人
而不稽諸德行故有才無德之小人得以自售其
不敗事者幾希皋陶之言真萬世知人之法也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
廋哉
臣按此圣門觀人之法也凡人所為皆有偶合于
善者必觀其所從來其為義邪為利邪若其本心
實主于義則其善出于誠可以為善矣若其本心
實主于利則其善也非出于誠又安得為善乎然
有所從雖善而非其心之所安者茍未能安焉則
富貴可以淫貧賤可以移威武可以屈不能保其
常不變也然則若之何為安曰猶水之寒猶火之
熱自然而不可易猶饑之食猶渴之飲必然而不
可已夫然后謂之安夫以孔子之圣其于人也以
視為未足而復觀之以觀為未足而復察之然后
人之情偽不得而隱況圣未如孔子者可以知人
為易乎雖然視也觀也察也出于我者也茍我之
心未能至公而無私至明而不惑其于人之情偽
焉能有見乎以人君言之一身而照臨百官正邪
忠佞雜然吾前豈易辨哉必也清其天君如鑒之
明如水之止以為臨下燭物之本然后于人之所
以所由所安庶乎其得之矣此又人君所當知也
子曰人之過也各于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臣按此亦圣門觀人之法先儒以為人之過也各
于其類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過于
愛小人過于忍以此觀之則人之仁不仁可知矣
若夫為人君者尤當因臣下之遇而察其心如愛
君而極諫不無狂訐之過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
仁而略其過可也愛民而違命不無矯拂之過要
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過可也若奸邪之
臣巧于揜覆未必有過之可指然其心何如哉凡
此皆觀人之一端以類求之莫不然也
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
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
臣按此因宰予晝寢而言蓋予之為人能言而行
不逮故孔子自謂始也聽人之言即信其行今也
聽人之言必觀其行蓋因予而改此失也家語亦
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夫以孔子之于門人高弟
朝夕與處其正邪賢否安能逃圣鑒哉猶必觀其
行而后誠偽可見況人君之尊其與臣下接固有
時矣而欲以應對之頃察知其心術不亦難哉故
敷奏必以言而明試必以功此自堯舜以來不易
之法也夫巧言如簧詩人刺之利口覆邦圣人所
惡有言者不必有德而佞者不知其仁故漢文悅
嗇夫之對拜為上林令而張釋之爭之以為絳侯
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會不能出口豈效
此嗇夫喋喋利口哉今以其口辯而超遷之臣恐
天下隨風而靡文帝乃止當是時將相大臣皆少
文多質議論務在忠厚恥言人之過失迄成醇厚
之俗其后武帝之于江充唐文宗之于鄭注皆以
應對敏捷悅而信之巫蠱甘露之禍幾至亡國臣
故因宰予之事及之以見聽言觀行之訓為不可
易也
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淡臺滅明
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也
臣按子游以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至其室而知淡
臺之賢蓋二者雖若細行因而推之行且不由徑
其行之也肯枉道而欲速乎非公事且不至其室
其事上也肯阿意以求悅乎子游以邑宰其取人
猶若是等而上之宰相為天子擇百僚人主為天
下擇宰相必以是觀焉可也故王素之論命相欲
求宦官宮妾不知名之人而司馬光之用諫官亦
取不通書問者為之必如是然后剛方正大之士
進而奔競諛之風息矣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
何如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
之
臣按此論觀人于一鄉者當如是也推之于國于
天下亦莫不然夫人之善否不同而好惡亦異故
善者不善之所仇而不善者亦善人之所弗與也
若人無善否翕然好之則是雷同干譽者之所為
孟子所謂鄉原者也若人無善否翕然惡之雖未
見所以致之之由然其人亦可知矣故必善者好
之不善者惡之是其制行之美有以取信于君子
而立心之直又不茍同于小人則其為賢者必矣
陳蕃李膺之徒天下稱其賢而中常侍目之曰鉤
黨裴度之為人天下仰其勛德而入關十六子輩
毀之者百端此所謂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惡之也
然好者雖多其言未必上徹惡者雖少其論常嘩
于人主之前所以誣善之言易行而忠邪每至于
易位也為人君者將奈何曰明四目達四聰使天
下公論皆得上聞而奸邪不得以壅蔽則是非好
惡之實庶乎其不謬矣
子曰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臣按好善惡惡雖人性之本然而違道之譽求全
之毀亦世之所有故不可以不察也匡章之不孝
人所共稱也而孟子則曰此父子責善之過爾非
不孝也仲子之廉亦人所共稱也而孟子則責其
避兄離母之罪曰此烏能廉哉是是非非之大旨
固若黑白之了然而其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者則
常人之所易惑也不有圣賢原情于疑似之中考
實于曖昧之際烏能適其當乎自人君言之必如
齊威王之烹阿封即墨然后為能察是非之實不
然則未有不以毀譽而亂真者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
臣按巧言令色之人以虛偽勝故鮮仁剛毅木訥
之人以質實勝故近仁仁者本心之全德必致知
必力行然后能造乎其地豈剛果樸鈍所能遽得
哉然誠而不偽質而不華則其本心未失于仁為
不遠矣故曰近仁若好其言善其色致飾于外求
以悅人則其偽而不誠華而不實去本心也遠矣
其能為仁者幾希兩章之言實相表里由后世觀
之安劉氏者乃木強敦厚之周勃而令色諛言如
董賢者卒以禍漢室焉勃未得為仁人也而忠誠
徇國惟一無二其質近乎仁矣惜其不學故止于
是焉若賢則不仁之尤者也然樸忠之言難合而
巧佞之士易親故不仁者往往得志于世治亂存
亡常必由此嗚呼人主其亦謹所擇哉
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臣按易之大傳曰將叛者其辭囗中心疑者其辭
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誣善之人其辭游失
其守者其辭詘此因言觀人之法也為人君者尤
當知之蓋人之將為惡也必有愧于中故其辭囗
見理不明中心?;蠊势滢o枝枝謂支離而多端
也端良易直之人言不茍發故簡而寡狂妄躁急
之人言常輕發故繁而多誣毀善良中懷羞惡故
其辭游揚而不確操守不堅奪于利害故其辭困
屈而易窮有諸中必形諸外不可揜也故不知言
則無以知人雖然緘默不言者有似乎寡敷陳無
隱者亦近乎多聽言者茍不察焉則懷奸者得吉
士之名盡忠者入躁人之日豈不囗哉惟人君于
此知吉人之辭簡而當理非緘默不言之謂躁人
之辭繁而悖理非敷陳無隱之謂于近似之中察
其甚不同然后為真知言者矣大傳之言與此章
同出于孔子故并論焉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臣按君子之心與物為公故周而不比小人之心
惟己是私故比而不周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臣按君子所好者善故懷德小人所志者利故懷
土君子所畏者法故懷刑小人所徇者利故懷惠
懷者常存于心之謂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臣按君子安于義理故常坦然有自得之意小人
役于物欲故常戚然懷不足之憂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臣按君子之心好善故惟恐人之不為善惡則沮
而敗之成人之善則不成人之惡矣成人之惡則
不成人之善矣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臣按君子之于人以可否相濟故和而不同小人
之于人以朋比相親故同而不和
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
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
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臣按君子之心平恕故易事其情正大故難說惟
其平恕故使人各取其所長小人之心刻劾故難
事其情偏私故易說惟其刻劾故用人必責其全
備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臣按君子循理故安舒而不矜肆小人逞欲故矜
肆而不安舒泰者心廣而體胖驕者意盈而氣盛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臣按君子以窮理為事故日進乎高明小人以徇
欲為事故日究于污下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臣按君子自責而不責人故求諸己小人責人而
不責人故求諸人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
可小知也
臣按君子所存者大故不可以小事測知而可以
當大事小人局于狹小其長易見故不可任大而
可以小知
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臣按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君子之心惟
知有義故于義見得分明小人之心惟知有利故
于利無不通曉自比周而下凡十有一章皆言君
子小人所為之相反而其大端不越于公私義利
而已孔子之指欲學者知君子小人之分而審其
取舍之幾臣今于此欲人主知君子小人之辨而
致謹于用舍之際圣人之言蓋無適而不宜也嗚
呼自昔奸邪小人之所以為天下禍者雖非一端
然未有不以私與利為之者利即私也私即利也
茍利其身雖君父之安危弗顧也茍利其家雖社
稷之存亡弗恤也然則人主于平時用舍之際其
可不察諸此乎
孟子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遠臣以其所主
臣按君子小人各從其類故近臣而賢必能舉遠
臣之賢者遠臣而賢亦必有近臣之賢者以舉之
故觀其所舉之賢否則近臣之為人可知觀其舉
者之賢否則遠臣之為人可知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
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聽其言也
觀其眸子人焉廋哉
臣按目者精神之所發而言者心術之所形故審
其言之邪正驗其目之明昧而其人之賢否不可
掩焉此觀人之一法也
魏文侯問置相于李克克曰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
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
臣按文侯問擇相而李克以此五者為言蓋居而
不妄親所親者必賢富而不妄與所與者必當達
而不妄舉所舉者必善雖窮困而不為非義之事
雖貧匱而不取非義之財兼此五者非君子不能
故可以當大臣宰相之任李克此言亦庶幾得觀
人之要矣是時有魏成者食祿千鍾什九在外什
一在內是以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而進之文
侯皆以為師李克之言雖非專為成發然非成莫
能當者故文侯卒相之后之論相者尚有考焉
以上論圣賢觀人之法臣按朱熹有言知人之難
堯舜以為病孔子亦有聽言觀行之戒然嘗思之
此特為小人設耳若皆君子則何難之有哉蓋天
地之間有自然之理凡陽必剛剛必明明則易知
凡陰必柔柔必暗暗則難測故圣人作易遂以陽
為君子陰為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類萬物之
情者雖百世不能易也嘗竊推易說以觀天下之
人凡其光明正大囗暢洞達如青天白日如高山
大川如雷霆之為威如雨露之為澤如龍虎之為
猛而麟鳳之為祥磊磊落落無纖芥可疑者必君
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隱伏糾結如蛇蚓瑣細
如蟣虱如鬼蜮狐蠱如盜賊詛祝閃倏狡獪不可
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極既定于內則其
形于外者雖言談舉止之微無不發見而況于事
業文章之際尤所謂粲然者彼小人者雖曰難知
而亦豈得而逃哉臣謂熹之言深有得于大易微
旨人主以是觀人思過半矣故附著焉
帝王知人之事
漢高帝疾甚呂后問曰陛下百歲后蕭相國既死誰
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囗陳平
可以助之陳平知有余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
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后復問其次上曰
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惠帝二年蕭何薨曹參代何為相國舉事無所變更
一遵何之約束為相三年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較
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凈民以寧一
臣按此以參代何之驗
五年曹參薨明年以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
周勃為太尉七年惠帝崩太后臨朝稱制高后元年
議立諸呂為王問右丞相陵陵曰高帝刑白馬盟曰
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太后不
悅問平勃平勃對曰可太后喜罷朝陵讓平勃曰始
與高帝喋血盟諸君不在耶今王呂氏何面目見高
帝于地下乎平勃曰面折廷爭臣不如君全社稷安
劉氏君亦不如臣陵無以應之太后以陵為太傅實
奪之相權陵遂病免歸
臣按陵之爭王諸呂囗也平不爭而許之智也
七年諸呂擅權用事陳平患諸呂力不能制嘗燕居
深念陸賈見平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
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權不分君
何不交歡太尉平用其計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衰
臣按平非勃不能獨濟大事此難獨任也
八年太后崩諸呂欲為亂當是時趙王呂祿梁王呂
產將兵居南北軍太尉勃不得入中軍主兵酈商子
寄與呂祿善絳侯乃與丞相平謀使人劫酈商令其
子寄紿說呂祿歸將印以兵屬太尉太尉遂將北軍
然尚有南軍丞相平乃召朱虛侯章佐太尉遂誅諸
呂立文帝
臣按此安劉必勃之驗也高帝論蕭曹平勃諸人
考其始終無一或差者蓋帝之性既明達而又更
事履變之久其于群臣之材行皆嘗斟酌而劑量
之故所以為后人計者幾無遺策后之論者以知
人善任使稱之信矣若繼世之君不若帝之明達
又不若帝更嘗之多茍能躬覽萬機以究事情之
利害日接群臣以察人材之長短若漢宣帝聽政
之日令丞相以下各奉職而進明陳其職以考功
能是亦知人之方也若夫深居高拱于事未嘗有
裁決之勤淵默寡言于人未嘗有叩擊之素舍功
能之實信毀譽之偏而欲用舍之間各當其任難
矣故人主上必如堯次必如高帝又其次必如孝
宣庶幾可語知人之事不然非所聞也
孝文帝后元六年匈奴入上郡云中所殺略甚眾以
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劉禮為將軍次霸上徐厲為
將軍次棘門以備邊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
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銳
兵刃彀弓弩持滿先驅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軍門
都尉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居無何上至
又不得入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營勞軍亞
夫乃傳言開壁門天子按轡徐行至營亞夫持兵揖
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為動改容式車
使人稱謝皇帝敬勞軍成禮而去上曰嗟乎此真將
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擄也
至于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余匈奴遠塞
漢兵罷乃拜亞夫為中尉
孝景帝二年吳楚等七國皆反初文帝戒太子曰即
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及七國反上乃拜亞夫
為太尉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凡三月皆破滅
三年以亞夫為丞相其后上廢栗太子亞夫爭之不
能得上由此疏之
竇太后言皇后兄信可侯上與丞相議亞夫曰高皇
帝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今信雖皇后兄無功
侯之非約也帝默然止其后匈奴王徐盧等六人降
帝欲侯之以勸后亞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
之何以責人臣不能守節者乎帝曰丞相議不可用
乃悉封徐盧等為列侯亞夫因謝病免
后元年帝居禁中召亞夫賜食獨置大胾無切肉又
不置箸亞夫心不平顧謂尚食取箸上視而笑曰此
非不足君所乎亞夫免冠謝因趨出上目送之曰此
鞅鞅非少主臣也俄以事下吏獄吏以反誣之亞夫
不食死
臣按人之度量相去豈不遠哉方亞夫之軍細柳
也持軍之嚴雖人主無所屈文帝乃以是知之曰
緩急真可將也其后作相因事數諫積忤上心景
帝以是疑之曰鞅鞅非少主臣也細柳之事倘在
孝景時則亞夫必以傲上誅尚何兵之可將使其
得相文帝盡忠論諫則必以社稷臣目之二帝之
度量相去不同如此其所以然者文帝不以拂己
為忤景帝專以適己為悅故也故人君欲真知臣
下之賢否其必自去私意始
漢武帝末以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金日磾為車騎
將軍上官桀為左將軍受遺詔輔少主是為昭帝又
以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其后桀父子與光爭權燕王
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懷怨望及弘羊建造酒榷鹽
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
桀等皆與旦通謀且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
肄郎羽林道上稱又擅調益幕府校尉光專權自
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入宿衛察奸變候司光出沐日
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
書奏帝不肯下明旦光聞之不入上問大將軍安在
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大將軍光
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無
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近耳
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且將軍為非
不須校尉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
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聽后桀
黨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
朕身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復言
唐李德裕論曰人君之德莫大于至明至明以照
奸則百邪不能蔽矣漢昭帝是也周成王有慚德
矣成王聞管蔡流言使周公狼跋而東所謂執狐
疑之心來讒賊之口使昭帝得伊呂之佐則成康
不足侔矣
臣按武帝托孤于霍光善矣而又參之以上官桀
桑弘羊是知人之明有愧于高帝也桀等皆奸邪
嗜利之徒外交藩王而內結貴主非昭帝天性夙
成豈能知光為忠臣而保持之使桀等得志其禍
可勝言哉是昭帝知人之明過于孝武也然孝武
不立燕廣陵而立昭帝是明于知子不屬田千秋
輩而屬霍光是明于知臣而乃失之桀等者桀以
諂進弘羊以利合故也傳曰播糠瞇目天地為之
易位故人君必先正其心不為惑不為利動然
后可以辨群臣之邪正矣
唐明皇之在蜀也給事中裴士淹以辯學得幸時肅
宗在鳳翔每命宰相輒啟聞及房管為將帝曰非破
賊才也若姚崇在賊不足滅至宋璟曰彼賣直以取
名爾因歷評十余人皆當至李林甫曰是子妒賢疾
能無與比者士淹曰陛下誠知之何任之久帝默不
應
臣按明皇之為人也異哉以為暗邪則其評房管
評姚崇評李林甫何其言之當也以為明邪則其
評宋璟抑何言之戾也璟之忠誠端亮為開元輔
相第一帝乃以賣直取名目之蓋璟以直道事君
屢拂上意故一斥不復用至是猶有余怒焉若林
甫之妒賢疾能帝非不知者而乃用之終其身由
璟不茍合林甫茍合故也然則人主一有好同惡
異之心則私意行而賢否亂雖有英明之資卒蹈
暗繆之失如明皇者豈可不戒也哉
唐德宗時濠泗觀察使杜兼惡幕僚李藩誣奏藩搖
動軍情上大怒召詣長安望見藩儀度安雅乃曰此
豈為惡者邪擢秘書郎
臣按德宗知人之明最為所短故于盧杞則不覺
其奸邪于姜公輔則疑其賣直李晟之勛陸贄之
忠則囗斥之擯廢之裴延齡之欺罔韋渠牟之躁
劣則親信之寄任之以佞為忠以直為狂未有甚
焉者也顧能于舉目之頃而識李藩蓋當是時未
有私見之汨故也若盧杞姜公輔諸人則有愛惡
之私焉故識鑒之昏明若是其異也傳曰公生明
偏生暗使德宗持心之平無所適莫常如見李藩
之時則于諸臣之邪正必不至易位矣后之人主
可不戒諸
憲宗元和中裴度平蔡還知政事程異皇甫镈以言
財利幸嘗論臣事君當勵善底公朕惡夫植黨者度
曰君子小人以類而聚未有無徒者君子之徒同德
小人之徒同惡外相似中實遠在陛下觀所行則辨
帝曰言者大抵若是朕豈易辨之度退喜曰上以為
難辨則易上以為易辨則難君子小人行判矣已而
卒為異镈所構出為河中節度使
臣按憲宗剛明果斷能用忠謀不惑群議以建中
興之烈是豈不知人者蔡功既成侈心遂熾于是
正邪始易位矣由異镈輩善于治財有以供其侈
用故也傳曰利令智昏信哉不然則以裴度之堂
堂忠節視異镈輩之瑣瑣奸諛雖不辨白黑者亦
能知其為正邪之分也天資如憲宗猶以利欲掩
其明是故人君不可無正心之學
武宗即位以李德裕為門下侍郎平章事德裕入謝
言于上曰致理之要在于辨群臣邪正二者勢不相
容正人指邪人為邪邪人亦指正人為邪人主辨之
甚難臣以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蘿非
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競為朋
黨先帝深知朋黨之患而所用皆朋黨之人良由執
心不定故奸邪得乘間而入也
臣按德裕在文宗朝與李宗閔迭為宰相而德裕
卒為宗閔所傾以文宗不能辨邪正也及相武帝
深陳二者之辨而武宗能聽之故德裕得效其忠
謀會昌之功幾于元和由武宗能辨其邪正故也
德裕松柏藤蘿之辨此善喻也蓋正人以直道自
將雖于人主猶無所容悅況肯他有依憑以進乎
邪人以枉道求合故權臣用事則附權臣近習得
志則附近習妃嬪有寵則附妃嬪卑猥鄙賤無所
不至德裕此言足以判正邪之情狀矣近世名臣
張浚又推而廣之以為不私其身慨然以天下百
姓為心此君子也謀求之計甚密而天下百姓之
利害我不顧焉此小人也志在于為道不求名而
名自歸之此君子也志在于為利掠虛美邀浮譽
此小人也其言之剛正不撓無所阿徇此君子也
辭氣柔佞切切然伺候人主之意于眉目顏色之
間此小人也樂道人之善惡稱人之惡此君子也
人之有善必攻其所未至而掩之人之有過則欣
喜自得如獲至寶旁引曲借必欲開陳于人主之
前此小人也臣嘗以此而求之君子小人之分庶
幾其可以概見矣臣謂人主欲知群臣之邪正惟
以德??V詤⒍贾畡t亦何難辨之有然德
裕所謂邪人競為朋黨獨不思君子其無同類矣
乎或以朋黨議我矣必如裴度曰君子之徒同德
小人之徒同惡則為得之此德裕之所以不及度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