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序目錄序】
劉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目錄一篇,隋唐之世尚為全書,今可見者十篇而已。臣既考正其文字,因為其序論曰:
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德,同風俗。蓋九州之廣,萬民之眾,千歲之遠,其教已明,其習已成之后,所守者一道,所傳者一說而已。故《詩》《書》之文,歷世數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嘗不相為終始,化之如此其至也。當是之時,異行者有誅,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備也。故二帝三王之際,及其中間嘗更衰亂、而余澤未熄之時,百家眾說未有能出于其間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廢,余澤既熄,世之治方術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者,蜂起于中國,皆明其所長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諱其失。天下之士各自為方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復知夫學之有統、道之有歸也。先王之遺文雖在,皆絀而不講,況至于秦為世之所大禁哉!漢興,六藝皆得于斷絕殘脫之余,世復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諸儒茍見傳記百家之言,皆悅而向之。故先王之道為眾說之所蔽,暗而不明,郁而不發。而怪奇可喜之論,各師異見,皆自名家者,誕漫于中國,一切不異于周之末世,其弊至于今尚在也。自斯以來,天下學者知折衷于圣人,而能純于道德之美者,揚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為眾說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興者,凡民也。豪杰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漢之士豈特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于是時者,豪杰之士少,故不能特起于流俗之中、絕學之后也。
蓋向之序此書,于今為最近古,雖不能無失,然遠至舜禹而次及于周秦以來,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已。故臣既惜其不可見者,而校其可見者特詳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者,豈好辯哉?臣之所不得已也。
【梁書目錄序】
《梁書》六本紀、五十列傳,合五十六篇,唐貞觀三年詔右散騎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頗采諸儒謝、吳等所紀,以成此書。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錄一篇,而敘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并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蓋佛之徒,自以為吾之所得者內,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睹圣人之內哉?《書》曰思曰睿,睿作圣,蓋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于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德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婚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兇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謂圣矣乎!既圣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群眾,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圣人之內也。圣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于內者,未有不可行于外也;有不可行于外者,斯不得于內矣。《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圣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之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內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圣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于內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列女傳目錄序】
劉向所敘《列女傳》,凡八篇,事具《漢書》向列傳。而《隋書》及《崇文總目》皆稱向《列女傳》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頌義》考之,蓋大家所注,離其七篇為十四,與《頌義》凡十五篇,而益以陳嬰母及東漢以來凡十六事,非向書本然也。蓋向舊書之亡久矣。嘉中,集賢校理蘇頌始以《頌義》為篇次,復定其書為八篇,與十五篇者并藏于館閣。而《隋書》以《頌義》為劉歆作,與向列傳不合。今驗《頌義》之文,蓋向之自敘。又《藝文志》有向《列女傳頌圖》,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亂,古書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錄《列女傳》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無錄,然其書今在。則古書之或有錄而亡,或無錄而在者亦眾矣,非可惜哉!今校讎其八篇及其十五篇者已定,可繕寫。
初,漢承秦之敝,風俗已大壞矣,而成帝后宮,趙衛之屬尤自放。向以謂王政必自內始,故列古女善惡所以致興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又以謂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視聽言動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顧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聞,蓋為之師傅保姆之助,詩書圖史之戒,珩璜琚之節,威儀動作之度。其教之者雖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嘗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義歸于反身,《二南》之業本于文王,夫豈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興,能得內助,而不知所以然者,蓋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內則后妃有《關雎》之行,外則群臣有《二南》之美,與之相成。其推而及遠,則商辛之昏俗,江漢之小國,兔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謂身修故國家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學問之士,多徇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家室既不見可法,故競于邪侈,豈獨無相成之道哉!士之茍于自恕,顧利冒恥而不知反己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處顯也,然去《二南》之風亦已遠矣,況于南向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勸戒之意可謂篤矣。然向號博極群書,而此傳稱《詩·苡》、《柏舟》、《大車》之類,與今序《詩》者之說尤乖異,蓋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謂二人之作。豈其所取者博,故不能無失歟?其言象計謀殺舜及舜所以自脫者,頗合于《孟子》。然此傳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蓋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諸儒之言經傳者,固多如此,覽者采其有補,而擇其是非可也。故為之敘論以發其端云。
【禮閣新儀目錄序】
《禮閣新儀》三十篇,韋公肅撰,記開元以后至元和之變禮。史館秘閣及臣書皆三十篇,集賢院書二十篇。以參相校讎,史館秘閣及臣書多復重,其篇少者八,集賢院書獨具。然臣書有目錄一篇,以考其次序,蓋此書本三十篇,則集賢院書雖具,然其篇次亦亂。既正其脫謬,因定著從目錄,而《禮閣新儀》三十篇復完。
夫禮者,其本在于養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動視聽之間。使人之言動視聽一于禮,則安有放其邪心而窮于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窮于外物,則禍亂可息,而財用可充。其立意微,其為法遠矣。故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兇、哀樂之具,所謂其用在乎言動視聽之間者也。然而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法制數度,其久而不能無弊者,勢固然也。故為禮者,其始莫不宜于當世,而其后多失而難遵,亦其理然也。失則必改制以求其當。故羲農以來,至于三代,禮未嘗同也。后世去三代,蓋千有余歲,其所遭之變,所習之便不同,固已遠矣。而議者不原圣人制作之方,乃謂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為其起居、出入、吉兇、哀樂之具者,當一二以追先王之跡,然后禮可得而興也。至其說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于人,不合于用,則寧至于漠然而不敢為,使人之言動視聽之間,蕩然莫之為節,至患夫為罪者之不止,則繁于為法以御之。故法至于不勝其繁,而犯者亦至于不勝其眾。豈不惑哉!蓋上世圣人,有為耒耜者,或不為宮室;為舟車者,或不為棺槨。豈其智不足為哉?以謂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于后圣有為宮室者,不以土處為不可變也;為棺槨者,不以葛溝為不可易也。豈好為相反哉?以謂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于后圣,則有設兩觀而更采椽之質,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豈不能從儉哉?以謂人情之所好者能為之節而不能變也。由是觀之,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亦屢變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二以追先王之跡哉?其要在于養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后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瓦樽之尚而薄酒之用,大羹之先而庶羞之飽,一以為貴本,一以為親用。則知有圣人作而為后世之禮者,必貴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廢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后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拂天下之勢,駭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農以來,至于三代,禮未嘗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嘗┆也。后世不推其如此,而或至于不敢為,或為之者特出于其勢之不得已,故茍簡而不能備,希闊而不常行,又不過用之于上,而未有加之于民者也。故其禮本在于養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動視聽之間者,歷千余歲,民未嘗得接于耳目,況于服習而安之者乎?至其陷于罪戾,則繁于為法以御之,其亦不仁也哉。
此書所紀,雖其事已淺,然凡世之記禮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時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愛其禮之存,況于一代之典籍哉?故其書不得不貴。因為之定著,以俟夫論禮者考而擇焉。
【戰國策目錄序】
劉向所定《戰國策》三十三篇,《崇文總目》稱第十一篇者闕,臣訪之士大夫家,始盡得其書,正其誤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戰國策》三十三篇復完。敘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