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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傳序二首(1)

  • 元豐類稿
  • 曾鞏
  • 4672字
  • 2015-12-26 19:27:54

【洪范傳】

“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陰騭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彝倫攸敘。’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堙洪水,汩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疇,彝倫攸敘,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范九疇,彝倫攸敘。’”何也?武王嘆而謂箕子:“天不言而默定,下民相助協順其所居。居,謂所以安者也。而我不知其常理所次敘。”箕子乃言:“我聞在昔,鯀之治水也,至于五行皆亂其陳列。故上帝震怒,不與之以洪范九疇,而常理所以敗,鯀則殛死。及禹繼而起,天乃與之以洪范九疇,而常理所以敘。”蓋水之性潤下,而其為利害也尤甚。故鯀之治水也堙之,則失其性,而至于五行皆亂其陳列。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得其性,而至于常倫所以敘。常倫之敘者,則舜稱禹“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也。其曰“天乃錫禹洪范九疇”,蓋《易》亦曰“洛出書”,然而世或以為不然。原其說之所以如此者,以非其耳目之所習見也。天地之大,萬物之眾,不待非常之智而知其變之不可盡也。人之耳目之所及,亦不待非常之智而知其不能遠也。彼以非其所習見,則果于以為不然,是以天地萬物之變為可盡于耳目之所及,亦可謂過矣。為是說者,不獨蔽于《洪范》之錫禹,至鳳凰、麒麟、玄鳥、生民之見于經者,亦且以為不然,執小而量大,用一而齊萬,信臆決而疑經,不知其不可,亦可謂惑矣。

五行,五者行乎三材萬物之間,故“初一曰五行”。其在人為五事,故“次二曰敬用五事”。五事敬則身修矣,身修然后可以出政,故“次三曰農用八政”。政必協天時,故“次四曰協用五紀”。修身出政協天時,不可以不有常也,常者大中而已矣,故“次五曰建用皇極”。立中以為常,而未能適變,則猶之執一也,故“次六曰用三德”。三德所以適變,而人治極矣,極人治而不敢絕天下之疑,故“次七曰明用稽疑”。稽疑者,盡之于人神也,人治而通于神明者盡,然猶未敢以自信也,必考己之得失于天,故“次八曰念用庶征”。征有休咎,則得失之應于天者可知矣,猶以為未盡也,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極”。福極之在民者,皆吾所以致之,故又以考己之得失于民也。敬本諸心而見諸外,故五事曰敬用。用其厚者,固治人之道也,故八政曰農用。農,厚也。天時協,則人事得,故五紀曰協用。謹其常,則中不可不立也,故皇極曰建用。建,立也。者所以救其過、持其常也,故三德曰用。明則疑釋,故稽疑曰明用。庶征之見于天,不可以不念,故庶征曰念用。福之在于民,則宜向之,故五福曰向用。極之在于民,則宜畏之,故六極曰威用。威,畏也。凡此者,皆人君之道,其言不可雜,而其序不可亂也。推其為類則有九,要其始終則猶之一言而已也。學者知此,則可以知《洪范》矣。

“一,五行:曰水,曰火,曰木,曰金,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何也?蓋爰者,于也。潤下、炎上者,言其所性之成于天者也。曲直、從革者,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也。于之稼穡而不及其他者,于之稼穡亦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也,不及其他者,莫大乎于之稼穡也。夫潤下、炎上,言其所性之成于天者。然水導之則行,潴之則聚,火燃之則熾,宿之則壯,則其所化亦未嘗不因之于人也。或曲直之,或從革之,或稼穡之,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然可以曲直,可以從革,可以稼穡,則其所性亦未嘗不成之于天也。所謂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者也。其文所以不同者,非固相反,所以互相明而欲學者之自得之也。潤下者水也,故水曰潤下。炎上者火也,故火曰炎上。木金亦然。惟稼穡則非土也,故言其于之稼穡而已者,辭不得不然也。又言潤下所以起咸,炎上所以起苦,曲直所以起酸,從革所以起辛,稼穡所以起甘者,凡為味五,或言其性,或言其化,或言其味者,皆養人之所最大也,非養人之所最大者,則不言,此所以為要言也。《虞書》:禹告舜曰政在養民,而陳養民之事,則曰水火金木土谷惟修,與此意同也。

“二,五事:曰貌,曰言,曰視,曰聽,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明作哲,聰作謀,睿作圣。”何也?蓋自外而言之,則貌外于言。自內而言之,則聽內于視。自貌言視聽而言之,則思所以為主于內,故曰貌,曰言,曰視,曰聽,曰思。彌遠者彌外,彌近者彌內,此其所以為次敘也。五者,思所以為主于內,而用四事于外者也。至于四者,則皆自為用而不相因。故貌不恭者不害于言從,視不明者不害于聽聰,非貌恭言從然后能哲,能哲然后能謀,能謀然后能思,而至于圣也。曰思曰睿,睿作圣者,蓋思者所以充人之材以至于其極,圣者人之極也。孟子曰:人之性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材,不能盡其材者,弗思耳矣。蓋思之于人也如此。然而或曰“不思而得”,何也?蓋人有自誠明者,不思而得,堯舜性之是也。所謂誠者,天之道也。有自明誠者,思之弗得弗措也,湯武身之是也。所謂思誠者,人之道也。然而堯舜湯武之德及其至,皆足以動容周旋中禮,則身之者終亦不思而得之也。堯舜性之矣,然堯之德曰聰明文思,蓋堯之所以與人同者法也,則性之者亦未嘗不思也,故曰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而性之身之者及其成,孟子皆以謂盛德之至也。箕子言思所以作圣,孟子言弗思故相倍蓰而無算,其所言者皆法也。曰視曰明,明作哲,聽曰聰,聰作謀者,視之明,無所不照,所以作哲;聽之聰,無所不聞,所以作謀也。人之于視聽,有能察于閭巷之間、米鹽之細,而不知蔽于堂阼之上、治亂之幾者,用其聰明于小且近,故不能無蔽于大且遠也。古之人知其如此,故前旒蔽明,︻纊塞聰,又以作聰明為戒。夫如是者,非涂其耳目也,亦不用之于小且近而已矣,所以養其聰明也。養其聰明者,故將用之于大且遠。夫天下至廣,不可以家至戶察,而能用其聰明于大且遠者,蓋得其要也。昔舜治天下,以諸侯百官,而總之以四岳,舜于視聽,欲無蔽于諸侯百官,則詢于四岳,欲無蔽于四岳,則辟四門,欲無蔽于四門,則明四目,達四聰。夫然故舜在士民之上,非家至戶察而能立于無蔽之地,得其要而已矣。其曰明四目、達四聰者,舜不自任其視聽,而因人之視聽以為聰明也。不自任其聰明而因之于人者,固君道也。非君道獨然也,不自任其聰明而因之于人者,固天道也。故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又曰“惟天聰明,惟圣時憲”。舜于聰明,下盡人,上參天,斯其所以為舜也。舜之時,至治之極也,人豈有欺舜者哉!舜于待人,亦豈疑其欺己也!然而訪問反復,相參以考察,又推之于四面,若唯恐不能無所蔽者,蓋君天下之體,固不得不立于無蔽之地也。立于無蔽之地者,其于視聽如此,亦不用之于小且近矣。夫然故蔽明塞聰,而天下之情可坐而盡也。言曰從、從作者,《易》曰: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則言之要為可從而已也。言為可從也,則其施于用,治道之所由出也。古之君人者知其如此,故其戒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又曰:“其惟不言,言乃雍。”而舜以命龍,亦曰:“夙夜出納朕命,惟允。”言之不可違如此也。貌曰恭、恭作肅者,孟子曰:“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蓋威儀動作見于外者無不恭,則生于心者無不肅也。傳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禮義威儀之則,所以定命也。故顏淵問仁,孔子告之以視聽言動以禮。而衛之君子所以稱仁者,亦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貌之不可慢如此也。存其思,養其聰明,而不失之于言貌,故堯之德曰聰明文思。言貌者,蓋堯之所謂文,則雖堯之圣,未有不先于謹五事也。

“三,八政:曰食,曰貨,曰祀,曰司空,曰司徒,曰司寇,曰賓,曰師。”曰食、曰貨、曰祀、曰賓、曰師,稱其事者,達乎下也;曰司空、曰司徒、曰司寇,稱其官者,任乎上也。人道莫急于養生,莫大于事死,莫重于安土,故曰食,曰貨,曰祀,曰司空。孟子以使民養生送死無憾為王道之始,此四者所以不得不先也。使民足于養生送死之具,然后教之,教之不率,然后刑之,故曰司徒,曰司寇,此彝倫之序也。其教之也,固又有敘可得而考者。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始于知至意誠,心正然后身修,身修然后國家天下治。以是為大學之道,百王莫不同然。而見于經者,莫詳于堯。蓋聰明文思,堯之得于其心者也。克明俊德,有諸心,故能求諸身也。以親九族,九族既睦,有諸身,故能求諸家也。平章百姓,百姓昭明,有諸家,故能求諸國也。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有諸國,故能求諸天下也。積于其心以至于身修,此堯之所以先覺,非求之于外也;積于其家以至于天下治,此堯之所以覺斯民,非強之于耳目也。夫然,故堯之治何為也哉?民之從之也,豈識其所以從之者哉?此先王之化也。然以是為無法,立司徒之官以教之者法也。教之者,導之以效上之所為而已也。養之于學,所以使之講明;文之以禮樂,所以使之服習,皆教之之具也。使之講明者,所以達上之所為,使之服習者,所以順上之所為,所謂效之也。上之所有,故下得而效之,未有上之所無,下得而效之也。當堯之時,萬邦黎民之所效者,堯之百官;百官之所效者,堯之九族;九族之所效者,堯之身。而導之以效上之所為者,舜為司徒也。舜于其官,則又慎徽五典,身先之也。然后至于五典克從,民效之也。及舜之時,舜之導民者固有素矣。然水害之后,其命契為司徒,則猶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敬敷五教,在寬。”蓋憂民之不親,而念其不順上之化,命之以謹布其教,而終戒之以在寬,豈迫蹴之也哉!其上下之際,導民者如此,此先王之教也。為之命令,為之典章,為之官守,以致于民,此先王之政也。蓋化者所以覺之也,教者所以導之也,政者所以率之也。覺之無可言,未有可以導之者也;導之無可言,未有可以率之者也;而況于率之無可言,而欲一斷之以刑乎?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其所謂善,覺之者也;其所謂法,導之者也;其所謂政,率之者也。其相須以成,未有去其一而可以言王道之備者也。先王之養民而迪之以教化,如此其詳且盡矣,而民猶有不率者,故不得不加之以刑。加之以刑者,非可已而不已也。然先王之刑,固又有敘矣,民之有罪也,必察焉,眚也,過也,非終也,雖厥罪大,未加之以刑也。民之有罪也,必察焉,非眚也,非過也,終也,其養之有所不足,其教之有所不至,則必責己而恕人。故《湯誥》曰:“惟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如是,故以民之罪為自我致之,未加之以刑也。民之有罪必察焉,其養之無所不足,教之無所不至,不若我政人有罪矣,民之罪自作也,然猶有漸于惡者久,而蒙化之日淺者,則又曰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未加之以刑也。民之有罪,非眚也,非過也,終也,自作也,教之而猶不典式我也,則是其終無悛心,眾之所棄,而天之所討也,然后加之以刑,多方之所謂至于再、至于三者也。故有雖厥罪小,乃不可以不殺。用刑如此其詳且慎,故先王之刑刑也。其養民之具、教民之方,不如先王之詳且盡,未有可以先王之刑刑民者也,矧曰其以非先王之刑刑民也。昔唐虞之際,相繼百年,天下之人,四罪而已。及至于周,成康之世,刑之不用,亦四十余年。則先王之民,加之以刑者,殆亦無矣。先王之治,使百姓足于衣食,遷善而遠罪矣。人之所以相交接者不可以廢,故曰賓,賓者非獨施于來諸侯、通四夷也;人之所以相保聚者不可以廢,故曰師,師者非獨施于征不庭、伐不惠也。八政之所先后如此,所謂彝倫之敘也,不然則彝倫之ル而已矣。

“四,五紀:曰歲,曰月,曰日,曰星辰,曰歷數”。蓋協之以歲,協之以月,協之以日者,所以正時。而協之以星辰者,所以考其驗于顯也;協之以歷數者,所以考其驗于微也。正時,然后萬事得其敘,所謂歷象日月星辰,期三百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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