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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 顏元集
  • 顏元
  • 4814字
  • 2015-12-26 18:56:15

離婁

井田、封建、庠序,先王之規(guī)矩六律也。戰(zhàn)國之君臣處士,別有種種富強(qiáng)、捭闔、縱橫,卒致秦、漢以后如彼,而堯、舜、三代之仁政斬焉掃地矣。孟子一生苦心,諄諄成法,讀此及王道諸章,令人扼腕太息。三事、六府、六德、六藝,圣人之規(guī)矩六律也。漢、宋之儒生、道學(xué),別有種種訓(xùn)詁、章句、空靜操存、覺悟禪宗,卒致宋、元以來如此,而周公、孔子、七十賢之學(xué)宗頹乎墜地。予不自揣,日夜疚心,存學(xué)、存性,共志無人。予與蒼生福薄,即不敢望老孟復(fù)生,安得如胡文昭、韓苑洛、楊椒山、呂新吾四先生者一,與之談學(xué)救弊哉!【「孟子曰離婁」節(jié)】

吾于孟子之論治而悟?qū)W矣。人之質(zhì)性各異,當(dāng)就其質(zhì)性之所近、心志之所愿、才力之所能以為學(xué),則易成。圣賢而無齟齬捍格終身不就之患,故孟子于夷、惠曰:不同道,惟愿學(xué)孔子。非止以孔子獨(dú)上也,非謂夷、惠不可學(xué)也。人之質(zhì)性近夷者,自宜學(xué)夷;近惠者,自宜學(xué)惠。今變化氣質(zhì)之說,是必平丘陵以為川澤,變川澤以為丘陵也,不亦愚乎?且使包孝肅必變化而為龐德公,龐德公必變化而為包孝肅,必不可得之?dāng)?shù),亦徒失其為包、為龐而已矣。

周公之圣,必是公西子之賢做成;公西子之賢,必是世間有體段、性和平之善人做成;太公之圣,必是仲子之賢做成;仲子之賢,必是世間有氣魄、性剛方之善人做成。【「故曰為高」節(jié)】

孟子引詩,為當(dāng)日人臣不助君行先王之道者,皆不知畏「天之方蹶」,而甘沓沓也。卒之六國君臣胥為秦屠戮,無一幸免者,乃知天運(yùn)之蹶也,亦晚矣。吾觀近世學(xué)者,高者禪宗,卑者訓(xùn)詁,尤卑者帖括,居身無義,進(jìn)退無禮,言行皆背堯、舜三事、周、孔三物之道者,猶沓沓也。天命方將取儒運(yùn)而蹶之,秦人之禍已著,而沓沓者曾不知醒。吾之憂懼,何有已乎!【「詩曰天之方蹶」節(jié)】

孟子看透夏、商、周得失之故,斷定「得天下也以仁,失天下也以不仁。」愚續(xù)之曰:「漢、唐、宋之得天下也以智,失天下也以不智。元、明二國之得天下也以勇,失天下也以不勇。」【「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章】

平生大欠借人證己工夫,只妄謂吾盡其在我,或云吾可自信,或見人負(fù)己,或謂人頑梗,不可以情感理動。讀孟子三「反」字,乃憮然「愛人」、「治人」、「禮人」,而不見「親」、不見「治」、不見「答」者,必是吾原不曾真愛之、治之、禮之,而妄自以為已愛之、治之、禮之,或用愛、用智、用禮之不當(dāng),而反致其怨惡欺侮,須皆「反求諸己。」【「孟子曰愛人」章】

戰(zhàn)國時(shí)滿天下都是殺機(jī),只欠的是個「仁」字。孟子故就其欲無敵于天下的心點(diǎn)醒他。今日滿天下都是個虛局,宋儒卻還向靜坐、章句上做,是欲無敵于天下而不以實(shí),幾于抱薪救火矣,豈止「執(zhí)熱不以濯」哉!【「今也欲無敵于天下」節(jié)】

嘗疑「會弁如星」即今清朝之冬時(shí)皮冠多以珠石飾之者。孺子所歌「濯纓」,即如今之夏笠著西牛尾纓者,纓每用濯。但中國屢更制度,肅慎人未變耳。「冠系」之解恐不的,系豈常濯者哉?【「有孺子歌曰」節(jié)】

觀蓄艾之喻,此亦為欲王而茍且因循,不能斷自今日便行仁者發(fā),當(dāng)與「以待來年」章參看。【「今之欲王者」節(jié)】

今為人言汝「自暴」、汝「自棄」,誰肯甘受?乃「言非禮義」「不能居仁由義」者何多也!孟子點(diǎn)破他,此就叫自暴,此就叫自棄,令人愕然。試看居仁的人何等穩(wěn)當(dāng)平妥,由義的人何等光明正大,人卻將自有的安宅、現(xiàn)成的正路曠舍了不覺。孟子喚醒他:「你曠了你安宅了,你舍了你正路了。」令人憮然。【「孟子曰自暴」章】

「爾」字即指人當(dāng)身而言,下二「其」字自明,近意自在,不必作「邇」通用也。【「孟子曰道在爾」章】

「二老」明是孟子自寓,謂今諸侯有如文王者,我便歸之。【「孟子曰伯夷辟紂」章】吾讀論語,見此事而凜然懼也。冉有親受圣人之教,在七十二賢之選,而骨力不堅(jiān),操守不定,為孔子之所深惡,取后賢之譏評,作萬世之監(jiān)戒。未必感季氏之私恩,忘君民之大義,只因抱政事之才、多藝之能,便有自恃其長,要夸逞的念頭,遂做出聚斂底事。況我輩無他才能,不得圣人陶镕,又無七十子切磋,儻有自恃一念,豈不一敗涂地乎?可懼。【「孟子曰求也」節(jié)】

草萊自是合當(dāng)辟得。孟子恨他貪土地、佐軍興,便欲加次刑。又云孟子定三項(xiàng)人罪案矣。予則曰:善戰(zhàn)者加上賞,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又次之。且以為孟子與予易地則皆然。蓋七國皆周先王伯叔甥舅也,若非三等人啟誘搬唆,便不至爭城爭地,致殺人盈城野之慘也。近世之禍,則在遼、金、元、夏。儻有三等人,生民不猶受干城之福哉!吾蓋于北伐之役,而嘆費(fèi)、孫諸公之功在萬世也。【「故善戰(zhàn)者」節(jié)】

人即指當(dāng)時(shí)之人,政即指當(dāng)時(shí)之政。適,向也,往也。間,止其所行而參一說也。孟子曰:看今日之人皆不足與之適仁適義,今日之政皆不足間止其所行而參以仁義也,不知根本止在君心耳。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則君仁而人與政莫不仁,君義而人與政莫不義,君正而人與政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亦何人不足與適,何政不足間哉?

或曰,不足,猶言不難也。亦通。但改「適」作「謫」,訓(xùn)「過也」,「人」上添「用」字,下添「之非」字,「政」上添「行」字,下添「之失」字。既覺欠解添改,還于「與」字不通,又欲于下句亦添「與」字。曾謂圣賢之言由人添改乎?曾謂圣賢之書待人添改而后通乎?故吾凡于諸先生添改經(jīng)書處,皆不能無惑焉。【「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章】

宋儒學(xué)教原與孔、孟不是一家,故凡遇著實(shí)處,解來都不親切。此章君子當(dāng)主教者說,首「之」字二「其」字指學(xué)者說,中七「之」字指道說,「自」字指他本身說,亦是學(xué)者身上造之、就之也,「以道」便是「深」處。道即堯、舜三事、周、孔三物,大學(xué)括為「明親」,孔子統(tǒng)為「博文約禮」者是也。以此造就他,使之循序習(xí)行,盈科漸進(jìn),日養(yǎng)之禮陶樂淑之中,久之方真有諸己,不比囗頭講說、心頭思維淺嘗之學(xué),故曰「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云云。觀末句一煞,更明后儒昧此一條道,祇慌忽自欺耳,烏能實(shí)有諸己哉!不能有諸己,「居」個甚么,「資」個甚么,況「安」深乎!況「左右逢源」乎!徒令不肖扼腕耳。【「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章】

觀「詳說反約」四字,恐孟子之立教已微異孔門,但其識高,看到上章耳。【「孟子曰博學(xué)」章】

人之異禽獸,盡人知之。其所以異禽獸者是何物事,君子之「存之」者是何工夫,人不盡知也。若出宋儒囗,一派禪宗矣。而孟子歷敘舜、禹、湯、文、武、周公,則即在明倫、察物,惡酒、好善,以至兼三、施四【云云】也。下章承之以孔子而及己身,亦只為王者之跡熄,幸君子小人之澤未泯也。然則孔、孟是存先王之跡,衍百圣之澤者也。跡、澤二字,正當(dāng)與明物、察倫,惡酒、好善及兼三、施四等一例看,猶吾大學(xué)正誤解「緝熙敬止」便是「仁敬慈孝信」也。近與剛主拈出「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二句作自檢自勖工程,正是要日用飲食,接人應(yīng)事上明明白白處鼓力向前。【「孟子曰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四章】

「故者,已然之跡。」人性已然之跡,非氣質(zhì)而何?人性「故」之「利」者,非耳聰、目明、子孝、臣忠而何?宋人以氣質(zhì)為雜惡,是破毀其「故」矣。又曰:「性雖不善,而不可以無省察矯揉之功。」是戕賊其「利」矣,非「鑿」而何?想當(dāng)時(shí)告、荀輩正如宋儒「氣質(zhì)之性雜惡」等見,蠱惑天下,故孟子指其病根,拈出個「鑿」字;診其包脈,拈出個「故」字;下一捷效方藥,拈出個「利」字。不意千余年,「鑿」者又紛紛也。傷哉!詳見存性。【「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章】

萬章

此段不惟大遠(yuǎn)于善人之情,亦大遠(yuǎn)于惡人之情,似人情所無。不知大頑傲不遇大孝友,其逆施迭加,必有受之不天然處,必有受之不天然時(shí),則頑傲亦有覺悟,不日進(jìn)日甚也。大孝友不遇大頑傲,其至情、至性必有動之使悔悟處,必有動之使悔悟時(shí),則孝友必見原諒,亦不日進(jìn)日甚也。惟以大孝友遇大頑傲,受之者愈天然,施之者愈不感動,積而久之,馴而致之,焚廩揜井視為允當(dāng),視為功績,蓋由來者漸也,蓋難為常人道也。【「萬章曰父母使舜完廩」節(jié)】

嘗與友人王法干論「仁人之于弟」三語,時(shí)文動云:「仁人之心無怒也,何藏?無怨也,何宿?」此不知仁人者也。仁人遇弟罵一句,較平人罵之更怒,但轉(zhuǎn)眼便忘,不慝于懷也。當(dāng)?shù)艽蛞蝗^平人打之更怨,但轉(zhuǎn)眼便釋,不留于中也。【「萬章曰舜流共工」節(jié)】

「先知」謂天下所未知而先知之,乃開物成物之圣人,如三皇五帝是也。「先覺」謂天下皆醉夢而先醒者,乃木鐸救世之圣人,如伊、姜、周、孔是也。伊尹當(dāng)夏德昏迷舉世睡寐時(shí),故不言先知而任先覺。注又夢語。【「天之生此民也」節(jié)】

湯放桀于鳴條,武王伐紂于牧野。「牧宮」二字或孟子發(fā)辭,因類而偶誤,記者因以記之耳。或曰,鳴條之小地名也。【「伊訓(xùn)曰」節(jié)】

「己之善蓋于一鄉(xiāng),然后能盡友一鄉(xiāng)之善士。」朱注似解作勉未為善士者進(jìn)一步。不知孟子正為已為善士者加一策,筋節(jié)全在「斯」之一字。言「一鄉(xiāng)之善士」不可以一鄉(xiāng)之士自足,便要去交「一鄉(xiāng)之善士」;「一國之善士」不可以一國之士自足,便要去交「一國之善士」。觀下引而「天下」,引而「尚友」,其意自明。【「孟子謂萬章曰」章】

告子

「生之謂性」,若以「天生蒸民,有物有則」,「人之生也直」等「生」字解去,亦何害?但告子之心則正如程、張氣質(zhì)之性,觀杞柳、湍水、無善無不善諸說可見。宋儒卻說告子所見本是,遇孟子問他,他說便不是耳。不知諸先生正不幸而不遇孟子問,故不覺其不是也。然性地見不徹亦自無妨。孔門三千人,可與言性、道者才一二,況后世乎?可怪執(zhí)告子之舊見,反謂密于孟子、備于孟子,則愚而自用,不能無過矣。至有明陽明先生所謂「無善無惡心之體」,正亦告子無善無不善之見,故稱告子亦是孔門別派,究竟也會成。嗟乎,三代后孰是真孟子哉!【「告子曰生之謂性」章】

氣亦異。【「然則犬之性」注「人與物若不異」句】以人與物同氣,即告子見也。【「然則犬之性」注「人與物同」句】

宋儒尚未出此三說。【「公都子曰告子曰」三節(jié)】孟子明言其情可以為善,宋儒卻說情惡,甚至論氣質(zhì)之性,并性亦謂有惡,非孟子之罪人與?【「孟子曰乃若其情」節(jié)】

「為不善,非才之罪。」失之遠(yuǎn)者,不能盡其才者也。而程氏竟敢說其為惡卻是「才」,朱考亭又稱其密于孟子,真率天下之人而禍人之性、情、才者矣。吾道烏得不莫之御而至今日也。傷哉!【「若夫?yàn)椴簧啤构?jié)】

堯、舜之性與途人之性果「一」乎?孔子何以言「性相近」也。性、情、才、氣質(zhì)果有惡乎?孟子何以言性善,又言才、情皆可為善也?蓋性自堯、舜至途人,萬有不同,而皆出于天命之善,故不曰「一」而曰「相近」。才、情、氣質(zhì)自堯、舜至途人,亦萬有不同,而亦同而出于天命之善,故不惟性善,而孟子并才、情皆以為善。吾又謂氣質(zhì)皆善,以清濁厚薄雖不同,而性皆元亨利貞之理,情、才、氣質(zhì)皆元亨利貞之力、之氣若質(zhì)也,從何處加「不善」二字?人之為不善,必引蔽、習(xí)染使之。雖圣人復(fù)起,不易吾言。詳見存性編。

「矯揉」二字,真告子戕賊杞柳之說矣。噫!【「詩曰天生蒸民」注】

昔少時(shí)觀陽明書有云:以土打狗,狗狂,只理會土。若以土打獅子,獅子便來撲人。茲讀此節(jié)「理」字而忽有慨也。前圣鮮有說理者,孟子忽發(fā)出,宋人遂一切廢棄而倡為明「理」之學(xué)。不知孟子之所謂「理義悅心」有自己腳注,曰仁義忠信,樂善不倦。仁義又有許多注腳:未有仁遺親、義后君,居天下廣居,立正位,行大道,井田,學(xué)校。今一切抹殺,而心頭玩弄,曰「孔、顏樂處」,曰「義理悅心」,使前后賢豪皆籠蓋于釋氏極樂世界中,不幾舍人而理會土乎哉?【「故曰囗之于味」節(jié)】

錢緒山德洪曰:「操則存。操字幾千百年說不明矣。識得出入無時(shí),是心操之之功,始有下落。操如操舟之操。操舟之妙在舵,舵不是死操的。又如操軍、操國柄之操。操軍必要坐作進(jìn)退如法,操國柄必要運(yùn)轉(zhuǎn)得天下。今要操心,卻只把持一個死寂,如何謂之操?」予嘗如此解「操」字,不意緒山已先得我心,一見欣然,錄之。【「孔子曰操則存」節(jié)】

修己問此章轉(zhuǎn)折段落。予曰:「孔子之書雖名論語,其實(shí)句句字字是行。子試從『學(xué)而時(shí)習(xí)』挨次思想,那一句不是行?唐、虞之史二典亦同。至左傳便辭藻華巧,孟子便添些文氣、文局。吾故曰『左傳孟子,衰世之文也。』」【「孟子曰魚」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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