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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書匯(3)

  • 續焚書
  • 李卓吾
  • 4893字
  • 2015-12-26 18:46:24

與耿楚倥

世間萬事皆假,人身皮袋亦假也。然既已假合而為人,一失誠護,百病頓作,可以其為假也而遂不以調攝先之,心誠求之乎?今日之會,調劑之方也,要在兄心誠求之耳。此成己成物一體之學,侗老所以真切示人者,兄獨不聞之乎?若謂大休歇人到處自在,只好隨時著衣吃飯度日,則孔圣何以汲汲,孟氏何以遑遑,達摩不必東度,青牛不之流沙。從前祖師棒喝交馳,建立道場,作人天眼,盡為沒來由底漢矣。此必有不容自已者。韓子曰:“圣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圣賢之身也。”他是文儒,尚是道此,況以賢圣自命者哉!知已終日釣臺,整頓收拾十分全力,用之友朋,而推其余者以理紛雜,此正所望以承先圣者。恐諸公未悉,故于此日獨申明之云。

與城老

本選初十日吉,欲赴沁水之約。聞分巡之道欲以法治我,此則治命,決不可違也。若他往,是違治命矣,豈出家守法戒者之所宜乎!止矣!止矣!寧受枉而死以奉治命,決不敢僥幸茍免以逆治命,是的也。

大抵七十之人,平生所經風浪多矣。平生所貴者無事,而所不避者多事。貴無事,故辭官辭家,避地避世,孤孤獨獨,窮臥山谷也。不避多事,故寧義而餓,不肯茍飽;寧屈而死,不肯幸生。此其志頗與人殊。蓋世人愛多事,便以無事為孤寂;樂無事,便以多事為桎梏。唯我能隨寓而安,無事固其本心,多事亦好度日。使我茍不值多事,安得聲名滿世間乎?自天臺與我再合并以來,一年矣,今又幸有此好司道知我,是又不知何處好風吹得我聲名入于分巡之耳也。為之忻幸者數日,更敢往山西去耶?只有黃安訂約日久,不得不往。原約共住至臘盡,兄無事可與鳳里送我到彼。蓋黃安去此不遠,有治命總不曾避;若山西則出境遠矣,治命或不得達,是以決未敢去。

再為我謝東里公肯念我,為我辨釋。生非木石,豈能忘恩哉!但謂湖上之筑皆出友山,則誣友山甚矣。友山鄙吝不堪,此處不曾舍半分,唯維摩庵是友山七十金全物耳,所費之數只此矣。此湖上筑皆四方大賢及京師尊貴聞有塑佛功德,爭捐俸而來,以圖福報,豈生真有德以感動之耶!然亦不滿革車之數,所賴眾僧出力,一人可當人家二十人,買辦便宜,一件可抵人家二十件,以此用財少而成功倍耳。既幸落成,佛光燦然,正擬請東公諸公來游,而忽有沁水之招,是以暫已;今有治命,則遠出不成,請諸公尚有日也。

與耿克念

我欲來已決,然反而思之,未免有瓜田之嫌,恐或以我為專往黃安求解免也,是以復輟不行,煩致意叔臺并天臺勿怪我可。

丈夫在世,當自盡理。我自六七歲喪母,便能自立,以至于今七十,盡是單身度日,獨立過時。雖或蒙天庇,或蒙人庇,然皆不求自來。若要我求庇于人,雖死不為也。歷觀從古大丈夫好漢盡是如此,不然,我豈無力可以起家,無財可以畜仆,而乃孤孑無依,一至此乎?可以知我之不畏死矣,可以知我之不怕人矣,可以知我之不靠勢矣。蓋人生總只有一個死,無兩個死也,但世人自迷耳。有名而死,孰與無名?智者自然了了。

答友人

承示《一貫說》,客生稱其高出俗儒萬倍,誠然哉!二祖《信心銘》有曰:“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余謂本無一,又何守乎?一與二為對,既有一,即便有二,以至十百千萬而不可窮。生死相續,無有窮了,正是坐在生死窟中,而謂能了生死,吾不信也。此乃落下一枝以告曾子,原不是告顏回語。告顏回直告以克己。克已者,無己也。無己可克,故曰克己。嗚呼!無己,盡之矣。若曾子豈可語此,茍不告以一貫,便無可執,便無所守。是以顏子沒而其學遂亡,故曰“今也則亡”,是絕學也,是以哭之慟也。不然,曾子、子思等皆在,何曰“今也則亡”乎?愿細審之,莫曰顏子難繼而自委也!

與弱侯焦太史

自去秋八月定林到此,得接翰教,今十余月矣。四序再更,而音耗缺然,兄其不復教我乎?然弟之念兄深矣。

定林自到此,便住天中山,無說無言,緊守關門,一如在京時候。然向雖未得活,猶成一死和尚也;今則弄成一個不死不活和尚矣,豈不哀哉!雖是根器生就,亦是志氣全無。今姑俟之,或陶熔之久,更得成就一不死漢,未可知耳。

此間自八老去后,寂寥太甚,因思向日親近善知識時,全不覺知身在何方,亦全不覺欠少甚么,相看度日,真不知老之將至。蓋真切友朋,生死在念,萬分精進,他人不知故耳。自今實難度日矣!

去年十月曾一到亭州,以無館住宿,不數日又回。今年三月復至此中,擬邀無念初入地菩薩、曾承庵向大乘居士,泛舟至白下與兄相從,遍參建昌西吳諸老宿。重念龍老沒矣,近老亦又老矣,五臺老未知仕止如何;兄以蓋世聰明,而一生全力盡向詩文草圣場中,又不幸而得力,所嗜好者真堪與前人為敵,故于生死念頭不過一分兩分,微而又微也,如此,又當處窮之日,未必能為地主,是以未決。所幸菩薩不至終窮,有柳塘老以名德重望為東道主,其佳婿曾中野舍大屋以居我,友山兄又以智慧禪定為弟教導之師,真可謂法施、食施、檀越施兼得其便者矣。此夏當從此度日,未得會兄也。

然念兄實不容不與弟會者,兄雖強壯之年,然亦幾于知命矣,此時不在念,他年功名到手,事勢愈忙,精力漸衰,求文字者造門日已益眾,恐益不暇為此矣。白下雖多奇士,有志于生死者絕無一人,祗有庵一人稍見解脫,而志氣尤劣。彼何人斯,亦欲自處于文學之列乎?他年德行不成,文章亦無有,可悲也!夫文學縱得列于詞苑,猶全然于性分了不相干,況文學終難到手乎?可笑可笑!可痛可痛!雖然,彼人不知自痛而我乃為之痛,亦可痛可笑也已!雖然,亦要之知自痛耳。功名富貴等,平生盡能道是身外物,到此乃反為主而性命反為賓矣。我與兄相處,惟此一事,故不覺重疊如此,幸終教之!

《法界觀》幸與我一部,付常覺來。定林亦相從在此。

高使至,聞尊大人果爾,則老人已得所矣,兄之大孝亦自當從時稱舉也。時未暇稱奠,待高使回,當致微敬。此間事,舍親到具能言之。

侗老入京后有書來,甚與諸老相契,蓋向時有聞名而未見面者,至是更加景仰。以其平懷不作風浪,即此可知侗老之養矣;而朝廷得人之慶,豈不更可喜哉!以兄樂聞,故并及。所可惜者,楚倥已作古人矣!兄喪葬畢,須到此一哀之,弟便隨兄還白下也。余無言。

答李惟清

此間供養甚備,即是諸公之賜矣。既承供養,又受折禮,毋乃太貪饕乎!將留之以為回途之費,則衡湘既接我來,自然復送我去,又不須我費念也。若留阿堵于囊中,或有旅次之虞,懷資之恐,重為兄憂,未可知矣。幸察余之真誠,使得還璧。

答梅瓊宇

承念極感!生所以出家者,正謂無有牽掛,便于四方求友問道而已。而一住黃、麻二邑,遂十六載,可謂違卻四方初志矣。故晉川公遣人來接,遂許之。又以此老向者救我之恩不敢忘,相念之勤不能已,可去之會又適相值也。

然友山愛我之心甚于晉老,知己之感亦甚于晉老,其救我之恩雖晉老或未能及,何也?耿門三兄弟,皆其兒女之托,至親也;天臺又其嚴事之師;楚倥又其同志之友;若叔臺之相與親密,又其不待言者也。夫論情則耿門為至重,論勢則耿門為尤重,乃友山頓舍至重之親不顧,尤重之勢不管,而極力救護一孤獨無援之老人,則雖古人亦且難之,恐未易于今人中求也。乃今以友山故,幸得與天臺合并,方出苦海即舍而他去,則生真忘恩負義之人矣,是豈友山蓋精舍以留生之本意哉!是以生雖往山西,斷必復來。寧死于此,決不敢作負恩人也。

本約以是月初十往,開春便回,不意又聞史道欲以法治我,是又天不準我往山西去也,理又當守候史道嚴法,以聽處分矣。想晉老聞之,亦能亮我。草草奉復,幸一照!

與焦漪園

空庵上人去后,鴻便杳然,想近日又為北上計矣。時事轉眼即變,人生易老,何自苦乃爾!自欲為子孫不可動之謀,而自身不可有,則誠可笑哉!

如真兄近況何如?侗老道有書促之至天窩,恐此兄纏縛,亦難出門。定林不可不來也,來即為久住之計,非惟佞佛有場,坐禪有所,且侗老亦知愛之,不以方外生憎也。煩為促之一至,萬萬!

如真兄欲以李、楊舊稿見遺,至今未到。北陵先生年高矣,近亦何狀耶?千里阻隔,徒爾夢寐,非但孤寂無聞,偶開書帙欲以散悶,而奇字奧義,無從問卜,反增悶耳。譬如六家各為一家,而以名家為禮官,則是儒家之一支,不成家矣。太史氏謂使人儉而善失真,善失真是也,儉豈禮官事乎?墨家以強本節用為教,故以儉為家。孟氏以兼愛辟之,又從儉上推一層,是說墨之枝葉,何以服墨之心哉!幸略推言之以教我!諸如此者殊多,筆端難形,故不盡楮。

與耿克念

前書悉達矣,嫌疑之際,是以不敢往,雖逆尊命,不敢辭。幸告叔臺與天臺恕我是感!

竊謂史道欲以法治我則可,欲以此嚇我他去則不可。夫有罪之人,壞法亂治,案法而究,誅之可也,我若告饒,即不成李卓老矣。若嚇之去,是以壞法之人而移之使毒害于他方也,則其不仁甚矣!他方之人士與麻城奚擇焉?故我可殺不可去,我頭可斷而我身不可辱,是為的論,非難明者。

答駱副使

某粗疏無用人也,又且傲慢好自用。夫自用則不能容物,無用又不能理物,其得爾三載于滇中者,皆我公委曲成全之澤也。物猶知感,而況人乎!優游以來,終年兀坐,戶外事無知者,是以無由致私祝于下執事也。乃過辱不忘,自天及之,何太幸!何太幸!寂寞枯槁,居然有春色矣。

新邑僻陋實甚,然為居食計,則可保終老,免逼迫之憂。何者?薪米便也。若為學道計,則豪杰之難久矣,非惟出世之學莫可與商證者,求一超然在世丈夫,亦未易一遇焉。是以開春便理舟楫,動遠游之興,直下赤壁磯頭矣;而筋力既衰,老病遽作,不得已復還舊隱,且賤眷為累,亦未易動移也。則其勢自不得不閉戶獨坐,日與古人為伴侶矣。重念海內人豪如公者有幾,不知何時按臨此土,俾小子復遂摳趨之愿,乃以近年學古所獲者一一請正于大方也。

答周友山

我因人說要拆毀湖上芝佛院,故欲即刻蓋閣于后,使其便于一時好拆毀也。芝佛院是柳塘分付無念蓋的,芝佛院匾是柳塘親手題的,今接蓋上院,又是十方尊貴大人布施俸金,蓋以供佛,為國祈福者。今貴縣說喈者不見舍半文,而暗囑上司令其拆毀,是何賢不肖之相去遠乎!

我此供佛之所,名為芝佛上院,即人間之家佛堂也,非寺非庵,不待請旨敕建而后敢創也。若供佛之所亦必請旨,不系請旨則必拆毀,則必先起柳塘于九原而罪之。又今鄉宦財主人家所蓋重簾、畫閣、斗拱諸僭擬宸居者,盡當拆毀矣,何以全不問也?

與焦弱侯

六月初,曾有書托承差轉達,想當與常順先后到也。日來與劉晉老對坐商證,方知此事無窮無盡,日新又新,非虛言也。王龍先生新刻全部,真是大了手好漢,可謂三教宗師,可惜生同其時者徒貴耳而賤目,使今日有室邇人遠之嘆耳!京中有聰明漢子否?但得回此心向般若門中,即為幸事,勿太責備也!

黃岡涂明府先生與劉晉老往復教言二紙,便中附上請正,便知弟此伏中甚有得朋之益,快活不可當,故雖熱不覺熱矣。余無言。

與馬伯時

外人言語難信,昨史道只對鄧東里一問耳,雖有問,不甚重也,而好事者添捏至于不可言。何足道!何足道!但恐我輩自處實有未是,則自作之孽將安所逃乎?今唯有學佛是真學佛,做人是真做人便了。若犯死禍,我自出頭當之,不敢避也。

我此一等與世上人真不同,設有一點欺心罪過,愧死久矣,不待他人加一言也,況加以法耶!故我一生只是以法自律,復依律以治百姓,是自律最嚴者莫我若也。但自律雖嚴,而律百姓甚寬。今自律之嚴已七十載矣,環視大地眾生,再無有一人能如我者矣,誰敢不以律處我而妄意逐我耶?

朝廷之法:死有死律,軍有軍律,邊遠充軍有邊遠充軍律,口外為民有口外為民律。非軍非民,只是遞解回籍,則有遞解回籍律;年老收贖則又有收贖律。我今只知恭奉朝廷法律也。要如律,我乃聽。如律必須奏上請旨,雖有司道官,不請旨而敢自擅天子之權乎?

與潘雪松

汪鼎甫讀書人也。會讀書,又肯讀書,正好在此讀書,而家人來催回赴試矣。試中當自識拔,不勞公匯薦,但勞公先容也。

鼎甫沉潛樸實,似一塊玉,最好雕琢,愿公加意礱礪之,毋以酸道學灌其耳、假道學群侶汩其未雕未琢之天也!

與李惟清

日者之來,承諸公賜顧,仆以山野樗散之人當之,太折福矣!夫承顧不敢不拱候,利見大人也;承賜不敢不權拜受,不敢為不恭也。今已數日也,身既無入公門之禮,而侍者又皆披緇之徒,雖欲躬致謝而親返璧,其道固無由也。計惟有兄可能為我委曲轉致之,庶諸公不我怒,或不我罪云耳。謹將名帖并原禮各封識呈上,幸即遣的當人,照此進入,免致往還,使老漢為虛讓是感!

與馬伯時

熱極,未敢出門。聞一夏殊健,可喜耳。欲知南中諸友近息,此三書可大概也。看訖幸封付大智發還!君家有信,并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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