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記七出 （樓會、拆書、玩箋、錯夢、俠試、贈馬、會玉） [明清·袁于令]

[昆曲折子戲劇本集]

—西樓記七出

[明清·袁于令]

（樓會、拆書、玩箋、錯夢、俠試、贈馬、會玉）

●樓會 西樓記 （六調）

（小生扮于叔夜上唱）：

【懶畫眉】漫整衣冠步平康。為了花箋幾斷腸。（白）小生前日在劉楚楚家見穆素徽寫我的楚江情一曲，袖之而歸；又聞他十分想慕。那劉楚楚說他家住在楊柳高樓下，銅環雙合扉。又說春聯兩句是，鏤月為歌扇，裁云作舞衣。小生今日特去訪他。（唱）藍橋何處問玄霜。（白）呀。此間已是。嚇。且住，我聞得他是第一名妓，自然塡門車馬，為何靜悄悄閉門在此。嚇。有了。（唱）我輕輕試扣銅環響。（老旦內界）是那個。（小生連唱）忽聽鶯聲度短墻。（老旦上唱）：

【引】誰扣朱門嗽聲揚。不是劉郞定阮郞。（開門介）嚇。原來是一位相公。相公請。（小生）媽媽請。（老旦）相公尊姓。（小生）小生姓于，久慕素徽，特來相訪。（老旦）素徽就是小女喲。（小生）嚇。原來就是令愛。失敬了。（老旦）好說。（小生）請問媽媽，令愛在家否。（老旦）不要說起。自從前日池三爺接去看梅花，回來染成一病，一概客來，多不接見。有慢相公。（小生）元來如此，所以閉門在此。（老旦）便是。（小生）小生此來，極欲一見。今旣有恙，不好相強，只得吿別了，改日再來罷。（老旦）嚇，相公，倘然小女問及，可有什么話么。（小生）嚇，只說來謝花箋的，令愛就曉得了。（老旦）旣如此，相公請坐，待我問一聲看。嚇。我兒。（旦內）怎么。（老旦）有一位姓于的相公，說來謝花箋的，可要回他去么。（旦內）可是于叔夜相公么。（老旦）嚇，請問是于叔夜相公么。（小生）便是。（老旦）正是。（旦內）請到西樓少坐，孩兒扶病出來了。（老旦笑介）阿喲喲，早是不曾回了他去嚇。相公，小女聽了謝花箋三字說請相公到西樓少坐，小女扶病出來了。（小生）只是起動不當。（老旦）好說。相公，這里來。相公，請上樓去。老身有些小事，不得奉陪了。（小生）媽媽請便。（老旦）嚇丫環，看茶到西樓上去嚇。（下）（旦上唱）：

【前腔】夢影梨云正茫茫。病不勝嬌懶下床。欣然扶病認檀郞。（小生，旦相見介）（旦唱）呀，果然可愛風流樣。恁地相逢喜欲狂。（旦）相公請坐。（小生）有坐。久慕雋才，兼得妙楷，今幸一晤，如渴遇漿。只是玉體不安，不合驚動。扶病而出，感次五中矣。（旦）思慕經年，適逢一旦喜慰夙懷，死且瞑目，何有于病。（小生）小生兩日前欲拜賢妹，聞得池三老邀去看梅花，故此拜遲了。有罪。（旦）豈敢。（小生）請問賢妹，那玄墓的梅花是盛的囗。（旦）奴家有病，不曾上去，在船上望見白茫茫一帶，想是盛的。（小生）嚇。賢妹不曾上去。那梅花不過如此，到是不上去的好。請問賢妹，妙齡幾何。（旦）今年一十六歲。（小生）如此，小生叨長三年。（旦）相公十九歲了。（小生）正是。（旦）曾娶否。（小生）尙未。（旦）聘是一定聘下的了。（小生）也沒有。（旦）呣。（小生）卿與小生交淺言深，不知何緣得此雅愛。（旦）三生留笑，兩載神交，何言淺也。妾本煙花賤質，君乃閥閱名流。葭玉蘿喬，雖不相敵。然錦帆三奏，已殷殷司馬之挑。妾鉛槧數行，豈泛泛雪濤之筆。情之所投，愿同衾穴。不知意下如何。自薦之恥，伏乞諒之。（小生）小生一向覓緣，碌碌風塵，無有解我意者。前日在劉楚楚家得卿親筆且聞相愛已久，不勝驚喜。今蒙以生死相訂，小生當永期秦晉，決不他圖。如負恩背義，有如此日。（旦）片刻相逢，百年定約。如有他志者，亦如此日。（小生）只是少個媒妁，便怎么處。然我輩意氣相投，何須用媒。（旦）楚江情一曲是吾媒也，愿為君歌之。（小生）愿聞。但恐俚鄙之詞，有污香頰。且吾卿病虛氣怯，只是莫歌罷。（旦）隨歌而沒，亦足明志。待奴慢歌與你聽。（小生）如此，小生奉板。（旦唱）：

（凡調）

【楚江情】朝來翠袖涼。熏籠擁床，昏沉睡醒眉倦揚。懶催鸚鵡喚梅香。也，把朱門悄閉，羅幃漫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夢鎖葳蕤，怕逐東風蕩。只見蜂兒鬧紙窗，見蜂兒鬧紙窗。蝶兒過粉墻。（作氣怯住介）（小生）恐怕傷氣，住了罷。（旦）不妨，待我歌完了。（唱）怎解得咱情況。（小生）妙嚇。（旦）強按宮商，殊失作者之意否。（小生）歌中之意，摹寫無余。正所謂詞出佳人口，眞令人消魂也。（唱）：

【大迓鼓】清商繞畫梁。一聲一字，萬種悠揚。高山流水相傾賞。欲乘秦鳳共翱翔。又恐巫山，還是夢鄉。（丑上）馬來嚇。夜放踏殘花底月，曉行嘶破陌頭煙。趙相公說道：吾里相公拉厾西樓上。革里是哉，等我帶住子個馬介。阿呀。門也開來里。讓我上樓去，相公拉厾啰里。（小生）呀。文豹，你來做什么。（丑）相公，那說忘記哉。今日是會文日期喲。張相公，趙相公纔拉厾等哉。相公，快點去罷。（小生）嚇。文豹，你只說尋我不著就是了。（丑）嗨。趙相公說拉格里個。況且老爺也要去個，轎傘纔打厾哉。相公，快點去罷。（小生）如此，你先下樓去。（丑）介沒就下來阿。（小生）阿。賢妹，正欲談心，卻忘了今日是會文日期。（旦）怎么處。（小生）只得暫別，改日再來奉候罷。（旦）說起要別，不覺寸腸似割。相公，莫非會期從此少矣。（小生）說那里話。有暇就來會的。（旦）我有玉簪一枝贈君。（落地介）呀。玉簪折斷，一發不是好兆。（小生）可惜。我有舊玉一塊，不曾帶得，改日取來贈卿佩之，日后可以為記。（旦）待我送你下樓去。（小生）不消罷。（下樓介）（旦唱）：

【前腔】汪汪淚數行。（小生）不必悲傷，得暇就來會的。（丑）快介點罷。（唱）怕來時總會，此際堪傷。（小生，旦同唱）緊牽紅袖難輕放。章臺柳色系情長。何事花驄嘶得恁忙。（丑）好肉麻。快點去罷。恐怕老爺先去子了。（小生）就此吿別。（旦）得暇就來一會。（小生）這個自然。琴聲簫意逗情緣。（旦）乍見隨看別淚漣。（小生）東去伯勞西去燕。（合）斷腸回首各風煙。（丑）進去罷哉，忒厭囗。（小生）賢妹，請進去罷。（旦）相公，請乘騎，奴家纔敢進去。（小生）豈敢。賢妹請進去了，小生纔敢乘騎。（丑）神圣爺爺哉。快子點罷。（旦嘆氣下介）（小生）請勿感傷，小生有暇就來會的。（丑）進去哉，還要說啥介。（小生）唗。我們正在說話，只管大呼小叫，成何規矩。（丑）若弗催，個歇還厾樓上來。（小生）誰要你多管。這等放肆。回來三十戒方。（丑）廿九記半罷。（小生）半記也不饒。這等可惡。這等放肆。（丑）相公轉來。（小生）做什么。（丑）騎子馬勒去。（小生）那個要騎什么馬。。（下介）（丑）嚇。個個讀書人蓋個無情分個。有子個樣名妓，就忘記了老媽哉。呸出來。囗弗騎，關我啥事。囗。馬來。咦。單見腳動，弗見個馬動。嘚。馬來嚇。腳波。（下介）

●拆書 西樓記　　　　　　　（小工調）

（小生上）

【一江風】意瓓珊，幾度荒茶飯。坐起惟長嘆。記西樓，喚轉聲聲，扶病而歌遂把紅絲綰。藍橋咫尺間。藍橋咫尺間，誰知風浪翻。咳，常言好事多磨難。（白）前日小生約會穆素徽，不意被父親嚴禁，不能前去。今日且喜父親出去拜客了，我如今欲待去會他一會，又恐爹爹回來知道，又是害他了。罷。只得輾轉中止。是便是了，畢竟不知爹爹怎么樣計較了她。咳。放心不下。也罷。我叫文豹去罷。文豹那里。（丑上）在這里。（小生）來，你到穆家去問一問老爺可曾計較她。問了就來回覆我。（丑）那個穆家。（小生）就是前日來接我的穆姑娘家里。（丑）苦惱子，卽怕弗敢勞。（小生）怎么不去。（丑）弗去便弗去哉。（小生）這等放肆。我差你去，怎么回我。可惡。（丑）前日老爺道是我同相公去子，打子二十板，難間腿還弗曾好，如今不敢去哉。（小生）嚇。也罷，走來。你如今且在門首去打聽，若有相認穆家的，問一聲，回復我。（丑）個是容易么。（小生）咳。我如今呵，好似和針呑卻線，刺人腸肚系人心。（下介）（丑）我拉門前去問問看囗。（外上念）：

【秋夜月】乍轉彎。相問于鄉宦。（丑接念）咦有些相認白須漢。（外）文大叔，我是穆姑娘家周旺。（丑）我說是你。（念）緣何站定東西看。（外）老爺前日可曾計較你們。（丑）不要說起。（念）害咱們念板，今日你來做。（外）穆姑娘呵。（念）特差來寄柬。（丑）呸。還要寄啥柬。弗要拉里纒魂淘氣。（外）呀。大叔，且不要惱。你若引我進去面見了大相公，白銀一兩奉謝。（丑）何不早說。拿來。（外與介）（丑）老兒好造化。方纔老爺拜客去了。相公，穆姑娘厾差人到此。（小生）妙嚇。快喚他進來。

（丑）噲。老老，相公叫你進去。這里來。（外）周旺叩頭。（小生）起來。我正要問你，前日老爺可曾計較你家么。（外）相公，不要說起。昨日趙相公領了宅上一起大叔，要折毀西樓，驅逐遠方。趙相公又詐了二十兩銀子。（小生）姑娘呢。（外）幸得姑娘不在家里。（小生）那里去了。（外）燒香去了。（小生）這還好。（外）歸來曉得，痛哭不已。（小生）咦。可恨有這等事。（外）穆姑娘含淚寫書，囑付小人必要面見，還要與相公討一件記色回去，方信小人虛實。明早開船到杭州，寄居親眷家。要緊說話多在書上。（內喝導介）（丑上）老爺居來哉，快點出去罷。走，走，走。（外）怎么處。（小生）怎么好。周旺，說話多了，不及看書。你回去多多致意，說書中之言定當如命，回書也寫不。及了。（外）記色快些。（小生）嚇。有舊玉在此，拿去作記便了。文豹，領他出去。（外）嚇。（奔介）（丑）到奔拉里向去。外頭來。（推外下）（小生）咳。我想這樁事必竟是趙伯將與父親說的，如今果然了。他又領我們這些惡奴去打逐，致令我爹爹嚴禁，敎我別也不得一別，回書也不及寫一紙。可恨。可恨。且住，書中不知有什么言語。想必生死之約在內。奇怪嚇。你看書函上圖書密密，花押重重，又貼兩對紙方勝兒。素徽，你好不用心也。我待開，只愁腸斷。不開，又忍不過。咳。天那。敎我怎么樣便好。（唱）：

【紅納襖】看她燦瑩瑩盡淚斑。間著那印章紅花字幻。我待開時祇恐添悲惋。欲待不開時，咦，怎教我心放寬。（白）也罷，（唱）我細細將指甲兒挑下闌。我乍破緘（白）好香嚇（唱）不覺的香氣散。（先捻發介）這是什么東西呀。我道是什么。（唱）原來是一股發兒，裊裊的好似烏云，也，且袖過了。不知書上么樣寫在上呀。為何一幅素紙，并沒有半字在上。這是怎么說。阿呀。素徽嚇。（唱阿呀素嶶嚇，恁敎人猜謎難。嚇。（唱）：

【前腔】敢是妳為愁多不耐煩。（白）她特地著人送來，怎么說不耐煩。嚇，是了。（唱）敢是她怯纎纎慵染翰。（白）嚇。我曉得了。（唱）敢是我淚模糊不見蠅頭柬。（白）嚇。明明是一副素紙。（唱）敢是你在暗中揮，咦，早忘了筆硯干。（白）豈有此理。素徽是精細的人，那有此事。嚇，是了。（唱）莫不是孫汝權剔弄奸。（白）且住，若是有人換去，為何原封不動，印記分明，且留香云在內。嚇。素徽。（唱）敢是妳厭套書寒溫泛。（白）就是不落套語，為何一字也沒有在上。嚇，我今番猜著妳了。因我爹爹驅逐，料不成事，把啞迷來回絕我。（唱）多應把斷發空書，幾，做做了決絕回音，也。阿呀素徽嚇。幾，痛，（白）吖喲，（唱）痛殺人一似剜肺肝。（凈上）當面笑呵呵，背后毒蛇窩。口善心不善，面和意不和。叔夜兄請嚇。（小生）文豹為何放閑人到書房中來。（凈）見弗是閑人，是我囗。請嚇。（小生）請了。（凈）噲。兄阿曉得新聞嚇。（小生）兩日杜門不出，不曉得什么新聞舊聞。嚇。可是穆家之事么。（凈）正是。（小生）多承足感。（凈）豈敢，豈敢。（小生）若不是兄在里頭出力，他每幾乎搬了去。（凈）那說蓋氣質。（小生）虧你還來討好。（凈）嚇，嚇，個個朋友相知弗得哉。輕朋友而重姊妹，直腳放屁哉。（小生）放屁，是你的文字。（凈）阿呀。兄個文字，篇篇錦繡；學生個文字，難道就是放屁。（小生）屁中之屁。屁而又屁。（凈）直頭屎渣弗如哉。（小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