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經方實驗錄
- 曹穎甫
- 4862字
- 2015-12-26 18:32:31
凈麻黃六分光杏仁三錢甘草八分余屢用本方治咳,皆有奇效。顧必審其咳而屬干水氣者,然后用之,非以之盡治諸咳也。水氣者何?言邪氣之屬于水者也。如本案張君因習游泳而得水氣,其一例也。又如多進果品冷飲,而得水氣,其二例也。又如遠行冒雨露,因得水氣,其三例也。更如夙患痰飲,為風寒所激,其四例也。凡此種水氣之咳,本湯皆能優治之。顧藥量又有輕重之分。其身熱重,頭痛惡寒甚者,當重用麻桂。其身微熱,微惡寒者,當減輕麻桂,甚可以豆豉代麻黃,蘇葉代桂枝。其痰飲水氣甚者,當重用姜辛半味,因此四者協力合作,猶一藥然,吾師用五味嘗多至三錢,切勿畏其酸收。其咳久致腹皮攣急而痛者,當重用芍草以安之。否則,輕用或省除之,奏效如一。要之小青龍證。在里為水氣,在表為咳(咳之前喉可常作癢)其表證之重輕,初可勿拘,其舌苔亦不必限于白膩。遑論其他或喘或渴或利或噎哉?此皆經驗之談,不必泥于書本者也。本年夏,友好多人皆習游泳,耽之不倦,雖雨天不已,一月前后,十九患咳,余悉以本湯加減愈之。
曹穎甫曰:予近日治丁姓婦十年痰飲,遇寒即劇,日晡所惡寒而喘,亦用此方。方用麻黃三錢,細辛二錢,乾姜三錢,白術三錢,半夏二錢,桂枝四錢。服經二劑,咳喘略減,而無汗惡寒如故。再加麻黃二錢,合五錢,細辛加一錢,合三錢,外加杏仁四錢,炮附子四錢,效否待明日方知。然則姜生治張君,兩用輕劑而即效者,實由本年新病,不同宿疾之未易奏功也。
射干麻黃湯證
馮仕覺七月廿一日自去年初冬始病咳逆,倚息,吐涎沫,自以為痰飲。今診得兩脈浮弦而大,舌苔膩,喘息時胸部間作水鳴之聲。肺氣不得疏暢,當無可疑。昔人以麻黃為定喘要藥,今擬用射干麻黃湯。
射干四錢凈麻黃三錢款冬花三餞紫苑三錢北細辛二錢制半夏三錢五味子二錢生姜三片紅棗七枚生遠志四錢桔梗五錢拙巢注:愈。
曹穎甫曰:有張大元者向患痰飲,初,每日夜咯痰達數升,后咯痰較少,而胸中常覺出氣短促,夜臥則喉中如水雞聲,徹夜不息。當從金匱例投射干麻黃湯,尋愈。又有楊姓婦素患痰喘之證,以涼水浣衣即發,發時咽中常如水雞聲,亦用金匱射干麻黃湯應手輒效,又當其劇時,痰涎上壅,氣機有升無降,則當先服控涎丹數分,以破痰濁,續投射干麻黃湯,此又變通之法也。
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湯證
葉瑞初君麗華公司化妝部初診二月十七日咳延四月,時吐涎沫,脈右三部弦,當降其沖氣。
茯苓三錢生甘草一錢五味子一錢干姜錢半細辛一錢制半夏四錢光杏仁四錢二診二月十九日兩進苓甘五味姜辛半夏杏仁湯,咳已略平,惟涎沫尚多,咳時痰不易出,宜與原方加桔梗。
茯苓三錢生草一錢五味子五分干姜一錢細辛六分制半夏三錢光杏仁四錢桔梗四錢
【按】葉君昔與史惠甫君為同事,患咳凡四閱月,問治于史。史固辭之,以習醫未久也。旋葉君咳見痰中帶血,乃俱而就師診。服初診方凡二劑,病即減輕。服次診方后,竟告霍然。
皂莢丸證其一
《要略》曰:咳逆上氣,時時吐濁,但坐,不得眠,皂莢丸主之。按射干麻黃湯證但云咳而上氣,是不咳之時,其氣未必上沖也。
若夫本證之咳逆上氣,則喘息而不可止矣。病者必背擁疊被六七層,始能垂頭稍稍得睡。倘疊被較少,則終夜嗆咳,所吐之痰黃濁膠粘。
此證予于宣統二年,侍先妣邢太安人病親見之。先妣平時喜進厚味,又有煙癖,厚味被火氣薰灼,因變濁痰,氣吸于上,大小便不通。予不得已。自制皂莢丸進之。長女昭華煎棗膏湯,如法晝夜四服。以其不易下咽也,改丸如綠豆大,每服九丸。凡四服,浹晨而大小便通,可以去被安睡矣。后一年,聞吾鄉城北朱姓老婦,以此證坐一月而死,可惜也!
曹穎甫曰:有黃松濤者,住城內廣福寺左近,開設玉器店,其母年七旬許,素有痰飲宿疾,數年未發,體甚健。某秋,忽咳嗽大作,濁痰稠粘,痛牽胸脅,夜不能臥,臥則咳吐,脹痛更甚,前所未見。病發三日,乃延余診,其脈弦數,氣急促,大便三日未行,力憊聲嘶,喘不能續,證已危險。余乃告其家人曰,此屬痰飲重證,勢將脫,君不急救,再延片刻,無能為矣。于是急取控涎丹一錢五分,以開水沖元明粉三錢吞送。不久,咳減,氣急稍定。至晚,大便下,作黑色,能安眠。達旦,諸恙盡失。于是始知控涎丹系十棗湯變其體制,用以備急者也。
然考此病本皂莢丸證。金匱所謂咳逆上氣,時時吐濁,但坐不得眠,皂芙丸主之是也。但此證來勢暴厲,病體已不支,恐皂莢丸性緩,尚不足以濟急耳。
皂莢丸證其二
門人盧扶搖之師曹殿光,蕪湖人,年五十所,患痰飲宿疾,病逾十載,扶搖不能治,使來求診,其證心下堅滿,痛引胸脅,時復喘促,咳則連聲不已,時時吐濁痰,稠凝非常,劇則不得臥。余謂其喘咳屬支飲,與《傷寒論》之心下有水氣,《痰飲篇》之咳逆不得臥,證情相類,因投以小青龍湯,不效。更投以射干麻黃湯,合小半夏湯,又不效。而咳逆反甚,心殊焦急。更思以十棗湯攻之,而十棗又為胸脅懸飲之方。思以葶藶大棗降之,而瀉肺系為肺脹肺癰而設,皆非的對之劑。縱投之,徒傷元氣,于病何補?因念其時吐痰濁,劇則不得臥,與《金匱》所載皂莢丸證,大旨相同。遂以皂莢炙末四兩,以赤砂糖代棗和湯,與射干麻黃湯間服之。共八劑,痰除喘平,諸恙盡退。
皂莢丸證其三
余嘗自病痰飲,喘咳,吐濁,痛連胸脅,以皂莢大者四枚炙末,盛碗中,調赤砂糖,間日一服。連服四次,下利日二三度,痰涎與糞俱下,有時竟全是痰液。病愈后,體亦大虧。于是知皂莢之攻消甚猛,全賴棗膏調劑也。夫甘遂之破水飲,葶藶之瀉癰脹,與皂莢之消膠痰,可稱鼎足而三。惟近人不察,恒視若鴆毒,棄良藥而不用,伊誰之過軟?曹穎甫曰:余治張大元喘咳,不得臥,亦用控涎丹法,一下而愈。近數年來大元染有煙癖,濃痰和水而出,一夜得一大玻璃杯。諸痰飲方絕無功用,皂莢灰亦無濟。大約水氣太甚者,既不當用滌除油垢之法,而中有濃痰者又非溫藥所能治乎?
皂莢丸證其四
鄭左住方浜路口年八十二歲濕痰之體,咳嗽,四肢浮腫,病情屬溢飲,原當發汗利小便。但以濁痰阻于胸隔,咳而上氣,但坐不眠,痰甚濃厚。病急則治其標,法當先用皂莢丸以下胸隔之痰,俾大小便暢行,得以安睡,方是轉機。今按兩脈結代,結代之脈,仲景原以為難治。藥有小效,方議正治。
土皂莢去黑皮去子去弦酥炙研細蜜丸如桐子大每服三丸日三服以黑棗二十枚濃煎去渣送丸拙巢注:病家將此方詢諸他醫,醫以劑峻,勸勿服。其后究竟如何,不可得而知矣。
曹穎甫曰:皂莢丸之功用,能治膠痰,而不能去濕痰。良由皂莢能去積年之油垢,而不能除水氣也。然痰飲至于嗽喘不已,中脘必有凝固之痰,故有時亦得取效。惟皂莢灰之作用乃由長女昭華發明。彼自病痰飲,常嘔濃厚之痰,因自制而服之。二十年痰飲竟得劖除病根。予服之而效。曹殿光適自蕪湖來診,病情略同,故亦用之而效也。
【按】《金匱》本方云:皂莢八兩,刮去皮用,酥炙。右一味,末之,蜜丸,桐子大,以棗膏和湯,服三丸,日三,夜一服。刮去皮用者,刮去其外皮之黑衣也。酥炙者,用微火炙之,使略呈焦黃即得,勿成黑炭也。服三丸者,每服三丸也。日三夜一服者,日中三服,夜間一服,竟日共四服,計十二丸也。故或云本藥蕩滌刺激之力甚大,一日用量不得過梧子大三丸者,非也。棗膏和湯者,言預用棗肉煎熬成膏,及應用時,取膏加熱水,使混和成湯,送本丸也。尤氏云:飲以棗膏,安其本也。此說甚是。伸言之,即恐皂莢入胃,非但去濁痰,并將殃及胃中寶貴之津液,故必用棗膏以固護之,此吾友吳凝軒之說也。吾師代棗膏以砂糖,無非取其便捷,然其保津之功,恐不及棗膏遠甚。顧二者皆屬甘味,與甘草之安腸生津,飴糖之建中定痛,有異曲同工之妙。
綜計以上本湯四案,第一案邢太安人先一日四服,共進如梧子大者十二丸,次一日共進如綠豆大者三十六丸。今案凡蜜丸如梧子大之丸藥,每錢約得十余丸,則如梧子大十二丸者,量僅錢許耳。第二案曹殿光用皂莢末四兩者,乃共八日間之總量也。即先一日服皂莢末一兩,次日改服射干麻黃湯一劑,以后第三、第五、第七日同第一日,第四、第六、第八日同第二日。按每日服末一兩較第一案之錢許量已大增,但此為皂莢焦黑之灰,彼為同品炙黃之質。黑者力微,黃者力巨,故其量為反比,而二者病情又有重輕之分,故量雖迥異,并非矛盾。第三案吾師自以皂莢大者四枚炙末,盛之得一小半碗。余嘗試擇大皂莢一枚,不去皮弦與子,衡之,得新秤一兩許。又取大者二枚,炙之使焦,研之為末,衡之,得六錢許。
是四枚末約為一兩二錢許,與第二案所稱之兩許,亦尚相合。第四案如古法,與第一案同。按本藥究屬峻品,無經臉之醫生初次試用,寧自每服五分遞加,較為妥當。
又按用皂莢無非取其蕩滌膠痰,而其能蕩滌膠痰者,蓋即賴其中含有石堿素。西國謂驅痰劑西藥如西尼加根,中藥如遠志,桔梗,皂莢,中皆含有石堿素,所謂刺激性驅痰劑是也。故用牙皂之莢,可以代西尼加根云云。中西學說相通,信哉。
曹穎甫曰:除痰之藥有堿性者為長,故咯痰不出者,用桔梗甘草湯,無不克日取效,以桔梗含有堿性故也。痰粘胸隔而不出,則用有堿性之桔梗以出之,所謂在高者引而越之也。膠痰在中脘,則用有堿性之皂莢以下之,所謂在下者引而竭之也。凡用藥有徹上徹下之異,可因此而觀其通矣。
澤瀉湯證
管右住南陽橋花場九月一日咳吐沫,業經多年,時眩冒,冒則嘔吐,大便燥,小溲少,咳則胸滿,此為支飲,宜澤瀉湯。
澤瀉一兩三錢生白術六錢
【按】本案病者管婦年三十余,其夫在上海大場蒔花為業。婦素有痰飲病,自少已然。每屆冬令必發,劇時頭眩,不能平臥。師與本湯,婦服之一劑,既覺小溲暢行,而咳嗽大平。續服五劑,其冬竟得安度。明年春,天轉寒,病又發。
師仍與本方,譯瀉加至二兩,白術加至一兩,又加蒼術以助之,病愈。至其年冬,又發。宿疾之難除根,有如是者!以上自小青龍湯至澤瀉湯凡五證,皆治痰飲。小青龍湯以心下有水氣為主,射干麻黃湯以喉中水雞聲為主,苓桂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湯以吐涎沫為主,皂莢丸以膠痰為主,澤瀉湯以眩目為主,此其大較也。
桂枝加龍骨牡蠣湯證其一
周左早年精氣不固,兩足乏力,頭暈目花,證屬虛勞,宜桂枝加龍骨牡蠣湯。
川桂枝三錢生白芍三淺生甘草二錢龍骨一兩先煎左牡蠣三兩先煎大黑棗十二枚生姜八片
【按】《要略》云:男子失精,女子夢交,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主之。故本湯之治遺精,醫者所盡知也。顧知之而不能用之,其所用者,每偏于腎氣丸一方,加補益之品,如續斷、杜仲、女貞子、菟絲子、核桃肉之屬。吾師治此種病,一二劑即已。余依師法而行之,其效亦然。時事新報館黃君舜君患遺精已久,多勞則劇,不喜服重劑藥,為疏桂枝白芍各錢半,炙草一錢,生姜一片,大棗四枚,龍骨牡蠣各三錢,三服而瘥,另有鄒萍君年少時,染有青年惡習,久養而愈。本冬遺精又作。服西藥,先二星期甚適,后一星期無效,更一星期服之反劇。精出甚濃,早起脊痛頭暈,不肚痛苦。自以為中西之藥乏效,愁眉不展。余慰之曰:何懼為,予有丹方在,可療之。以其人大膽服藥,予桂枝白芍各三錢,炙草二錢,生姜三大片,加花龍骨六錢,左牡蠣八錢,以上二味打碎,先煎二小時。一劑后,當夜即止遺,雖鄒君自懼萬分,無損焉。第三日睡前,忘排尿,致又見一次。以后即不復發,原方加減,連進十劑,恙除,精神大振。計服桂枝芍藥各三兩,龍骨六兩,牡蠣八兩矣。其他驗案甚多,不遑枚舉。
曹穎甫曰:此方不惟治遺精,并能治盜汗。十余年中,治愈甚眾,但以數見不鮮,未錄方案,并姓名居址而忘之矣。按桂枝湯本方原為營弱衛強,脾陽不振,不能令汗出肌腠而設。故辛甘發散以助脾陽,令肌腠中發出之汗液,與皮毛中原有之汗液混合而出,然后營氣和而自汗可止。盜汗常在夜分,營氣夜行于陽,則其病當屬肌腠不密,汗隨營氣而外泄。營病而衛不病,亦為衛不與營和,故用桂枝湯本方,以和營衛二氣,加龍骨牡蠣以收外浮之陽,故盜汗可止。若營衛未和,而漫事收斂,吾知其必無濟也。
桂枝加龍骨牡蠣湯證其二
季左十月十二日夜寐喜盜汗,脈陽浮陰弱,宜桂枝加龍骨牡蠣湯。
川桂枝四錢生白芍三錢生草一錢龍骨四錢左牡蠣一兩生姜八片紅棗十二枚
【按】《要略》云:男子平人,脈虛弱細微者,喜盜汗也。《巢源 ·虛勞盜汗候》云:盜汗者,因眠睡而身體流汗也。此由陽虛所致,久不已,令人羸瘠枯瘦,心氣不足,亡津液故也。診其脈,男子平人脈虛弱微細,皆為盜汗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