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 圍爐詩話
- 吳喬
- 813字
- 2015-12-26 18:31:57
于鱗只學李頎之“新加大邑綬仍黃”,故以少陵為頹放。題有“望”字,方可說到千萬里,而盧綸《長安春望》,司空曙《長安曉望》,皆不然。若在二李,岷山、滇江俱作詩材,大家故也。李頎諸體俱佳,七律中之《題公山池》、《宿瑩公禪房》、《題盧五舊居》,亦是佳作,惟《寄盧員外》、《寄綦毋三》、《送魏萬》、《送李回》者,是燦爛鏗鏘,膚殼無情之語。于鱗於盛唐只學四首,而自謂盡諸公能事。
元美《贈楊武選》云:“漢壁晨馳大將床。”武選不當用將帥事,且“床”字用華元事也,可用“晨”字乎?“高城雨過涼生袂”,涼從雨來。“殘夜花明月滿樓”,月從花來乎?全失造句之法。
元美《書庚戌秋事》,略不及嚴嵩縱敵,仇鸞欺君,只寫“雕弓”、“玉幾”等字,以為盛唐。子美諸詩如是乎?
余題此選七律云:“甚好四平戲,喉聲徹太空。人人關壯繆,出出《大江東》。鑼鼓繁而振,衫袍紫又紅。座中腦盡裂,笑樂殺村童。”此選即臥子所選明詩。
詩人不跳過弘、嘉深沒頂闊百丈之糞溝,終是四平腔戲子。不惟其意而惟其詞,必跳不過。
劉夢得云:“新詩一聯出,白發數莖生。”不肯襲前人舊樣,并不落自心淺近處也。弘、嘉不用自心,只以唐人詩句為樣子。獻吉以“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山”,“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變古今”為句樣。仲默以“花迎劍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春城月出人皆醉,關塞蕭條行路難”為句樣。于鱗以“秦地立春傳太史,漢宮題柱憶仙郎”,“顧眄一過丞相府,風流三接令公香”為句樣。不須暇,于昏酣忽遽中,得題便作,不立意,不布局,惟置句樣于心目間,依而為之,冠冕鏗鏘,即以盛唐自命。故其得意句,皆自樣中脫出,如糖澆鴛鴦,只只相似,求以飛鳴宿食,無有似處,堪打破兒童而已。彼亦有好句,若求之以意,求之以局,則為一屋散錢。杜詩如“暫往比鄰去”篇,有何好句,而人不能及者,有意故耳。有意則有情,自然意味無窮也。余癸酉以前視此輩詩如金玉,癸酉以後視此輩詩如瓦礫,丁亥以後視此輩詩如糞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