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李派詩句,換其題,皆是絕妙好詞?!秵烫珟熣分?,“燕地雪霜連海嶠”移之登臨,移“吟猿見月移孤樹”于山中,移“宿雁驚人起別灘”于江南,皆合作矣。結云:“二十逢君同躍馬,十年回首笑彈冠?!奔扔谩皬椆凇笔?,移之譏喬不薦拔,即合作矣?!吧峡拖嗳鐫h大夫”,移之為趨炎則妙矣。徐禎卿《贈別》云:“徘徊桂樹涼風發,仰視明河秋夜長。”別時草草,那有此孤獨寂寥景象?移之懷人,即相稱矣。此輩詩皆極好有意,只是題目差耳。盡改其題為眺望登臨,莫非合作矣。
余之乞食詩句,使一生如此作數百篇,加以闊大挺拔,昂然自命盛唐,誰其禁之?以返之自心,於哀情樂意,略不相關,故不為也。我自有我身心,蘇、李之高,鍾、譚之陋,總是彼物,與我何與?呵呵!竊謂選此者,猶是吳喬十五六時,以盛明直接盛唐之見識,而弘、嘉名公之詩,只到得吳喬《乞食草》而止。此言在我雖妄,在彼宜自考也。
又問曰:“某篇壓卷之論,鍾、譚亦不伏,尊意與之同乎?”答曰:“鍾、譚為誰?有何著作?我綿皆不之知也。凡詩對境當情,即堪壓卷。余于長途驢背困頓無聊中,偶吟韓琮詩云:‘秦川如畫渭如絲,去國還鄉一望時。公子王孫莫來好,嶺花多是斷腸枝?!瘜钞斍椋孀銐壕?。癸卯再入京師,舊館翁以事謫遼左,余過其故第,偶吟王渙詩云:‘陳宮興廢事難期,三閣空馀綠草基。狎客淪亡麗華死,他年江令獨來時?!辣M賓主情境,泣下沾巾,真足壓卷。又于閩南道上,吟唐人詩曰:‘北畔是山南畔海,堪圖畫不堪行?!肿銐壕怼S嘧x子美‘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不見其敘景之妙。有朝士言殿廷間儀衛風物,十四字中道盡,亦對境當情故也,二語必壓卷矣。余所謂壓卷者如是。”
弘、嘉派實自二高發之,廷禮之《早朝》詩,季迪之《大祀》詩,與弘、嘉何異。季迪比孟載有氣岸,而細密不如。
明初人詩,猶守本分,不作過頭大話。
于鱗見元美文學《史》、《漢》,乃學《左傳》,欲以勝之。笨伯固宜如此。湯若士慧人也,亦欲學初唐以勝二李,何歟?袁中郎亦欲翻二李,而識淺力薄,反開鍾、譚門竇。
唐汝詢仲言,奇士也。幼瞽而博學,于崔國輔《魏宮詞》,李義山《漢宮詞》,皆能識其隱奧之意,惟於于鱗、鍾、譚不敢一掃去之,為可惜耳!
七言排律,子美止有二篇,亦不甚佳,其難可知。明人以為能事,文長不免也。
吳梅村詩曰:“不好詣人貪客過,慣遲作答愛書來?!币夂嗁贫~微婉?!侗鄙稀吩疲骸吧硎腔赐跖f雞犬,不隨仙去落人間?!卑Ц邪l於至情,唐人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