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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國琛集
  • 唐樞
  • 19501字
  • 2015-12-26 18:24:59

敬軒先生薛瑄,河津人。閱宋諸儒書,知為道學正脈,即專心體究,至不忘寢食。務實見而篤踐履,乃動合矩度,終日儼然。居家孝弟忠信,對妻子如嚴賓,凡出處取予之問,毫發(fā)不茍。其學以復性為柄,曰此程朱吃緊。為人處大節(jié),凜然生死利害不能動也,時呼為薛夫子。為大理卿,忤王振坐死,先生怡然就害,乃獲宥。天順初,入內(nèi)閣,尋乞老。

先生倡無前之學,垂有眾之宗,天下無賢愚,信之何也?貴踐履也。而近欲血食廟庭,敷議詞館,不識可乎?曰:文廟報德報功,天下不務力行。先生崛起而持之,使生民知有此一大事,先生之功大矣。后學淺于迪德,學不大明,又非信先生,大過哉!道無精粗,學無內(nèi)外,語復性而性不與天通,則性猶蔽質(zhì)語。力行而行不自性率,則行猶難見神化機微,體用一貫,以至朕兆之不能窺,則迪德深矣。

康齋先生吳與弼,崇仁人。年十九見《伊洛淵源錄》,遂棄其舉業(yè),收斂身心,沉潛義理,視世之所尚舉不足為其志,不下樓者二年,乃克然深得,斂舒自如,風格奮揚,而舉動有則。家貧,自食其力,尤善啟迪人。正統(tǒng)、景泰間,累薦不起。英廟遣行人赍幣聘至京,授諭德,懇辭,復遣行人送歸。學者不遠千里從之。

先生超然之趣,已有得于天授,非自來。時學溺心章句,纏踝轍跡可擬,然其高踔玄觀,可日用作縷粒供養(yǎng)。當時即加伊傅之位,能坐致天順為殷商之治乎?不得而懸度之也。

又曰:自惕警功利,人心稍稍精神,杰者輩出,人思奮于學矣。本朝理學一大機括,于二先生介之,他未暇論也。

大學士彭時,謚文憲,安福人。端慎貞樸,外和內(nèi)剛,辨閣中不當南向坐,伏闕號泣,爭慈懿葬禮,抗疏正宮闈,廣儲嗣。又論景帝固安公主及笄宜嫁,沮太監(jiān)劉永誠不當封伯,及上地震十事,彗見七事,皆名言也。景泰三年,見朝政有感,即引退,其出處之際,固見之明處之決者。

李賢,謚文達,鄧州人。天順改元,入內(nèi)閣,迄成化丁亥卒,以文學得君行政,人謂三楊之繼。公初當曹、石驕恣,又值徐武功為之僚,繼承門達擅權(quán),能黽勉調(diào)停,遇主于巷,其力可謂艱矣。而海內(nèi)士匍伏以干恩澤者紛如,則甚嫌兼于自植,豈亦固有為乎?然止殉葬,釋庶人,禁冒功,疏正本,安邊鼓妖斥仙師號,應曹欽傷臂之變,皆明識所及,曾可以少之也。

自正統(tǒng)前,三楊碩賢,繼世迪德,海內(nèi)晏安,人相忘于治平之間。及國事倥傯,主上多兇,多懼典機密者,叢計慧以戕元氣,如陳,如王,如江,如徐,百較蝟發(fā),而天子孤立,于上豈不畏乎?文達賢能而又黜機,可謂梁岡興平矣。然本然普照之靈,萬物皆備之體,為天下者不可以自損,則又所當請也。

都御史葉盛,謚文莊,昆山人。崇道誼,尚名檢,務文字。正統(tǒng)、景泰間,丁時多艱,論疏侃侃,劾扈從將臣失律,請誅以謝天下,然后選將練兵,以復不共戴天之仇。又論邊將不可留守京帥。及視饑陳州,協(xié)贊獨石,經(jīng)理馬營,八城處置屯戍,定綏兩廣,鎮(zhèn)宣府議防河套,咸克裨治體。

劉定之,永新人,謚文安。文學迥邁,對客揮毫運思,稿不易幅。及成化初,登秘閣,折疑義,稽古訓,或日詠百詩,一揮九制,渟浤演迤,頓挫奔放,變化不窮。正統(tǒng)間,上時政十事。景泰間,上敵愾十事,又請遣使迎駕,滔滔法語,耿耿節(jié)義,不徒于文已也。

高明,廣信人。初拜御史,除不職吏,宣泄理枉,所議獄條多著為令。臺囚晝劫獄走,眾相顧駭愕,公從容馳片紙報九門,毋出行者,卒能復系。成化初,擢都臺,覆南曹不職三十人,理兩淮鹽課,劾清巡撫縱法狀。又造籌亭,平楊州鹽寇,置永定縣,處上杭寇,殯鐘同尸,代認趙明,彈文忤旨。

尚書秦纮,單縣人,謚襄毅。歷牧州郡,廉守有惠政。及巡撫陜西,秦王府肆橫,公悉擒治,因奏公欺滅,憲皇怒,下錦衣獄,籍公家,止得疋絹故衣。憲皇嘉其廉釋之,仍賜鈔萬貫,改河南,約制汪直不為害。后總制兩廣,發(fā)總兵柳景贓狀,彼構(gòu)誣公,亦被逮。及綰院章,風采益峻,臺綱肅然。

岳正,漷縣人。天順初,以編修入內(nèi)閣,抱負經(jīng)濟居家孝友,與人交尚氣誼,性剛而志高,屹屹不能下物。時曹、石勢方熾,因極言于帝前,且退而開諭之,使為保全計。二猾雖陽諾,卒羅孽。遷遷欽州,又追逮戍甘州,二猾敗召還。成化初,有忌者偽為公劾李文達疏草,遂出知興化,至則政務惠,民號賢守,尋致仕。

耿九疇,盧氏人。廉介自持,政尚明肅。初為都御史,欲糾石亨之罪,以不密,先落其所排,出為布政使。

楊瑄,豐城人。為御史,耿節(jié)敢言,劾奏石亨、曹吉祥,英皇怒,召至文華殿,與其寮周斌同指斥二兇罪狀,乃坐死。會大風電,走正陽門下馬牌于郊外,得末減戍鐵嶺。尋宥,欲公詣二兇謝,公不可,復構(gòu)戍南州。憲皇踐祚,起公,尋改按察使,公振憲度,奉職著勸。

侍郎林鄂,太平人,歷仕天順、成化間。簡言語,澹于自奉,好古秉禮,志切躬行。事母盡其孝敬,惟待下嚴,過律以正,于交游不茍諧,世稱篤行君子。

論人材,先渾厚,而亞英發(fā),欲之愈密,則本愈固,而化弘擴之。既章則機,既顯而業(yè)淺,雖然惟懼渾厚之無明,明則化生,惟懼英發(fā)之不篤,篤則行,成前后兩述明篤并呈矣。如曰:可名非常名,茲惟復有所圖也乎?

王信,南鄭人。沉毅簡重,被服儒,素歷鎮(zhèn)通州、倒馬關(guān)、臨清、湖廣。及總理漕運,靖寇荊襄,諭輯永順、保靖,所至經(jīng)略過人。己巳虜犯京師,公拒戰(zhàn)西直門外,后曹、石犯闕,公力戰(zhàn)東市,所部劉斌、張全智勇過人,即懇薦于朝。嘗曰:“儉可以久,不以侈累子孫,我所遺也。”人稱其“脊梁鐵硬,心腸木枯”。

鄭亨,武安侯。天順中守大同,剛正有為,志專為國。每議事,數(shù)易中貴,卒之日中貴悼惜之,蓋其公能服人耳。

介胄士至英皇時,習陷紈綺,不自墮于習,非其中有主不能也。

修撰羅倫,成化二年對策大廷,以所學進說,峻直不阿人,至今傳之,奏名第一。未幾,劾李文達奪情獲貶。性慷慨樂善,內(nèi)無隱伏,不逆人欺,遇事無所回避。其高風峻節(jié),曾人間煙火一點雜乎?

鄒智,合州人。忠耿滿腹,自負銳然。成化丁未冬,以庶吉士遇星變,抗章極論陰陽之理,欲黜萬安、劉吉、尹直,而用王竑、王恕、彭韶,且謂君子小人之進退,宦官實陰主之。己酉,遂構(gòu)禍下錦衣獄,貶石城州一吏目。

楊守陳,鄞縣人,侍郎,謚文懿。獨抱遺經(jīng),求心術(shù)于理致之間,不以訓詁辭章為能。故其持躬立家,居官接物,動遵成矩,而不以少肆。家庭訓孚,守阯、守隨、守隅、茂元、茂仁,咸恂恂如,亦俱為顯官。而守阯讜言抗志尤著,其為文,典正桃議全章,非時輩能及也。

學士張元禎,南昌人。留心理學,少以奇童,七歲為獻王召見,命之詩,有“心定萬事定”之句。憲皇踐祚,勸行三年喪。及上疏論王道,幾萬言,尋與時宰不合歸。后三赴召而出,在經(jīng)筵首勸閱《西銘》、《太極圖》,孝皇即取二書觀之。公為人孤削奇拔,率以是不容于時輩。

莊昶,江浦人,南吏部郎中。逸思神授,浩然于煙云花鳥之間。其詩豪,其文宕,其行飄乎若乘風太虛,富貴利達,漠其無系也。同時游者皆沖邁之,似于是流風潑潑,人欲淬磨之不暇矣。初為庶吉士,以諫上元鰲山被謫,后薦起,尋去。

張弼,讀書不治章句,獨慕古奇節(jié)偉,行其卓犖之氣無所泄。每發(fā)之詩文,及草書狂翰醉墨,流落人間,雖海外之國購求,以為異寶。成化間,官兵部,郎不便就俗局,數(shù)以直道忤長部,乃出知南安。鑿梅嶺之嵌巖,梁橫浦之崩湍,定役道更番之例,以求息爭端,民立生祠祀之。

章懋,蘭溪人,謚文懿。力學敦古,襟懷坦蕩,嗜好無入于心,居常無甚異同。至臨大事,決大議,則據(jù)經(jīng)援古,確乎其不能易。雖官至侍郎,食祿不數(shù)載,尋請老歸,棲林壑,隱然系天下之望者幾二十年。

陳選,臨海人。苦立潛修,不妄言動,以古圣賢為志。敝衣糲食,人不堪其憂,其學以克己,求仁為要。為御史,正色直言,不忌時諱,尤嚴于君子小人之進退。提學南畿,居宿學宮,默焉端坐,以身為教。擢布政使,務為惠養(yǎng)。公育材如春,持憲如秋,其視去就升沉漠然。

周瑛,莆田人。其立志欲求見圣人之一,而必欲由博以反于約。于是肆力于百家群藝,事必為之所厭,人先于靜得,必隨事窮理,求其自然與其當然,又會其所以然。積累既多,于融貫處亦自得之。官至布政使。

布政張吉,余干人。信古好義,恥同流俗,以名節(jié)自砥礪。其為學,務窮理致知,體之身而驗之心,直欲著于事為。初任主事,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繼曉,出判景東,能申明禮,治土官長及夷民,咸信化之。后知梧州,以圣賢之道諄諭郡生,一時知所嗜向,人以為不有本不能也。

陳茂烈,莆田人。廉約孝純,篤志古人之學,以靜一為主腦。貧甚,弘治末為御史,袍服粗素,借騎一牝馬,身若無官。及終養(yǎng),得告短床,敝席蚊帳不能辦,身治畦,一蒼頭給薪,出則執(zhí)小油,蓋妻子服食敝糲,日坐斗室,體究經(jīng)訓。

給事中賀欽,廣寧人。一聞陳白沙講議,輒嘆曰:“至性不顯,寶藏猶霾,奚以為世用?”即日抗疏解官,執(zhí)弟子禮。別則肖白沙像,懸于家之別室,日瞻企之。弘治初,內(nèi)閣首薦不就,陳上治理四事。正德初,鄉(xiāng)寇暴發(fā),戒勿犯先生家,人聞而請往撫之,先生片言遂獲以定。

布衣陳真晟,漳州人。風格聳肅,望之非塵埃中人,能力求程朱之學,厭末作之蠹心而棄之,惡異端之害道而拒之。初應舉入省,見有司防察過嚴,非士自待禮,遂置去。其學以主一體認,敬功詣闕兩上書表章正學,嘗念學校有正教而無正考,作正教正考,會通告諸當?shù)溃錈o所遇。

教諭婁諒,上饒人。企談道德,不屑功利之趨。其為學略傳注而事心融,尤嚴出處,取與之際,乃博求切磋,一時陳白沙、莊定山、賀毉閭、羅一峰、胡敏齋、陳泉南、張東白書傳面訂,日裨益以成深造。

前七先生者,有意于斯文,而其于學則吾不得而知也。后七先生者有意于求學,而其于道則吾不得而知也。有意于斯文則能絕其功利,而好惡定,有意于為學,則能致其趨向,而德業(yè)修。薛、吳開其源,諸先生揚其瀾,確者揚薛,達者揚吳。轉(zhuǎn)移人心之機,維持治化之本,流通宇宙之道,不有賴乎?然人心太虛,性不能添一物,不可以理障,不可以見解絕功利,則事不為障矣,致趨向則解不為昧矣。而羅一峰、莊定山托于豪,楊鏡川托于雅,張東白托于逸,張東海于托曠,鄒立齋托于名檢,章楓山托于德度,其過于持理以為守乎?陳克齋、陳省克以苦節(jié)進,周翠渠,以精博進,陳南泉以適用進,張克庵以劼持進,賀劼閭、婁一齋以銳任進,其專于自信以成趣乎?精微之機,游衍造化,清虛而通,以暢五蘊,安得起而質(zhì)之?

敬齋先生胡居仁,余干人。自幼遐慕圣賢,博窮經(jīng)訓。及見吳康齋,慨然以斯道自任。其學以主忠信為本,以求放心為要,推尊二程、朱子為正傳,謂圣人成始,成終在敬,因以敬名齋。清苦力行,儼然終日。凡舉動悉遵古禮,無所懈,雖處屋漏,夫婦相對如賓,應接從容,議論舋舋。家窘甚,鶉衣簞食,每有超然自得之趣,一切紛華世滋舉,不足以動其心。

先生者,昌敬軒之流者也。而復得康齋以為印證,學其將有歸乎?而先生執(zhí)敬,有力行仁義以望道洋。夫至道無言仁義,猶為性粗。以仁義為性粗,蓋不能贊一辭矣。先生之徒,余子積祐力學,著性書發(fā)明,性無善惡,反覆萬余言。

白沙先生陳獻章,新會人。中鄉(xiāng)舉不仕,從學于吳康齋,求伊洛之緒,恍然有所自得。嘗曰:“學以自然為宗,道至無而動,至近而神,故藏而后發(fā),形而斯存。”其德器完粹,識見高明,于吟誦輒稱。堯夫獨超,萬物之表,與舞雩相終始。一時從學者,如李承箕、林緝熙、張詡、湛甘泉先生輩,蜂涌而至。廣兩藩部使,及殿王島夷土長,罔不致禮。成化末,交薦于朝,授檢討,不就。

先生者,昌康齋之流者也,而獨主于自得,學其將大成乎?夫至性無樂,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元公以困程子,欲其自得之也。胸中堯夫,靜里沖妙,人間灑落,雖天下無所加于其(欣戚)至矣。而堯夫吾竊疑之,不識以見,及以實際乎?以實際則通沖妙,通沖妙則生以見,及則耽灑落,耽灑落則滯辨學之真,于生滯之間無遁情矣。浩然太虛,恍恍鈞天,百奏而于穆綱維直,準四海無內(nèi)外,無難易,無遠近,又烏有憂樂哉?

尚書王恕,三原人,奇器瑋環(huán),直任當世事。一征湖湘,三出巡撫,兩贊留務。凡言無不當,知無不行,威略足以平寇難,貞廉足以激貪墨,仁惠足以蘇困窮。蓍蔡縉紳,典型攸寓,所在立石建祠。時王敬乘傳取寶錢,能進貢禽鳥,郭璟私市外夷,公皆劾而罪之。及執(zhí)奏無驗,駕帖救留林俊、李興、周纮處,增五府勸米,并奏卻貢獻,禁擅殺流民。晚登銓府,一時人望,悉引而置之政事之地,以毗孝皇之治。謚端毅。

項忠,嘉興人,謚襄毅。初官陜西,賑饑浚渠,以拯民為己任,軍民兩詣闕,借留者千數(shù),立生祠,后擒達滿四,殲李胡子,平洮岷、番虜旅,氣矯矯,雖矢石如雨無懼色。錦衣韋瑛挾汪直為洞察,屢興大獄,以公劾發(fā)戍其黨,競仇公,構(gòu)公死,公廷辨,慷慨不少屈,僅落職,后起為尚書。

張悅,華亭人。性素清約,平居謹畏,無疾言遽色,臨事卓有定見,未嘗以恩怨利害動其心。居官奉職守法,以不欺為本。提學浙江,始以糊名校士,公去之曰:“我且自疑,人誰信我?”為廉使,入朝,尚銘居東廠任事,眾皆趨其門,公獨不往。佐吏部兩攝選,眾稱翕然,尋贊留務。致仕居家,杜門崇儉。謚莊簡。

周經(jīng),陽曲人。秉政執(zhí)法,剸繁應變?nèi)缌鳎瑓s西域貢獅,毀黃村尼寺,為憲廟盛德事,皆公所贊成。及不肯奉行傳升,奏阻李廣獻田,遏諸王府,自領(lǐng)河泊所,禁中官請鹽越境,乞停織造,不發(fā)太倉張燈銀,止靈臺增灑掃,卒卻雄縣獻東宮莊田,皆允當事情,官至戶部尚書。謚文端。

張璝,番禺人。宏才遠器,筆翰俊馳,歷守撫州、潯州、漳州三府,廉靜公正,博浹物情,所至剔宿弊,民之所欲務與聚之,私請謁不能動。民感入五內(nèi)善者吐氣,而奸惡潛跡,誦聲布洋隨在,去思立碑,陳江門亦企重之。

尚書彭韶,莆田人。苦學危行,才識迥出人。天順、成化間,進言當寧宣,力臬藩。弘治中,效勤于都臺,執(zhí)憲于司寇,所薦王竑、李秉、葉盛、秦纮、陳獻章,而攻韋眷之,乞徭戶發(fā)顧恒之,恣求索論,沮梁芳之進貢,乞正柳景、王萌、苗通、高永刑罪,乞減昌國公墳役,皆鑿鑿。謚惠安。時服公學識醇正,可決大疑,有以文請節(jié)惠者不遂。

鄧廷瓚,巴陵人。氣沉雅,處事務求其濟,不為赫赫名,與人不立疑,至所設施,其衷炳然,必動中機。宜守程番,整設夷創(chuàng),蔚如中州。鎮(zhèn)貴州,剿撫黑苗,處轄都勻,流土兼治,皆極綜密。后總制兩廣,以安靜為治,不瑣細故,與群蠻結(jié)以恩信,其列置治轄并及閩楚事宜,悉有方度。謚襄敏。

余子俊,青神人。博達有才略,宏施利斷,不殉世耳目,以尼事功。初守西安,輒擅發(fā)賑,及引渠為民利。成化中,歷陜西藩使,并巡撫經(jīng)略榆林,墩臺延袤二千里為固備,且請置榆林衛(wèi),墾曠土為屯,致器訓蒔,虜至必嚙指莫敢近。又開涇陽堰以便溉,鑿南山道以便餉,奏易南北更戍,收岷番之捷。公略邊務,廣蓄儲,有警,輒厚嘗,下乃用命,官至兵部尚書。謚肅敏。

張寧,海寧人。力學攻文辭,志負經(jīng)濟,授給事中。謇諤自將,風裁炯射,其劾陳循、王文私子應試,鈐約石亨、曹吉祥,論姚文敏斂會大臣香錢,忤內(nèi)閣以救王徽,勸天子芟秕政為修省,以節(jié)省為蘇民困,乃其大者。朝鮮仇殺毛憐即、卜兒哈父子,命公往,公以陳譬代,重兵感悅而罷。成化初,當?shù)兰倒鰹橹?

文敏公姚夔,善應變,濟務可屬大事。初為給事中,議朝政侃侃。成化初,居大宗伯,連上封事,決擇犬儀節(jié),及詳慈懿異葬,尤詞嚴義正。后轉(zhuǎn)吏部,厘正銓法,有撓之者卒不聽。時彗見,四方災,亦連疏歸本入,士人壯之。

黃孔昭,太平人。力學有守,志趣卓然。成化中,在文選十有五年,汲汲以人才為念,始終一節(jié),有貴勢干請堅卻之。謝方石稱其見其喜,則知賢者之得進,見其憂,則知小人之不得退,信知言也。鄉(xiāng)人有仕其地者,饋以尺帛亦不受,終身儉素,不妄交游,官至侍郎。

參政陸容,昆山人。成化中,為兵部郎,時邊報旁午,封事日上,凡虜情虛實,地理險易,兵力分合,皆犁然中其肯綮。事下三邊,每驚服進用將臣,如呂佐、王欽、梁宏,皆大得人。及世襲韋瑛,雖出睿意,亦執(zhí)不可,士論壯之。后參浙藩政亦整整。公自少有志經(jīng)濟,典禮兵刑,水利漕運,罔不究。極其本末利害手書之冊,識者以為百不一失也。

毛吉,余姚人。尚氣義,不少屈。筮仕刑曹,嚴明廉鯾,訊鞫多立驗,權(quán)貴無敢為撓,時朝官咸避焉。門達君獨與舉鞭,揖會失朝,當撻幾死。成化初,升憲廣東,巡惠潮,摧強黜墨,殄海寇,擒程鄉(xiāng)寶龍峒巨盜,及敗河源,清遠二巢,俘獲無算,移擊雷、廉、高,諸蠻以漸平。尋追新會,賊至陽江云岫山,奮前力屈受害。

朱驥,大興人,久官錦衣。憲廟時握衛(wèi)章,十四年雖柄陟崇要,一務長厚,不少逞。于糾緝有涉詿誤者,輒縱舍。歲饑,民以攘奪被收捕,自斗粟以上,法皆死。公矜之,奏從末減。時重妖言,禁邏卒多鉤致,徼功有真惠,為妖書株連,百輩坐死,公奏遞減戍邊,故錦衣用巨梃勵威,公獨易之。

群公者惕警之遺,自幼而老,砥礪之風自子而孫,渾厚英發(fā)之氣自家而國,而天下刷翎鼓翮,尚延昔日之所及。如人身病苦于藥石,而豢梁肉反克,然氣腴矣。

大學士丘濬,謚文莊,瓊州人。博極群書,而欲為適用之學,乃援筆以富著述。如學的《世史正綱》、《大學衍義補》、《家禮儀節(jié)》,搜羅古今,斟酌可行,總數(shù)十萬言,可以廣益聰明,而權(quán)衡百度。天下人誦其文,家有其書。晚際孝皇,召登內(nèi)閣,凡人才進退,政事舉廢,惟祖宗舊典是循。其為文,務渾厚深,黜徼名詭行,亦以寬大啟沃上心。

何喬新,南城人。性嚴介,耽墳史,廣購書讀之,每上下數(shù)千年事,論辨異同,前哲不執(zhí),沿成議,富于著述。自誓不營私,不阿權(quán)貴,不以愛憎為賞罰。歷官尚書,其經(jīng)猷注措,皆翊正國是,粉飾太平之具。平生文學氣節(jié),而聲色澹然。謚文肅。其節(jié)惠雖克當其情,實出異數(shù)耳。

禮部尚書倪岳,謚文毅,上元人。生而瑰岸,穎秀異人,潛心經(jīng)史世務,煞亦考諳,凡民政、財計、邊情,罔不留意。弘治中,每大廷集議,公慨然高論,多所裁定。

尚書林瀚,閩縣人,謚文肅。剛方廉介,臨事公平。弘治中為祭酒,待諸生嚴而有恩,其規(guī)條不為勢家子,及請托所移,故胄監(jiān)有羨費,入堂正,公悉貯之。官購置諸署廨,公尋參留務,凡有經(jīng)國重務,輒上疏極論,皆剴切無忌避。正德初,忤逆瑾,左遷藩參,復黜罷。瑾敗,召還舊官。

謝鐸,黃巖人。氣屹屹嗜義如渴,見不善若將凂然。清修勇退,恥絕功利,不為時局所惑。弘治中,為祭酒,持以身教,復嚴約束,明出納,廣建置,上疏正文廟祀典,及申明補敝舉墜,凡所建白,皆師古義,不徇俗見,一時士大夫所推重。官至侍郎,謚文肅。

蔡清,晉江人。飭躬砥行,不入俗浮靡。其學以《六經(jīng)》為正宗,《四書》為嫡傳,宋四儒為真派,生平精力盡于此摩擬闡解,一時學者所宗,曰虛齋說也。正德間,為江西提學,忤寧藩,欲傾之,遂致仕。

程敏政,休寧人。風神清茂,博學攻文辭,力模精究,欲溯伊洛宗旨,誠本朝操觚巨匠。嘗定祧廟禮議,立奉先殿訂文廟從祀,及集文衡為道一編,咸鑿鑿服人。公坦直不自賢貴,升其堂者叩之無際,孝皇甚器眷之。后言官誤以中公,公防世之疏,亦不咎人也。

楊廉,豐城人。好學攻文辭,以宇宙內(nèi)事當盡索理會,凡禮樂兵刑之說,及計賦數(shù),算雜藝稗談,各取而玩之。尋復歸,其游騎低昂百氏,而權(quán)衡程朱,公厭俗狀,于功利不噏噏向前。以庶吉士歷官宗伯,嘉樂退休之心,老而彌切。謚文恪。

跡諸君子之志,不屑目前俗吏規(guī)規(guī)事,為使能大畢其志,迪知忱恂,則治安之福又何可量耶?

大學士徐溥,宜興人。當弘治盛時,入掌機務,因事從容,調(diào)劑甘苦,溫容柔裕,使人能各盡其才。蓋其心能不倦不矜,坐弭讒怨,而消爭侈,培養(yǎng)國家元氣。然救知州劉遜之逮獄,卻應制三清樂章,又凜然不可犯者。時李文正亞公職,而所上章奏皆出其手,則公能用才可知矣。謚文穆。

李東陽大學士,茶陵人,謚文正。文學雄杰一時,入內(nèi)閣。在弘治中,議罷訊安南,止燒煉齋醮,救劉遜逮系,及屢上封事,復平臺奏事,禁李廣乞祠額寺僧入大內(nèi)。在正德初,論怠政,救安奎張或楊一清,論為君難,及指失政數(shù)事,論邊軍入衛(wèi)不便救,逮問匿名書,章翰炳然,于公多之。時海內(nèi)治平,人思藻麗,公當國,各以文翰淬礪,以競穎物。于是王九思、王鏊、夏餱、羅玘,喬宇、邊貢、邵寶、熊桂、殷云宵、徐禎卿、顧璘、李夢陽、何景明輩,群然起矣。

劉健,洛陽人,弘治二年入內(nèi)閣,正德三年罷。正色立朝,以老成率僚下。凡諸僚下謁私第者,不與交一言。及入朝,事關(guān)大義,累數(shù)千言不乏。弘治末年,諫怠政,設醮武當諫。建塔朝陽門外,諫撰真人杜永祺等誥命,法言盈庭,咸被采納。正德初,公感受先朝顧命,盡言無諱。瑾珰用事,焦芳私媚之,以公同鄉(xiāng)不附己,遂力攻之罷。

吳寬,長洲人。行履端潔,識趣高邁。居官務簡慎,不欲涉。據(jù)要津,雖優(yōu)召屢留,而引退不置。不為慷慨激烈之行,而能以正自持,有不可卒未嘗碌碌茍隨,言詞雅淳,文翰精妙。嘗上疏勸東宮出講,及議葬祀慈懿禮,侃侃便殿之對,其事才益不乏也。官至禮書,謚文定。

馬文升,鈞州人。性檢介,以身殉國,艱險不避,敷文飭武,名聞夷夏,退然若不敢自勝。當出總機務,生擒達滿四,殲李胡子、火蝎兒、王彪,追斬北虜,平章鐵烈孫,三靖邊犯,興復哈密國,處置貴苗,建夷火篩,會忤陳鉞、汪直,構(gòu)公戍重慶,公屹然不為動,晚際孝皇,柄銓府倚毗甚隆。溢端肅。

耿裕,盧氏人。初授諫垣,遷禁林,長國學,擢宗伯,任太宰,坦夷無物,羽儀多士,不設愛憎,惟理是若,而民用具瞻足,為老成之器。公于弘治盛時,宜無所見,天下以心服其德義,曾不待聲色讒言也。

劉大夏,華容人,謚忠宣。明識治體,忠誠廉潔,自兵部郎至尚書,平生不以勢位自居,于功名富貴,子孫福澤,泊如也。當出而靖難者三,行邊者二,治水者一,所至有成績,孝皇眷注。于本兵外,凡國有大政大疑,毋召公至內(nèi)殿面議,或令隨御史中官進聞,久則令中官持護以出。嘗令公密進揭帖,公對以恐開斜封墨敕之弊不敢從。公在本兵,臨事有明。正德初,忤逆瑾,構(gòu)戍肅州。

戴珊,浮梁人,謚恭簡。德氣和粹,中耿耿不茍合,而洞達無城府。自御史至掌院章,奉職惟謹,不為少撓借,而意常近厚祿。仕四十余年,家無余貲。公屢靖寇,輒殲渠魁,其釋活甚多,鄖陽豪右,窟流聚令,刻日為首,練土卒,能自制管陣法。孝皇每宣,面問移晷,公從容啟對,多所裨益。

張敷華,安福人,謚簡肅。果介不隨,風采凝重,辨義利若黑白。事有不可,不為遷就,不以進退得失動其心。初歷藩撫,賑饑弭寇,處鹽課以濟民歉。后督漕,黜貪整務。及掌院章,請嚴天下貪酷之禁,留神轂運,寵臣有坐法不少貸,時咸畏之。正德改元,令致仕,蓋不諧于時也。

韓文,洪洞人,謚忠定。風骨玉屹,奮厲充養(yǎng),夙夜黽黽,以忠愛為主。向初在科,劾都御史王越釁邊,逮訊幾死。后為戶書,刬積弊,均會汁。時宣大聲息,又值國恤大婚,供費不貲,公悉心經(jīng)畫,緩急以濟。公劾太監(jiān)苗達,征費無功,追究羽流妖術(shù),抑戚畹,中恣奪,正窩占引鹽,沮乞討織造。逆瑾熾毒,公首抗章死論,得黜罷,復捏旨逮獄,罰米三千石。

許進,零寶人,謚襄毅,偉器度,涌風論嚴法,抑情不貸權(quán)貴。初授御史,遷副使,皆有聲。及巡撫大同,嚴為飭憊。武邑王聰沐不律,奏置于法,又奏太監(jiān)石巖,為巖所構(gòu),降知府。尋虜犯西陲,起公巡撫甘肅,乃調(diào)赤斤、罕東諸夷為聲援,督大軍冒雪夜進,遂興復哈密,累轉(zhuǎn)吏部尚書。忤逆瑾罷黜,復構(gòu)公,幾至不測。

儲罐,海陵人。端默凝重,雅操不群,而長才杰出,尤足以濟事,為考功大巡撫、戶侍,聽歷職咸克舉之。遭逆瑾不為屈,精藝翰且好文,世有才滯于用,無遠近,務拔引焉。

謝遷,余姚人。貞毅天賦,豁豁不設鍵械,然淵衷寸尺,劑發(fā)如響。以狀元陟樞要,率履始終,不為越進,不隱賢,亦無矯拂于時,未嘗以世升降自為低昂。謚文正。

陳恪,歸安人。狷澹元素劼毖,邛首如礙。然令縣視民如子,為方伯家食,會歲歉饘粥不能繼,薦者謂其冰清玉潔云,官至大理卿。

英、景震嚴,梁棟森列,不有其后,幾其替矣。而憲孝相承仁厚賢明之治,又能灌洽而培植之,幾四十年。豐芑流長,阿菁道茂,萃發(fā)于一時。是以碩才輩出,文明化光,猗歟盛矣。當是時海內(nèi)晏安,含哺鼓腹,郁郁乎太平氣象,不知帝力之何有?究厥所自,其誰以為遺也?獨念諸君子保泰之功,能備九三之德,悉艱貞之義乎?夫后以裁成,輔相以左右,民陂平復往,不可不畏耳。

彭澤,蘭州人。骯臟山立,競風致,劇操切,官箴以廉,以持且疏,闿能任人,遇事無所避。所至文武著聲大者,荊襄奏俘,及執(zhí)議哈密。官至兵部尚書。

王云鳳,和順人。廉靖剛方,言動不茍,處私室如在公門,暇則以史冊為師,當事無忌避,與人交侃侃正誼,有壁立千仞之意。初釋褐,觀政禮部,知同榜蔡清學傾,執(zhí)第子禮,常處部小署中,朗聲誦讀不撤。未授職,輒疏論國奸,后為都御史,俯尊延訪,務為民造福,視官如傳舍。

員外郎葉釗,豐城人。剛敏守法,務以正自持,居刑曹廷無留獄,有事干貴戚,如法不少貸,遇廟堂大事輒直言。弘治甲子,南畿災,上荒政四事。乙丑,應詔陳八事。正德初,疏請釋給事中牧相徐蕃、戴銑等六人,以來忠直起用劉大夏以收人望,皆切中。其因事陳言,如大理寺止應參駁,不當用刑訊。刑部、大理堂官序坐,宜照品級,寺丞不當居侍郎之上,得俞旨為例,人服其職。

楊繼宗,陽城人。好善惡,惡自性成,人多憚其方嚴。至忠孝大節(jié),議論風采,人皆信而欽之。為嘉興守,以只篋孤臧赴任,勸廉厲政,民多受其澤。尋長浙憲,振肅綱紀。初藩臬諸司,民苦供辦,鎮(zhèn)守中官日費,既給萬錢。公一切罷之。歸囊惟律書數(shù)卷而已。后巡撫順天,奪還宦戚占民莊田,權(quán)貴歛跡。成化乙巳,以上疏左遷。弘治初,復原官。

董杰,涇縣人。具器瑰瑋,議論謇諤,不能屈以非分氣,行行危直。自州郡起歷都臺,志切民瘼,激楊承宣,終始不怠。凡京輔青、齊、湖、湘、河、洛之間,所至懷公之德。正德初,江右賊砦熾掠,公為平之。

丁璣,丹徒人。飭躬勵行,持護名檢,企志古人之學,日以經(jīng)籍摩擬,而患未得所師。初為御史,上疏諫用萬妃,憲皇怒逮系,命擊齒落,公毅然不為動。后擢憲副,提廣東學政,死于溺。家業(yè)蕭然,曾未嘗入念。

林俊,莆田人。性簡檢,居官廉約,至棣金公稟托以謝之。厭末俗,侈泰欲,以身為表率。自筮仕迄歸田,進退無瑕釁可議。妖僧繼曉,挾近幸梁方以左道進,公極論之。巡視江西,先事發(fā)庶人奸。后尚刑書,執(zhí)法不苛。理崔文私人李鳳陽獄,不慊申憲,遂致仕。

王鴻漸,南陽人。崇實黜浮,誠信與物,讀書以窮理致用為的。雖一字異同,必審其義之所安。善觀史,務審得失,辨邪正,尤明習國典。祖宗用人行政,及前輩立朝,行已之詳,皆能一一言之。官至尚書,謚文莊。

張芝,歙縣人。讀書慕古人之學,意氣炯炯。弘治中,授評事,嘗嘆曰:“一職所效有限,言而見聽,所及者廣禍福非所計也。”因?qū)沂枭详悾瑹o慮數(shù)萬余言,皆見施行。正德初,論時政缺失,欲正體統(tǒng),以收威福,以保祖業(yè),言俱剴切。通政司以犯權(quán)幸,不敢進。尋擢憲副,風采凜然,格奸正法,悉有成績。及督學政,懇懇導人自力。

陳壯,京衛(wèi)人。弘治中為御史,鯁介特立,雖溷雜都會,而性氣山林,不能與物湛浮。遇節(jié)義廉潔,士即傾心向慕,其嫉惡若將浼乎?其身家窶,素取與一,無所茍。弘治中,任南臺,力操風紀。及轉(zhuǎn)佐憲臬,悉心綜治,持法惟謹,尋致仕。

李應禎,長洲人。介約寡諧合,領(lǐng)鄉(xiāng)薦,入太學,有中貴欲致為塾師,固拒之。為中書,恥伍同官,乞改教職。嘗以例寫佛經(jīng),上言不當尊奉異教,言甚訐直。雅好古,博學,喜面折人過。卒之日無為歛,友人營其葬事。

憲孝建極,國運壯氣,興賢毓才,上述諸君子昌渾厚之流者也。茲述諸君子,昌英發(fā)之流者也。明篤既深,化行亦顯,而盛襄倚伏之機,固已兆于此乎?

又曰:能養(yǎng)而不能用人才,亦無所見。大壑縱巨魚,群公之幸于遇乎?

陽明王先生守仁,余姚人。自少負奇氣,不欲為俗學所困,乃遍求百家二氏,有所得輒察,其敝輒逃之,他求如是者數(shù)過,乃獨得不傳之緒。輒喟然嘆曰:“致良知,平生三字符,不可易也。”于是風動海內(nèi),英才就學者輕千里而至。先生奮然崛起,挺一齊于眾楚之咻,聽其言彥髦心醉,雖負氣執(zhí)己見者,亦自致疑。官至尚書,以功封新建伯,勛名日盛,易攵歷政繁,而時不廢講,人以為真能致良知無疑也。

此學纏綿至陽明夫子,然后大明。樞后時惜不得登其門,蓋嘗追附致良知之說,以為千古血脈流行化生之機,寂情感,滌慮見,而開聰明,無古今賢愚所共具,何其易也?而昧之棄之,假借影響,卒弊于梏心師心,又何其難也?不實體而靜研之,豈愿學之誠乎?樞竊以良知為夫子色相,以省提為夫子謦炊欬,以討真心為夫子刺贄,而愧于谫鈍。茫茫太虛,孤懸一掬,其誰幸以助予,而志同君子,咸定于自審,天下斯文之幸也。

楊一清,丹徒人。博學有用才,久官陜西,督茶馬,條上五事,監(jiān)苑胥庇,修復靖虜諸城、莊浪諸隘、花馬池諸要害,罔弗振耀。虜大寇固原,公單騎馳瓦亭驛,預設伏寇,聞霄遁,復條上軍務。及興復河套事宜,忤劉瑾逮獄,尋復用。會張永征安化,公授計發(fā)瑾惡,復入內(nèi)閣。朝廷有大疑,公片言以定。公援拔士類,體局宏肆,卒以是受訾云。

楊廷和,新都人。久入閣,漫無所建白,人易之。武皇南巡,天下洶洶,幸臣竊國柄,有狂生上書數(shù)其過,公延禮生,泣下曰:“久當不負良意。”已而武皇崩于豹房,安危俄頃,禁從兵悉屬江彬,公密與太監(jiān)張永謀啟太后,請旨誅彬。先傳令散軍士,各就賞所,彬覺顧,瞻無人,遂就擒。乃定遣迎今上禮,下詔紀元,厘正國條,裁革傳乞升及濫役,月省食糧一十六萬余。

孫燧,余姚人。樸謹不外飾,然性明澈,臨事縝詳。自刑曹敕讞刑獄,會瑾橫嫉公,連坐贖罰。正德末年,江西宸濠蓄密謀已漸彰,當事者擇公巡撫其地。及謀惡大著,公屢疏罪狀以聞,俱為中道遮匿,弗能達。乃與御史范輅、參議陳洪謨、副使許逵協(xié)謀,峙糧飭旅,布守要害。未幾,宸濠起兵謀反,公不屈死之。謚忠烈。

許逵,固始人。初為樂陵令,以靖寇功升僉事,尋轉(zhuǎn)江西副使。時寧藩起叛,兵縛巡撫孫忠烈將殺之,一時官屬駭愕不敢言,獨公反覆辯論,且厲聲大罵,慷慨激烈,并命縛斬于惠民門外。刑時,公顧孫忠烈云:“早不聽我言,當至此。”公蓋嘗有先發(fā)后聞之計,為忠烈所阻。

吳廷舉,蒼梧人。耿概雄杰,百戰(zhàn)不回,從學于陳白沙。為縣令,以忤上官,構(gòu)誣編管,起為府同知,轉(zhuǎn)兵備,忤鎮(zhèn)守潘、牛,被愬于逆瑾,矯旨枷號錦衣衛(wèi)門月余,幾死。復編管,又起江西太參,姚源洞亂,被執(zhí)入賊巢,欲加害,公挺然不少動色,且諭以順逆之道,賊感化,禮公甚厚,歷升尚書,士類傾服。

胡世寧,仁和人。偉器局,雄視百夫,而才略足以副之。初仕江西,忤濠,為其所構(gòu),坐發(fā)戍,復起歷巡撫。所至有勞績,禮圍孔棘,公亦預當一面。然獨惟公疏論議和平,雍雍鳴鑾無詭,遇獲禽之意。公外矯矯,而內(nèi)縷縷,揮霍詳明,淵乎莫得涯涘之也。

黃鞏武選郎,莆田人。沉敏好學,志于殉國。當武皇欲南巡,奮疏六事,留之甚剴切,語刺幸臣江彬。時車駕員外郎陸震見其疏稿,愿同署名以進,彬矯詔廷跪二臣,五日杖百余,除名,陸竟斃杖下,君幸得蘇。以詩遺其弟曰:“不用汝謀方至此,須知我道固當然。”蓋無所悔之也。

徐文華,嘉州人。莊聳偉然,克充諫,任人不敢撓以私。忤逆瑾,坐戍。尋起歷官大理丞,凡朝廷大議會,公職雖末列,見群長模糊不敢發(fā),輒抗聲剖析,眾亦愕然唯唯,后以大獄罷。

王廷相,儀封人。氣穎亢不能撓,居諫臺敢言,謫縣丞,益自勵。贊理留都職,舉弊絕后,久綰院章,風表百司,壇抑奔競。有要地眾越禮趨之,獨不往。志好文,廣集百家言,苦恁探究述雅,述以見向。晚尚玄術(shù),群小所慍者以是點之。

梁材,上元人。檢滌自飭,恐恐惟時套所浼。為縣令,著勤民隱,節(jié)費恤徭,任臬長,慎察屬,省諸僚,治狀會大朝一一犁對,以為黜陟,有不協(xié)者力諍之,時謂天服輿論,他時未有也。后尚書計部,值大工,及邊務倥傯,公黽勉籌會以給之。太倉老庫銀四百萬,執(zhí)不敢動,其守法類此。

石珤,藁城人。澹約性成,躬躬自戢,位躋臺鼎,供具如寒素士。正德末造,侈局肇開,公不逐時好,然亦不迥世異幟。嘉靖初入閣,嚴誡閽從,不濫交。與謁者以帕為儀,受則還贄。致政歸,行李及奩配不滿一輿。

汪俊,弋陽人。敏而敦文,而能履克敘倫誼,質(zhì)心善世雅,不與俗詭。儔官大宗伯,會議考典,力諍之,雖其明之未詣,蓋不自輕于同也。

穆孔暉,外樸內(nèi)辨精,肄舉子業(yè),每因文得悟。陽明先生主試山東,以篇句“時有發(fā)明”拔第一。后為學士,不依違時,徑雖非涉世利器,其坐鎮(zhèn)相觀雅俗之,不可無也。

邵銳,仁和人。顧名檢,篤孝義,澹約素持,退然若不勝衣。科掇春元,而自視為不文,位躋卿長,而家如寒士。為提學以敦行風,士忠信之,稱鄉(xiāng)評,朝議同之。

鄭善夫,侯官人。性疏闿無留伏,為禮部郎,曠志辭,滎博學,為古文尤長于詩,義不詭于風,人浩焉仰頫,縱游名山川,其意嘸嘸如也。正德末,以養(yǎng)病終其身。

程啟充,穎發(fā)有雋才,銳情許國,通諳典章,為明御史,敢言執(zhí)憲,諸寮長倚以為重。一眚大獄,戍廣右。

吳昂,海鹽人。廉靖清約,隨所宦歷,悉著善政,民至涕泣扳送之。及歸老,誦讀不廢,如書生然。

孫一元,不知何許人,浪跡江湖,豐概軒逸,眇等富貴,詩善風格,為名家然。實假謚詩,洞究典章,可以致用。凡履迪悉不茍,動發(fā)矩度,眾稱隱君子云。

楊最,生平廓落,無所容,慕古不弄,與人不設樊圃,每任真獨了,為有司,隨在有惠政,官至太仆卿。當嚴慎之地,亦率意,以其素施之,乃獲罪。

徐問,武進人。準操檠,約述古,以為法程。復凌躐文壇,博探事奧,宦歷躋上,卿隨詣著勤,推賢士屬。

毛憲,武進人。質(zhì)旨勵飭,修夾勉敬,義篤于宗,姻戚故人以是多孚服。居諫垣,參劾剴激。

金洲,嘉定人,質(zhì)凝龐樸,趣專著巳。謂道關(guān)倫修,則于所厚厚之。謂學首言行,則有物有恒。謂政在愛民,則運心惠,鮮由食息,致嚴必歛,有繩律令,邑民深德之。

正德諸奸之夥也,八黨蛇蝎,義子鬼域,四家兵豺虎域中,以為擾攘。而國是尚具,清議不襄,其宦官蜂使武臣狐假文士,狼跋天下以為消耗,而計費有常,名檢自立。是以修身之士,皆得各從所欲,而習氣依然憲孝之遺也。濟濟杰碩曾何少耶?所慮以講學為諱,不能發(fā)明,飭蠱之實,申后甲而意承考,安能保其往之不見吝乎?

羅欽順,泰和人。莊篤由衷,動執(zhí)型榘,不能撓以非,因自號整庵,人固信其為整也。凡出處取與,必欲印,有成憲嘗曰:人立身居業(yè),必先打破義利關(guān),否則擾擾直到底。其教人每以是致嚴。官至尚書,甘茹清素,晚年不下樓數(shù)載以終。

桂華,安仁人。嚴毅天成,步趍矩度,而充養(yǎng)成見,動自有執(zhí)。由身而家,日有定課,尤以厚風俗,表鄉(xiāng)閭為務,世道王猷,偲偲屬其圖,盡止一舉。

何孟春,郴州人。述古績文,厲克自持,欲以行其所知,雖于世有所暌抵,不為毀。方考掇故實,多著撰,將執(zhí)此以往,官至侍郎。

許誥,靈寶人,究心玄微,求明性命之說,乃浮涉經(jīng)傳,嚌掇雋膄,直欲與古人定同異之案,其得悟莫得而知,要亦注情者歟?

崔銑,彰德人。自少負奇器,賢探圣援,念念修滌,昂藏馭世,煞辨三志,去取不欲,自詭于俗。洽涉典訓,繕心旨。歸廣授徒,以師道自任。其肆為文辭,亦瑰瑋自發(fā),不襲人。居翰苑以爭禮,罷職復起為尚書。謚文。

呂柟,高陵人。學以躬行為務,大意宗朱而時小異之。開誠與物,和氣襲人,無遠近,賢愚無敢慢。至義理所執(zhí),則鏗然競烈,置死生利害弗顧也。平居偉重,不妄言動,亦不泛比人。當禮圍甚急,公不仆幟坐貶,后起為侍郎。

魏校,昆山人。雅慕圣賢體用之學,乃肆力墳典,博求于仰觀俯察,經(jīng)略民物事,鉅細證究,且曰:“當于歛處為舒。”復求之靜坐以澄其本。于是內(nèi)外交養(yǎng)之意,日持瞿瞿,事必先有成法,儼然朝夕,守而弗渝。官歷提學、祭酒、太常卿,澹若寒士。

何瑭,懷慶人。篤遵古誼,雖世局變推,而公不受染。當逆瑾熾威,群寮入見,有跪禮,公獨挺乎自立,瑾大恚,然止奪公官。后起督浙學,尋致仕。張內(nèi)閣當國,甚器重之,舉翊圣治,期大用之。始入京胥。晤輒面數(shù)張十三愆,眾焉諤然。官至禮部侍郎。

王思編修,泰和人。端謹不放,孝友忠義。正德甲戌,抗疏勸武宗,抑情懲欲,還蹕以防外患,謫驛丞,凡九年。四方從游者眾,正心誠意之學,多所闡明。今上即位,復舊銜。后以爭禮,詞劇峻,斃于杖下。

張邦奇,鄞縣人。秉毅才鉤,稽百家言,欲盡物業(yè)散殊而溥運之,乃步趨前懿。嘗夙興參空,默省執(zhí)事,敬一語,仕陟尚書。謚文定。

功化積而治運昌,則人文蔚勃,而正學漸明。內(nèi)修切而講見叢,則真意流行,而夾儆交力。當良知學侶,茲諸公適際并起,道誼辨雄,吁咈情契,雖非直打合同,而揚闡迪知真脈,巳畢驗菁莪之遺矣。顧不盛乎?

良知之講,布四方之知,而應之者能輒棄其沉痼,如云龍風虎,其勢蹶焉。以起有不可以枚舉,其若肖而速穎,迄于今不鮮儔,雖淺深漸頓,生熟弗齊,要能決向背之機矣。炳炳在生,例未即述,惟既定蓋棺,爰為舉之。有王良,泰州人,超悟于漁鹽之中,能衍說善徒,擔荷甚力。有薛侃,揭陽人。冒眾疑而信之,卒大有所就,以廣其傳。有董沄,海鹽人,老而從吾所好。有周沖,聵廢力于自得。有楊囗、楊囗、鄭囗,潮陽人。徐愛,余姚人。竭其才,以夕死為志。有朱節(jié),山陰人,能運于展宷為名。御史有王道,武城人,雅重能為國師。有馬明衡,莆田人。秉直甘于辭榮。有應良,仙居人。應典,永康人,堅持不失于顯晦之間。有冀元亨,武陵人,忘軀以從義。有蕭璆,辰州人,英爽不懈其趨。有蔡宗兗,會稽人,毅確不詭于俗。有李中,吉水人。金克厚,仙居人。以質(zhì)直得之。有舒芬,進賢人,登殿元,務著已貴富,不膺于中。

極乎哉!良知之學也。不費辭而道備,乾知太始之知也,此妙萬物而為言者也。乾以易知知之上,不容登耗,毫末故然,補之以人力,則非易。天命之謂性,言是物也。錢友德洪嘗曰:充塞天地間,只有此知。天只此知之虛明,地只此知之凝聚,鬼神只此知之靈妙,日月只此知之往來,人與萬物只此知之合散,而人則此知之精粹也。此知運行,萬古有定體,故曰:太極原無聲臭可即。故又曰: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通晝夜,被四表,徹古今。無有乎?窮際究極其微,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極乎哉,其良知之學也。養(yǎng)而無害,其知易之難者乎?夫慕學而不得其所,為學過信,良知之易然耳。以后世之欲、之質(zhì)、之習、之功,欲易良知以為過,信乃學之所為病也。是以梏心、師心,能無懼而圖之可乎?若夫于何而養(yǎng),于何而無害,則有良知在諸君子云。歿其所至,不得深考,慎而致之,是在未死。

馬永,通州人。參將讀書,負忠義,身當鋒鏑,而左右毛錐,志負驍悍,而出入矩矱。文學士咸敬重,樂與之游,而公亦自任。初鎮(zhèn)延綏,后鎮(zhèn)遼東,恤養(yǎng)戎伍,與士卒同甘苦,所至感若父母,而防御飭嚴,猷略沉密,雖不能大值顯就,而多無失事。

本朝武臣,至是一大變,而人欲務文矣。究厥所原,國初以將對敵,舉動自由,以漸而制于群珰之出鎮(zhèn),乃設巡撫以制群珰。又以漸而制于巡撫之總督,重臣握兵權(quán),藉巡按以為糾察。又以漸而制于巡按之翻異,隨在掣肘,不得不文,以為自御之計。且文臣輕辱鄙陵,動以不識字為誚。及其薦剡則右文而后武,又不得不文以為自立之途。于是天下靡然從之,莫知其自為武矣,此豈安不忘危之道哉?而為之文學士者,反學射習孫吳之書,玩三式法。然則武士在天下,其終不能自泯,而文之過,于文亦可見矣。

席書,遂寧人。志宏敞好學,有沉慮,讀書恒自出已識,不襲剿成說。歷官巡撫,所至有治聲。適今上入繼大統(tǒng),考孝宗,公奮然不平,具疏乞正之。大禮成,轉(zhuǎn)禮部尚書。時兩家聚訟,氣激黨成,公雖堅豎禮幟,要之不失和平,務存國體,不欲因此以傷國家元氣,以故黨似如仇,獨不甚恚公也。

張孚敬,原名璁,御賜今名,永嘉人。少負學,久困場屋,性競直,不隨物,見事輒言之,不為忍隱。為進士觀政時,今上入正大統(tǒng),以興獻王陵在藩府下禮部,會官議主祀稱號,公即上疏辨,今上乃繼統(tǒng)不繼嗣。時論交擊之,復著大禮,或問二十三條以上,舉朝若仇。大禮成,上倚眷特重,入內(nèi)閣,上方勵精堯舜之治,夙夜夾圖,忠直自許,而苞苴不行,百執(zhí)事肅然就職。

桂萼,安仁人。家學懋修,自少負奇志,動以古人為慕,常謂事必有法,必豫為理會,以儲經(jīng)世之具。三任縣令,所至政善民安。會議繼統(tǒng),禮群疏不伸,臺閣布忿,天子方持終天之怏,公裒眾論以上,而謂強臣執(zhí)國柄,欺天子幼沖,上奮乾綱。大禮立就,乃眷注。公歷擢冢宰,入內(nèi)閣。公引拔賢才,溫裕識治體。

霍韜,南海人。性介特任真劇猒,流輩所為,而時欲矯之。自負經(jīng)濟,談當世務亹亹,任兵部主事。會今上入正大統(tǒng),考孝宗,乃三上禮官書,奮言不當,繼嗣說不能行,輒飄然掛冠養(yǎng)疴曰:“我何顏立無父之朝哉?”大禮成,起公歷升尚書,公怒人不移事,薦人不病其犯,又善惜才無忌心,其嫉惡獨至甚云。天子雖注眷,亦懲其狂,曾逮獄。

圣天子嘉靖中興,奮思降古之治,一時習與皆不當上心。而四三君子適以議禮顯,由是拔躋崇階,以慰帝佐,豈以酬功為惠哉?而一時建業(yè)呈勞,鋪宣睿德,刬剔宿弊,漸追祖宗之舊,亦可謂蔚然盛無以加矣。而其銳前之志,當有勿恤有福之圖,寓今后無疆之貽,則全善矣。

監(jiān)生石大用,蘇州人。正統(tǒng)甲子,處六館諸生間,恂恂謹飭,務強力植志。會祭酒李文毅公忤權(quán)珰,困首木于監(jiān)門,三日不釋。時炎暑蒸郁,病昏不能勝,石義激于衷,以只名具疏,懇請自代,謁銀臺則懼之以法。石曰:死生以義,何懼之有?疏入,蒙并釋之。在廷文武臣咸嘖嘖嘆賞,求識其面。

趙同魯,長洲人。志氣高邁,自經(jīng)子百家,言靡不涉獵,下筆滔滔莫能御。身居田里,喜論當世事,見人之屈抑,與民間利病,及時政缺失,憤然若迫于身。有裘巡檢王御史誣民為軍盜,能奮力諭而遏之。遇歲青輒陳白,拯濟方切中。時巡撫王端毅公大奇之,嘗論三吳水患,特起白茅港之議,越數(shù)十年后,果發(fā)工如其言。

韓愁,成都人,將家裔也,自號飛霞,不樂仕。自負悶悶,概人善詩文,沉機遠略,有不可詰其際者。知黃白之術(shù),托談醫(yī)事,后改姓白,自謂能點化己姓。天無一,地無十,脫去其畔皮囊,故昔韓而今白矣。彭幸庵總制川廣陜軍務,剿撫流寇,計多出飛霞,功成而人不知。

世不乏志士,匹夫耿然,則隨所運用,三軍不可為奪,而況于務禮知文之士哉?天下有三志,而志富貴為民下,然能以富貴為志者幾何哉?世多垂涎染指而終貧賤,蓋特意興所發(fā),不足以言志,甚哉志之為難立也。若三子者可以言志矣。雖然一年而離經(jīng)辨志,期王而王,期霸而霸,能得其天之所以生人,則知我之所以為志,又烏可不慎乎哉?

太監(jiān)云奇,南粵人。守西華門,邇胡惟庸第,刺知其逆謀,胡誑言所居井涌醴泉,請?zhí)嫱^。鑾輿西出,云慮必與禍,急走沖蹕,勒馬銜言狀,氣方勃崒,舌駃不能達。太祖怒其犯,左右撾捶亂下,云垂斃,左臂將折,猶奮指賊臣第。太祖乃悟,登城眺顧,見其壯士披甲,伏屏帷間數(shù)匝,亟返棕殿,罪人就擒,召奇則息絕矣。太祖追悼奇,錫贈葬,令有司春秋祀之,墓在南京太平門外鐘山西。

太監(jiān)阮安,交阯人。清苦介潔,善謀畫。太宗營建北京,及治塞陽村驛諸河,皆大著勞績,諸屬一受成算。

太監(jiān)陳蕪,交址人,永樂五年入宮,至景泰時卒。歷事五朝,保抱皇子,四夷征討悉與行,賜更名姓曰王瑾,寵賚為本朝中珰之冠。太宗賜范金圖書四,忠肝義膽一,金貂貴客一,忠誠自勵一,心跡雙清。

太監(jiān)沐敬,建文宮中人。太宗北征,四十日不見寇。兵困糧竭,六卿勸回鑾,皆鎖項,敬復苦諫。太宗罵曰:“友蠻。”敬舉首曰:“不知,不知。”太宗怒命縛斬之,敬言猶不已。太宗悟曰:“使我家養(yǎng)人悉如此,何患不好?”遂釋之。

太監(jiān)劉永誠,虎視屹屹,便習騎射,三扈太宗北征,奉宣宗使偵漢邸逆謀,三帥師討兀良哈,俘馘無算,捕執(zhí)磁相妖人李宣、張普祥。英宗朝監(jiān)鎮(zhèn)甘涼,耀兵境外,鏖陣于沙漠,數(shù)取勝,擒其酋。景泰末召還,總督團營,南城之謀,預勤披甲,獨以滿盈索退,姓屬令辭職,遺榮杜謁,泊如素門。成化初,具辭累朝所賜產(chǎn)第祿從。

太監(jiān)興安,性廉守,不能干以私。當國家多難,景皇縱樂,中外恐恐安,雖短于才能,諮信二三,故老贊襄救正,盡其力之所可為。但廷議迎駕多沮之,蓋甚不得已者也。潛諭默挽,興之力居多。興好佛甚,遺命化沉香龕子粉,其骨作浮圖供,其不流染本習亦以此。

太監(jiān)懷恩,成化中以直道黜居鳳陽。弘治改元,召還司禮監(jiān),預聞朝政,孝宗信任之。恩首白內(nèi)閣,萬安不愜人望,王恕以雄才淪落,宜黜安進恕。孝宗即罷安,召恕為吏部尚書。

王岳、何文鼎、弘治末年賢宦。鼎力抵戚畹,張司禮,李榮希內(nèi)旨杖之慘甚,迄死罵不絕口。岳清介不伍俗。正德初,劉瑾等用事,出岳居東廠,每維持士節(jié),執(zhí)法認真,諸要門各遣緝之。科道官走謁岳門,岳以正對,瑾因中傷岳,駕言岳授意九卿等官,令論列閹宦,且云請試之,諭岳欲杖朝官,觀其解否。

武宗如其試,岳果長跪乞宥,武宗怒甚,謫戍李陵,行至臨清,賜死于舟中。

太監(jiān)蕭敬,詳諳國典,持重老成,歷事數(shù)朝。正德中,諸奸疊肆,誣上行私。武宗每召之問,輒對非先朝故事,多所救正。嘉靖初,言官交中之,以罷司禮。

黃偉、呂憲、晏殊,嘉靖間太監(jiān)。清苦雅重,屏徹華玩,動以書史自隨,恂恂然有儒者風。所鎮(zhèn)之地,軍民皆被其澤,文臣之守土者或藉以為榜,檠不敢就墨恣自壞。

孫裕,孝皇時舊珰,嘉靖間懷孝皇不考。及戚畹罹憲,泣控天子,頗逾激。天子欲明倫執(zhí)法撻之,遂自縊廟中。

孔子曰:有教無類,以賢品人,則于我無黨。以德容物,則于人無比。每見縉紳道中珰多切齒,孰知有杰然者,架出吾輩上,為縉紳所不能為之事乎?故君子以虛應天下,能收群美以共歸。有極則治理猶反掌,若王、何,今長老尚能道其行事敬禮之。若黃、呂、晏,予親見其賢,當效法之不暇,而能自外之乎?昔劉東山者,孝宗幾誤加怒,而太監(jiān)苗逵力救以解,遂成明良之遇。則若人者不惟不相仇,反以為容于吾輩,回視吾輩不為其所笑耶?

冷謙羽士,武陵人,能審音,太祖命為協(xié)律郎,考正樂器樂舞。凡宗廟中和韶樂,及朝廷大樂,以至迎膳等樂,琵琶箜篌等器,悉是正之。其韶樂大抵因王虔休《蔡氏新書》能究其辭意,而加以四清聲,音律尖高非昔比矣。官至禮部尚書。太祖問其八音之理,對曰:聞磬聲關(guān)系本朝,士臣廉節(jié)云。

袁忠徹,南昌人。風鑒術(shù)神驗,荷眷五朝,寵渥殊至,官至尚寶卿,未嘗藉恩以張于世。每因事納忠讜議,屢出如終大孝之情,而慎密機事,論養(yǎng)賢之實,而贍其取給。乞賜孔子玉軸之誥,歷言遣使取寶之非,議武職宜準終喪,諫服藥勿信方士,皆喋喋弗沮利害。

蔣用文,句容人。醇厚恭謹,知當世要務,以精醫(yī),官太醫(yī)院使。每侍仁宗,隨事獻規(guī),益亟請寡欲清心,以強圣治。問保和之要,則對在養(yǎng)正氣。問醫(yī)效何緩,則對善治者固本,急則恐傷其本。賜第則懇辭,乃僦居蕭寂寞晏如也。時朱丹溪徒戴原禮自負空,海內(nèi)見則推之,蓋儒而醫(yī)者。

彭德清,欽天監(jiān)正,扈從英廟北征。時王振擅權(quán),威焰震主,大臣咸俯首順命。初出師,金星犯亢,明日黑氣四塞。又越二日,火星犯土,彭厲聲斥振曰:“象緯示警,不可復前。苦有疏虞,誰執(zhí)其咎?”振怒,詈之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尋被害。

五官監(jiān)候楊源,豐城人。正德初,因劉瑾亂政,上言大角及心宿中星,動搖天機、天璇、天權(quán),星不明宜絕出游,嚴號令,辟內(nèi)侍寵幸。又上言連日霾霧交作,為陰干陽,小人擅權(quán)叛上之象。瑾矯詔杖三十。又上言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東西往來,宜思患預防。瑾大怒,復矯詔杖三十,發(fā)戍肅州,道卒于懷慶,妻斬蘆荻覆尸葬之。

曷為而藝成之為下也,言無大也。曷為而無恒之,不可巫醫(yī)也,言無實也。大小以人言,妄實以心言,舍其心以為人,豈惟巫醫(yī)隨所之而不可者也?而世之為藝者,舉無若數(shù)子,人信而稱之,則豈皆無其心者乎?曰: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與蹠之,分于此而已矣。曰:然則,其所照于事者非心其誰?曰:以妄而為照也。照則無大小,皆實心則無妄照,皆存數(shù)子之為心,與眾人同,而眾人不能如數(shù)子之能為用。或為利動,或為勢怵,或為氣昏,或為習怠,或為見移,而照者妄矣。此有恒之義,入德之門,圣功之本也。

鄭牢,廣西總?cè)指想`。性耿直敢言,都督韓觀威嚴不可犯,每醉后殺人,牢度非其罪,輒留以俟其醒,由是賴全活者,眾觀尤德之。繼帥山襄毅素廉正,下車輒延訪耆碩,可任以言者,人有以牢告進,質(zhì)之曰:廉為官本。山曰:土夷之饋不納則疑,柰何?牢曰:不畏國法,畏蠻子耶?山笑而納。

楊塤,京衛(wèi)余丁卒。當袁彬忤門達,構(gòu)誣重情,舉朝冤之,莫敢鳴。塤素不識彬,擊登聞鼓,懇疏暴達罪,并下衛(wèi)獄。達姑緩塤,使誣連太學士李文達主使,塤佯諾之。及會鞫午門前,乃愿伏無他,及人吐舌壯之。

或疑二夫之取也,何居?予曰:能舉斯心加諸,彼二夫長于天下。曰:一事長矣,不已淺乎?予曰:士君子廣知識,多思致,能技略,如太倉陳貯不能取一粒入口,而二夫者升斗之積,饑即入炊,以當七,二天多乎?士君子多乎?曰:然則不待學矣。予曰:抑非也。只口之家,茍延升斗,富合四海,而無太倉以為百萬積貯,焉能國乎?曰:學之何如?予曰:有土斯有財,因吾之土,而入吾之財,未嘗取諸其外心吾土也。多識前言往行,心以蓄吾德也,曷有外乎?曰:然則典籍非所用也。予曰:抑非也,典籍吾培溉也,師友吾耒耜也,見聞吾同作也,事為吾歲候也。由是而日新之謂,盛德富有之謂,大業(yè)斯集也。凡若而人,有圣人之學,有君子之修,有善人之質(zhì),有有恒之心。斯四科者,不于文,不于行,皆自其心論之,非其心則弗取也。然取于見聞之所及,取于心思之所到,弗及弗到,其所缺者多矣。姑俟續(xù)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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