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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2)

  • 王明陽集
  • 王守仁
  • 4681字
  • 2015-12-26 17:53:27

木之產于鄧林者,無棄材;馬之出于渥洼者,無凡足。非物性之有異,其種類土地使然也。剡溪自昔稱多賢,而陳氏之居剡者,尤為特盛。其先有諱過者,仕宋,為侍御史。子匡,由進士為少詹事。匡之四世孫圣,登進士,判處州。子頤,征著作。頤子國光,元進士,官大理卿。光侄彥范,為越州路總管。至懷文之兄堯,由鄉進士掌教濮州。弟,蜀府右長史。珂,進士,刑曹主事。衣冠文物,輝映后先,豈非人之所謂鄧林、渥洼者乎?宜必有環奇之材,絕逸之足,干青云而躡風電者,出乎其間矣。

懷文始與予同舉于鄉,望其色而異,耳其言而驚。求其世,則陳氏之產也。曰:“嘻!累哉,土地則爾,他時柱廊廟而致千里者,非彼也歟!”既而匠石靡經,伯樂不遇,遂復困寂寞而伏監車者十有五年。斯則有司之不明,于懷文固無病也。今年赴選銓曹,授尹江西之寧都。夫以懷文合抱之具,此宜無適而不可。顧寧都百里之地,吾恐懷文之驥足有所不展也。然而行遠之邇,登高之卑,自今日始矣。則如予之好于懷文者,于其行能無言乎?贈之詩曰:

“矯矯千金駿,郁郁披云枝。跑風拖雷電,梁棟惟其宜。寒林棲落日,暮色江天卮。元龍湖海士,客衣風塵緇。牛刀試花縣,鳴琴坐無為。清濯廬山云,心事良獨奇。悠悠西江水,別懷諒如斯。”

送駱蘊良潮州太守序

昔韓退之為潮州刺史,其詩文間亦有述潮之土風物產者。大抵謂潮為瘴毒崎險之鄉。而海南帥孔又以潮州小,祿薄,特給退之錢千十百,周其闕乏。則潮蓋亦邊海一窮州耳。今之嶺南諸郡以饒足稱,則必以潮為首舉,甚至以為雖江、淮財賦之地,亦且有所不及。豈潮之土地嗇于古而今有所豐,抑退之貶謫之后,其言不無激于不平而有所過也?退之為刑部侍郎,諫迎佛骨,天子大怒,必欲置之死。裴度、崔群輩為解,始得貶潮州。則潮在當時不得為美地,亦略可見。今之所稱,則又可以身至而目擊,固非出于妄傳。特其地之不同于古,則要為有自也。

予嘗謂:牧守之治郡,譬之農夫之治田。農夫上田,一歲不治則半收。再歲不治則無食,三歲不治則化為蕪莽,而比于瓦礫。茍盡樹藝之方,而勤耕耨之節,則下田之收與上等。江、淮故稱富庶,當其兵荒之際,凋殘廢瘠,固宜有之。乃今重熙累洽之日,而其民往往有不堪之嘆,豈非以其俗素習于奢逸,而上之人又從而重斂繁役之,元刂剝環四面而集,則雖有良守牧,亦一暴十寒,其為生也無幾矣。潮地岸大海,積無饒富之名,其民貢賦之外,皆得以各安地利,業儉樸,而又得守牧如退之、李德裕、陳堯佐之徒相望而撫掬梳摩之,所以積有今日之盛,實始于此。邇十余年來,富盛之聲既揚,則其勢不能久而無動。有司者又將顧而之焉。則吾恐今日之潮,復為他時之江淮,其甚可念也。

今年潮知府員缺,諸暨駱公蘊良以左府經歷擢是任以往。公嘗守安陸,至今以富足號,遂用是建重屏其地。繼后循其跡而治之者,率多有聲聞。及入經歷左府都督事,兵府政清,自府帥下迨幕屬軍吏,禮敬畏戴,不謀而同。其于潮州也,以其治安陸者治之,而又獲夫上下之心,如今日之在兵府,將有為而無不從,有革而無不聽,政績之美,又果足為后來者之所遵守,則潮之富足,將終保于無恙,而一郡民神為有福矣。夫為天子延一郡之福,功豈小乎哉?推是以進,他日所成,其又可論?公僚友李載陽輩請言導公行。予素知公之心,且稔其才,自度無足為贈者,為潮民慶之以酒,而頌之以此言。

高平縣志序

《高平志》者,高平之山川、土田、風俗、物產無不志焉。曰高平,則其地之所有皆舉之矣。

《禹貢》《職方》之述,已不可尚。漢以來《地理郡國志》、《方與勝覽》、《山海經》之屬,或略而多漏,或誕而不經,其間固已不能無憾。惟我朝之《一統志》,則其綱簡于《禹貢》而無遺,其目詳于《職方》而不冗。然其規模宏大闊略,實為天下萬世而作,則王者事也。若夫州縣之志,固又有司者之職,其亦可緩乎?

弘治乙卯,慈溪楊君明甫令澤之高平。發號出令,民既悅服。乃行田野,進父老,詢邑之故,將以修廢舉墜。而邑舊無志,無所于考。明甫慨然太息曰:“此大闕,責在我。”遂廣詢博采,搜秘闕疑,旁援直據,輔之以已見,遵《一統志》凡例,總其要節,而屬筆于司訓李英,不逾月編成。于是繁劇紛沓之中,不見聲色,而數千載散亂淪落之事,棄廢磨滅之跡,燦然復完。明甫退然若無與也。邑之人士動容相慶,駭其昔所未聞者之忽睹,而喜其今所將泯者之復明也。走京師請予序。

予惟高平即古長平,戰國時秦白起攻趙,坑降卒四十萬于此,至今天下冤之。故自為童子,即知有長平。慷慨好奇之士,思一至其地,以吊千古不平之恨而不可得。或時考圖志以求其山川形勢于仿佛間。予嘗思睹其志,以為遠莫致之,不謂其無有也。蓋嘗意論趙人以四十萬俯首降秦,而秦卒坑之,了無哀恤顧忌,秦之毒虐,固已不容誅,而當時諸侯,其先亦自有以取此者。夫先王建國分野,皆有一定之規畫經制。如今所謂志書之類者,以紀其山川之險夷,封疆之廣狹,土田之饒瘠,貢賦之多寡,俗之所宜,地之所產,井然有方。俾有國者之子孫世守之,不得以己意有所增損取予,夫然后講信修睦,各保其先世之所有,而不敢冒法制以相侵陵。戰國之君,惡其害己,不得騁無厭之欲也,而皆去其籍。于是強陵弱,眾暴寡,兼并僭竊,先王之法制蕩然無考,而奸雄遂不復有所忌憚。故秦敢至于此。然則七國之亡,實由文獻不足證,而先王之法制無存也。典籍圖志之所關,其不大哉?

今天下一統,皇化周流。州縣之吏,不過具文書,計歲月,而以贊疣之物視圖志。不知所以宜其民,因其俗,以興滯補弊者,必于志焉是賴。則固王政之首務也。今夫一家,且必有譜,而后可齊,而況于州縣。天下之大,州縣之積也。州縣無不治,則天下治矣。明甫之獨能汲汲于此,其所見不亦遠乎!明甫學博而才優,其為政廉明,毀淫祠,興社學,敦倫厚俗,扶弱鋤強,實皆可書之于志,以為后法。而明甫謙讓不自有也。故予為序其略于此,使后之續志者考而書焉。

送李柳州序

柳州去京師七千余里,在五嶺之南。嶺南之州,大抵多卑濕瘴癘,其風土雜夷從,自昔與中原不類。唐、宋之世,地盡荒服。吏其土者,或未必盡皆以譴謫,而以譴謫至者居多。士之立朝,意氣激軋,與時抵忤,不容于儕眾,于是相與擯斥,必致之遠地。故以譴謫而至者,或未必盡皆賢士君子,而賢士君子居多。予嘗論賢士君子,于平時隨事就功,要亦與人無異。至于處困約之鄉,而志愈勵,節益堅,然后心跡與時俗相去遠甚。然則非必賢士君子而后至其地,至其地而后見賢士君子也。

唐之時,柳宗元出為柳州刺史,劉賁斥為柳州司戶。賁之忠義,既已不待言。宗元之出,始雖有以自取,及其至柳,而以禮教治民,砥礪奮發,卓然遂有聞于世。古人云:“庸玉女于成也。”其不信已夫?自是寓游其地,若范祖禹、張廷堅、孫覿,高穎、劉洪道、胡夢昱輩,皆忠賢剛直之士,后先相繼不絕。故柳雖非中土,至其地者,率多賢士。是以習與化移,而衣冠文物,蔚然為禮義之邦。我皇明重熙累洽,無間邇遐,世和時泰,瘴癘不興。財貨所出,盡于東南。于是遂為嶺南甲郡,朝廷必擇廉能以任之。則今日之柳州,固已非唐、宋之柳州,而今日之官其土者,豈惟非昔之比,其為重且專亦較然矣。

弘治丙辰,柳州知府員缺,內江李君邦輔自地官正郎膺命以往。人皆以邦輔居地官十余年,綽有能聲,為縉紳所稱許,不當遠去萬里外。予于邦輔,知我也,亦豈不惜其遠別?顧邦輔居地官上曹,著廉聲,有能績,徐速自如,優游榮樂之地,皆非人所甚難,人亦不甚為邦輔屈,不如其中之所存。今而間關數千里,處險僻難為之地,得以試其堅白于磨涅,則邦輔之節操志慮,庶幾盡白于人人,而任重道遠,真可以無負今日縉紳之期望,豈不美哉!夫所處冒艱險之名,而節操有相形之美,以不滿人之望,加之以不自滿之心,吾于邦輔之行,所以獨欣然而私喜也。

送呂丕文先生少尹京丞序

昔蕭望之為諫議大夫,天子以望之議論有余才,任宰相,將觀以郡事。而望之堅欲拾遺左右,后竟出試三輔。至元帝之世,而望之遂稱賢相焉。

古之英君,其將任是人也,既已納其言,又必考其行;將欲委以重,則必老其才。所以用無不當,而功無不成。若漢宣者,史稱其綜核名實,蓋亦不為虛語矣。

新昌呂公丕文,以禮科都給事中擢少尹南京兆。給事,諫官也。京兆,三輔之首也。以給事試京兆,是諫官試三輔也。是其先后名爵之偶同于望之,非徒以寵直道而開讜言,固亦微示其意于其間耳。呂公以純篤之學,忠貞之行,自甲辰進士為諫官十余年。其所論于朝而建明者,何如也?致于上而替可否者,何如也?聲光在人,公道在天下。圣天子詢事考言,方欲致股肱之良,以希唐虞之盛,耳目之司,顧獨不重哉?然則公京兆之擢,固將以信其夙所言者于今日,而須其大用于他時也。其所以賢而試之,有符于漢宣之于望之。而其所將信而任之,則吾又知其決非彼若而已也。君行矣,既已審上意之所在,公卿大夫士傾耳維新之政,以券其所言,且謂日需其效以俟庸也,其得無念于斯行乎哉?

學士謝公輩與公有同舉同鄉之好,飲以餞之。謂某也宜致以言。予惟君之文學政事,于平常既已信其必然,知言之弗能毫末加也。而超擢之榮,又不屑為時俗道。若夫名譽之美,期俟之盛,則固君之所宜副,而實諸公飲餞之情也。故比而序之以為贈。

慶呂素庵先生封知州序

朝廷褒德顯功,因其子以及其親,斯固人情事理之所宜然,蓋亦所謂忠厚之至也。然舊制京官三載舉,得推恩,而州縣之職,非至于數載之外,屢為其上官所薦揚,則終不可幸而致。故京官之得推恩,非必其皆有奇績異能者,茍得及乎三載,皆可以坐而有之。州縣之職,非必其皆無奇績異能,茍其人事之不齊,得于民矣而不獲乎上,信于己矣而未孚于人,百有一不如式,則有司者以例繩之,雖累方岳,欲推恩如其京官之三載者焉,不可得也。

夫父母之所以教養其子,而望其榮顯夫我者,豈有異情哉?人子之所以報于其親,以求樂其心志者,豈有異情哉?及其同為王臣,而其久近難易,相去懸絕如此,豈不益令人重內而輕外也!夫惟其難若此,其久若此,而后能有所成就,故其教子之榮,顯親之志,亦因之而有盛于彼,皆于此見焉。

浙之新昌有隱君子曰素庵呂公者,今刑部員外郎中原之父也。自幼有潔操,高其道,不肯為世用。優游煙壑,專意教其子,使之盡學夫修己治人之方。凡其所欲為而不及為者,皆一以付之,曰:“吾不能有補于時,不可使吾子復為獨善者。”學成,使之仕。成化庚子,中原遂領鄉薦,與家君實同登焉。甲辰舉進士,出守石州。石故號難治,中原至,即除舊令之不便于民者,布教條為約束,以其素所習于家庭者,坐而治之,民皆靡然而從,翕然而起。士夫之騰于議者,部使之揚薦者曰:“某廉吏,某勤吏,某才而有能,某賢而多智。”必皆于中原是歸焉。有司奉舊典,推原中原厥績所自,而公之所以訓誨其子之功為大。天子下制褒揚,封公為奉直大夫,配某氏,封宜人,以寵榮之。鄉士夫皆曰:“子為京職,而能克享褒封者,于今皆爾,此不足甚異。公之教其子,為其難,而獨能易其獲,此則不可以無賀。”于是李君輩皆為詩歌而來屬予言。

予惟天下之事,其得之也不難,則其失之也必易;其積之也不久,則其發之也必不宏。今夫松柏之拂穹霄而擊車輪也,其始蓋亦必有蔽于蓬蒿,而厄于牛羊,以能有成立。公之先世,自文惠公以來,相業吏治,世濟其美,固宜食報于其后矣;而不食,以鐘于公。公之道自足以顯于時矣;而不顯,以致于其子。且復根盤節錯而中為之處焉,乃有所獲。是豈非所謂積之久而得之難者歟?則其他日所發之宏大,其子之陟公卿而樹勛業,身享遐齡,以永天祿于無窮,蓋未足以盡也。然則公之可賀者,在此而不專在于彼。某也敢贅言之?

賀監察御史姚應隆考績推恩序

御史姚君應隆監察江西道之三年,冢宰考其績有成,以最上。于是天子進君階文林郎,遂下制封君父坡鄰公如君之階,君母某氏為孺人,及君之配某氏。于是僚友畢賀,謂某尤厚于君,屬之致所以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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