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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 張載集摘
  • 張載
  • 4518字
  • 2015-12-26 17:23:20

同治六年,出守鳳翔,固橫渠夫子之鄉也。拜謁祠下,肅然仰前哲之遺徽,徘徊久之不能去,從守祠張生述銘求全書之所在。張生曰:“是書舊刻之在邑者,板多殘闕,臨潼本,則不知藏于誰氏。道光初,郡中有新鋟本,第不敢出以示人。”余訝其言,固詰之,則曰:“是書之刊也,彼時岐邑明經武子鮮名澄者,實任校讎事,于語錄、附錄諸卷多所移置,且補著張子年譜而參以己議,謂井田不可復行,于是是書出而讀者讠華然,是以不敢復示人。”余亟索觀,知武生亦汲古好學士,第其所著井田論,未能窺先賢之深意,無足存者。乃屬張生,將所移易者重輯如舊,商之羅誠茲明府驤,共捐資而補刻之。以武生所編年譜,刪其繁冗附于后,以不沒其勤。

編既定,張生固乞序于余,邑賢裔張書云亦以為請。余曰:“子誤矣。夫子之書,廣大精微,程子、朱子及諸儒論之詳矣,余涉道淺,烏足以贊一詞哉!且值正學倡明之會,是書之傳,久已如日月之經天,江河之行地,又烏待乎序耶!”張生則曰:“人之讀是書者,往往靜言而庸違。自罹兵革后,讀之者益鮮,其不可以無言也。”

余悚然曰:“是守土者之責也。夫天下之禍亂不遽作,實人心風俗有以釀成之;人心風俗之壞,由于教化之不行;教化之不行,由于學術之不講。鳳郡民俗,夙稱敦樸,今則學校久廢,詩書之道不聞,人知趨利而不知向義,較之往昔,其風亦稍漓矣。果能取夫子之書讀之,而身體力行,觀摩而善焉;其君子知勵存養之修,宏胞與之量,循其性而無違;其小人亦知篤尊高年、慈孤弱之義,盡其職而無愧;皋皋熙熙,禍亂其庶幾息乎!第古學校之制未能遽復,而今之從事學校者,又往往以操觚吮墨、媒爵秩而貿冠裳為畢乃事也,是豈張子著書衛道垂教后世與余所以期望郡人士之本心哉!”爰書之以告讀夫子之書者。

時在同治九年,歲次庚午仲秋之吉,賜進士出身知鳳翔府事后學李慎謹序。

葉適因范育序正蒙遂總述講學大指

道始于堯,“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易傳雖有包犧、神農、黃帝在堯之前,而書不載,稱“若稽古帝堯”而已。“命羲和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呂刑“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左氏載尤詳。堯敬天至矣,歷而象之,使人事與天行不差;若夫以術下神而欲窮天道之所難知,則不許也。次舜,“睿哲文明,溫恭允塞”,“在璣玉衡以齊七政”。

舜之知天,不過以器求之,日月五星齊,則天道合矣。其微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人心至可見,執中至易知,至易行,不言性命。子思贊舜,始有大知、執兩端、用中之論,孟子尤多,皆推稱所及,非本文也。次禹,“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惠迪吉,從逆兇,惟影響”。

洪范者,武王問以天,箕子亦對以天,故曰“不畀鯀洪范九疇”,“乃錫禹洪范九疇”,明水有逆順也;孔子因箕子周公之言,故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歡治有興廢也。前世以為龍馬負圖自天而降,洛書九疇亦自然之文,其說怪誣,甚至有先天后天之說,今不取。次皋陶,訓人德以補天德,觀天道以開人治。能教天下之多材,自皋陶始。

禹以才難得、人難知為憂,皋陶言“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卿大夫諸侯皆有可任,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以人代天,典禮賞罰,本諸天意,禹相與共行之,夏、商、周一遵之。次湯,“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克猷惟后”。其言性蓋如此。次伊尹,言“德惟一”,又曰“終始惟一”又曰“善無常主,協于克一”。湯自言“聿求元圣,與之戮力,以與爾有眾請命”,伊尹自言“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以伊尹次之。鳴呼!堯、舜、禹、皋陶、湯、伊尹,于道德性命天人之交,君臣民庶均有之矣。次文王,“肆戎疾不殄,烈假不遐。不聞亦式,不諫亦入”。“雍雍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無然畔援,無然歆羨,誕先登于岸”。“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文王備道盡理如此。豈特文王為然哉?固所以成天下之材;而使皆有以充乎性,全于命也。

案中庸言“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德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夫鳥至于高,魚起于深,言文王作人之功也;德如毛,舉輕以明重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言天不可即而文王可象也。古人患夫道德之難知而難求也,故自允恭克讓以至主善協一,皆盡己而無所察于物也,皆有倫而非無聲臭也。今顛倒文義,指其至妙以示人,后世冥惑于性命之理,蓋自是始,不可謂文王之道固然也。

次周公,治教并行,禮刑兼舉,百官眾有司,雖名物卑瑣,而道德義理皆具。自堯舜以來,圣賢繼作,措于事物,其該括演暢,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與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統歷然如貫聯,不可違越。

次孔子,周道既壞,上世所存皆放失,諸子辯士,人各為家,孔子補遺文墜典,詩、書、禮、樂、春秋,有述無作,惟易著彖象,

舊傳刪詩定書作春秋,予考詳知明其不然。然后唐、虞、三代之道賴以有傳。

案論語,“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而考孔子言仁多于他語,豈有不獲聞者,故以為罕邪?孔子歿,或言傳之曾子,曾子傳子思,子思傳孟子。

案孔子自言德行顏淵而下十人,無曾子,曰“參也魯”。若孔子晚歲獨進曾子,或曾子于孔子歿后,德加尊,行加修,獨任孔子之道,然無明據。又案曾子之學,以身為本,容色辭氣之外不暇問,于大道多遺略,未可謂至。又案孔子嘗言“中庸之德民鮮能”,而子思作中庸,若以為遺言,則顏閔猶無足告而獨其家,非是。若所自作,則高者極高,深者極深,非上世所傳也。然則言孔子傳曾子,曾子傳子思,必有謬誤。孟子亟稱堯、舜、禹、湯、伊尹、文王、周公,所愿則學孔子,圣賢統紀,既得之矣;養氣知言,外明內實,文獻禮樂,各審所從矣。夫謂之傳者,豈必曰授之親而受之的哉?世以孟子傳孔子,殆或庶幾。然開德廣,語治驟,處己過,涉世疏,學者趨新逐奇,忽亡本統,使道不完而有跡。

案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皆古人所未及,故曰“開德廣”;齊滕大小異,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以為湯、文、武固然,故曰“語治驟”;自謂“庶人不見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后車從者之盛,故

曰“處己過”;孔子亦與梁丘據語,孟子不與王歡言,故曰“涉世疏”。學者不足以知其統而襲其跡,

則以道為新說奇論矣。自是而往,爭言千載絕學矣。易不知何人所作,雖曰伏羲畫卦,文王重之,案周太卜掌三易,經卦皆八,別皆六十四,則畫非伏羲,重非文王也。又周有司以先君所為書為筮占,而文王自言“王用享于岐山”乎?亦非也。有易以來,筮之辭義不勝多矣,周易者,知道者所為而有司所用也。孔子為之著彖象,蓋惜其為他異說所亂,故約之中正,以明卦爻之指,黜異說之妄,以示道德之歸。其余文言、上、下系、說卦諸篇,所著之人,或在孔子前,或在孔子后,或與孔子同時,習易者匯為一書。后世不深考,以為皆孔子作,故彖象拼郁未振,而十翼講誦獨多。魏晉而后,遂與老莊并行,號為孔老。佛學后出,其變為禪,喜其說者,以為與孔子不異,亦援十翼以自況,故又號為儒釋。本朝承平時,禪說尤熾,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說以勝之者,而周、張、二程出焉,自謂出入于老佛甚久,已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無極太極,動靜男女,太和參兩,形氣聚散,感通,有直內,無方外,不足以入堯舜之道,皆本于十翼,以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啟教后學,于子思孟子之新說奇論,皆特發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鋒銳,而示吾所有之道若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則道之本統尚晦。不知夷狄之學本與中國異,

案佛在西南數萬里外,未嘗以其學求勝于中國,其俗無君臣父子,安得以人倫義理責之!特中國好異者折而從彼,蓋禁令不立而然。圣賢在上猶反手,惡在校是非、角勝負哉!而徒以新說奇論辟之,則子思孟子之失遂彰。范育序正蒙,謂此書以“六經所未載、圣人所不言”者,與浮屠老子辯,豈非以病為藥,而與寇盜設郛郭,助之捍御乎?嗚呼!道果止于孟子而遂絕耶?其果至是而復傳邪?孔子曰:“學而時習之”,然則不習而已矣。

案浮屠書言識心,非曰識此心;言見性,非曰見此性;其滅非斷滅,其覺非覺知;其所謂道,固非吾所有,而吾所謂道,亦非彼所知也。予每患自昔儒者與浮屠辯,不越此四端,不合之以自同,則離之以自異,然不知其所謂而疆言之,則其失愈大,其害愈深矣。予欲析言,則其詞類浮屠,故略發之而已。昔列御寇自言忘其身而能御風,又言至誠者入火不燔,入水不溺,以是為道大,妄矣。若浮屠之妄,則又何止此!其言天地之表,六合之外,無際無極,皆其身所親歷,足所親履,目習見而耳習聞也,以為世外環特廣博之論置之可矣。今儒者乃援引大傳“天地”,“通畫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誠之不可掩”,孟子“大而化,圣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蓋若是也。譽之者以自同,毀之者以自異,嘻,末矣!

劉璣正蒙會稿序

易有“蒙以養正”之文,故張子取之以名書,篇內東銘西銘,初曰砭愚訂頑,皆正蒙之謂也。

是書也,出入乎語、孟、六經及莊老諸書,凡造化人事,自始學以至成德,大學之所謂格物致知,孟子之所謂盡心知性,無不備于此矣。故朱子謂其“規模廣大”,范氏稱其“有六經之所未載,圣人之所未言”,而張子亦自謂“如ㄧ盤”示兒,百物俱在,顧取者如何耳”。惜乎先儒論注雖多,而或散見于各傳。況張子多斷章取義,又有與本注不同者,初學之士,未及旁搜,不能不開卷思睡也。

璣何人斯,乃敢竊議!顧自蚤歲得有所聞于介李先生及提學恭簡戴先生之門,茲又承{艸逐}楊先生之命,因與同志諸友會講成稟。中間所引經傳,舊有注者,固不敢妄為之說。其有非本文所當注而注者,則欲學者因此識彼,而且易于考證也。雖尚多郢書燕說之誤,而為高為下,則敢以此為措手之地云。

王夫之張子正蒙注序論

謂之“正蒙”者,養蒙以圣功之正也。圣功久矣大矣,而正之惟其始,蒙者知之始也。孟子曰:“始條理者,智之事也。”其始不正,未有能成章而達者也。

或疑之曰:“古之大學,造之以詩書禮樂,迪之以三德六行,皆日用易知簡能之理,而正蒙推極夫窮神知化,達天德之蘊,則疑與大學異。子夏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今以是養蒙,恐未能猝喻而益其疑。”

則請釋之曰:“大學之教,先王所以廣教天下而納之軌物,使賢者即以之上達而中人以之寡過。先王不能望天下以皆圣,故堯舜之僅有禹、皋陶,湯之僅有伊尹、萊朱,文王之僅有太公望、散宜生;其他則德其成人,造其小子,不強之以圣功而俟其自得,非有吝也。正蒙者,以獎大心者而使之希圣,所由不得不異也。

“抑古之為士者,秀而未離乎其樸,下之無記誦詞章以取爵祿之科,次之無權謀功利茍且以就功名之術,其尤正者,無狂思陋測,蕩天理,蔑彝倫,而自矜獨悟,如老聃、浮屠之邪說,以誘聰明果毅之士而生其逸獲神圣之心,則但習于人倫物理之當然,而性命之正自不言而喻。至于東周而邪慝作矣。故夫子贊易而闡形而上之道,以顯諸仁而藏諸用;而孟子推生物一本之理,以極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所由生。大學之道,明德以修己,新民以治人,人道備矣,而必申之曰‘止于至善’。不知止至善,則不定、不靜、不安,而慮非所慮,未有能得者也。故夫子曰:‘吾十有五志于學’,所志者知命、耳順、不逾之矩也。知其然者,志不及之,則雖圣人未有得之于志外者也。故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宜若登天而不可使逸獲于企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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