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消渴門(3)
- 醫門法律
- 喻昌
- 4964字
- 2015-12-26 17:19:31
脈虛者,不象陰也,謂其脈全不似手太陰脈之充盛也,皆易明也。獨脈之無常,從來謂是上焦陽氣虛,故其脈無常。果爾,則下焦陰氣虛,脈更無常矣。觀下文云∶如此者,滑則生,澀則死。澀脈且主死,而寸脈之無常,寧復有人理哉?故氣虛者,言無常也,此一語明謂上氣之虛,由胸中宗氣之虛,故其動之應手者無常耳。乃知無常之脈,指左乳下之動脈為言。有常則宗氣不虛,無常則宗氣大虛,而上焦之氣始懨懨不足也。后之論脈者,失此一段精微,但宗越人所述損脈,而引伸觸類曰∶脈來軟者為虛,緩者為虛,滯為虛,芤為中虛,弦為中虛。脈來細而微者,血氣俱虛。脈小者血氣俱虛。脈沉小遲者脫氣。虛損之脈,似可一言而畢,實未足以盡其底里。賴仲景更其名為虛勞,虛勞之脈,多兼浮大,當于前人論脈合參,浮大與否?所以謂男子平人,脈大為勞,極虛亦為勞。又謂脈浮者里虛,又謂勞之為病,其脈浮大手足煩,春夏劇,秋冬瘥。男子脈浮弱而澀為無子,脈得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脈極虛芤遲,為清谷亡血失精。脈虛弱細微者,善盜汗。而總結其義曰∶脈弦而大,弦則為減,大則為芤,減則為寒,芤則為虛,虛寒相搏,此名為革。婦人則半產漏下,男子則亡血失精。可見浮大弦緊,外象有余,其實中藏不足。不顓泥遲緩微弱一端以驗脈,而脈之情狀,莫逃于指下。即病之疑似,莫眩于胸中。仲景之承前啟后,豈茍焉而已哉!昌不揣愚陋,已著大氣論于卷首,發明胸中大氣宗氣所關之重,因辨岐伯所指脈氣上虛為宗氣之虛,以見重虛之脈,乳下宗氣在所當診。固堂下指陳,未必堂上首肯,然不可謂門外漢也。《針經》云∶形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重不足,重不足則陰陽俱竭。氣血皆虛,五臟空虛,筋骨髓枯,老者絕滅,壯者不復矣。
按∶形者,形骸也。氣者,口鼻呼吸之氣也。形骸消瘦,視壯盛者迥殊。氣息喘促,或短而不足以息,視勞役形體,氣不急促者迥殊。病氣不足,懶語困弱,是正氣內虧,視外邪暗助,精神反增者迥殊。此不可刺,宜補之以甘藥,甘藥正稼穡作甘,培補中央,以灌輸臟腑百脈之良藥,此法惟仲景遵之,其次則東垣丹溪亦宗之。但東垣引以證內傷,而不及外感;丹溪引以證陰虛,而不及陽損。此圣域賢關之分量也。
秦越人發明虛損一證,優入圣域,雖無方可考,然其論治損之法,損其肺者益其氣;損其心者調其榮衛;損其脾者調其飲食,適其寒溫;損其肝者緩其中;損其腎者益其精,即此便是正法眼藏。使《八十一難》,俱仿此言治,何患后人無具耶?原氣虛與虛損不同∶原氣虛可復,虛損難復也。至虛損病,亦有易復難復兩候。因病致虛者,緩調自復。因虛致損者,虛上加虛,卒難復也。故因病致虛,東垣丹溪法,在所必用。若虛上加虛而至于損,原氣索然,丹溪每用人參膏至十余斤,多有得生者。其見似出東垣之右,然則丹溪補陰之論,不過救世人偏于補陽之弊耳。豈遇陽虛一病,而不捷于轉環耶。
飲食勞倦,為內傷元氣,真陽下陷,內生虛熱,東垣發補中益氣之論,用人參、黃 等甘溫之藥,大補其氣,而提其下陷,此用氣藥以補氣之不足也。若勞心好色,內傷真陰,陰血既傷,則陽氣偏盛,而變為火矣,是謂陰虛火旺癆瘵之證。故丹溪發陽有余陰不足之論,用四物加知母、黃柏補其陰而火自降,此用血藥以補血之不足也。益氣補陰,一則因陽氣之下陷,而補其氣以升提之。一則因陽火之上升,而滋其陰以降下之。一升一降,迥然不同,亦醫學之兩大法門,不可不究悉之也。
丹溪論癆瘵主乎陰虛者,蓋自子至已屬陽,自午至亥屬陰,陰虛則熱在午后子前。寤屬陽,寐屬陰,陰虛則汗從寐時盜出也。升屬陽,降屬陰,陰虛則氣不降,氣不降則痰涎上逆而連綿不絕也。脈浮屬陽,沉屬陰,陰虛則浮之洪大,沉之空虛也。此皆陰虛之證,用四物湯加黃柏、知母主之,然用之多不效何哉?蓋陽既虛矣,火必上炎,而當歸、川芎,皆氣辛味大溫,非滋虛降火之藥。又川芎上竄,尤非虛炎短乏者所宜。地黃泥膈,非胃熱食少痰多者所宜。黃柏、知母,苦辛大寒,雖曰滋陰,其實燥而損血;雖曰降火,其實苦先入心,久而增氣,反能助火,至其敗胃,所不待言。不若用薏苡仁、百合、天冬、麥冬、桑白皮、地骨皮、牡丹皮、枇杷葉,五味子、酸棗仁之屬,佐以生地黃汁、藕汁、人乳汁、童便等。如咳嗽則多用桑白皮、枇杷葉,有痰則增貝母,有血則多用薏苡仁、百合,增阿膠。熱盛則多用地骨皮。食少則用薏苡仁至七八錢,而麥冬常為之主,以保肺金而滋生化之源,往往應手而效。蓋諸藥皆稟燥降收之氣,氣之薄者,為陽中之陰,氣薄則發泄,辛甘淡平寒涼是也。以施于陰虛火動之證,猶當溽暑伊芳郁之時,而商 一動,炎 如失矣,與治暑熱用白虎湯同意。然彼是外感,外感為有余,故用寒沉藏之藥,而后能補其偏。此是內傷,內傷為不足,但用燥降收之劑,而已得其下矣,此用藥之權輿也。
虛勞之疾,百脈空虛,非粘膩之物填之,不能實也。精血枯涸,非滋濕之物濡之,不能潤也。宜用人參、黃 、地黃、二冬、枸杞、五味之屬,各煎膏。另用青蒿,以童便熬膏,及生地汁、白蓮藕汁、乳汁、薄荷汁,隔湯煉過,酌定多少,并麋角膠、霞天膏,合和成劑。每用一匙,湯化服之。如欲行瘀血,加入醋制大黃末、元明粉、桃仁泥、韭汁之屬。欲止血,加入京墨之屬。欲行痰,加入竹瀝之屬。欲降火,加入童便之屬。
凡虛勞之證,大抵心下引脅俱疼,蓋滯血不消,新血無以養之。尤宜用膏子加韭汁、桃仁泥。
呼吸少氣,懶言語,無力動作,目無精光,面色 白,皆兼氣虛。用麥冬、人參各三錢,陳皮、桔梗、炙甘草各半兩,五味子二十一粒,為極細末,水浸油餅為丸,如雞豆子大。每服一丸,細嚼津唾咽下,名補氣丸。
氣虛則生脈散,不言白術。血虛則三才丸,不言四物。
前言薏苡仁之屬,治肺虛。后言參 地黃膏子之類,治腎虛。蓋肝心屬陽,肺腎屬陰,陰虛則肺腎虛矣,故補肺腎即是補陰,非四物、黃柏、知母之謂也。
陳藏器諸虛用藥凡例 虛勞頭痛復熱,加枸杞、葳蕤。虛而欲吐,加人參。虛而不安,亦加人參。
虛而多夢紛紜,加龍骨。
虛而多熱,加地黃、牡蠣、地膚子、甘草。
虛而冷,加當歸、川芎、干姜。
虛而損,加鐘乳、棘刺、蓯蓉、巴戟天。
虛而大熱,加黃芩、天冬。
虛而多忘,加茯苓、遠志。
虛而口干,加麥冬、知母。虛而吸吸,加胡麻、覆盆子、柏子仁。
虛而多氣兼微咳,加五味子、大棗。
虛而驚悸不安,加龍齒、沙參、紫石英、小草。若冷,則用紫石英、小草。若客熱,則用沙參、龍齒。不冷不熱皆用之。
虛而身強,腰中不利,加磁石、杜仲。
虛而多冷,加桂心、吳茱萸、附子、烏頭。
虛而勞,小便赤,加黃芩。
虛而客熱,加地骨皮、黃 。
虛而冷,加黃 。
虛而痰復有氣,加生姜、半夏、枳實。
虛而小腸利,加桑螵蛸、龍骨、雞 。
虛而小腸不利,加茯苓、澤瀉。
虛而損,溺白,加濃樸。
髓竭不足,加地黃、當歸。
肺氣不足,加二冬、五味子。
心氣不足,加人參、茯苓、菖蒲。
肝氣不足,加天麻、川芎。
脾氣不足,加白術、白芍、益智。
腎氣不足,加熟地、遠志、丹皮。
膽氣不足,加細辛、酸棗仁、地榆。
神昏不足,加朱砂、預知子、茯神。
勞瘵兼痰積,其證腹脅常熱,頭面手足,則于寅卯時分,乍有涼時。宜以霞天膏入竹瀝,加少姜汁,調玄明粉行之。
若頑痰在膈上,膠固難治者,必以吐法吐之,或沉香滾痰丸,透膈丹之類下之,甚則用倒倉法。若肝有積痰瘀血,結熱而勞瘵者,其太沖脈必與沖陽脈不相應,宜以補陰藥,吞當歸龍薈丸。
古方柴胡飲子,防風當歸飲子麥煎散,皆用大黃,蓋能折炎上之勢,而引之下行,莫速乎此!然惟大便實者乃可。
若溏泄,則雖地黃之屬亦不宜,況大黃乎?病勞有一種真藏虛損,復受邪熱者,如經驗方中,治勞熱青蒿煎丸,用柴胡正合宜耳。熱去即須急已。若無邪熱,不死何待?又大忌芩、連、柏,驟用純苦寒藥,反瀉其陽。但當用瓊玉膏之類,大助陽氣,使其復還寅卯之位,微加瀉陰火之藥是也。
有重陰復其陽,火不得伸,或灑灑惡寒,或志意不樂,或脈弦數,四肢五心煩熱者。火郁湯,柴胡升麻湯,病去即已,不可過劑。
服寒涼藥,證雖大減,脈反加數者,陽郁也。宜升宜補,大忌寒涼,犯之必死。
治法當以脾腎二藏為要,腎乃系元氣者也。脾乃養形體者也。《經》曰∶形不足者,溫之以氣。氣謂真氣,有少火之溫,以生育形體。然此火不可使之熱,熱則壯,壯則反耗真氣也。候其火之少壯,皆在兩腎間。《經》又曰∶精不足者,補之以味。五味入胃,各從所喜之藏而歸之,以生津液輸納于腎者。若五味一有過節,反成其藏有余,勝克之禍起矣。候其五味之寒熱,初在脾胃,次在其所歸之藏。即當補其不足,瀉其有余,謹守精氣,調其陰陽,夫是故天樞開發,而胃和脈生矣。
勞疾久而嗽血,咽疼無聲,此為下傳上。若不嗽不疼,久而溺濁脫精,此為上傳下,皆死證也。
夫傳尸勞者,男子自腎傳心,心而肺,肺而肝,肝而脾。女子自心傳肺,肺而肝,肝而脾,脾而腎,五臟復傳六腑而死矣。雖有諸候,其實不離乎心陽腎陰也。若明陰陽用藥,可以起死回生。
蘇游論曰∶傳尸之候,先從腎起,初受之兩脛酸疼,腰背拘急,行立腳弱,飲食減少,兩耳颼颼,直似風聲,夜臥遺泄,陰汗痿弱。腎既受訖,次傳于心,心初受氣,夜臥心驚,或多恐怖,心懸懸氣吸吸欲盡,夢見先亡,有時盜汗,飲食無味,口內生瘡,心氣煩熱,惟欲眠臥,朝輕夕重,兩頰口唇,悉皆紋赤,如敷胭脂,有時手足五心煩熱。心受已,次傳于肺,肺初受氣,咳嗽上氣,喘臥益甚,鼻口干燥,不聞香臭,如或忽聞惟覺朽腐氣,有時惡心欲吐,肌膚枯燥,時或疼痛,或似蟲行,干皮細起,狀如麩片。肺既受已,次傳于肝,肝初受氣,兩目胱胱,面無血色,常欲顰眉,視不能遠,目常干澀,又時赤痛,或復睛黃,常欲合眼,及時睡臥不著。肝既受已,次傳于脾,脾初受氣,兩脅虛脹,食不消化,又時瀉利,水谷生蟲,有時肚痛,腹脹雷鳴,唇口焦干,或生瘡腫,毛發干聳,無有光潤,或時上氣,撐肩喘息,利赤黑汁,見此證者,乃不治也。
紫庭方云∶傳尸、伏尸皆有蟲,須用乳香熏病患之手,乃仰手掌以帛覆其上,熏良久,手背上出毛長寸許。白而黃者可治,紅者稍難,青黑者即死。若熏之良久無毛者,即非此證,屬尋常虛勞證也。又法燒安息香令煙出,病患吸之嗽不止,乃傳尸也,不嗽非傳尸也。
合論《金匱》桂枝龍骨牡蠣湯天雄散二方 本文云∶夫失精家,少腹強急,陰頭寒,目眩發落,脈極虛芤遲,為清谷亡血失精;脈得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桂枝龍骨牡蠣湯主之。(天雄散,本文無。)按∶前一方,用桂枝湯調其榮衛羈遲,脈道虛衰,加龍骨、牡蠣,澀止其清谷亡血失精,一方而兩扼其要,誠足寶也。《短劇》又云∶虛羸浮熱汗出者,除桂加白薇、附子各三分,故曰二加龍骨湯。得此一加減法,后之用是方者,更思過半矣。可見桂枝雖調榮衛所首重,倘其人虛陽浮越于外,即當加附子、白薇以回陽,而助其收澀,桂枝又在所不取也。
后一方以上中二焦之陽虛,須用天雄以補其上,白術以固其中,用桂枝領藥行榮衛上焦,并建回陽之功。方下雖未述證,其治法指掌易見,然則去桂枝加白薇、附子,得非仿此以治中下二焦之陽虛欲脫耶,精矣。
論《金匱》小建中湯黃 建中湯二方 本文云∶虛勞里急,悸,衄,腹中痛,夢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煩熱,咽干口燥,小建中湯主之。虛勞里急諸不足,黃 建中湯主之。 按∶虛勞病而至于亡血失精,消耗精液,枯槁四出,難為力矣。《內經》于針藥所莫制者,調以甘藥,《金匱》遵之,而用小建中湯、黃 建中湯,急建其中氣。俾飲食增而津液旺,以至充血生精,而復其真陰之不足,但用稼穡作甘之本味,而酸辛咸苦,在所不用,蓋舍此別無良法也。然用法者貴立于無過之地,寧但嘔家不可用建中之甘,即服甘藥,微覺氣阻氣滯,更當慮甘藥太過,令人中滿,早用橘皮、砂仁以行之可也,不然甘藥又不可恃,更將何所恃哉。后人多用樂令建中湯,十四味建中湯,雖無過甘之弊,然樂令方中,前胡、細辛為君,意在退熱。而陰虛之熱,則不可退。十四味方中,用附、桂、蓯蓉,意在復陽。而陰虛之陽,未必可復,又在用方者之善為裁酌矣。
論八味腎氣丸方 本文云∶虛勞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八味腎氣丸主之。
《金匱》之用八味腎氣丸,屢發于前矣。消渴之關門大開,水病之關門不開,用此方蒸動腎氣,則關門有開有闔,如晨門者與陽俱開,與陰俱闔,環城內外賴以安堵也。其治香港腳上入,少腹不仁,則借以培真陰真陽根本之地,而令濁陰潛消,不得上乾清陽耳。今虛勞病桂附本在所不用,而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三證,皆由腎中真陽內微所致,其病較陰虛發熱諸證,迥乎不同。又不可不求其有,而反責其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