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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自敘(5)

  • 史通
  • 劉知幾
  • 4789字
  • 2015-12-26 17:17:50

又世人以夫子固天攸縱,將圣多能,便謂所著《春秋》,善無不備。而審形者少,隨聲者多,相與雷同,莫之指實,榷而為論,其虛美者有五焉。

案古者國有史官,具列時事,觀汲冢所記,皆與魯史符同。至如周之東遷,其說稍備;隱、桓已上,難得而詳。此之煩省,皆與《春秋》不別。又“獲君曰止。”“誅臣曰刺,”“殺其大夫曰殺,”“執我行人”,“鄭棄其師,”“隕石于宋五。”諸如此句,多是古史全文。則知夫子之所修者,但因其成事,就加雕飾,仍舊而已,有何力哉?加以史策有闕文,時月有失次,皆存而不正,無所用心,斯又不可得而殫說矣。而太史公云:夫子“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其虛美一也。

又案:宋襄公執滕子而誣之以得罪,楚靈王弒郟敖而赴之以疾亡,《春秋》皆承告而書,曾無變革。是則無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隱其辜,求諸勸戒,其義安在?而左丘明論《春秋》之義云:“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蓋而名彰,”“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其虛美二也。

又案,《春秋》之所書,本以褒貶為主。故《國語》晉司馬侯對其君悼公曰:“以其善行,以其惡戒,可謂德義矣。”公曰:“孰能?”對曰:“羊舌肸習于《春秋》。”至于董狐書法而不隱,南史執簡而累進,又甯殖出君,而卒之猶名在策書。故知當時史臣各懷直筆,斯則有犯必死,書法無捨者矣。自夫子之修《春秋》也,蓋他邦之篡賊其君者有三,本國之弒逐其君者有七,莫不缺而靡錄,使其有逃名者。而孟子云:“孔子成《春秋》,亂臣賊子懼。”無乃烏有之談歟?

其虛美三也。

又案《春秋》之文,雖有成例,或事同書異,理殊畫一。故太史公曰:“孔氏著《春秋》,隱、桓之間則彰,至定、哀之際則微,為其切當世之文罔,而褒忌諱之辭也。”斯則危行言遜,吐剛茹柔,推避以求全,依違以免禍。孟子云:“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其虛美四也。

又案,趙穿殺君而稱宣子之弒,江乙亡布而稱令尹所盜,此則春秋之世,有識之士莫不微婉其辭,隱晦其說。斯蓋當時之恒事,習俗所常行。而班固云:“仲尼歿而微言絕。”觀微言之作,豈獨宣父者邪?其虛美五矣。

考茲眾美,征其本源,良由達者相承,儒教傳授,既欲神其事,故談過其實。

語曰:“眾善之,必察焉。”孟子曰:“堯、舜不勝其美,桀、紂不勝其惡。”

尋世之言《春秋》者,得非睹眾善而不察,同堯、舜之多美者乎?

昔王充設論,有《問孔》之篇。雖《論語》群言,多見指摘,而《春秋》雜義,曾未發明。是用廣彼舊疑,增其新覺,將來學者,幸為詳之。

外篇 申左第五

古之人言《春秋》、三《傳》者多矣,戰國之世,其事罕聞。當前漢專用《公羊》,宣皇已降,《穀梁》又立于學。至成帝世,劉歆始重《左氏》,而竟不列學官。大抵自古重兩《傳》而輕《左氏》者,固非一家,美《左氏》而譏兩《傳》者,亦非一族。互相攻擊,各用朋黨,哤聒紛競,是非莫分。然則儒者之學,茍以專精為主,至于治章句,通訓釋,斯則可矣。至于論大體,舉宏綱,則言罕兼統,理無要害。故使今古疑滯,莫得而申者焉。

必揚榷而論之,言《傳》者固當以《左氏》為首。但自古學《左氏》者,談之又不得其情,如賈逵撰《左氏長義》,稱在秦者為劉氏,乃漢室所宜推先。但取悅當時,殊無足采。又案桓譚《新論》曰:“《左氏傳》于《經》猶衣之表里。”

而《東觀漢記》陳元奏云:“光武興立《左氏》,而桓譚、衛宏并共詆訾,故中道而廢。”班固《藝文志》云:丘明與孔子觀魯史記而作《春秋》,有所貶損,事形于《傳》,懼罹時難,故隱其書。末世口說流行,遂有《公羊》、《穀梁》、《鄒氏》諸傳。而于《固集》復有難《左氏》九條三評等科。夫以一家之言,一人之說,而參差相背,前后不同。斯又不足觀也。

夫解難者以理為本,如理有所闕,欲令有識心伏,不亦難乎?今聊次其所疑,列之于后。

蓋《左氏》之義有三長,而二《傳》之義有五短。案《春秋》昭二年:韓宣子來聘,觀書于太史氏,見《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子所以王也。”然《春秋》之作,始自姬旦,成于仲尼。丘明之《傳》,所有筆削及發凡例,皆得周典,傳孔子教,故能成不刊之書,著將來之法。其長一也。又案哀三年,魯司鐸火,南宮敬叔命周人出御書,子服、景伯命宰人出禮書,其時于魯文籍最備。丘明既躬為太史,博總群書,至如梼杌、紀年之流,《鄭書》、《晉志》之類,凡此諸籍,莫不畢睹。其《傳》廣包它國,每事皆詳。

其長二也。《論語》子曰:“左丘明恥之,某亦恥之。”夫以同圣之才,而膺授《經》之讬,加以達者七十,弟子三千,遠自四方,同在一國,于是上詢夫子,下訪其徒,凡所所摭,實廣聞見。其長三也。

如穀梁、公羊者,生于異國,長自后來,語地則與魯產相違,論時則與宣尼不接。安得以傳聞之說,與親見者爭先者乎?譬猶近世,漢之太史,晉之著作,撰成國典,時號正書。既而《先賢》、《耆舊》、《語林》、《世說》,競造異端,強書它事。夫以傳自委巷,而將班、馬抗衡;訪諸古老,而與干、孫并列。

斯則難矣。彼二《傳》之方《左氏》,亦奚異于此哉?其短一也。《左氏》述臧哀伯諫桓納鼎,周內史美其讜言;王子朝告于諸侯,閔馬父嘉其辨說。凡如此類,其數實多。斯蓋當時發言,形于翰墨;立名不朽,播于他邦。而丘明仍其本語,就加編次。亦猶近代《史記》載樂毅、李斯之文語,《漢書》錄晁錯、賈生之筆。

尋其實也,豈是子長稿削,孟堅雌黃所構者哉?觀二《傳》所載。有異于此。其錄人言也,語乃齟齬文皆瑣碎。夫如是者何哉?蓋彼得史官之簡書,此傳流俗之口說,故使隆促各異,豐儉不同。其短二也。尋《左氏》載諸大夫詞令,行人應答,其文典而美,其語博而奧,述遠古則委曲如存,征近代則循環可覆。必料其功用厚薄,指意深淺,諒非經營草創,出自一時,琢磨潤色,獨成一手。斯蓋當時國史已有成文,丘明但編而次之,配《經》稱《傳》而已也。如二《傳》者,記言載事,失彼菁華;尋源討本,取諸胸臆。夫自我作故,無所準繩,故理甚迂僻,言多鄙野,比諸《左氏》不可同年。其短三也。案二《傳》雖以釋《經》為主,其缺漏不可殫論。如《經》云:“楚子麇卒”而《左傳》云:公子圍所殺。

及公、穀作《傳》,重述《經》文,無所發明,依違而已。其短四也。《漢書》載成方遂詐稱戾太子,至于闕下。雋不疑曰:昔衛蒯聵得罪于先君,將入國,太子輒拒而不納,《春秋》是之。遂命執以屬吏。霍光由是始重儒學。案雋生所引,乃《公羊》正文。如《論語》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夫子不為也。何則?父子爭國,梟獍為曹,禮法不容,名教同嫉。而《公羊》釋義,反以衛輒為賢,是違父子之教,失圣人之旨,獎進惡徒,疑誤后學。其短五也。若以彼三長,校茲五短,勝負之理,斷然可知。

必執二《傳》之文,唯取依《經》為主。而于內則為國隱惡,于外則承赴而書,求其本事,大半失實,已于《惑經》篇載之詳矣。尋斯義之作也,蓋是周禮之故事,魯國之遺文,夫子因而修之,亦存舊制而已。至于實錄,付之丘明,用使善惡畢彰,真偽盡露。向使孔《經》獨用,《左傳》不作,則當代行事,安得而詳者哉?蓋語曰:仲尼修《春秋》,逆臣賊子懼。又曰:《春秋》之義也,欲蓋而彰,求名而亡,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尋《春秋》所書,實兼此義,而《左傳》所錄,無愧斯言。此則《傳》之與《經》,其猶一體,廢一不可,相須而成。

如謂不然,則何者稱為勸戒者哉?儒者茍譏左氏作《傳》,多敘《經》外別事。

如楚、鄭與齊三國之賊弒,隱、桓、昭、哀四君之篡逐。其外則承告于彼,其內則隱諱如此。若無左氏立《傳》,其事無由獲知。然設使世人習《春秋》而唯取兩《傳》也,則當其時二百四十年行事茫然闕如,俾后來學者,兀成聾瞽者矣。

且當秦、漢之世,《左氏》未行,遂使《五經》、雜史、百家諸子,其言河漢,無所遵憑。故其記事也:當晉景行霸,公室方強,而云屠岸攻趙,有程嬰、杵臼之事;魯侯御宋,得儁乘丘,而云莊公敗績,有馬驚流矢之禍;楚、晉相遇,唯在邲役,而云二國交戰,置師于兩棠;子罕相國,宋睦于晉,而云晉將伐宋,覘哭陽門;魯師滅項,晉止僖公,而云項實齊桓所滅。《春秋》為賢者諱;襄年再盟,君臣和葉,而云諸侯失政,大夫皆執國權。其記時也:蓋秦繆居春秋之始,而云其女為荊平夫人;韓、魏處戰國之時,而云其君陪楚莊葬馬;《列子》書論尼父而云生在鄭穆公之年;扁鵲醫療虢公,而云時當趙簡子之日;欒書仕于周子,而云以晉文如獵,犯顏直言;荀息死于奚齊,而云觀晉靈作臺,累棋申誡。

式以先為后,或以后為先,月日顛倒,上下翻覆。古來君子,曾無所疑。及《左傳》既行,而其失自顯。語其弘益,不亦多乎?而世之學者,猶未之悟,所謂忘我大德,日用而不知者焉。

然自丘明之后,迄于魏滅。年將千祀,其書寢廢。至晉太康年中,汲冢獲書,全同《左氏》。故束晳云:“若使此書出于漢世,劉歆不作五原太守矣。”于是摯虞、束晳引其義以相明,王接、荀顗取其文以相證,杜預申以注釋,干寶藉為師范。由是世稱實錄,不復言非,其書漸行,物無異議。

故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于是授《春秋》于丘明,授《孝經》于曾子。《史記》云:孔子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授其傳旨,有剌譏褒諱之文,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氏明懼弟子人各異端,失其真意,故因孔氏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夫學者茍能征此二說,以考三《傳》,亦足以定是非,明真偽者矣。何必觀汲冢而后信者乎?從此而言,則于三《傳》之優劣見矣。

外篇 點繁第六

夫史之繁文,已于《敘事篇》言之詳矣然凡俗難曉,下愚不移。雖六卷成言,而三隅莫反。蓋語曰:“百聞不如一見。”是以聚米為谷,賊虜之虛實可知;畫地成圖,山川之形勢易悉。昔陶隱居《本草》,藥有冷熱味者,朱墨點其名;阮孝緒《七錄》,書有文德殿者,丹筆寫其字。由是區分有別,品類可知。今輒擬其事,抄自古史傳文有繁者,皆以筆點其繁上。凡字經點者,盡宜去之。如其間有文句虧缺者,細書側注于其右。或回易數字,或加足片言,俾分布得所,彌縫無缺。庶觀者易悟,其失自彰。知我摭實談,非是茍誣前哲。

《孔子家語》曰:魯公索氏將祭而忘其牲。孔子聞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矣。

一年而亡。門人問曰: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今果如期而亡,夫子何以知然?《家語》曰:晉將伐宋,使覘之,宋陽門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覘者死,言于晉侯曰:宋陽門之介夫死,而城子罕哭之哀,民咸悅矣,宋始未可伐也。

《史記·五帝本紀》曰:諸侯之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百姓之獄訟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謳歌者,皆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舜年二十以孝聞,三十而帝堯問可用者。……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

《夏本紀》曰:禹之父曰鯀,鯀之父曰帝顓頊,顓頊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黃帝。禹者黃帝之玄孫,而帝顓頊之孫也。禹之曾大父曰,昌意及父鯀,皆不得在帝位為人臣者,鯀之子也。

《項羽本紀》曰:項籍者,字羽,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時,年二十四。項氏世世為楚將,封于項,故姓項氏。其季父項梁,梁父即,楚將項燕,為秦將王翦所殺者也。燕子梁,梁,籍季父也。項氏世世為楚將,封于項故姓項氏。

《呂氏本紀》曰:呂太后者,高祖微時妃也。生孝惠帝。女魯元太后公主。

及高祖為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高祖嫌孝惠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類我。又戚姬幸,常獨從上之關東,日夜啼泣,欲立其子趙王如意以代太子。呂后年長,常留守,希見,上益疏。

如意立為趙王后,幾代太子者數矣。賴大臣掙之,及留侯策,太子得無廢。

《宋世家》曰:初,元公之孫糾,景公殺之。景公卒,糾之子宋公子特攻殺太子而自立,是為昭公。昭公者,元公之曾庶孫也。昭公父公孫糾,糾父公子礻耑秦。即元公少子也。景公殺昭公父糾,故昭公怨,殺太子而自立。

《三王世家》曰:大司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過聽,使臣去病待罪行間,宜專邊塞之思慮,暴骸中野,無以報,乃敢惟他議,以干用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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