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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陰虛癥門問答

  • 醫理真傳
  • 鄭欽安
  • 16715字
  • 2015-12-26 17:13:52

問曰:頭腦獨發熱,心煩熱,小便短赤,咽干者,何故?

答曰:此心熱移于小腸,小腸熱移于腎也。夫腎上通于腦,腦熱由腎熱也。腎為水臟,統攝前后二陰,前陰即小腸膀胱,后陰即陽明大腸。肺與大腸為表里,心與小腸為表里。今因心熱移于小腸,小腸受熱,故便短;小腸血液為熱所灼,勢必乞救于腎水,熱及于腎。腎水為邪火所擾,不能啟真水上騰,故咽干;真水不能上交于巔,故腦熱。法宜養陰、清熱、降火為主,方用導赤散。

導赤散

生地一兩木通五錢甘草三錢淡竹葉二錢

用藥意解

按導赤散一方,乃養陰、清熱、降火和平之方也。夫生地黃甘寒入腎,涼血而清熱,腎熱清而腦熱自解。木通甘淡,能降心火下行,導熱從小便而出,故曰導赤。竹葉甘寒,寒能勝熱。甘草味甘,最能緩正,亦能清熱。此方行氣不傷氣,涼血不傷血,中和之劑,服之無傷,功亦最宏,茍能活法圓通,發無不中也。

問曰:兩上眼皮紅腫痛甚,下眼皮如常,漸漸煩渴,飲冷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于胃之上絡,胃中之火,遂發于上而津液傷也。

夫上眼皮屬陽明胃,下眼皮屬太陰脾。今病在胃而不在脾,故上腫而下不腫,胃火太盛,漸傷津液,故口渴飲冷。然未至飲冷,陰血尚未大傷;若已至飲冷,陽明之腑癥悉具。茍謂風、寒之時氣所作,必有風、寒之實據可驗。此則無故而發,現于陽明地界,故知其元陰不足于胃之上絡,胃中之火,得以襲之也。法宜滅火救陰為主,方用人參白虎湯。

人參白虎湯

如無人參,即以洋參、沙參代之。

人參五錢石膏八錢知母六錢甘草二錢粳米一撮

古方分兩,石膏用至一斤,知母六兩,人參三兩,甘草二兩,米六合。因陽明胃火燎原,盤踞中宮,周身精血,頃刻有灼盡之勢,非杯水可救,故施猛劑,取其速滅也。若此病雖屬胃火,不得照此例以施之,故改用分兩,不失經旨,可也。

用藥意解

按人參白虎湯一方,乃滅火救陰之神劑也。夫病人所現病形,未見陽明之實據,不得妄施;若已現陽明之實據,即當急投。今病人上眼皮紅腫痛甚,又見口渴飲冷,明明胃火已盛,津液已傷,此際若不急用人參以扶元陰,石膏以清胃熱,知母以滋化源,甘草、粳米以培中氣,勢必灼盡津液,為害匪輕。此等目疾,不得不用此方。若視此方專為傷寒之陽明癥立法,則為固執不通。不知仲景立法,方方皆是活法,凡屬陽明之燥熱為病者,皆可服也。妙處即在分兩輕重上顛倒。

今人過畏石膏不用,往往誤事,實由斯道之不明,六經之不講也。

問曰:兩耳前后紅腫痛甚,口苦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于少陽之經,少陽經之陽氣旺而為病也。夫兩耳前后,俱屬少陽地界,今紅、腫、痛甚,少陽之火旺可知。如系風、寒阻滯所作,必現頭痛、身痛、寒熱往來之候;內有抑郁所作,必有憂思不解之情;審察內外無據,則元陰之不足無疑。元陰之不足,亦有由生。有因脾胃久傷,而生化太微;有因房勞過度,元陽不足,而轉運力微,陰血漸虛,即不能滋榮于木,木燥而木病叢生,此紅、腫、疼、痛、耳聾、口苦、脅痛、筋攣諸癥作矣。茲揭出于兩耳前后,不言脅痛、筋攣,舉一隅也。其中更有至要者,人身上下四旁,全憑元陰、元陽二氣充塞,元陰不足,無論在于何部,元陽之氣即旺于元陰不足之部而成病。元陽不足,亦無論在于何部,元陰之氣即旺于元陽不足之部而成病。然二氣寓于凡精凡氣之中,凡精氣盛,元陰元陽自盛,凡精氣衰,元陰元陽自衰,此二氣盈虛消息機關,發病主腦。論二氣,論部位,六經自在其中;驗外感,察內傷,戕伐之機關自定。

知得此理,仲景之心法可通,明澈無疵,調和水火之方有據。此病可與小柴胡湯倍人參、黃芩。

小柴胡湯

人參八錢柴胡六錢黃芩七錢半夏四錢甘草三錢大棗四枚生姜三錢

古方柴胡用至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甘草二兩,生姜三兩,半夏半升,大棗十二枚,是因寒傷太陽之氣,不能從胸出入,逆于胸脅之間,留于少陽地界,少陽居半表半里之間,從表則熱,從里則寒,故少陽主寒熱往來。今為太陽未解之邪所侵,中樞不運,仲景立小柴胡一法,實以伸少陽之木氣,木氣伸,而太陽未解之邪,亦可由中樞之轉運而外出矣。

用藥意解

按小柴胡湯一方,乃表里兩解之方,亦轉樞調和之方也。夫此方本為少陽之經氣不舒立法,實為太陽之氣逆胸脅立法。仲景以治太陽,實以之治少陽,治少陽即以治太陽也,人多不識。余謂凡屬少陽經病,皆可服此方,不必定要寒傷太陽之氣逆于胸脅,不能外出者可服。若此病紅腫,確實已在少陽,無外感,無抑郁,非元陰之不足而何。將古方改用分兩,以人參之甘寒為君,扶元陰之不足,柴胡苦平為臣,舒肝木之滯機,佐黃芩之苦以瀉少陽之里熱,佐半夏、生姜之辛散,以宣其脅聚之痰水,棗、甘為使,以培中氣。然棗、甘之甘,合苦寒之品,可化周身之陰,合辛散之品,可調周身之陽,化陽足以配陰,化陰足以配陽,陰陽合配,邪自無容,故能兩解也。然古方重柴胡,功在轉其樞,此方倍參、芩,功在養陰以清其熱。變化在人,方原無定。總在活活潑潑天機,陰陽輕重處顛倒,不越本經界限,可也。

問曰:鼻尖紅腫,上牙齦腫痛,大便不利,煩躁譫語,口渴飲冷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于胃,胃火旺盛,陰血又反傷也。夫元陰之氣,若無一臟不足,必無紅腫火癥之虞,人只知為風邪、火邪所作,而不知元陰之早虧于內也。陰虛則火旺,故火癥叢生。今病人所現癥形,已具陽明之里癥,此刻胃火旺極,陰血衰甚也。須知凡血之內寓元陰,凡氣之內寓元陽,病人元陰先不足而火生,火生太烈,更足以傷其凡血。故曰:“壯火食氣”,食氣者,食盡元陰之氣也。世醫以桂、附為壯火,不知桂、附補元陽之衰,陽虛人之要藥,非陽旺陰虛之所宜也。

此病法宜瀉火救陰為主,方用大承氣湯主之。

大承氣湯

芒硝六錢大黃五錢枳實三錢厚樸八錢古方厚樸用至半斤,大黃四兩,枳實五枚,芒硝五合,是因太陽之邪流入燥地,已經化為熱邪,大實、大滿、大聚、大便不通,狂叫、腹痛,脈沉、實。陽明至此,非清涼、升散可解,惟有下奪一法。仲景故立此方,以為陽明之將壞立法。然未至里實之盛者,亦可改分兩以施之,不失本經里癥宗旨,可也。

用藥意解

按大承氣湯一方,乃起死回生之方,亦瀉火救陰之方也。夫病人胃已經實,元陰將亡,已在瞬息之間,茍不急用大黃、芒硝苦寒之品,以瀉其亢盛之熱,枳實、厚樸苦溫之味,以破其積滯之邪,頃刻元陰灼盡,而命即不生。仲景立法,就在這元陰、元陽上探盛衰,陽盛極者陰必亡,存陰不可不急,故藥之分兩,不得不重。陰盛極者陽必亡,回陽不可不急,故四逆湯之分兩,亦不得不重。二方皆有起死回生之功,仲景一生學問,陰陽攸分,即在二方見之也。他如一切方法,皆從六氣變化而出,六經主氣為本,各有提綱界限;六氣為客,各有節令不同,不得混視。至于此病,雖具陽明里癥,尚未大實之甚,而即以此方改分兩治之,不失本經里癥治法,分兩雖殊,時勢亦異,學者茍能細心體會,變化自有定據也。

問曰:兩目兩眥,赤脈縷縷,痛甚,舌腫厚,小便不利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而少陰火沸也。夫大小眼角屬心與小腸,二經之元陰不足,元陽之氣便盛而為病,即為客邪,不必定要風寒閉塞而作,才為客氣。知得此理,便得二氣盈虛消息主客之道。況目窠乃五臟精華所聚之地,原著不得一毫客氣,著一毫客氣,則目病叢生。

客氣二字,外指風、寒、暑、濕、燥、火時氣,內指元陰、元陽偏盛所現,與風、寒、暑、濕、燥、火時氣不同。從外感來者,必有發熱、頭痛、清涕、畏寒等情;從內二氣發者,必無外形可征。元陰不足為病者,火必旺,即為實邪,多紅、腫、痛甚;元陽不足為病者,陰必盛,即為虛邪,多不腫痛。即有腫痛甚者,乃元陽外脫之候,必現陰象以為據。若無陰象可驗,便是實火,此認癥之要也。目科雖云七十二種,總不出陰、陽、虛、實四字,目科以五臟所屬,名為五輪。風輪主肝,黑珠也;血輪主心,兩眥也;氣輪主肺,白睛也;水輪主腎,瞳子也;肉輪主脾,上下皮也。又分八廓,八廓即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是也,其要原不在此,學者務要在二氣偏盛上求之,六氣上求之,可也。此病兩眥與舌腫,小便不利者,心與小腸皆熱也。

法宜養陰清熱為主,方用大劑導赤散,加洋參、黃連主之,解見上。

問曰:咽喉痛,干咳無痰,五心煩熱,欲飲冷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而少陰火旺逼肺也。夫少陰之脈挾咽喉,喉之痛由于火旺,肺之咳由于火逼,無痰者,火盛而津枯,五心煩熱者,元陰虛而為邪火灼,欲飲冷者,陰欲陰以救也。法宜清熱潤燥救陰為主。方用黃連阿膠湯主之。

黃連阿膠湯

黃連四錢黃芩四錢芍藥二錢阿膠二錢雞子黃二枚

用藥意解

按黃連阿膠湯一方,乃交陰陽之方,實養陰、清熱之方也。夫此方本為少陰熱化癥而為心煩不得臥者立法。蓋心煩者,坎中之精不能上交于心;不得臥者,離中之陰不能下降于腎。方中芩、連、芍藥之苦,直清其熱,又得雞子黃以補離中之氣,阿膠以補坎中之精,坎、離得補,陰、陽之氣自調,升、降不乖,而水、火互為其根矣。今病人所現癥形,全系元陰虧損,元陽變為客邪所作,故取苦寒柔潤之品,以滋其枯涸之區,俾火熄而陰可立復,病可立瘳也。古方分兩,立意不同,故所用甚重,今病勢稍異,故改用之。

問曰:產婦二三日,偶有小疾,服行瘀破滯之藥不效,延至月馀,釀成周身腫脹,又服消脹之藥,更加乳腫不食,肛門逼脹,痛欲死者,何故?

答曰:此服藥不當,釀成血脫之候也。夫產后之人,血暴下注,每多血虛,即有瘀滯、腹痛、乳腫、血暈之癥,只宜溫中、活血、行氣之品,不可大施破血、破滯之味,昧者專以破瘀滯為主,不知氣得溫而瘀滯自行,血得活而瘀滯自散。此病因誤服消導,釀成壞癥,獨不思產婦血既大虛,全賴扶陽氣以生之,今不扶其陽而更耗其陽,陽氣既耗,陰血何由得生?瘀滯何由得行?今成血脫,而元氣無依,周身散漫,故腫脹叢生。此刻只宜收納元陽,猶慮不及,尚服見腫消腫之藥,更加乳腫,肛門逼脹欲死,其下脫之機已經暴露。法宜峻補其血,血得補而氣有所依,氣有依而腫脹自然不作。方用當歸補血湯,加鹿茸、黑姜、麥芽、甘草、蔥酒。

當歸補血湯

當歸四錢黃芪一兩鹿茸三錢麥芽五錢黑姜四錢炙草二錢甜酒半杯蔥頭子四個

用藥意解

按補血湯一方,乃活血、行氣之方,實補氣、補血之方也。夫當歸味苦入心能補心,心者生血之源也;黃芪甘溫補肺,肺者正氣之宗也。當歸得黃芪而血有所附,黃芪得當歸而氣有所依,即名補血湯亦可,即名補氣湯亦可。古人稱為補血湯者,取陽生陰長之義。余謂氣血雙補,欲補氣者,當倍當歸而輕黃芪,從陰以引陽法也;欲補血者,當倍黃芪而輕當歸,從陽以引陰法也。此方倍黃芪,故名補血湯。今產婦病四十馀日,既釀成血虛欲脫而未脫之際,忽得補血之品,而血虛可復,又得補氣之物,而血有統制。血既有統,而欲下者不下,則肛門逼脹之癥可除。加鹿茸者,取純陽之質,以助真陽之氣;佐姜、草者,有溫中之功,又有化陰之意;用蔥頭以降離陰而下交;用甜酒以鼓坎陽而上行,使麥芽從中以消散其壅滯之氣血,不寒不燥,故治此病易也。況當歸重用,有活血之能,黃芪重用,有行氣之妙。前賢往往用于血虛發熱之癥頗效。余謂血虛氣虛,皆可,不必固執。

問曰:病人口臭、色黃,飲冷,呃逆不休,水瀉不止,步履如常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而胃火旺甚也。夫口臭有二,有先天精氣發泄者,口雖極臭,而舌滑潤微黃,人無神而陰象全現,決不飲冷。胃火旺者,口臭,舌必干黃,口渴飲冷。呃逆者,火之上沖,瀉不止者,火之下降,步履如常者,火之助也。法宜下奪為主,方用大承氣湯主之,解見上。此條上、中、下三部俱備,學者不必定要全見,而始用此方,活法圓通,人貴于知機耳。

問曰:平人干咳無痰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而肺燥也。夫肺為金,生水之源也。元陰不足,由于肺燥不能生水,肺燥實由于元陰不足而邪火生,火旺克金,故肺燥。肺氣燥,斯干咳作矣。法宜苦甘化陰養血為主,方用甘草干姜湯,合當歸補血湯,加五味子治之。

甘草干姜湯

炙甘草二兩干姜五錢炮

用藥意解

按甘草干姜湯一方,乃辛甘化陽之方,亦苦甘化陰之方也。夫干姜辛溫,辛與甘合則從陽化,干姜炮黑,其味即苦,苦與甘合則從陰化。仲景以此方治誤吐逆煩躁而厥者,取大甘以化熱、守中而復陽也。

又治吐血,治中寒,取辛甘以化陽。陽氣也,氣能統血,陽能勝寒,陽能溫中也。又用以治拘急,治筋攣,治肺痿,治腸燥,取苦甘以化陰。陰血也,血能勝熱,血能潤燥,血能養筋也。今病人既現干咳無痰,肺氣之燥明矣。即以化陰之法,合當歸補血湯,加五味子治之,俾燥熱解而肺氣清,肅令行而干咳自不作矣。

【闡釋】筆者對治多種肺、胃虛寒病癥,常用甘草干姜湯加味而獲效。對治血癥,無論其為血熱妄行,或陰虛火動,或陽不統血,皆先選用甘草干姜湯加血馀炭,以止其血,然后才對癥下藥,屢屢獲效。

問曰:婦女病,忽喜忽笑,言語異常,似顛非顛,似狂非狂者,何故?

答曰:此真水不能上交于心,心熱生而神無主也。夫人一身,全賴水、火兩字,水、火相依而行,彼此互為其根,火下降則腎臟溫,水上升則心臟涼,此陰、陽顛倒之妙也。今病人所現癥形,明系真陰不足,不能上交于心,則心熱生。心者,神之主也,熱甚則神昏,故喜笑言語異常,而人若顛也。諸書稱為熱入血室,尚未窺透此理,不知心者,生血之源也,血室者,沖脈之所居也。沖為血海,即有熱入,未必即若顛狂也,當以熱甚神昏為確。法宜養陰清熱,交濟陰、陽為主,方用梔豉湯主之。

梔豉湯

梔子一兩豆豉二兩

用藥意解

按梔豉湯一方,乃坎、離交濟之方,非涌吐之方也。夫梔子色赤、味苦、性寒,能瀉心中邪熱,又能導火熱之氣下交于腎,而腎臟溫。

豆形象腎,制造為豉輕浮,能引水液之氣上交于心,而心臟涼。一升一降,往來不乖,則心、腎交而此癥可立瘳矣。仲景以此方治汗、吐、下后虛煩不得眠,心中懊憹者,是取其有既濟之功。前賢以此方列于涌吐條,未免不當。獨不思仲景既列于汗、吐、下后虛煩之癥,猶有復吐之理哉。

問曰:每日早飯后即咳吐黃痰數口,五心潮熱,心煩、口渴,大熱飲冷,六脈細、數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虛極,火旺而津液欲竭也。夫大熱、口渴、飲冷,心煩、咳吐黃痰,癥象白虎之形,然六脈細、數,細為血虛,數為血熱,明明血虛生內熱,則又非白虎之的癥也。醫于此際,不可猛浪,務要審確。余細推究病情,傷寒陽明癥之煩躁、口渴、飲冷、發熱,是從外感得來,脈必長大,定有頭疼、身痛、惡寒等情。血虛之大渴、飲冷、煩躁、發熱,從內傷得來,或吐血,或久咳,或產后血暴虛,或抑郁損傷心脾,脈必細微,甚則細、數,定少頭疼、身痛、惡寒等情,切切不可輕用白虎。誤用白虎,為害匪輕。法宜峻補真陰為主,方用獨參湯,或當歸補血湯亦可,解見上。

獨參湯

人參即以洋參代之洋參二兩

用藥意解

按獨參湯一方,乃補陰之第一方也。今人用為補陽、回陽,大悖經旨,由其不知水、火立極之妙,藥性功用之專。余為活人計,不得不直切言之。夫人身所恃以立命者,惟此水、火而已,水、火即氣、血,即陰、陽,然陽之根在乎坎,天一生水,一點元陽含于二陰之中是也;陰之根在乎離,地二生火,一點元陰藏于二陽之內是也。水、火互為其根,乾、坤顛倒,各有妙用。故經云:“善補陽者,于陰中求陽;善補陰者,于陽中求陰。”今人罕明此理,一見陽虛癥,用藥即著重心,而不知著重腎;一見陰虛癥,用藥即著重腎,而不知著重心。究其所用藥品,陽虛重在人參,陰虛重在熟地。查熟地甘寒補陰,尚不為錯,而人參甘寒,近來所出洋參味苦,苦寒之品,皆補陰之品,非補陽之品。故仲景不用參于回陽,而用參于大熱亡陰之癥以存陰,如人參白虎湯、小柴胡湯之類是也。大凡藥品,性具苦、寒、酸、濇、咸味者,功專在陰;具甘、溫、辛、淡、辣味者,功專在陽。今人著重在后天坎、離之陰、陽,而不知著重坎、離中立極之陰陽,故用藥多錯誤也。仲景一生學問,即在這先天立極之元陰、元陽上探求盈虛消長,揭六經之提綱,判陰陽之界限,三陽本乾元一氣所分,三陰本坤元一氣所化,五臟六腑,皆是虛位,二氣流行,方是真機,陰陽盈縮,審于何部,何氣所干,何邪所犯,外感由三陽而入內,六客須知,內傷由三陰而發外,七情貴識,用藥各用實據,如六經主方是也。然補坎陽之藥,以附子為主;補離陰之藥,以人參為先,調和上下,權司中土,用藥又以甘草為歸。此皆立極藥品,奈人之不察何!余細維世之用人參以補心,即為補陽也,不知心雖屬陽,外陽而內陰,功用在陰,周身陰血俱從火化得來,故色赤。經云:“心生血”。又曰:“火味苦。”以苦補心,即是補離中之陰也,而非補真陽也。千古以來,用參機關,惟仲景一人知之,而時珍本草云:“能回元氣于無何有之鄉”。推斯意也,以為水火互為其根。經云:“陽欲脫者,補陰以留之”,獨參湯是也。“陰欲脫者,補陽以挽之”,回陽飲是也。至于陰盛逼陽于外者,用參實以速其陽亡也。陽盛灼陰將盡者,回陽實以速其陰亡也。凡用參以冀回陽,總非至當不易之理,學者宜知。若此癥所現,乃陽旺陰虛之甚,正當用參以扶立極之元陰,元陰盛而周身之陰血自盛,血盛而虛者不虛,病者不病矣。

問曰:酒客病,身大熱而喘,口渴飲冷,無頭疼、身痛、畏寒者,何故?

答曰:此積濕生熱,熱盛而傷血也。夫嗜酒之人,易生濕熱癥,因酒性剛烈發散,入腹頃刻,酒氣便竄于周身皮膚,烈性一過,濕氣便留中脘。中土旺者,濕氣易去;中氣弱者,濕氣難消,久久中氣更虛,濕氣因而成疾,濕氣流注四肢,便成痰火手腳。醫生一見痰火手足,便照痰火治之,鮮有愈者。以余主治,法宜溫中除濕,辛甘化陽之品。若此癥由濕聚日久,因而生熱,熱氣逼肺,則喘癥生,熱傷津液,則口渴作。法宜清熱、燥濕、升解為主,方用葛根黃連黃芩湯。

葛根黃連黃芩湯

葛根一兩黃連五錢黃芩五錢甘草五錢

古方葛根用至半斤,芩、連、草各二兩,因太陽桂枝癥誤下,邪陷于中土,下利不止,脈促喘汗者,內陷之邪,尚欲從肌腠而外出不能出,涌于脈道,則脈促,涌于華蓋,則氣喘。仲景故用葛根以升騰胃氣,鼓邪仍從外出,佐以芩、連之苦,苦以堅之,堅毛竅以止汗,堅腸胃以止瀉,又以甘草調中,邪去而正立復,病自不難解矣。今改用分兩,借以治酒客之積濕生熱,大熱而喘者,亦更妙也。

用藥意解

按葛根黃連黃芩湯一方,乃表里兩解之方,亦宣通經絡、燥濕、清熱之方也。夫葛根氣味甘辛,稟秋金之氣,乃陽明胃經主藥也。陽明主燥,肌肉屬陽明胃,胃熱甚故肌肉亦熱,胃絡上通心肺,熱氣上涌于肺故喘,熱傷脾中陰血故渴。今得葛根之升騰,宣通經絡之邪熱,熱因濕積者,熱去而濕亦去矣。況得芩、連之苦,苦以清熱,苦能燥濕,復得甘草和中以培正氣,內外兩解,濕熱自化為烏有矣。此方功用尚多,學者不可執一。

問曰:老人大便艱澀不出者,何故?

答曰:此血虛甚而不能分潤溝渠也。夫年老之人,每多氣、血兩虛,氣旺則血自旺,氣衰則血自衰。然年老之人,稟賦原有厚薄,不得概謂氣血兩虛。亦有素稟陽旺者,精神不衰,出言聲厲,飲食不減,此等多由火旺陰虧。亦有稟賦太薄,飲食不健,素多疾病,乃生機不旺,運化太微,陰血漸衰,不能澤潤腸胃,腸胃枯槁,此真血虛之侯。

二條乃言老人之稟賦。亦有因外邪入陽經,變為熱邪,伏于腸胃而閉結者。亦有陰盛陽微,下焦無陽,不能化陰而閉結者,亦有肺內伏熱而閉結者,認癥總宜清耳。若老人大便艱澀,無外癥者,即是血枯居多,法宜苦甘化陰為主,方用當歸補血湯加蜂蜜,或甘草干姜湯,解見上。或麻仁丸。

麻仁丸

麻仁二兩芍藥八錢枳實八錢大黃一兩六錢厚樸二錢杏仁一兩白蜜一兩

用藥意解

按麻仁丸一方,乃潤燥行滯之方,實苦甘化陰之方也。夫人身精血,俱從后天脾胃化生,脾與胃為表里,胃主生化,脾主轉輸,上下分布,脈絡溝渠,咸賴滋焉。今胃為伏熱所擾,生化之機不暢,伏熱日熾,胃土干燥,漸漸傷及脾陰,脾陰虛甚,津液不行于大腸,腸、胃火旺,積糞不行,故生窮約。窮約者,血枯而無潤澤,積糞轉若羊矢也。故仲景立潤腸一法,使溝渠得潤,窮約者,自不約也。藥用麻仁、杏仁,取多脂之物,以柔潤之,取大黃、芍藥之苦,以下降之,取厚樸、枳實之苦溫,以推蕩之,使以白蜜之甘潤,與苦合而化陰。

陰得化而陽生,血得潤而枯榮,腸胃水足,流通自如,推蕩并行,其功迅速。此方宜用為丸,緩緩柔潤,以治年老血枯,實為至當之法。

今改用分兩為湯,取其功之速,亦經權之道也。

問曰:男子陽物挺而不收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將絕,陽孤無匹也。夫陽物之舉,乃陽旺也。陽旺極宜生陰,陰生陽自痿,乃陰陽循環不易之理。今出乎至理之外,挺而不收,明明有陽無陰象也。此際法宜救陰,大補先天元陰為主,方用獨參湯主之,解見上。或六味地黃湯亦可。

六味地黃湯

熟地一兩棗皮八錢淮藥五錢茯苓五錢丹皮六錢澤瀉三錢

用藥意解

按地黃湯一方,乃利水育陰之方也。夫地黃甘寒,滋腎水之不足;二皮酸寒,斂木火之焰光;山藥、茯苓,健脾化氣行水,澤瀉甘寒,補養五臟,又能消濕。此病由水虛而火旺,又加木火助之,故不收。

今得地黃補水,又能滋肝,肝主宗筋,乃陽物之根也。宗筋得潤,而陽物立痿,佐二皮一斂一瀉,火光即滅。又得山、苓、澤瀉,健脾化氣以行津液,庶幾此病易瘳。古人云:“補陽以配陰”,乃為陽痿不舉(柱)〔注〕腳,為一切陽虛(柱)〔注〕腳。“補陰足以配陽”,乃為陽挺不收(柱)〔注〕腳,為一切陰虛(柱)〔注〕腳。此條應專以滋陰為是。不應利水,利之似反傷陰,不知用利藥于地黃之內,正取其利,以行其潤之之力也。學者不可執一,分兩與古方不同,改用也。

問曰:病人每日半夜候,兩足大熱如火至膝,心煩,至午即愈者,何故?

答曰:此血虛陽旺也。夫人身以陰、陽兩字為主,陽生于子至已時,屬三陽用事,正陽長陰消之時,陰虛不能配陽,陽旺故發熱。至午即愈,乃陰長陽消,陽不勝陰,故熱退。世人以為午后發熱為陰虛,是未識陰、陽消長之道也。余治一易姓婦,每日午初,即面赤發熱,口渴喜熱湯,至半夜即愈,諸醫概以補陰不效,余以白通湯,一服而愈。此病法宜補陰以配陽為主,方用補血湯,或地黃湯,解見上。

問曰:秋月人忽然腹痛水瀉,日數十次,完谷不化,精神不倦者,何故?

答曰:此肺中之元陰不足,肺氣燥甚也。夫大便水瀉至完谷不化,誰不以為脾胃之敗也。不知肺氣燥極,亦有此癥。肺與大腸為表里,大腸主傳送,飲食入胃,不待消化,隨燥熱之氣下降,而直趨大腸,故日瀉數十次,腹痛飲冷不倦。若果脾敗完谷不化,精神之倦極可知,決然病久非暴也。至于水瀉一癥,有瀉出色黃極者,胃火旺也。瀉出色白者,下元無火也。瀉出色青者,厥陰之寒化也。瀉出色如醬汁者,太陰之濕化也。瀉出如溏鶩者,臟有寒也。亦有瀉出色白如涎者,肺有熱也。有瀉出淡赤色者,陽不統陰也。以上數癥,臨癥時再察虛、實、新、久,脈息有神、無神,用藥自有據也。此癥法宜清燥為主,方用甘桔湯,加二冬、地骨、桑皮、黃芩、杏仁、白蜜治之。

甘桔湯

甘草一兩桔梗八錢天冬四錢麥冬四錢地骨三錢桑皮三錢黃芩二錢杏仁二十粒白蜜五錢

用藥意解

按甘桔湯一方,乃苦甘化陰之方也。此方仲景用以治少陰之咽痛癥,因少陰之火上浮于咽,少陰之絡挾咽故也。得甘桔之合化,而少陰得養,故愈。今用以治太陰,取桔梗之苦以開提肺氣,而伏熱立消,取甘草之甘,大甘足以化熱,苦與甘合,又能化陰,化陰足以潤肺,又加以二冬、二皮、黃芩、杏仁、白蜜,一派甘寒、苦降之品以助之,而肺燥立止,水瀉自不作矣。

問曰:病人干咳,周身皮膚癢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虛不能潤肺,肺燥而不能行津液于皮膚也。夫病人干咳,乃血虛肺燥之驗。肺主皮毛,肺氣清,則節令行而不乖,臟腑咸賴;肺氣燥,則節令失,而津液不行,百病叢生。津液不行于內,則肺痿、臟結、腸燥、痿躄、筋攣、骨蒸等癥即起;津液不行于外,則皮毛、肌膚、爪甲、枯搞、燥癢之癥立作。此條言血虛肺燥,有如是等癥,法宜清燥、養營為主,方用補血湯,合甘草干姜湯,加五味、白蜜治之,解見上。業斯道者,須知人身氣血運用機關,氣血之根皆在下,培養在中,發用在上。根即此○也,培養即此◎也,發用即此⊙也。肺主氣,即發用之外圈,心主血,即發用之內圈。外圈本乾體所化,內圈本坤體所生,天包乎地,地成乎天,混然一物。地氣上騰,指坎中一陽,由下而中而上,一呼即起;天氣下降,指離中真陰,由上而中而下,一吸即入。故曰呼、吸者,陰、陽之橐籥也。呼則氣行而血隨,吸則血行而氣附。呼吸雖判乎陰陽,其實升則二氣同升,降則二氣同降,升降循環不已,故即上、下以判陰、陽也。先圣恐人不明,故畫卦以明陰、陽,乾坤則稱為先天,六子乃為后天,今人專在后天論陰陽生克固是,而不在先天論陰陽盛衰,是知其末,而未知其本也。茍有知得陰陽升降之道者,庶可與共學適道矣。

問曰:筋縮不伸者,何故?

答曰:此血虛不能養筋,筋燥故也。夫筋之燥也有由生,雖云水能生木,其實水、火之功用在心、肺,肺主氣,心主血,肺氣行于五臟,血亦行于五臟,肺氣行于六腑,血亦行于六腑。肺氣燥極,則運用衰,津液不潤于筋,則筋燥作。筋燥甚,故縮而不伸也。法宜清燥養血為主,方用芍藥甘草湯主之,或加二冬、白蜜亦可。

芍藥甘草湯

芍藥二兩甘草二兩炙

用藥意解

按芍藥甘草湯一方,乃苦甘化陰之方也。夫芍藥苦平入肝,肝者陰也。甘草味甘入脾,脾者土也。苦與甘合,足以調周身之血,周身之血既調,則周身之筋骨得養,筋得血養而燥氣平,燥氣平則筋舒而自伸矣。然亦不必拘定此方,凡屬苦甘、酸甘之品,皆可以化陰。活法圓通之妙,即在此處也,學者須知。

問曰:年老之人多健忘,言語重復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虛極,而神無主也。夫心生血,神藏于血之中,神者火也、氣也,即坎中一陽,而寓于血之中,氣與血相依,故別其名曰心藏神,即此可知鬼神之用也。書曰:“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良能二字,即真陰、真陽之本性也,神稟陽之靈,天體也,位尊,故曰神;鬼稟陰之靈,地體也,位卑,故曰鬼。人之為善,則性從陽,光明氣象;人之為惡,則性從陰,黑暗氣象。人死而為神,為鬼,即在平日修持上判也。將死之際,善氣重者,元神從天門而出,定為神道;惡氣重者,元神從地戶而入,定為鬼道。若老人氣血已衰,精神自然不足,不足故神昏也。然又非熱甚神昏之謂也,法宜養血為主,氣、血雙補亦可。方用補血湯、獨參湯,或參棗湯亦可,補血、獨參二湯,解見上。

參棗湯

洋參一兩棗仁一兩甘草五錢豬心一個

以上三味為細末,同豬心燉服,或同豬心搗為丸俱可。

用藥意解

按參棗湯一方,乃苦甘化陰,酸甘斂陰之方也。因元陰虛極,不能養神,神無所主,故時明時昧,猶若殘燈將滅,而火光不明,茍能更添其膏,火光自然復明也。今以洋參之甘苦,棗仁之酸斂,以扶其元陰。元陰斂而真氣即斂,故曰藏神。又得豬心同氣相求,庶幾心神明而不昧。復取甘草從中合化,而真血有源源不竭之妙也。此方不獨治老年健忘,凡屬思慮損傷陰血者,皆可服也。

問曰:大腸脫出數寸,肛門如火,氣粗而喘,欲飲冷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于肺,肺火旺而大腸之火亦旺也。夫脫肛一癥,原有陽虛陰虛之別。陽虛之脫肛者,由元氣衰極,不能約束也。其人必困倦無神,渴必飲熱,陰象全見,法宜溫中。陰虛之脫肛者,由于下焦火旺,逼出也。其人精神不衰,渴喜飲冷,熱象全見。然此二癥,多起大瀉大痢之后,治者務要認定陰、陽實據,自然獲效。此癥即陰虛火旺也,火上逼肺,故喘,火下逼腸,故肛出。法宜滋陰瀉火,方用大黃黃連瀉心湯,或葛根黃連黃芩湯亦可,解見上。

大黃黃連瀉心湯

大黃一兩黃連五錢

用藥意解

按大黃黃連瀉心湯一方,乃瀉火之方也。仲景以此方治心下痞滿,按之濡者。是因無形之熱邪,伏于心下,而以此方瀉之也。今借以治此癥,似亦未切,不知大黃、黃連苦寒,能瀉三焦邪熱,此病既因熱上攻肺,而喘癥生,熱下攻腸,而脫肛作,得大黃、黃連之苦寒瀉火。火邪一去,上下自安,亦握要之法也。

問曰:小便便時痛甚,口渴飲冷,其淋癥乎?非淋癥乎?

答曰:此膀胱之元陰不足,為邪火所灼,乃太陽腑癥之甚者也。

因邪犯太陽,從太陽之標陽而化為熱邪,伏于膀胱,故口渴、飲冷而便痛,法宜化氣行水,方用五苓散主之。其實近似淋癥,淋癥亦皆膀胱之癥也。前賢有血淋、氣淋、沙淋、石淋、勞淋五淋之別,總而言之,不出陰、陽兩字。有陽衰不能化停滯之精而作者,十有七八。推其源,多起于夢中遺精,忽覺而提其氣以留之,不能復位,發泄不暢,當心氣下降而便溺,敗精欲出而不能出,故小便痛甚,此受病之根也。

此病法宜大助元陽,鼓之化之,俾氣化行而精氣暢。世人一見便痛為火,不敢輕投桂、附,是未識透此中消息也。亦有精停日久,阻滯氣機,郁而為熱,灼盡膀耽陰血,敗精為邪火所熬,故有砂、石之名,總緣火由精停起見。陽虛之人,得此者多,方宜白通湯、三才、潛陽諸方。陰虛之人,火旺太甚,宜滋腎丸、六味丸、五苓散之類,解見上。或附子瀉心湯亦可。

五苓散

白術一兩茯苓八錢豬苓五錢澤瀉五錢桂枝六錢

附子瀉心湯

附子一枚黃芩五錢黃連五錢大黃一兩

用藥意解

按五苓散一方,乃化氣行水之方也。因寒傷太陽之腑,氣化不宣,水道不利而生邪熱。熱傷津液,不能上升,故渴;氣化不行,尿欲出而不即出,故痛。今得二苓、術、澤,專行其水以培中,最妙在桂枝一味,化膀胱氣機,氣機化行,自然郁熱解而寒邪亦解。此方重在化氣,不重在去熱一面,可知氣化行,即是去熱也,世多不識。

按附子瀉心湯一方,乃寒、熱并用之方也。仲景以此方治心下痞,而復惡寒、汗出者,是少陰無形之熱,伏于心下而作痞,復見太陽之寒,又見汗出,有亡陽之慮,故用芩、連、大黃以瀉少陰無形之伏熱,又用附子以固根蒂而追元陽,寒熱互用,真立方之妙也。今借以治停精而生熱為淋者,用附子以鼓先天之陽,佐芩、連、大黃以瀉伏熱,是不固之固,不利之利也。方書多用利水清熱之品,是治熱結一法,而遺化精一法。余意方中再加安桂二、三錢,以助附子之力,而又能化氣,氣化精通,熱解邪出,何病淋之患哉?如三才封髓丹加安桂,滋腎丸倍安桂,皆可酌用,切勿專以分利為主也。

問曰:五更后常夢遺精,或一月三、五次,甚則七、八次者,何故?

答曰:此元陽虛而神不為主也。夫遺精一癥,與遺尿有些微之別。

尿竅易開,精竅不易啟。然二竅之開闔,總屬心氣下降,輕重、淺深不同耳。然而夢遺之癥,諸書所論紛紛,未有實據,以余細揆其理,人身以神為主,神居二氣之中,晝則寄于心,夜則寄于腎。遺精之癥,戌亥以前者,病在于腎,子時以后者,病在于心,此人神從陰、從陽之道也。人身上下關竅,總在一神字統之。神即火也,氣也,坎中之真陽也。真陽配真陰,神始有主;真陰配真陽,神始有依。夢遺之病,務審究在上半夜,或下半夜,以定神之所在。病于上半夜者,主陰盛陽衰,陽虛不能統攝精竅,而又兼邪念之心火動之,故作,法宜扶陽為主,如潛陽丹、白通湯、桂枝龍骨牡蠣湯之類是也。病在下半夜者,主陽盛陰衰,陰虛不能配陽,陽氣既旺,而又有邪念之心火助之,神昏無主,而不能鎮靜,故作,法宜扶陰以抑陽,如封髓丹倍黃柏、參棗湯加黃連,補血湯、將軍蛋、洋參蛋之類是也。其中受病之根,由于素多淫念,或目之所見而心思,耳之所聞而慕切,念頭輾轉不斷,一片淫情,不覺已固結于神之中也。一經熟睡,元神游于夢幻之鄉,或有見,或有聞,或有交,邪念一動,心火下流,兼以相火助之,直沖精竅,竅開而精自泄也。此病而云血虛神無主者,是遺泄在五更后,正陽長陰消之時,故知其血虛也,法宜補陰以配陽,方用參棗湯,解見上。

問曰:平人精神不衰,飲食健旺,常口渴而欲飲冷,小便亦常覺不快,夜夜遺尿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而下焦有伏熱也。世多以遺尿屬下元無火,其實不盡然。有真下元無火者,乃陽虛不能統束關竅,其人必精神困倦,飲食減少,有陽虛之實據可憑,法宜收納元陽,補火為要。此則精神不衰,飲食如常,定是膀胱素有伏熱,亦有心移熱于小腸,肝移熱于脬而遺者,是熱動于中,關門不禁也。即在心、肝兩部脈息上求之便了。若果心移熱而作者,導赤散可用;肝移熱于脬而作者,小柴胡倍黃芩亦可醫。再審其上半夜與下半夜,以探陰陽消長機關,而按法治之,必不失也。此癥直決為膀胱伏熱,是因其人精神飲食有余,渴常飲冷,便常不快,是以知之也。法宜滋腎、瀉火為主,方用六味地黃湯,加知、柏,解見上。

問曰:兩足冷如冰,不能步履,服桂、附、除濕藥不效,而更甚者,何故?

答曰:此非陽衰濕侵于下,實血虛肺燥,不能行津液于至下也。

夫人身上下,全賴二氣布護,真陽不足,亦有冷者,服桂、附以助之即愈。脾虛不能轉運水濕而作者,服健脾除濕藥必效。此則不然,知非陽虛濕盛,乃由血虛肺燥也。肺乃百脈之宗,出治節者也。肺氣行,則津液流通貫注,百脈增榮;肺氣燥,則津液不行,百脈失養。今兩足冷如冰,乃水衰火極之象,人身水居其一,火居其二,火甚則津枯而骨髓失養,其實由肺之燥而津液不充,津液不充,邪火立起。火未甚時,猶覺內熱;火既極時,卻又作冷。古人云:“陽極生陰,陰極生陽。”病機之顛倒如是,淺見者何能一一周知。此病法宜苦甘化陰潤燥為主,方用芍藥甘草湯,或六味地黃湯,加二冬、白蜜,或黃連阿膠湯俱可,解見上。

問曰:四肢肌肉皮膚干粗瘦削,奄奄欲絕,常思冷飲,人俱以為疳病也,不知是否?

答曰:此胃有伏熱,而食盡脾陰之血液也。夫周身肌肉,統于脾胃,脾氣充則肉盈,脾陰足則肉活,周身肌肉紅活充盈,乃后天健旺之征。脾與胃為表里,彼此皆不可偏,偏則病作。今病人四肢干枯飲冷,干枯乃火之象,亦不足之象,飲冷是病之情,亦陰枯乞救之情,以此推求,知其胃有伏熱未解,食盡脾陰所致。此等病癥,小兒居多,由飲食損傷脾胃,久久元氣日落,或食生冷鮮物,停滯于內,邪熱叢生,服藥未當,漸漸而成者,十居其八。婦女憂郁,損傷肝脾,漸漸而成者亦多。世醫一見枯槁,便以疳癥目之,而立五疳之名,總非至當。此癥法宜甘潤養陰為主,方用甘草黑姜湯,加五味,解見上。如因內有積熱者,審輕重治之。

問曰:病赤白痢日數十次,腹痛拘急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以致肺燥,復感客燥而移燥于大腸也。諸書俱稱赤白為濕熱病,以白屬濕,以赤屬熱,照方施治,應效者少。余細維此理,人身以坎、離立極,運用機關全在心、肺,心屬火,化血而居肺下;肺屬金,化氣而居心上。肺位最尊,氣機運轉,外充皮膚肌肉,內充筋骨臟腑,有天包乎地之義。肺氣一行,心血隨之,下而復上,上而復下,循環不已,二氣調和,百節無傷;肺氣、血氣偶乖,諸癥蜂起,豈獨痢疾為然。查痢疾多生于秋,乃燥金主氣之時,復感外來之燥邪,客于肺金,閉塞清道,轉輸失職,津液不行于大腸,大腸亦生燥熱,故曰肺移燥于大腸也。肺氣壅則大腸之氣壅,而血亦與之俱壅,故痢癥作。白者重在氣之滯,赤者重在血之澀,赤、白相兼,心、肺俱受燥也。治痢者當在心、肺二處求之,切勿惑于夏傷于暑,秋必成痢。推是說也,以為夏日炎天,暑濕大行,交秋之際,暑濕未盡,膠固大腸,欲出不出而成痢。余謂人之腸胃糟粕,有一、二日換一次者,有三、五日換一次者,豈盡濕熱之膠固大腸耶?以白為濕,濕甚宜瀉;以赤為熱,熱甚宜閉。今則不瀉不閉,而欲出不出,其為肺氣之滯,心血之澀也明甚,何得即以濕、熱蘊釀加之?此說亦近理,但濕、熱合病亦多,何不成痢?獨于秋月乃痢,明明燥邪客于肺。要知白者,氣也、火也,亦大腸之精也;赤者,血也、水也,亦大腸之液也。赤色雖似火象,其實周身血液,俱從火化得來,故曰血為陰,又曰血雖陰類,運從陽,指肺氣行而血隨之也。余謂治痢當著重肺燥為主,雖赤、白有淺深之分,其源總歸于燥之一字,但治其燥,則二臟之氣即舒,不治痢而痢自止,不治赤白而赤白自消,握要之法也。

舒馳遠以痢為四綱,其說亦可從,但未將受病根處明明指出,概謂白屬濕成,赤屬血因,紛紛聚訟,愈出愈奇,總非確論,惟有調氣、行血一語,略可遵從。法宜清燥、救肺為主,方用杏、冬二皮白蜜甘桔湯主之。至于似痢非痢,亦不可不辨。痢之為病,腹痛拘急,逼脹異常,欲出不出,出亦無多,日數十次。似痢非痢者,腹雖痛而不甚,便雖逼脹而所出尚多,日三、五次,甚七、八次,一痛即瀉,四時皆有,多得于大病久病之后。乃由中氣大衰,大腸失職,腸、胃稍有存積,氣虛不能載之,故似痢而實非痢也。法宜大健中土,中土氣足,自能載之,而不失節也。方用附子理中湯,加吳茱萸、安桂最妙。治痢諸書,皆云調氣、行血,余亦立一方,亦可酌用,名大黃木香湯。

杏冬二皮甘桔白蜜湯

杏仁五錢天冬四錢麥冬四錢地骨皮三錢桑皮五錢桔梗四錢甘草三錢白蜂蜜半杯

大黃木香湯

大黃六錢木香六錢當歸五錢蘇葉三錢甘草三錢白蜜半杯

用藥意解

按杏冬二皮湯一方,乃清燥、潤肺之方也。因燥邪客肺,肺氣壅塞,津液不行于大腸,以致氣機滯澀,故取杏仁之苦以降之利之,又佐二冬、二皮、甘、桔、白蜜以開之、潤之,俾燥邪去而肺氣清,肅令行而氣機暢,何痢之有哉?

按大黃木香湯一方,乃調氣、行血之方也。大黃同當歸、甘草,能瀉血分之燥熱而化陰,木香、蘇葉、白蜜,能調氣分之滯而化陽,氣、血兩化,陰、陽不偏,自然痢疾不作矣。

問曰:病人每日早飯后心煩,兩手、足心痛癢異常,至午初即愈者,何故?

答曰:此元陰不足,心陽氣有余也。夫人身上下四旁,莫非二氣充塞,二氣皆不可偏,偏于陽則陰虛,偏于陰則陽弱。今病人兩手心癢,兩足心癢,陰虛、陽虛皆有此候,不得概謂血虛。此病而斷為陰虛者,見其病之在上半日也。人身就是這一團真氣,出陰入陽,出陽入陰,一日之內,上半日屬三陽,陽有馀,陰即不足,故易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下半日屬三陰,陰有余,陽即不足,故易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小人,即陰、陽之謂也。其實推其至極,還是這一團真氣,由盛而衰,由衰而盛也,故圣人云:“老子其猶龍乎!"反之吾身,不亦有猶龍之老子乎!此病法宜補陰以配陽,方用黃連雞子阿膠湯,或補血湯,解見上。查陰虛發癢,外形手、足心肉必干枯,起粗白皮。陽虛發癢者,手、足心肉柔潤不枯,無白皮干粗色,但癢極而欲重按重壓,以此定之,再參看各部氣色(更)〔便〕了。陽虛宜收納回陽為主,方用潛陽丹、四逆湯、封髓丹之類,解見陽虛門。

問曰:吐血后,頭眩暈不止者,何故?

答曰:此血虛而不能榮于上也。夫頭暈一癥,有上實下虛者,有上虛下實者,有清陽不升者,有濁陰上干者,有挾虛風者,有挾虛火者,有臟腑偏盛而致者,種種不一,括其旨歸,總不出陰、陽兩字。

凡治此病,察其人面白無神,飲食減少,二便自利,困倦欲臥,喜熱畏冷,或氣短而心悸不寧,或飽悶而腹痛泄瀉,或遺尿不禁而自汗頻添,脈浮無力而空,諸如此類,都屬陽虛,清氣不充所作,法宜辛甘扶陽之品,按定上、中、下病情消息以斟酌之便了。察其人精神不衰,舌黃、喜冷,飲食易消,二便短少,或心煩熱而咳吐黃痰,或飽食而即刻昏暈,或暈數刻而依舊如常,脈實有力而長,諸如此類,都屬陰虛火旺,上干所作,法宜苦甘化陰之品,按定上、中、下病情消息以酌量之便了。此病既由吐血而后眩暈,明明陰血暴虛,不能上榮于巔,血虛亦能風生,故作眩,法宜養血為主。方用補血湯主之,加味隨機而施。如外感六淫之氣,只作痛不作眩,學者須知。

問曰:女病血崩后,忽頂巔痛甚者,何故?

答曰:此血虛甚而陽無所附,暴浮于上也。夫氣、血兩字,彼此互為其根,不可稍有缺陷,陽氣暴虛,陰血即無所主,陰血暴虛,陽氣即無所托。今病人血驟下奔,海底枯涸,龍無水養,飛騰于上,故頂巔痛甚。此際若不細察受病之因,而見痛治痛,則既竭于上之陽,傾刻即滅也。法宜峻補其水,海中有水,龍即能返于淵,此真陰、真陽互根之妙用也。方用補血湯主之,解見上。或補水湯可。

補水湯

貧者以沙參易洋參洋參二兩黃柏一兩白蜜一兩

用藥意解

按補水湯一方,乃苦甘化陰之方也。夫洋參色白味苦,苦能補心,心者、生血之源也;黃柏味苦,苦能堅腎,腎者,注水之區也;又得白蜜之甘,能潤肺而生金,金者、水之母也。況苦與甘合,足以化陰,陰得化生,而源不竭,龍雖屬陽而性喜水,既有其水,則龍潛于淵,太空廓朗,而上、下咸安矣,何頂痛之有哉?

以上數十條,專論陰虛,指出元陰不足一句,反復推明。要知元陰即血也、水也,真火寓于其中,則為太極,則為氣、血相依,又為水、火互根,又為心藏神。凡血虛之癥,所現純是一派枯槁、憔悴、燥熯,干粗之火形,何也?血中寓火,火旺自然陰虧,陰虛自然火旺,以此推求,便得陰虛之主腦也。三陰與三陽,病形各殊,三陽不足之癥,所現純是陰色,為其陽不足,而陰有余也;三陰不足之癥,所現全是陽色,為其陰不足,而陽有余也,此辨認陰虛、陽虛之切法也。

歷代以來,著作者數十余家,皆含糊不清,并未將陰、陽底蘊明明指出,一味在后天五行生克上論,鋪張滿紙,究竟人身立極,一元妙義,二氣消長機關,全未說透,宗旨不明,源頭不澈,故知斯道之精者寡矣。可惜仲景一生心法,無一人道破,定六經之旨歸,罕能了了。甚至有著瘟疫,著痢癥,自詡專家,欲與仲景并駕,不知立法之祖,定六經早已判乾坤之界限,明六氣業已括萬病之攸歸。六氣即是六經之體,外感六氣,便是六經之客。三百九十七法,法法神奇;一百一十三方,方方絕妙。全是活活潑潑天機,絕無一毫礙法。知其妙者,以四逆湯、白通湯、理中、建中諸方,治一切陽虛癥候,決不有差;以黃連雞子阿膠、導赤散、補血、獨參諸方,治一切陰虛癥候,定不能誤。雖然陰虛所備諸方,尤貴圓通,有當柔潤以扶陰者,獨參、黃連、當歸補血之類是也;有當清涼以扶陰者,導赤、人參白虎之類是也;有當苦寒以扶陰者,大、小承氣、三黃石膏之類是也。此皆救陰、補陰之要訣也。補陽亦然,有當輕清以扶陽者,大、小建中之類是也;有當溫養以扶陽者,甘草干姜湯、理中湯之類是也;有當辛溫、辛熱以扶陽者,四逆、白通之類是也。此皆治陽虛之要訣也。他如外感六氣,按節令,掣提綱,隨邪變化,細詳六經貫解。須知仲景傷寒之六經,并非專為傷寒說法,而六步之法已經說明。即以太陰一經而論,太陰主濕而惡濕,主濕是本經之氣,惡濕即外之客氣,濕土旺于長夏,故六月末①土旺而濕令大行,人之本氣弱者,感外來之濕邪,每多腹痛、吐、瀉。仲景故立理中湯一法,后賢改用香砂、四君、六君,以調脾土一切諸癥,皆是套理中湯一方出來也,又何常不可用哉?千百年來,名賢迭出,立方亦多,而仲景之法,遂晦而不明,不得不宣揚。“末”:原書為“未”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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