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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忠義報

  • 四巧說
  • 梅庵道人
  • 12439字
  • 2015-12-26 16:18:22

忠格天幻出男人乳 義感神夢賜內官須

詩曰: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化囗。

囗囗囗一事,囗囗實相思。

話說南宋高宗時,北朝金國管下的薊州豐潤縣,有個書生,姓李,名真,字道修。博學多才,年方壯盛,立志高尚,不求聞達,隱居在家,但以筆墨陶情,詩詞寄傲。他聞得:往年北兵南下,直取相、浚等處,宋人莫敢拒敵。因不勝感悼。又聞:南朝任用奸臣秦檜,力主和議。本國兀術太子為岳將軍所敗,欲引兵北還。忽有一書生叩馬而諫,說道:“未有奸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于外者。岳將軍性命且未可保,安望成功”兀術省悟,遂按兵不退。果然岳將軍被秦檜召還處死。自此南朝更不能恢復汴京,迎還二帝了。李真因又不勝感悼。遂吟詩兩首,以嘆之。一曰《哀南人》,其詩曰:

八公草木已摧殘,此日秦兵奏凱還。

最惜江南諸父老,臨風追憶謝東山。

一曰《悼南事》,其詩曰:

書生叩馬挽元戎,預料南軍必喪功。

恨殺奸回誤人國,徒令二帝泣西風。

李真把此二詩寫在一幅紙上,讀了兩遍,夾在案頭一本書內。

那知有個同窗朋友,叫做米家石,此人內心奸險,面目可憎,語言無味,李真心厭之。他卻常到李真家里來,李真不十分睬他。米家石見李真待他冷淡,心甚不悅,一日,與李真在朋友家會飲。醉后,互相嘲謔.李真將米家石姓名為題,口占一詩,謔之云:

元章袖出小山峰,袍笏徒然拜下風。

若教點頭渾不解,可憐未得遇生公。

眾朋友聽了此詩,無不大笑。米家石知道嘲他是頑石,且又當眾友面前譏誚,十分惱恨。外面佯為含忍,付之一笑,心里卻想要尋些事故,報這一口怨氣。

一日,乘李真不在家,闖入書齋,翻看案頭書籍。也是合當有事,恰好翻著那幅《衰南人》、《悼南事》的詩箋,米家石見了,眉頭一皺,惡計頓生,想道:“此詩是李真的罪案,我把去出首,足可報我之恨了。”便將詩箋袖過,奔到家中,寫起一紙首呈,說:“李真私題反詩,其心叵測。”把首呈并詩箋一齊拿到薊州,赴鎮守都督尹大肩處首告。

那尹大肩乃米家石平時鉆刺熟的,是個極貪之人,見了首呈并詩箋,即差人至豐潤縣,把李真提拿到薊州,監禁獄中,索要賄賂,方免參究。李真一介寒儒,那有財帛與他。尹大肩索詐不遂,竟具本申奏朝廷。

那時朝中丞相業厄虎,見了這參本,大怒道:“秦檜是南朝臣子,尚肯替我朝做奸細。李真這廝是本國人,如何倒心向南朝,私題反詩十分可惡。”便稟旨:“將李真就彼處處斬,其家產籍沒,妻子入官為奴。出首之人,官給賞銀二百兩?!边@旨意傳到薊州,尹大肩即奉旨施行。一面去獄中綁出李真,赴市曹處決。一面行文至豐潤縣,著縣官給賞首人,并籍沒李真家產,拿他妻子入官。

原來李真之妻江氏,年方二十歲,賢而有識,平日常勸丈夫莫作傷時文字。又常說:“米家石是歹人,該存心相待,不該觸惱他?!崩钫娈敵醪宦犨@好話,至臨刑之時,想起妻言,追悔無及,仰天大哭。正是:

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非夫人慟。而誰為慟。

卻說江氏只生得一子,乳名生哥,才及兩月。家中只有一個十二歲的丫鬟,并一個蒼頭,叫做王保。那王保卻是個極有忠肝義膽的人,自主人被捉之后,他亦隨至薊州,等候消息,一聞有拿家口之信,遂星夜趕回家,報知主母,教他早為之計,若公差一到,便難做手腳了。

江氏聞此兇信,痛哭一場,抱著生哥,對王保說道:“官人既已慘死,我便當自盡,誓不受辱。但放這小孩子不下,你主人只有這點骨血,你若能看主人之面,保全這孩兒,我死在九泉之下,亦得瞑目矣。”王保流淚領諾,至黃昏后,江氏等丫鬟睡熟,將生哥乳哺飽了,交付與王保。又取出一包銀兩,幾件簪釵,與王保做盤費。自卻轉身進房,自縊而死。有詩為證:

紅粉拼將一命傾,夫兮玉碎婦冰青。

愿隨湘瑟聲中死,不遂胡笳拍里生。

王保見主母已死,哭拜了幾拜,抱著生哥,正待要走,卻又想道:“我若這般打扮,恐走不脫,須改頭換面,方才沒人認得。”想了半晌,生出一計,走入房中,將一身衣服脫下,取出主母幾件女衣來穿了,頭上腳下都換了女裝。原來王保是個太監臉兒,一些髭須也沒有,換作女人裝束,便宛然一個老嫗形狀了。當下打扮停妥,取了銀兩并簪釵,抱了幼主,開后門,連夜逃去。

至次日,縣官接了尹大肩的文書,差人來拿家屬,只拿一個丫鬟。及拘鄰舍審問,稟稱:“李真尚有個兩月的孩兒,并家人王保,不知去向??h官遂差人緝捕,將丫鬟宮女,申文同報督府。江氏尸首,著地方收斂。

那時本城有個孝廉花黑,與李真素未識面,卻因憐李真文才,又重江氏貞烈,買館擇地,將汀氏殯葬。又遣人往薊州收殮李真尸首,取來與江氏合葬。正是:

不識面中有義士,最相知者是奸人。

且說王保自那夜逃走出門,等到五更,挨出了城,望村僻小路而走。走上一二十里,腹饑口渴,生哥又在懷中啼哭,只得且就路旁坐了。思量要取些碎銀,往村中買點心吃,伸手去腰里摸時,只叫得苦。原來走得慌急,這包銀子和幾件簪釵,不知落在那里了。王保不覺大哭,忽又想道:“莫說盤費沒了,即使有了盤費,這兩個月的孩子,豈是別樣東西可以喂得大的必須得乳來吃方好。如今卻何處去討若保全不得這孩子,可不負了主母之托!”遂立起身,仰天跪下,祝告道:“皇天可憐,倘我主人不該絕嗣,伏愿兇中化吉,絕處逢生?!?

說也奇怪,才一祝罷,便打幾個嘔逆,頓覺滿口生津,也不饑渴了。少頃,又覺胸前酸疼,兩乳登時發脹。王保解開衣襟看時,竟高突突變了兩只婦人的乳,乳頭流出漿來。王保駭然,忙把乳頭納在生哥口中,只聽得順熱而咽,像呼滿壺茶的一般。真是:

口里來不及,鼻里噴而出。

左只吃不完,右只滿而溢。

當下王保大喜道:“謝天謝地,今番不但小主人得活,我既有了乳,也再沒人認得我是男身了。”便一頭袒著胸,看生哥吃乳,一頭起步前走,只向村鎮熱鬧所在,求乞行去,討得些飯食點心。行到日暮,沒處投宿,遠望前面松林內,露出一帶紅墻,像是廟宇,便趨步向前。及走到廟前,天已昏黑。王保入廟,抱著小主,就拜臺上和衣而臥。

睡到天明,爬起來,看那神座上,有兩個神像,座前立著兩個牌位,牌上寫的是春秋晉國趙氏家臣程嬰、公孫杵臼兩個的牌位。王保看了,倒身下拜,低聲禱告道:“二位尊神是存趙氏孤兒,王保今日也抱主人的孤兒在此,望神力護佑?!卑萘T起身,抱生哥,走出廟??磸R門匾額,是“雙忠廟”三字。

王保自此竟把這廟作棲身之地,夜間至廟中宿歇,日里卻出外求乞。有人問他,不惟日己裝作婦人,連生哥也只說是個女子,他取程嬰存孤之意,只說:“我姓程,叫做程寡婦。女兒叫做存奴,是我丈夫遺腹之女。我今口食不周,不愿再嫁人,又不愿去人家做養娘。故此只得求乞?!北娙寺犃诉@話,多有憐他,施舍他些飯食,倒也不曾受餓。那時官府正行文各鄉村,緝捕王保及生哥,虧得他改換女裝,又變了兩只大乳,因得無事。

王保行乞,過了數日。忽一日早起,走出廟門。只見一個道人,皂袍麻履,手持羽扇,徐步而來,看著王保說道:“你且慢行,我有話對你說?!蓖醣R姷廊松们迤婀殴?,童顏鶴發,有神仙氣象,便立住腳,問道:“師父要說甚么?”道人道:“我看你不是行乞的,這廟也不是你安身之處。我傳你個法兒,教你不消行乞何如”王保道:“如此甚妙,但不知師父傳甚法兒”那道人便去袖里取出個小小盒兒,遞與王保道:“這盒內有丹藥一粒,名為銀母。你可把此盒貼肉藏好,每朝可得銀三分,足你一日之用?!蓖醣=恿?,跪下拜謝。道人道:“你且休拜,可隨我來?!蓖醣1惚纾S道人走過半里路,到一個茅庵。門上用鎖鎖著,道人取鑰匙開了,引王保入內,說道:“這里名留后村,此庵是我蓋造的,庵中鍋灶碗碟、床榻桌椅之類都有。我今將住別處云游,這庵讓你安身。七年后,我再來相會?!毖杂?,轉身出庵便走。王保再要問時,那道人步履如飛,已不見了。

王??茨敲┾謨膳?,右邊是空地.左邊有一帶人家。再入庵內細看,是兩間草房,外一間排著鍋灶,內間設著一張木榻,榻上被褥都備。榻前排列木桌木椅,桌上瓦罐內還有吃不盡的飯。王保大喜,以后就不消乞食了。

當晚,有幾鄰舍來問道:“這庵是兩月前一個道人來蓋造的,如何今日是你來住?”王保道:“是那師父哀憐我沒處棲身,故把這庵舍與我住,他自往別處云游去了。”眾鄰舍聽說,便由他住下。王保過了一夜,次早開那丹盒來看,果然內有白銀一小塊。取戥來稱,恰重三分。自此日用不缺。

光陰茌苒,過了幾年,生哥已不吃乳,只要吃粥飯。卻又作怪,那銀母丹盒內每日又多生銀三分,共有六分之數,足供兩人用度。王保歡喜無限,便每日節省一分半分,積少成多,把來做些女衣,與生哥穿著,只不替他纏腳穿耳。鄰舍問時,王保扯慌道:“前日那道人說,他命囗華蓋,應該出家,故不與他纏足穿耳?!北娻徤嵝乓詾槿?。

每遇歲時伏臘祭祀主人主母,悲號痛哭。鄰含問之,假說是奠亡夫,與亡夫的前妻。眾鄰舍都道他有情義。

王保又每遇朔望,必引著生哥,到雙忠廟去拈香。一日,正燒過了香,走出廟門,忽遇著前番那道人。此時,生哥已是八歲,恰好是七年之后了。王保一見,慌忙下拜。道人道:“你莫拜,我特來求你施舍?!蓖醣5溃骸皫煾感萑⌒?,我母女一向吃的住的,都是師父施舍的,為何今日倒說要求我施舍”

道人指著生哥,對王保道:“我不要你施舍別的,只要這孩子舍與我做徒弟罷?!蓖醣5溃骸跋确蛑挥羞@點骨血,怎好叫他出家”道人道:“你對人扯謊,便道我說他該出家,今日我真要他出家,你又不肯么”王保無言可答。

道人笑道:“我特來試你,你不肯把他舍與我,正見你的忠心。我今也不要他出家,只要他隨我去學些劍術。”王保道:“學劍恐非女兒之事?!钡廊诵Φ溃骸澳阍谖颐媲耙舱f假話他女子學不得劍,你男人如何有乳”王保見說破了他的底蘊,嚇得只顧磕頭。

道人扶他起來,說道:“我要教這孩子的劍術,將來好為父報仇。目下當隨我入山,五年后,送來還你?!闭f罷,袖中取出兩個白丸,望空一擲,變了兩把長劍。道人接在手中,就廟前舞起來。但見寒光一片,冷氣侵人,分明是瑞雪紛飛,霜花亂滾。王??吹醚刍?。

比及寒光散處,道人連生哥都不見了。王保驚得呆了半晌,想:“這道人是個神仙。我當初遇他時,他說七年后來相會,今七年后準準到來。方才他說五年后送幼主來還我,定非虛言。我只得安心等到五年后,看是如何?!?

當日獨自回庵,鄰舍問他女兒何在,王保道:“適才遇見前年那道人,領他去教習經典,約五年后送來還我。”鄰舍道:“游方道人,那有實話你被他哄女兒去了?!蓖醣5溃骸八徕峙c我住,決不哄我。”鄰舍心內終是疑惑,王保更不猜疑。正是:

橋邊得遇赤松子,圯上休疑黃石公。

自此,王保獨處庵中??纯匆鸭拔遢d。那時,北朝正值海陵王為帝,尹大肩升做京營統制。米家石求他薦引,也授皇城大使之職。二人逢迎上意,勸海陵廣選民間女子,以充后宮。海陵準奏,即差二人為采選使,先往薊州一路選去。凡十三歲以外,十六歲以內者,皆在所選。

二人奉了欽差,遂借端騙民間賄賂,有錢的便免了,沒錢的便選去,不論城市村坊,搜求殆遍。凡人家有女兒的,無不哭哭啼啼,驚慌無措。王保見了這光景,心中暗忖:“我家這假女子,虧得那道人先領去。若還在此,今年恰是十三歲,正在選中,卻怎地支吾”

又過了兩三個月,忽有人傳說,尹、米二人盡皆殺了。你道為何原來米家石私自於選到女子中挑取美貌的留下數人,自己受用。尹大肩聞知,恐日后被海陵王察出,連累著他,遂先具密疏奏聞。海陵大怒,即傳旨將米家石就所在地方閹割了,逐歸原籍。過了幾日,忽一夜,尹大肩在公館中被人殺死。榻前粉壁上,大書七個血字道:“殺人者米家石也?!笔窒氯藞笾胤焦伲云涫伦嗦?。海陵怒甚,即將米家石處斬,收他妻子入宮為奴。

王保聞知這消息,私自慶幸道:“且喜我主人兩個仇家都被殺了,真是天理昭昭,果報不爽?!庇诌^月余,聞得朝廷差太監顏權持節到來,停罷選女之事,將選過女子悉還民間。一時村坊市鎮,歡聲載道。王保暗想:“我小主人躲過這災難,此時若歸,安然無事了?!?

看看臘盡春回,過了一年。屈指算來,生哥已是十四歲了,不見那道人送來。王保終日盼望,常往雙忠廟去拜祝。一日,走至廟中,忽見那道人同生哥坐在里面。王保又驚又喜,看生哥披發垂肩,已十分長成,依然是女子打扮。王保望著道人磕頭道:“多感仙翁大恩,真不失信?!?

道人指著生哥對王保道:“我教會他劍術,已報了父仇。但目下還出頭不得,你可仍保他到你庵中住下。待十日后,有個姓須的畫師到你庵側居住。你可叫他到彼學畫,將來自有奇遇。不得有誤?!毖援叄叱鰪R門,騰空而去。有詩為證:

邀游仙界在虛空,來似風兮去似風。

只為忠心如鐵石,故能白日致仙翁。

王保見了,望空拜了數拜,回身抱著生哥,問道:“你去了這五六年,一向在那里”生哥道:“我在那邊住下,不多幾時,怎說是五六年”王保道:“想是仙家一日抵得凡間幾年了。你且說,仙翁姓甚名誰,領你到甚么去處可細述與我聽?!?

生哥道:“我自從那日看仙翁舞劍,忽見一道白光將我身子裹住,耳邊如聞風雨之聲。到得白光散了,定睛一看,卻立在一個石洞里,洞中石床石椅、筆墨詩書等物都備。仙翁把男衣與我換了,著幾個青衣童子服侍我。每日與我飲食,又不見他炊煮,不知是那里來的。仙翁常有朋友來,都呼為碧霞真人。這洞也叫做碧霞洞。仙翁先教我讀書,后教我學劍。初學劍時,命我在石崖上奔走跳躍,習得身子輕了,然后把劍法傳我,有咒有訣,可以劍里藏身,飛騰上下。學得純熟之后,常書符在我臂上,捏訣念咒,往來數百里,只須頃刻。記得幾日前,命我到一個去處,殺了一人。又命我書七字於壁上,道:‘殺人者米家石也。’仙翁說:‘此人是你殺父之仇。你今殺了此人,父仇已報,可送你回去了。’便叫我仍舊女裝。我對仙翁說:‘我一向但認得母親,并不認得父親,也不見母親說起父親的事。不知我父親怎生死的,我又如何要男人女扮’仙翁道:‘你回去問你母親,便知端的。’說罷,遂把我送到此間。母親如今快把事情說與我知道。”

王保聽說,不覺涕泗橫流,嗚嗚咽咽,哭將起來,說道:“我不是你母親,你母親也是死於非命?!鄙缏勓源罂蓿吨醣柕溃骸澳憧煺f個明白?!蓖醣Uf,卻又住了口,走出廟門,四下一望,見沒有人,然后再入廟中,對生哥道:“此事不可聲張。你且住了哭,待我說來?!?

當下生哥拭淚,王保把李真夫婦慘死,并自己女裝,保護幼主,細細說出。生哥聽罷,哭倒在地。正是:

十年遁跡一孤兒,失記分離兩月時。

前此猶疑慈侍下,誰知怙恃已雙悲。

王保扶起生哥,說道:“今日既已說明,小人不該喬裝假母,本當正主仆之分,但方才仙翁有言,目下不是出頭日子。小主人切勿露圭角,還須仍舊女裝,呼小人為母,以掩眾人耳目?!鄙绲溃骸拔胰魺o你保護,性命早已休了。多虧你一片忠誠,致使神仙感應。我就拜你為母,也不為過?!闭f罷,便拜下去。王保忙叩頭道:“不要折殺了小人。自今以后,只要在人前假裝母女便了?!?

當日主仆回到庵中,依舊母女相呼。鄰舍見了,只道程寡婦的女兒已歸,都替他歡喜。

數日后,間壁舊鄰遷移了去,空下兩間房屋,果然有姓須的人領著兒子來租住。那姓須的,不是別人,就是太監須權。

原來前日海陵王并無停罷選女之旨,特命顏權來代尹大肩之任,收取女子到京。那知顏權是個極慈心、極義氣的太監,他乘此機會,倒矯旨將眾女給還民間。因此自料回朝必然被戮,乃於半路遣開從人,微服遁走,恰好也走到雙忠廟里宿歇。

睡至五更,忽見廟中燈燭輝煌,一個青衣童子走來,把顏權按住,說道:“我奉神人之命,賜你須髯,以避災難?!本桶岩恢唤疳樔ヮ仚囝W下刺了半晌,又向袖中取出一把須髯,插在他頦下。又脫下身上青衣并腳上鞋襪,放于地上,吩咐道:“這東西你可收著,明日好去救一個人?!?

顏權忙爬起來,扯住童子要問,童子用手一推,顏權跌了一跤,猛然驚醒,卻是一夢。伸手去嘴上一摸,果然有三綹須髯,約長一尺,須根里尚覺有些酸癢,好生奇異。直至天明,又見有一件青衣并鞋襪在地上,一發驚怪。起身拜謝神明,就取了青衣并鞋襪,走出廟門。想:“嘴上有須,沒人認得我是太監了?!贝竽懴蚯靶腥ァ?

走不上一里,忽聞路旁有哭聲。顏權一看,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子,坐在路旁啼哭,豐姿甚好。顏權問其來歷,女子不肯說。顏權好言再三慰問,女子方說道:“我乃薊州玉田縣人,父親廉國光,官為諫議大夫,因直言忤旨,身被刑戮,家產籍沒,近又有旨,收妻女入宮。幸我母親向已亡過。我被統制拘捉,與所選民間女子一齊封置公館。今眾女奉旨放回,各有父母領去,唯我無家可歸,所以啼哭?!?

顏權聽罷,想昨夜夢中之言,又廉諫議的忠節可敬,又想:“自己也是玉田縣人,正與此女同鄉,我當救他?!北闼愠鲆粭l計策,領這女子回至雙忠廟里。先把自己的來歷低聲訴與他,因對他說道:“我和你都是避罪之人,我昨夜夢神人教我今日救一個人,想就是你。我今欲救你,你當認我為義父。但你是罪人之女,未經赦免,出頭不得。昨夜神人賜我男人衣履,想要叫你女扮男裝,方保無虞。你今就改扮男子,與我同行何如”

那女子聽說,忙忙拜謝。顏權教他拜了神像,把青衣鞋襪與他換了。問他甚么名,今年幾歲。女子道:“我名冶娘,年方十三歲?!鳖仚嗟溃骸拔医窈裟銥閮海选薄秩チ藘牲c,改名臺官罷?!币蹦餁g喜領諾。

顏權想:“我有這假男兒,如今客店不是安身之處,必須租兩間房屋居住?!鼻『脤ぶ氢峙钥瘴葑∠隆K蜃约荷殻阃醒孕枕殹V徽f從玉田縣攜兒到此,投奔親戚不著,回鄉不得,只得在此權住。幸身邊有些銀兩,不敢濫用,要尋個長久度日之計。

冶娘便道:“義父不須憂慮。我幼時讀書,習學針指,又學得一件技藝是丹青。常畫些山水花草,至於傳神寫像,也都會得。我今就賣畫為活也好。”顏權大喜,便入城買了紙筆并顏色之類來。先叫冶娘畫些山水花草,果然畫得好。又叫他畫自己形象,卻又酷肖.顏權甚喜,便掛起傳神賣畫的招牌。外人聞留后村須家有個十三歲小兒善於丹青,便都來求他畫。但若有人要請他到家去,冶娘即托故不去,只坐在家中賣畫,取些筆資度日。

王保住在間壁,見須客人的孩兒善畫,因記起仙翁之言,便來拜望顏權,要將生哥送過去,求他孩兒指教丹青。顏權想:“生哥是女子,我這假子也是女身,女子與女子相處,有何妨礙?!彼炜粦?。王保想:“生哥原是男身,便與他家孩兒親近,也不妨事?!弊源嗽缛ツ夯?,冶娘與生哥姊弟相稱,甚是契合。

那時,海陵王聞顏權矯旨放回眾女,十分震怒。畫影圖形緝捕顏權,又欲遣官重選女子入京。幸有人出使南朝回來,盛稱南朝子女勝於北地。海陵王遂有興兵南下之意,故把重選女子之事停擱。因此,生哥雖假女身,卻安然無恙。

一日,生哥至冶娘處學畫,恰值顏權他出。冶娘問生哥道:“姐姐姿性敏捷,丹青之道,略加指點,便都曉得。將來必然勝我十倍。這般穎悟,不識幼時曾讀書否”生哥道:“頗知一二。然我輩女流,讀書原非所重。若賢弟少年才雋,必精詞翰,何不以文章求仕進,乃僅以丹青著名乎冶娘道:“君子藏器待時。此時世囗,恐文章不足以取功名,適足以取禍患耳?!?

生哥聽了這話,想起父親因以詩文被奸人陷害,觸動本心,不禁悲憤起來,對冶娘道:“我幼遇異人,學得一件本事,今日試演一番與賢弟看?!闭f罷,向袖中取出一個白丸,走到庭前,望空一擲,化成一把長劍。生哥接劍在手,就庭前舞起,初時,猶見人影在白光里。后來,但見白光,不見有人影。及至舞完,依然一個白丸在手,不知劍在那里。

冶娘看了,說道:“姐姐有這般本事,真女中丈夫。若改換男裝,秦木蘭當拜下風矣?!币蝾}詩一首贈之。詩曰:

劍鍔簇芙蓉,寒光謝碧空。

霜飛如舞云,電走似驅風。

騰躍出還沒,往來西復東。

隱娘今再見,不數薛冢紅。

冶娘把詩寫在紙上,與生哥看。生哥十分嘆賞,笑道:“賢弟高才,方才道我是女中丈夫,我今看你這字體柔妍,倒像女子。我也有俚言奉贈。”遂題《西江月》詞云:

休學夫人字美,文兼幼婦詞芳。纖纖柔翰譜瑤章,不似兒郎筆仗。雅稱君家

花貌,依稀冶女風光。若叫易服作宮裝,奉引昭容堪況。

冶娘看畢,見詞意比我是女子,不覺面色微紅,笑道:“姐姐如何把女子比我我看姐姐全無女子氣象,如今不叫你姐姐竟叫你哥哥吧?!庇诸}一絕以戲之云:

羨爾英雄大丈夫,應叫弟弟喚哥哥。

他年姊丈相逢處,也作塤竾伯仲呼。

生哥看了,笑道:“你若呼我為哥哥,我就呼你為妹妹。”因亦口占一絕以答之云:

愛你才郎似女郎,幾疑書室是閨房。

他年弟婦相逢處,伉儷應同姊妹行。

兩人戲謔了一回,生哥自回家去,只道須家的臺官是男人女相,冶娘也道程家的存奴是女人男相,兩下都不知是假的。

一日,正當清明節日,生哥這日不到冶娘家來,自與王保在家中祭奠亡親。

這日,冶娘也對顏權說,要祭奠父母。顏權買些紙錢祭品,安放在家,自己往雙忠廟去燒香。冶娘閉上了門,獨自在室中祭奠先靈。

他終是女子家,不敢高聲痛哭,只是流淚。忽聽得間壁哀號之聲。冶娘向壁縫里張看,原來他家還在那里設祭。只見存奴跪在前面,他的母親倒跪在后面,叩頭流涕。存奴哭倒於地,他的母親去扶他,口中喃喃的勸。聽得不甚明白,只聽得他叫“小官人”三字。及祭畢而起,存奴望上作揖。

冶娘看了,好生驚疑,想:“他這般光景,甚是蹺蹊。我一向疑他像個男子,莫非也與我一般改頭換面喬裝扮的待我明日試他一試?!?

至次日,生哥到冶娘家來。冶娘等顏權出去了,就說道:“姐姐如此聰明,必然精於女工。為何不見你拈針刺繡,織錦運機請做來與小弟一看?!鄙绲溃骸拔乙蛴坠?,母親嬌養,不曾學得組繡之事。”冶娘笑道:“題詩舞劍都學,我知你女工必妙,若遇著個女郎,定然把組繡之事做出來。今在小弟面前,故不肯做出?!鄙绲溃骸暗で嗯c組繡相類,莫非吾弟倒善於組繡么?”冶娘道:“我非女子,那知組繡你是女子,倒習男子之事,奈何把女工問我”生哥笑道:“你道自己不是女子,只怕女子中倒沒有你這個伶俐人物?!币蹦镆残Φ溃骸敖憬惚臼桥樱駛€男子,還怕男子中倒沒有你這樣倜儻人才?!币蛑讣埳纤嫾t拂私奔的圖像,對生哥說道:“姐姐若學紅拂改換男裝,莫說夜里私奔,就是日里私奔,也沒人認得你是女子?!鄙缧Φ溃骸澳憬形宜奖寄莻€我若做紅拂,除非把你做李靖?!币蹦镉种府嬌哮x鴦,對生哥道:“我和你姊弟相稱,如雁行一般,恐雁行不若鴛鴦為親切。倘蒙姐姐不棄,待代對爹爹說,結為夫婦何如”

生哥聽罷,沉吟半晌,忽然流淚。冶娘驚叫道:“姐姐為何煩惱”生哥拭淚答道:“我的行藏,無人能識。今蒙吾弟錯愛,我只得實說了。”便去桌上取過一幅紙來,援筆題詩一絕云:

改裝易服本非真,為乏桃源可避秦。

若欲與君為伉儷,愿天真化女人身。

冶娘見詩,大驚道:“難道你真個是男子么你快把自己的來歷,實說與我知道。”生哥便把上項事細述一遍,叮囑道:“吾弟切勿泄漏。”冶娘甚是驚異,因笑道:“我一向戲將姐姐比哥哥,不想真是哥哥。”生哥道:“我向只因假裝女子,不好與你親近。今既說明,當與你把臂促膝,為聯床接席之歡?!闭f罷,就來與冶娘并坐,又伸手去扯他臂?;诺靡蹦锛t了臉,連忙起身避開。生哥笑道:“賢弟不是女子,如何做出這羞態”冶娘便道:“你既不瞞我,我又何忍瞞你。”也取過紙筆,和詩一絕云:

姊不真兮弟豈真?亦緣無地可逃秦。

君如欲與為兄弟,愿我真為男子身。

生哥看了,也驚道:“不信你倒是女子。你也快杷來歷說與我聽?!币蹦锼鞂⑶笆率隽艘槐椤I绶Q奇,因說道:“我是男裝女,你是女裝男,恰好會在一處。正是天緣湊合,應該作配。你方才說,雁行不若鴛鴦。自今以后,不必為兄弟,直為夫婦了?!币蹦锏溃骸靶止写诵模敻嬷x父,明明配合,不可造次?!?

正說間,顏權回來了。生哥亦即辭去,把這段話告知王保,那邊,冶娘也把生哥的話對顏權說,大家歡異。

次日,王保來見顏權,商議聯姻,顏權慨然應允。在眾鄰面前,只說程家要臺官為婿,須家要存奴為媳。央一個老婆婆做了媒妁,擇日行聘。鄰舍中有幾個輕薄的,胡猜亂想說:“程寡婦初時要女兒出家,如何今日許了須家的臺官想必這媽媽先與須客人好了如今兩親家也恰好配作一對?!蓖醣S伤孪耄徊焕硭?。

時光迅速,過了兩年。生哥是十七歲,冶娘是十六歲了。顏權便替池擇吉畢姻。拜堂時,生哥仍舊女裝,冶娘仍舊男裝,新郎是高髻云鬟,娘子是青袍花帽,真個好笑。但見:

紅羅蓋卻粉郎頭,皂靴套上嬌娘足。作揖的是新婦,萬福的是官

人。只道長女配其少男,那知巽卻是震,艮卻是兌;只道陽爻合乎陰

象,誰識乾反是地,坤反是天。白日里唱隨,公然顛倒扮去;黑夜間夫

婦,暗地較正轉來。沒雞巴的公公,倒娶了個有雞巴的子婦;有陽物

的媽媽,倒招了個沒陽物的東床。只恐新郎的乳漸高,正與假婆婆一

般作怪,還怕新娘的須欲出,又與假爹爹一樣蹊蹺。麋邊鹿,鹿邊麇,

未識孰麋孰鹿鳳求凰,凰求鳳,不知誰鳳誰凰?一場幻事是新聞,這

段奇緣真笑柄。

是夜,顏權受二人之拜。掌禮的要請王保出來受禮,王保只推腹痛,先去睡了。生哥與冶娘畢姻之后,夫妻恩愛,自不必說。但恨不敢改裝易服、出姓復名。

那知事有湊巧,既因學畫生出這段姻緣,又因賣畫引出一段際遇。

你道有何際遇原來那時孝廉花黑已中過進士,選過翰林,因與丞相業厄虎不睦,致仕家居。他的夫人藍氏,要畫一幅行樂圖,聞得留后村須家的媳婦善能傳神,特遣人抬轎來請,要邀到府中去畫。冶娘勸生哥休去。生哥想花黑有收葬他父母的恩,今日不忍違他夫人之命,遂應召而往。

那夫人只道生哥是女子,請至內堂相見。禮畢,吃了茶點,便取出白絹教生哥寫照。生哥把夫人細看一回,提筆描畫起來。頃刻間,畫成一個小像。夫人與侍女看了,都說像得緊。

夫人大喜,因對生哥道:“我先母藍太太的真容,被我兄弟遺失了,今欲再畫,爭奈難於摹仿。我今說個規模,就煩你畫。若畫得像,更當重謝。”生哥領諾。夫人指自己面龐,說那一處與先母相同,那一處與先母略異。生哥依言,憑空畫出真容。卻也奇怪,竟畫得儼然如生。

夫人看了,拍掌稱奇,一頭贊,一頭看,越看越像,如重見母親一般,不覺嗚咽涕泣起來。生哥在旁看了,也不覺淚流滿面。夫人怪問道:“我哭是想念先母,你哭是為何”生哥拭淚道:“妾幼喪二親,都不曾認得容貌。今見夫人描畫令先慈之像,因想妾身枉會傳神,偏無二親可畫,故不禁淚落耳?!狈蛉寺犝f,問道:“我聞你的母親尚在,如何說幼喪二親”生哥忙轉口道:“夫人聽錯了,妾說幼喪父親?!狈蛉说溃骸拔胰绾螘犲e你方才明明說幼喪二親。莫非你不是程寡婦親生的可實對我說?!?

生哥想:“花公是有情義的人,我今對他實說來歷,料也不妨?!币蛳蚯皩Ψ蛉说溃骸爱敵跷腋赣H蒙花老爺厚恩,今日怎敢隱瞞但望夫人恕我死罪,方敢說出。”夫人道:“奇怪了,我與你家素不相識,我家有何恩你今有何罪”生哥道:“乞夫人屏退左右,容我細稟?!狈蛉吮憬信箓兺吮芤贿?。

生哥先說自己男扮女裝,本不當直入內室,因不敢違夫人之命,勉強進來,罪該萬死。然后從頭至尾緣故細細告陳,并將妻子冶娘的始末,一發說明。夫人聽罷,十分驚異,便請花黑進來,對他說知其事,叫與生哥相見,花黑亦甚驚異。

忽家人進來說:“報人報到。報老爺原官起用。”原來海陵王御駕南征,中途遇害。丞相業厄虎護駕,亦為亂軍所殺。朝中更立世宗為帝。這朝人主,極是賢明,凡前日無辜被殺的官員,盡皆恤贈,錄其后人,其余被黜被逐的,起復原官。因此,花黑亦以原官起用。

當下花黑看了報文,便對生哥道:“當今新主賢明,褒錄海陵時受害賢臣的后人,廉諫議亦當在褒錄之例。你今既為他婿,廉公無子可錄,女婿可當半子。至于令先尊題詩被戮,我當奏白其冤。你不惟可脫罪,還可受封?!鄙缰x道:“昔年蒙恩相收葬先人骸骨,今日又肯如此周全,此恩此德,天高地厚?!闭f罷,側身下拜。拜畢,回到家中,說知其事。冶娘與顏權、王保,俱各歡喜。

花黑即日赴京陛見,就上疏白李真之冤,說:“他所題二詩,一是嘆本朝無人,一是嘆南朝為奸臣所誤,并無一語侵犯本朝。卻被奸人謀害,無辜受戮,深為可憫。其妻江氏,潔身死節,尤宜矜恤。況今其子生哥,現配先臣廉國光之女,國光無子,當收錄其婿,以酬其忠?!庇謱⑼醣8刑熨n乳,顏權夢神賜須之事,一一奏聞。

世宗覽奏,降旨:“賜生哥名存廉,授翰林待詔。封冶娘為孺人。王保忠義可嘉,授太仆丞。太監顏權,召還京師,授為六宮都提點。”命下之后,生哥與冶娘方才改正衣裝。一個大乳蒼頭人,一個長須內相,都復了本來面目。一時傳作奇談。正是:

前此陰陽都是假,今朝男女盡歸真。

眾人受了恩命,各各打點赴京。生哥獨上一疏道:“臣向因患難之中,未曾為父母守制。今欲補盡居喪之禮,廬墓三年,然后就職。”天子準奏。生哥與冶娘披麻執杖,至父母墓前,排下祭品拜奠。想起二親慘死,死后有缺祭掃,直至今日方敢到墓前一拜,便伏地痛哭,哭得路旁觀者無不悲傷。

王保聞得生哥夫婦都在墓所,便於赴京之前,備下祭禮,到墓前設祭。那時王保脫下冠帶,換了青衣小帽,向墓前叩頭,哭告道:“主人主母在上,小人王保昔年在薊州時,因急欲歸報主母消息,未及收殮主人尸首。及主母死后,小人又急保護幼主,避罪而逃,也不及收殮尸首。今日天幸,得遇恩赦,才得到墓一拜。向蒙皇天賜乳,仙翁庇佑,我主仆二人得以存活。今幸大仇已報,小主人已諧姻配,又得了官職。未識主人主母知道否倘陰靈不遠,伏乞照鑒。”一頭說,一頭哭。從人見之,盡皆下淚。

王保祭畢,換了冠帶,恰值顏權也來吊奠。王保等他奠罷,一同別了生哥夫婦,再備祭品,同顏權到雙忠廟拜祭一番。顏權又將廟宇重修,神像再塑,然后與王保赴京。

生哥自與冶娘廬墓。又聞朝廷有旨,著玉田縣官為廉國光立廟,歲時致祭。生哥遂同冶娘到彼處拜祭了,復回墓所。三年服滿,然后赴京,謝恩到任。

在京未久,忽聞塘報,臨城縣有妖婦牛氏,結連山寇作亂,勢甚猖獗。你道那妖婦是誰原來就是尹大肩之妻。那尹大肩存日,恃海陵王寵幸,作惡多端。近來被人告發,世宗有旨,籍沒其家。不想他妻子牛氏,頗知妖術,遂與其子尹彪逃入山中,嘯聚山賊作亂,自稱通圣娘娘。官兵追捕,反為所敗。

生哥聞知此事,激起雄心,說道:“此是我仇人妻子,我當手刃之。”遂上疏自請剿賊。天子準奏,命以翰林待詔兼行軍千戶,領兵三千,前往討賊。

生哥奉旨,督師前進。牛氏統領賊眾,據著險峻高嶺,立下營寨,要用妖法迎敵。那知生哥有碧霞真人所傳的劍術,便不等交鋒,先自飛騰上嶺,揮劍斬了牛氏并尹彪首級,然后驅兵殺去。賊眾無主,非逃即降,寇氛悉平,奏凱回朝。天子嘉其功,升為中書右丞,兼樞密副使,并降旨追贈其父母。

生哥謝恩。是夜即得一夢,夢見一個金幞緋衣的官長,一個鳳冠霞帔的夫人,對生哥道:“我二人是你父母。上帝憐我二人,一以文章被禍,一以節烈捐軀,已脫鬼錄,俱得為神。今受皇恩,又膺天寵,你今不消哀念。”生哥醒來,記著夢中所見父母的形貌,畫出兩個真容,去喚王保來看。王保見了,驚說道:“與主人主母容貌一般?!鄙绱笙?,即去裝裱,供養在家。

王保做了三年官,即棄了官,要去尋訪碧霞真人,入山修道,竟拜別生哥夫婦,飄然而去。生哥思念其忠,也畫他形像,立於李真之側,一樣歲時致祭。又畫碧霞真人之像,供養於舊日茅庵,亦以王保配享。

后來花黑出使海上,遇見王保,童顏鶴發,於水面上飛身游行。歸來報知生哥,知其已成了仙。顏權出入宮中勤謹,極蒙天子寵眷,壽至九十七而終。冶娘替他服喪守孝,也畫真容供養。這是兩人忠義之報。

看官聽說,人若存了忠義,不愁天不助,神不佑。試看奴仆,宦豎尚然如此,何況士大夫故這段話之名曰《忠義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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