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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戊子,御史馮京第謂黃斌卿曰:北都之變,東南如故,并使其東南而失之者,是則借兵之害也。今我無可失之地,比之前者為不倫矣。斌卿于是使其弟孝卿同京第往。至長琦島,其王不聽登陸。始有西洋人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佞佛,教人務排釋氏,且作亂于其國;日本勒兵盡誅教人,生埋于土中者無算,驅其船于島口之陳家湖焚之,絕西洋人往來。于五達之衢置銅版,刻天主像于其上以踐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錢之微,搜得必殺無赦。方是時,西洋人復仇,大舶載炮而來,與日本為難;日本請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故戒嚴于外國。京第即于舟中,朝服拜哭不已。東京遣官行部如東國巡方御史,禿頂坐藍輿,京第因致其血書。撒斯瑪王聞長琦王之拒中國也,曰:中國喪亂,我不遑恤,而使其使臣哭于我國,我國之恥也。與大將軍言之,議發各島罪人。京第還,日本致洪武錢數十萬。蓋其國不自鼓鑄,但用中國古錢;舟山之用洪武錢,此由也。孝卿假商舶留長琦。長琦多官妓,皆居大宅,無壁落,以綾幔分為私室。當月夜,每室懸各色琉璃燈,諸妓各賽琵琶,中國之所未有。孝卿樂之,忘其為乞師而來者,見輕于其國。其國發師之意益荒矣。

己丑冬,有僧湛微自日本來,為蕩胡伯阮進述請兵不允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動之,誠得普陀山慈圣李太后所賜藏經為贄,則兵必發矣。進與定西侯張名振上疏監國,以澄波將軍阮美為使,上親賜宴。十一月朔,出普陀。十日,至五島山,與長琦相去一程。是夜大風,黑浪兼天,兩紅魚乘空上下,船不知所往。十二日,見山,舵工驚曰:此高麗界也。轉帆而南。又明日,乃進長琦。凡商舶至國,例撥小船譏出入,名曰班船。阮美喻以梵篋乞師,其王聞之大喜。已知船中有湛微者,則大駭。初,湛微之在日本也,長琦島有三大寺:一曰南京寺,中國北僧居之;一曰福州寺,閩、浙、廣僧居之;一曰日本寺,本國人居之。南京寺住持名如定,頗通文墨,國人重之;湛微拜其位下。湛微所能不若師,而狡獪多變,乃之一島名〈月斐〉泉者。其島無中國人往來,不辨詩字之好丑,湛微得妄自高大,惡札村謠,自署金獅子尊者。流傳至于東京,大將軍見之,曰:此必西洋人之為天主教者,潛入吾國。急捕之,以其為江西僧,逐之過海。日本不殺大唐僧,有犯法者止于逐;再往,則戮及同舟。湛微欲以此舉自結于日本,阮于是始知為其所賣也。遂載經而返。然日本自寬永享國三十余年,母后承之,其子復辟,改元義明,承平久矣。其人多好詩書、法帖、名畫、古奇器、二十一史、十三經,異日價千金者,捆載既多,不過一、二百金。故老不見兵革之事,本國且忘備,豈能渡海為人復仇乎?即無西洋之事,亦未必能行也。

史臣曰:宋之亡也,張世杰嘗遣使海外某國借兵,陳宜中亦身至占城借兵,崖山既陷,兩國之師同日至,遂不戰而還。今日之事,何與之相類耶?忠臣義士,窮思極計,海水不足較其淺深;徒以利害相權如余煌,真書生之見也。

·四明山寨紀(行朝錄之七)

四明山,在漢、晉以前,通謂之天臺;其后,分裂天臺以為四明。蓋周圍八百里,連山疊嶂,豁險之極。唐咸通元年,裘甫之裨將劉縱簡率壯士五百,奔至大蘭山,據險自守;諸將共攻破之。大蘭山,即四明之山心也;則四明之為山寨舊矣。

丙戌六月,浙東師潰。宗羲時率師渡海,規取海鹽、海寧二城;報至而還。十日,散遣余眾,愿從者歸安茅瀚(字飛卿)、梅溪汪涵(字叔度)二帥。以五百人入四明,屯于杖錫。宗羲意結寨固守,徐為航海之計。因誡二帥連絡山民,方可從事。二帥違宗羲節制,取糧近地。二十日,宗羲令二帥守寨,出行旁舍;山民相約數千,乘二帥不備,夜半焚杖錫寺。士卒睡中逃出,皆為擊死,二帥被焚。

丁亥,余姚人王翊、王江聚兵于沿海,為黃斌卿內應。斌卿攻寧波,不克而去,翊遂入四明。戊子三月,破上虞,殺攝印官,浙東震動。北人合兩郡之師,由清賢嶺入,義師屯丁山以待之。待久而弛,按甲空弮。北師驟馳之,義師狼顧失措,一時為所屠者四百人。有孫說者,聞丁山敗,救之;中流矢死,其立不仆。御史馮京第自湖州軍破,亦間行至四明,與王翊合軍杜岙,守關禡牙,軍容甚整。北撫勒兵東波下,教鄉聚團練攻杜岙,破之。其別部邵不倫亦見獲,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天臺,依定遠將軍俞國望。翊謂諸將曰:是皆團練之罪也。北兵雖健,吾視其銳則避之、懈則擊之,非團練為之鄉導,彼敢行險地如枕席乎?然北兵團練豈能相守?吾卒雖殘,其破團練尚有余力。乃自天臺至四明,擊破鄉聚之團練者;隨道收兵,一月至萬余人,而京第亦出。

己丑春,又破上虞,走其知縣,得縣印。當是時,浙東山寨,蕭山則石仲芳,會稽則王化龍、陳天樞,臺州則俞國望、金湯,奉化則吳奎明、袁應彪,皆擄掠暴橫;而平岡張煌言、上虞李長祥,又單弱不能成軍。惟王翊一軍,蔓延于四明八百里之內,設為五營、五內司。王江則專主餉,勸分富室,單門下戶安堵如故。履畝而稅,人亦無不能樂輸者。平時不義之徒,立致重典。異時巡方訪惡徒為故事;翊所決罰,人人稱快。浙東列城,為之晝閉。胥吏不敢催租縛民,惴惴以保守一城為幸,皆薦陳忱講解。翊計天下不能無事,待之數年,庶可以為中原之應也。自上虞出,東徇奉化。北師方攻吳奎明,奎明力不支而遁;北師追奔至河泊所,翊猝遇之而戰,北師大敗。

六月,上駐蹕建跳所,分使使山寨拜官,授翊河南道御史、王江戶部主事左副都御史。宗羲上言:諸營文則自稱都御史、侍郎,武則自稱將軍、都督,未有三品下者。主上嘉其慕義,亦遂因而命之。惟王翊不自張大,僅授御史。御史在承平時,固為顯要,而非所論于今日。諸營小或不及百人,大亦不過王翊一部;今品級懸殊,以之相陵,恐為未便。大學士劉江春、禮部尚書吳鐘巒,皆以為然。定西侯張名振,持之不肯下。

初,諸營迎表,皆因名振以達,獨翊不關名振。名振不樂曰:俟王翊之來,吾為上言之也。翊朝行在,睹其軍容,升右僉都御史。翊曰:吾豈受定西侯鈐鍵哉?山海久不寧,有為北人謀者曰:此皆失職之人所致。茍招撫而官之,無有不愿解甲者矣。會稽人嚴我公知之,偽為告身銀印,曰請自隗始。遂俾以都御史,招撫山海。湖州柏襄甫、會稽顧虎臣,皆降。我公將渡海,發使者入四明山中,翊之前營黃中道曰:嚴我公動搖山海,寧可使之達行在哉?烹其使,分羹各營,敢受招撫者視此。我公踉蹌遁。

庚寅三月,翊朝行在,升兵部左侍郎。八月,破新昌,拔虎山。九月,北帥將攻舟山,惡翊中梗,金帥由奉化入、田帥由余姚入,會師大蘭山,帳戶三十里;游騎四出,以搜伏聽者。翊避之于海。馮京第以病不能行,匿鶴頂山,為其降將所致,害于寧城。

辛卯七月,翊還山中,所留諸將降殺且盡。二十四日,大星墜地,野雄皆鳴;為團練兵執于北溪。過奉化,賦絕命詩。入見海道,海道欲觀絕命詩,授筆于翊。其詩結句:平生忠憤血,飛濺于群鹵。書畢,引筆以撾海道面而出。北師將會定海,系翊以待。每日從容束幘,掠鬢修容;謂北人曰:使汝曹見此漢官威儀也。

八月十三日,北師畢集,陳督訊之,翊坐地上曰:毋多言!成敗利鈍,天也。汝又何知?劉帥注矢射之中肩、田帥中頰、金帥中脅,翊不稍動,如貫植木。絕其吭,始仆。從翊者二人,掠之則跪而向翊。北人見之,皆為泣下;曰:非獨王公之忠也,乃其從者亦義士也。

王江之母,為金帥所得,以招江。江削發為僧,見金帥于杭,問訊而已。安置省城,母以天年終。江買一妾,其妻日夜勃溪,鄰居無不厭之。江憐妾而黜遣其妻,妻攘袂數江,登車而去,聞者莫不薄其為人。一日,江出,鄰人以其妾在不疑;既而不反,始知向者以術脫其妻也。江既得逸,遂與張名振引師入長江,登金山,遙祭孝陵,題詩痛哭。丙申,江復與沉調倫聚眾四明山,聲勢寖衰。調倫見獲被害,江亦病創而卒。自此十有九年,山中無事。

甲庚冬,復嘯聚半載而平。然皆偷驢摸犢之賊,徒為民害。其父殺人報仇、其子行劫,浸失其傳矣。

史臣曰:四明山本非進取之地,其始之欲寨焉者,亦如田橫與其徒屬五百余人入海居島中之意;不意后遂踵其陳跡,割裂洞天。雖然,王翊之死,于田橫何遜!

·沙定洲之亂(行朝錄之九)

沙定洲,云南蒙自土司也;父源。崇禎間,與阿迷普名聲同調征水西。名聲妻,沙源女也;無子,江右賈人萬某有女,故倡也,名聲嬖之,遂娶焉,生子祚遠。已而名聲、祚遠俱死,歸于沙氏,破數家;最后,及妻定洲。定洲之年,與其子祚遠相若也。定洲遂兼有蒙自、阿迷二司,以萬氏為謀主;日告訐諸土司,以兵掠之。滇中撫按與黔國公沐天波,不能審其曲直。兵勢既盛,遂輕國公,以為可取而代也。

乙酉,與武定土司吾必奎、吾安世約,汝以武定叛,黔國必調我兵合攻,諸司莫敢難我者;必奎如約。黔國發諸司兵,檄蒙自二千;定洲以五千赴之。至則必奎已擒,定洲大失望。會黔國家奴阮韻嘉、徐中和有異志,參將張國用、都司袁士宏亦怨黔國。二憾密告,定洲許為內應。當是時,諸生于錫朋、饒希之用事于黔府,恣為不法,大橫。兵官李天植征武定回,有二妹殊色,錫朋奪之。天波既犒定洲軍,疏題參將。十二月朔日食,天波不受謁。二日,定洲入謝;阮奴伏甲于內、沙兵噪于外,以誅于錫朋為名,縱火沐府。天波持印踰垣出走,母陳太夫人、配焦夫人、弟天澤、天潤皆遇害。定洲劫巡撫吳兆元具題,言沐天波叛,沙定洲起兵定之;應以定洲代天波,鎮守云南。兆元不可;拘之別室,奪其印以偽疏入告福克。定洲遂行府事。

丙戌春,發兵圍天波于楚雄。天波走永昌,以道臣楊畏知留守。而四將軍之師自黔入滇,定洲大懼,截軍彌勒,陳隔泥關。四將軍以兵五萬突之,沙兵大敗。四將軍者,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奇能也;皆獻賊部曲。張獻忠伏誅,去偽號,欲迎黔國以輔王室。既入曲靖,值思文皇帝遣太監孫興祖調沙兵入衛;四人謂興祖曰:『朝廷遠不知滇事始末,今若征之,是獎亂也。不如討平沙逆,迎還沐爵,使之引兵東向』。興祖然之。傳檄至云南,定洲殺故大學士王錫袞以宵遁。

丁亥四月十八日,城中人執阮韻嘉、袁士宏檻送楚雄,伏誅。二十四日,孫、李諸軍入城,秋毫不犯。定洲據省,凡五百五十日。五月,李定國帥師向臨安;庚申至壬戌,拔之。改阿迷曰開遠、蒙自曰樂新。遣使至楚雄、永昌,楊畏知猶以流賊目之。六月,四將軍入迤西,畏知迎戰被執;四將軍解其縛,坐之上坐,以為同獎王室,非有他也,俾作書通意于天波。七月,土司龍在田、許名臣來降。八月十八日,兵入鶴慶,又分兵入麗江,土知府木懿迎降。天波得畏知書,猶不敢信;遣其子顯忠至營曰:『但得守永昌足矣,不敢復望故位』。劉文秀謂諸人曰:『沐世子來,猶沐國公來也;請以國公禮禮世子』。世子歸,以二十騎送之,悉返所得沐國世寶,天波大喜過望。二十騎中,有兩人歷階而上,顯忠視之愕然;謂其父曰:『此即撫南劉將軍及王將軍某也』。天波乃同兩將軍還滇都,車裂于錫朋、徐中和以謝國人。文秀引兵討佴革竜。

佴革竜者,定洲之老巢也。有九山最險,硐名溪烏,其外巢也;大莊夷目黑老虎據之。其戰也,口銜雙刃,手舞大刀,所向無前。文秀圍之,久不下;定國益師往,誅黑老虎。十月四日,硐人多出降;破之,執萬氏、定洲以歸,磔之。

史臣曰:沙亂由于萬氏,滇人疑其為夏姬;及獻俘,魋墨奇丑,莫不大笑。嗟乎!亡國者,何必褒姒、驪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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