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第十一】
子曰。先進于禮樂。野人也。后進于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先進的確有野人氣象。后進的確是君子氣象。但君子的確不如野人。故評論須如此。用之須如彼。
【補注】禮與其奢也寧儉。樂與其蕩也激也寧和而平。禮樂唯心所生。亦即正心之具也。心正而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矣。今禮儉樂和。無如佛制。昔宋程子觀于叢林僧制。曰。三代威儀在是矣。誠篤論也。如能用之天下。則世界文明有日矣。(儉樸和平之禮樂。野人與能焉。孔子從先進。欲禮樂之普及于野人也。)
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
陳旻昭曰。夫子尋常不喜言語。故或云文莫吾猶人也。或云焉用佞。或云予欲無言。乃教人。何以仍立言語一科耶。蓋空言。則非圣人所取。而有益之言。可裨于世道。可發明至理者。則又不可廢也。圣門第一能言。莫若宰我。于井有仁章。及三年喪章。見之。第二能言。莫若子貢。于足食足兵章。見之。皆有關于世道人心之甚者也。
【補注】德行以修己。政事以安人。言語以為法于天下。文學以流傳于后世。圣門具此四科。而木鐸之全體大用全矣。四者兼之。則。孔子也。四科皆德行所攝。故顏淵稱具體而微。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說。
人問王陽明曰。圣人果以相助。望門弟子否。陽明曰。亦是實話。此道本無窮盡。問難愈多。則精微愈顯。圣人之言。本是周徧。但有問難的人胸中窒礙。圣人被他一難。發揮得愈加精神。若顏子胸中了然。如何得問難。故圣人亦寂然不動。無所發揮。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從他格親苦心處表出。
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說了又說。深顯曾子子思。不能傳得出世道脈。
顏淵死。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顏路只是一個流俗知見。如何做得回的父親。
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補注】此當與子畏于匡顏淵后章合看。可見圣賢相與之心。如空合空。融洽無間。
顏淵死。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朝聞夕死。夫復何憾。只是借此以顯道脈失傳。杜后儒之冒認源流耳。若作孔子真如此哭。則呆矣。
顏淵死。門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卓吾云。不是推干系。方外史曰。孔子待回。厚到底。后之欲厚其子弟者。思之。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季路看得死生是兩橛。所以認定人鬼亦是兩事。孔子了知十法界不出一心。生死那有二致。正是深答子路處。程子之言。頗得之。
【補注】知本性無生無死。然后知生知死。知本性非人非鬼。然后能事人事鬼。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人鬼皆當愿其成佛。此事人事鬼之大道也。
閔子侍側。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卓吾云。勸魯人也。非贊閔子也。
子曰。由之瑟。奚為于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收之。則升堂。揀之。則門外。可參。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卓吾云。然則師愈。子貢卻呈自己供狀。過猶不及。夫子亦下子貢鉗錘。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卓吾云。攻求。正所以攻季氏。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
卓吾云。識得病。便是藥。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凡夫受命所縛。賢人能不受命。惟圣人真學問。則知命。而不必轉命。是故有志為圣人者。只須俟命。今直以屢空二字。傳顏子之神。作子貢之藥。子貢一生。吃了億則屢中之虧。便不受命。而貨不覺其自殖矣。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于室。
此須四句料揀。一踐跡而入室。君子也。二不踐跡而入室。圣人也。三不踐跡而不入室。善人也。四踐跡不入室。有恒也。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不但教人勘他。亦是要人自勘。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卓吾云。赤原不問由求。還問赤耳。方外史曰。答由求即是答赤。
子畏于匡。顏淵后。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卓吾云。吾以汝為死。驚喜之辭。子在。回何敢死。誰人說得出。方外史曰。悟此。方知圣人不必慟哭。又知圣人必須慟哭。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字字鈇鉞。足使子然喪魄。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后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夫子元不責子羔不讀書。子路那得知之。
【補注】惡夫佞者。謂惡夫讀書而不能教民人安社稷者也。能言而不能行。故謂之佞。此章當與左傳鄭子皮欲使尹何為邑章合讀。
子路。曾晢。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圣賢心事。雖隱居求志。而未嘗置天下于度外。雖遑遑汲汲。而未嘗橫經濟于胸中。識得此意。方知禹稷顏子。易地皆然。奈四子各見一邊。終不能知孔子行處。故因此侍坐。巧用鉗錘。以曾點之病。為三子之藥。又以三子之病。為曾點之藥也。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子路說的句句不虛。又且高興熱鬧。所以夫子為之撫掌大笑。袁了凡曰。禮云。笑不至矧。矧。與哂同。露齦大笑也。居喪。則笑不至矧。今言志時。聞此暢談。何妨大笑。若注云微笑。則成尖酸氣象矣。
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以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愿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鏗爾者。舍瑟之聲。此非與點。乃借點以化三子之執情耳。
【補注】先言鼓瑟。次言希。次言鏗爾。次言舍瑟。而后言作。寫出曾點從容不迫氣象。希是瑟聲漸淡。鏗爾是弦外余音。舍瑟是安置得所。作是答問之禮。春是生機盎然。冠者童子。是作圣之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內外清凈。是養正之道。政化及于一時。教澤流于萬世。政教不可偏廢。故孔子嘆曰。吾與點。而亦兼贊由。求。赤。之能為邦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不哂其為國之事。特哂其不讓之言耳。既說為國。又說非邦也與。正是與三子。以補點之虛證。一直皆夫子之言。不是一問一答也。
【顏淵第十二】
顏淵問仁。(僧問和尚如何是佛。)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和尚答曰。只你便是。)顏淵曰。請問其目。(僧又問曰。如何保任。)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和尚答曰。一翳在目。空華亂墜。)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僧禮拜。)
克。能也。能自己復禮。即名為仁。一見仁體。則天下當下消歸仁體。別無仁外之天下可得。猶云十方虛空。悉皆消殞。盡大地是個自己也。故曰由己。由己。正即克己。己字。不作兩解。夫子此語。分明將仁體和盤托出。單被上根。所以顏子頓開妙悟。只求一個入華屋之方便。故云請問其目。目者眼目。譬如畫龍須點睛耳。所以夫子直示下手工夫。正所謂流轉生死。安樂涅槃。惟汝六根。更非他物。視聽言動。即六根之用。即是自己之事。非教汝不視不聽不言不動。只要揀去非禮。便即是禮。禮復。則仁體全矣。古云。但有去翳法別無與明法。經云。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立知。即是非禮。今勿視勿聽勿言勿動。即是知見無見也。此事人人本具。的確不由別人。只貴直下承當。有何利鈍可論。故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從此三月不違。進而未止。方名好學。豈曾子子思。所能及哉。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出門四句。即是非禮勿視。聽。言。動之意。邦家無怨。即是天下歸仁之意。但為中根人說。便說得淺近些。使其可以承當。
卓吾云。出門二句。即居敬也。己所二句。即行簡也。在邦二句。即以臨其民。不亦可乎也。
王陽明曰。亦只是自家無怨。如不怨天不尤人之意。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讱乎。
其言也讱。不是讱言。全從仁者二字來。直是畫出一個仁者行樂圖。牛乃除卻仁者二字。只說其言也讱。便看得容易了。故即以為之難三字。藥之。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不從君子二字上。悟出不憂不懼根源。便是不內省處。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卓吾云。牛多言而躁。兄又兇頑不道。料必不相容者。故憂其將害己也。子夏以死生有命。慰之。又教以處之之法。謂只待以恭敬。疎者可親。況親者乃反疎乎。蓋勸其兄弟和睦也。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
一指能蔽泰山。不受一指之蔽。則曠視六合矣。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陳旻昭曰。假饒積粟巨萬。豈名足食。使菽粟如水火。方名足食耳。假饒擁眾百萬。豈名足兵。如周武王觀兵于孟津。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方名足兵耳。足食足兵。民乃信之。則去食去兵。民亦信之矣。今時要務。正在去兵去食。不在調兵征糧也。方外史曰。蠲賦稅。以足民食。練土著。以足民兵。故民信之。必不得已而去兵。去官兵。正所以足民兵也。又不得已而去食。去官食。正所以足民食也。所以效死。而民弗去。今時不得已。則屯兵。兵屯。而益不足矣。又不得已。則加稅。稅加而益不足矣。求無亂亡。得乎。圣賢問答。真萬古不易之良政也。又曰。既已死矣。且道有信。立個甚么。若知雖死而立。方知朝聞夕死。可矣。不是死而后已矣的。
棘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為。
有激之言。快心之論。不可無一。不可有二。
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醇。猶犬羊之醇。
文。也是皮膚上事。質。也是皮膚上事。須要知文質從何處發生出來。譬如活虎豹。活犬羊。總是活的。若虎豹之鞟。犬羊之鞟。總是死貨耳。子貢一生說話。只有此二句。大似悟的。可與文質彬彬章。參看。
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格言良策。萬古不刊。當與去食去兵章。刻于宮殿。子張問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德也。
能主。方能徙。不能徙。便是無主。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四個其字。正顯所愛所惡之境。皆自心所變現耳。同是自心所現之境。而愛欲其生。惡欲其死。所謂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也。非惑而何。
誠不以富。亦只以異。(宜在有馬千駟章。其斯之謂與上。)
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子路無宿諾。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