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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朝鮮紀恩碑清太宗崇德初,征服朝鮮。四年,國王李琮立紀恩碑于三田渡。其銘曰:天降霜露,載肅載育。惟帝則之,并布威德。
皇帝東征,十萬其師。殷殷轟轟,如虎如貔。
西番窮發,暨夫北貊。執殳前驅,厥靈赫濯。
皇帝孔仁,誕降恩言。十行昭回,既嚴且溫。
始迷不知,伊戚自貽。帝有明命,如寐覺我。
我后祗服,曰率而歸。匪惟憚威,惟德是依。
皇帝嘉之,澤洽禮優。載色載笑,爰束干矛。
何以錫之,駿馬輕裘。都人士女,乃歌乃謳。
我后言旋,皇帝之賜。曰班六師,活我赤子。
哀我蕩柝,勸我稼事。金甌依舊,翠壇維新。
枯骨再肉,寒ぼ復春。有石巍然,大江之頭。
萬載三韓,皇帝之休。
文詞雅飭可誦。有清開國,武功之盛,幾媲成吉思汗,豈意末葉孱弱,日蹙國百里,以迄于亡耶!
董內監之秘談長沙張文達公官翰林時,與王壬秋、徐叔鴻游圓明園。有守園董監,年六十余,宣宗時小使也。為述遺事言:宣宗出獵,射一蒼狐,倏忽間化為女子,旋失去,當時騎從均見之,今女子已來復仇矣。問:“女子為何人?”董云:“已在宮中。他日亡清祚者必此人也。”問:“君曾見之否?”董曰:“豈特我見之,即諸公亦常禮拜之也。”皆默然,悟其所指何人矣。文達有詩云:“斷瓦黃金殿,荒垣碧玉墀。即今游歷處,想見治平時。積雨宮花委,寒煙苑草滋。內監頭白盡,流涕說興衰。”蓋暗指此事也。
張文襄之自述張文襄督鄂時,有《抱冰堂弟子記》,述其生平行事甚悉。托名弟子,實其自撰也。摘錄數則,間附按語,以資談助。
庚辰、辛巳間,官庶子時,有中官率小閹兩人,奉旨挑食物八盒,賜醇邸。出午門東左門,與護軍統領及門兵口角,遂毀棄食盒,回宮以毆搶告。上震怒,命褫護軍統領職,門兵交刑部,將置重典。樞臣莫能解,刑部不敢訊。乃與陳伯潛學士上疏切論之,護軍統領及門兵遂得免罪。時數日內,有兩御史言事瑣屑,不合政體,被責議處。恭邸手張、陳兩疏示同列曰:“彼等摺,真笑柄;若此,真可謂奏疏矣。”
瓊州屬崖州,有榆林港最深,可泊大兵輪,為中國第三船澳。乃擬于瓊州府城外設守,并經營榆林港,籌有定款,購有甚巨炮數十尊。后任某君到,言此臺此炮無用,盡舉以贈北洋。按:后任某君為合肥李瀚章。北洋大臣為李鴻章也。
庚子拳匪初起,甫自淶水擾定興。五月初四日,即電總署請嚴禁剿捕。嗣后于五月內疊次電奏,斥為邪教亂民,請保護使館,力剿各匪。勿召回出使大臣,單銜徑電各國外部及各國來華水師提督,與約保護東南,勿擾京城,勿驚乘輿。并聯合各省督撫十余人,電各國外部,與劉忠誠會同,與滬上各外國領事立約,不得犯長江。圣駕西幸,與各國堅明約束,忽擾襄樊,以通東南貢賦之道。
庚子七月中旬,京師危急。聞兩宮意將西幸,合肥李相糾合各督撫力阻圣駕。并未先商,已電山東請發摺,然后電知。乃急報項城,謂此議大謬,萬不可行,鄂斷不會銜。如已發,當單銜另奏。乃撤去鄂銜。幸此摺到京之日,畿郊已大亂,疏未達而乘輿已行,不然,大局不堪問矣。合肥又有聯銜疏請駕留山西,勿赴陜,亦駁之。按:兩宮在太原時,江蘇巡撫鹿傳霖以勤王師至,力請幸西安,遂降入陜之旨。江督劉坤一,聯合督撫電奏,言陜西古稱天府,今非雄都,又與新疆甘肅為鄰,新疆近逼強俄,甘肅尤為回藪,內訌外患,在在可虞。又有“各國曾請退兵回鑾,不占土地,正可藉回鑾之說,以速其撤兵之議。倘西幸愈遠,拂各國之請,阻就款之忱,朝廷徒局偏安,為閉聞自守之計,以偏僻凋敝之秦隴,供萬乘百官之糧,久將不給”等語。當時,若仍駐太原,聯軍亦斷無逼駕之事。回鑾較速,和約亦較易成。乃入陜經年,糜費數千萬,至臣工屢次吁請,乃議回鑾,雖由于孝欽之懼逼,亦傳霖啟之也。
庚子西幸以后,和局將定,朝廷斟酌回鑾之舉。外人來言,諸禍首雖已治罪,然某要事未辦,名位如故,到京后各國必力要之,得請乃已。乃密電樞廷勸其面奏,趁兩宮未到京之先出自慈斷,發之以全國體,此議遂定。時乘輿尚在汴也。按:“某要事未辦”指大阿哥溥亻雋也。端王載漪遣戍后,溥俊名位如故,回鑾時外人以為言,乃撤去大阿哥名號,命即日出宮。
癸卯冬,述職在京,日俄將開釁。政府囑往勸日本勿與俄戰。拒之,并述西國公使之言曰:“日俄開戰,此乃于中國有益之事,何為阻之?”因請政府據以上聞。以后遂不復有勸阻日俄用兵之說。
平生學術最惡公羊之學,每與人言,必力詆之。四十年前已然,謂為亂臣賊子之資。至光緒中年,果有奸人演公羊之說以煽亂,至今為梗。按:近世言公羊之學者,湘潭王運最為之魁,至廖平、康有為而大昌其說。文襄之言實指康也。
最惡六朝文字,謂南北朝乃兵戈分裂、道喪文敝之世,效之何為?凡文章無根柢,詞華而號稱六朝駢體,以纖仄拗澀、字句強湊成篇者必黜之。書法不諳筆勢,結字而隸楷雜糅,假托包派者亦然。謂此輩詭異險怪,欺世亂俗,習為愁慘之象,舉世無寧宇矣。果不數年,而大亂迭起,士大夫始悟此論之識微見遠也。按:包世臣著《藝舟雙楫》,康有為續為《廣藝舟雙楫》,極推崇六朝。文襄此語亦有所指也。
己丑、庚寅間,大樞某、大司農某立意為難,事事詰責,不問事理,大抵粵省政事,無不翻駁者;奏咨字句,無不吹求者。醇賢親王大為不平,乃于文襄所奏各事,皆奏請特旨準行。并作手書與樞廷諸公曰:“公等勿藉樞廷勢恐嚇張某。”又與大司農言曰:“如張某在粵省有虧空,可設法為之彌補,不必駁斥。”賢王之意,蓋可感矣。按:大司農為翁同。時同以戶部尚書在樞府,與文襄最不協。恭親王奕被逐出樞廷。醇親王奕讠以皇帝父不便入直,乃詔樞臣遇事與醇親王妥議。醇王實隱執政權,故能調護文襄也。文襄有《送翁□書遣戍詩》,自注言“與翁氏交情極洽,而叔平必欲置我于死地為不可解”之語。文襄編詩集時,翁已得罪錮于家,文襄方以大學士在樞府,猶不能忘同也。
某中丞素與齟齬,及罷官歸,語人曰:“為我致謝張公,吾父子惟有感激而已。”蓋力勸其勿附康黨,言之四次也。按:某中丞指義寧陳寶箴,其子陳三立也。
某中丞自負而偏執,論事多不愜,及去官里居,始悟在鄂之多誤。按:此某中丞指瀏陽譚洵,譚嗣同之父也。
陳國瑞與人箋陳國瑞梟勇為咸同間之冠,而秀美若處子,后與李世忠互驅,落職錮于家。大興袁玨生勵準藏其手書一通,文詞郁勃可誦。書云:“部民有發僧天元道人頓首再拜,謹奉書于竹巖督帥大公祖閣下:杜老云:”炎風朔雪天王地,只在忠良翊圣朝。‘其君之來督吾楚以救民水火之謂歟。武侯曰:“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其仆昔日之愚忠,可以質諸天地鬼神,而不能剖以示人之苦心歟。五祖曰:”心心相印。‘非仆與君未謀面之神交歟?語曰:“飛鳥盡,良弓藏。’其千古將帥之諭定歟。‘嗟嗟棧石星,飯結荷水宿’。是仆罷兵后間道取歸景況。‘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是仆初入里門景況。‘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是仆與家人老弱終夜共話,刺刺不休景況。‘傷心不忍問耆舊,復恐初從亂離說。’是與鄰人酬酢景況。‘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是仆思渴多飲以清肺肝景況。‘磨刀嗚咽水,水赤刃傷手。’是回思辛苦賊中來景況。‘積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是今日之《無家別》、《垂老別》景況。嗚呼!手無斧柯,奈龜山何?惟有日夜焚香默禱,以祝吾帥指揮能事回天地,訓練強兵動鬼神。使死者盡雪恥,生者皆銜恩而已。仆買山以來,舊部士卒生還者惟千總段得勝一人。昨來相見,仆久居深山,聞足音,則欣然以喜。仆憐其轉徙無成,今幸得歸隸麾下,伏惟鞭策,使盡其犬馬之勞,不勝大幸。”書法渾勁騰踔,大似顏魯公《祭侄文》,洵異才矣。竹巖,蓋鄂帥譚廷襄也。
郭嵩燾與劉坤一書玨生尚藏有《郭筠仙致江督劉峴莊書》,蓋自粵撫落職后,內召授閩臬時作,詞意固極傺也。書云:“去臘入都,敬聞榮督兩江之命,以手加額,頌朝廷之明,賢者得位乘時,名業之傳流方盛也。江南吏民相謂以穩實精練,度越前型,嵩燾聞而忻快飛揚,不自知其身之淪賤也。自分家居養疾,讀書自娛,無進取仕宦之心。去歲蒙恩內召,躊躇數月,乃始成行。實以濫承疆寄,未一叩謁天顏,臣子之心有不能自已者。意謂京師小住月余,尚可告歸,甫及一月,而有閩臬之命。欲遂決然以去,慮有不安貧賤之嫌,勉強扶病一行。三數月后,病體或不能支,仍即乞歸耳。月之十三日,由天津航海抵滬,守候福建輪船。船價昂貴,數倍他處,以閩地窮瘠,僅一船來往,運載貨物,用以居奇,耽延多日,耗費滋甚。閩官之不可為,隨事皆然,足為一慨。都司熊天保向在李伯相處充當護衛,嵩燾曾識之,為言于梅小巖方伯,求一小差使,頃至滬相候,求隨赴閩,豈非怪誕。幸隸麾下,恩施旁薄,尚能蔭及,因以一書代其懇求。敬叩鈞安不盡,福建屬吏郭嵩燾囗上。”
記張蔭桓張蔭桓之入總署,為曾忠襄所保薦。以山東登萊青道入為太仆寺卿兼直總署,大用,都下以其非出身科目,大恣謗詆,彈劾紛起。乃復出為道員,旋復召薦侍郎,仍直總署,權勢炙手可熱,幸進者紛集其門。李文忠罷鎮入總署,與蔭桓論不合,蔭桓乃排去之。戊戌政變本不及蔭桓,某言官曾與其子爭妓挾恨,乘機劾之。遂逮詔獄,旋減罪戍新疆。新撫饒應祺,蔭桓門下士也。館之撫署,供給周備。庚子端王載漪竊政,矯詔戮之,孝欽后不知也。回鑾時,惠潮嘉道吳永召見,后詢及蔭桓,吳永以庚子某月電旨正法對,后為之憮然。蔭桓警敏剛決,有冠世之才,詞章華贍,駢儷文尤失麗,當時名流并相嘆服,而隸胥傭販以其非由科名進,至今尚稱其不識字也。
記廢科舉王文韶在樞府,恒以聾自晦,為人透亮圓到,有“琉璃球”之目,遇事不持己見,獨于廢科舉一事極堅持。張文襄自鄂督展覲,留京師,力謀廢科舉,結袁項城以助力。其時榮祿當國,文襄與榮祿言,榮祿亦頗贊之。惟自以非出身科目,不敢力主廢。文韶謂:“老夫一日在朝,必以死爭之。”文襄浩嘆而已。及文韶出樞垣,端方以江督入覲,過天津,項城與商廢科舉。乃約文襄聯請諸朝,遂得請。朝士方頌文韶,乃集矢項城。丙午,項城入都,議官制,朝士攻之尤力,項城乃幾敗矣。請廢科舉之奏,為北洋主稿,電商鄂督連銜,文襄來電乃加入考優拔與舉貢、考職兩段,科舉依然未絕也。文襄方力倡廢科舉,而甲辰會試,其侄婿林世燾以候補道員中進士,欲請歸原班,文襄乃一日五電責其必取館選留學生。殿試授官亦文襄在樞府時力主行之。時人皆引為談助焉。
記各部丞參前清各部之有左右丞、左右參議自外務部始也。當總理衙門時,大臣之下有總辦,顧肇新以郎中充總辦,自揣必不能得侍郎,乃建增設丞參之議,長官納之。時王文韶在樞府,極不謂然,謂京官與外官不同,本無隔閡,以丞參橫梗其間,徒生障礙,若仍重司官,則何必多此贅疣?其后卒,從肇新議,設丞參,肇新乃得左丞矣。商部繼之,學部又繼之。學部初立,喬樹楠本為學務處總辦,如肇新之在譯署也,樹楠倡一丞兩參之說,以當一尚書兩侍郎。張仁黼為右侍郎,告樹楠曰:“他部皆兩丞兩參,吾部乃擬一丞,一丞必屬足下,人將謂足下以升轉侍郎為一丞所獨專,毋乃不可乎?”樹楠大恚。后卒用兩丞兩參之制。丙午改新官制,各部并設丞參。初皆由各部指名請簡,以郵傳部競爭愈烈,御史趙炳麟奏謂:“以二品之侍郎指名請補三四品卿,褻朝廷之爵,請先準列保,臨時開單請簡。”從之。此后乃先由長官列保,及簡任時,又須奔走樞要矣。各部丞參情態各殊,外務部丞參初由司員轉授,故事堂官頗謹。商部以貝子載振不習公事,有藉于丞參。唐文治為載振師,手創商部者也。載振乃延丞參列坐大堂,若小堂官焉。法部皆選自秋審處,度支部皆選自北檔房,皆熟習部務,視他部較勝者也。堂官如傳舍耳,故事權集于丞參。陸軍部丞參皆自外入,對司長極恭,司員皆直接堂官,已行之公事,命錄事送丞參補押而已,故陸軍部丞參權力最弱。郵傳部當陳璧為尚書時,視丞參若無物,無過而問者。徐世昌至,以部務屬丞參,皆驟驕倨。盛宣懷來,又仍陳璧之舊,極閑廢矣。丞參之為物,誠為部務之障礙,徒供猥賤者之競爭據為窟穴。晚清屢議裁之,為若輩死力所抗卒存焉,隨清祚以俱亡。
記外務部庚子行在詔旨,改總理衙門為外務部,從外人之請也。瞿鴻機遂為外務部尚書。外部沿總署之舊,故有督辦大臣、會辦大臣,尚書仍兼會辦大臣,駢枝已可笑矣。歲壬寅,那桐忽以戶部侍郎授外務部尚書,列鴻礻幾上。那桐旋授大學士,仍為會辦大臣。當時驟增一尚書,旋驟減一尚書,皆不見明旨,以一部長官之制,率意增減,此所以為亡清之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