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修學博,是儒者之學也。觀此,知孔子之學當時已大行矣。)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史記仲尼弟子》)
孟嘗君請學于閔子,使車往迎閔子。閔子曰:“禮有來學,無往教。致師而學,不能禮,往教則不化君也。君所謂不能學者也,臣所謂不能化者也。”于是孟嘗君曰:“敬聞命矣。”明日,袪衣請受業。《詩》曰:“日就月將。”(《韓詩外傳》卷三)
魯繆公之時,公儀為相,子思、子原為之卿。(《鹽鐵論相刺》)公儀休者,魯博士也,以高弟為魯相。(《史記循吏》)
(觀此,可見魯有博士。《孟子》: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相。即是其人。)
公季成謂魏文侯曰:“田子方雖賢人,然而非有土之君也,君常與之齊禮;假有賢于子方者,君又何以加之?”文侯曰:“如子方者,非成所得議也。子方,仁人也。仁人也者,國之寶也;智士也者,國之器也;博通士也者,國之尊也。故國有仁人,則君臣不爭,國有智士,則無四鄰諸侯之患,國有博通之士,則人主尊。固非成之所議也。”公季成自退于郊三日,請罪。(《新序雜事第四》)
孟嘗君問于白圭曰:“魏文侯名過于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對曰:“魏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過于桓公也。卜相則曰:‘成與黃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以私愛妨公舉,在職者不堪其事,故功廢。然而名號顯榮者,三士翊之也。如相三士,則王功成,豈特霸哉!”(同上)
魏文侯過段干木之閭而軾,其仆曰:“君何為軾?”曰:“此非段干木之閭乎?段干木,蓋賢者也,吾安敢不軾?且吾聞段干木未嘗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高之?段干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干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地不如德,財不如義,寡人當事之者也。”遂致祿百萬,而時往問之。國人皆喜,相與誦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無幾何,秦興兵欲攻魏。司馬唐且諫秦君曰:“段干木,賢者也,而魏禮之,天下莫不聞,無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為然,乃案兵而輟不攻。(《新序雜事》第五)
臣進李克而魏國大治。(《說苑臣術》)文侯于是乃發粟百鐘,送之莊周之室。(《說苑善說》)
莊周為田子方弟子,則亦儒者也。子夏、田子方、吳子,皆為文侯所師友,乃于莊周復發粟百鐘送之,其尊儒亦至矣。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孟子離婁》)
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史記孟子荀子列傳》)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于宋,于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問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鄒,問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劍。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于大事,子為我問孟子。”然友復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于冢宰,饘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悅。(《孟子滕文公》)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矣。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于民有制。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龍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使畢戰問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余夫二十五畝。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孟子滕文》)
(孔子之道,仁而已矣。仁始于父母,故孝弟為仁之本。仁極于天下,故井田為仁之極。國君首從孔子之道者,魏文侯為先,滕文公次之,二君誠賢主哉!后世得行孔子之道,二君有功焉,宜配享孔廟者也。)
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于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孟子滕文》)
孟子曰:“逃墨必歸于楊,逃楊必歸于儒。歸,斯受之而已矣。”(《孟子盡心》)(當時七十子后學傳道甚盛,楊、墨之徒多有逃而來歸者。)
齊宣王褒儒尊學。孟軻、淳于郚之徒,受上大夫之祿,不任職而論國事。蓋齊稷下先生,千有余人。(《鹽鐵論論儒》)孟子、荀卿,儒術之士。(《戰國策》劉向序)
牛缺居上地,大儒也。下之邯鄲,遇盜于耦沙之中。盜求其橐中之載,則與之;求其車馬,則與之;求其衣被,則與之。牛缺出而去。盜相謂曰:“此天下之顯人也,今辱之如此,此必我于萬乘之主。萬乘之主必以國誅我,我必不生。不若相與追而殺之,以滅其跡。”(《呂氏春秋必己》)
(當時學儒者超曠如此,雖盜亦畏其賢,宜其教之盛也。)
牛缺為上地大儒,下之邯鄲,則趙人從儒教而有盛名者。且當時惟荀卿得稱大儒,然則牛缺之成就可想,否亦陳良之儔也。)
齊宣王問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對曰:“博貴梟,勝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博也。”又問:“儒者弋乎?”曰:“不也。弋者,從下害于上者也,是從下傷君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弋。”又問:“儒者鼓瑟乎?”曰:“不也。夫瑟以小弦為大聲,以大弦為小聲,是大小易序,貴賤易位,儒者以為害義,故不鼓也。”宣王曰:“善。”仲尼曰:“與其使民諂下也,寧使民諂上。”(《韓非子外儲說》)
(當時戰國之儒教盛行天下,以儒者為一異教異人,戒律甚嚴,故有此問。匡倩所答,或有為而言,或是時儒教持戒更嚴,如宋儒之嚴謹,故能變動天下歟?)
吳起事悼王,使私不害公,讒不蔽忠,言不取茍合,行不取茍容,行義不顧毀譽。(《戰國策秦》)
(吳起為曾子弟子,雖有失行,而曾聞儒者之道,故其行可取如是。)
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燕將懼誅,遂保守聊城不敢歸。田單攻之歲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魯連乃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燕將曰:“敬聞命矣。”因罷兵,到讀而去。故解齊國之圍,救百姓之死,仲連之說也。(《戰國策齊》)
魯仲連謂孟嘗君曰:“君好士,未也。”(同上)
十三年,諸侯舉兵以伐齊。齊王聞之,惕然而恐,召其群臣大夫告曰:“有智為寡人用之。”于是博士淳于郚仰天大笑而不應。(《說苑尊賢》)
(《漢書》:賈山之祖為魏文侯博士。《史記循吏傳》:“公儀休者,魯之博士也。”《漢書伏勝傳》:“伏生故為秦博士。”則孔子之道,已行于魏、魯、秦之國矣。此云博士淳于髡,齊亦立博士而尊孔子矣。)
故商君以王道說孝公,不用,即以強國之道,卒以就功。鄒子以儒術干世主,不用,即以變化始終之論,卒以顯名。(《鹽鐵論論儒》)(商君、鄒衍,固儒家后學也,但稍曲學阿世耳。)
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于牛目。群臣多諫于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費又恐不給,請弛期更日。”太子曰:“為人子者,以民勞與官費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義也。子勿復言。”(《呂氏春秋開春論》)
魏有老儒而不善濟陽君。客有與老儒私怨者,因攻老儒殺之,以德于濟陽君,曰:“臣為其不善君也,故為君殺之。”濟陽君因不察而賞之。一曰:濟陽君有少庶子,有不見知欲入愛于君者。齊使老儒掘藥于馬梨之山。濟陽少庶子欲以為功,入見于君,曰:“齊使老儒掘藥于馬梨之山,名掘藥也,實間君之國。君殺之,是將以濟陽君抵罪于齊矣,臣請刺之。”君曰:“可。”于是明日得之城陰而刺之,濟陽君還益親之。(《韓非子內儲》)
子魚生于戰國之世,長于兵戍之間,然獨樂先王之道,講習不倦。(《孔叢子獨治》)賈山“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也”。(《漢書賈山傳》)
是時諸侯多辯士,如荀卿之徒,著書布天下。(《史記呂不韋傳》)
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史記孟荀列傳》)
客說春申君曰:“湯以亳,武王以狖,皆不過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籍之以百里之勢,臣竊以為不便于君,何如?”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為上卿。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尊,國未嘗不榮也。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何辭之?”春申君又曰:“善。”于是使人請孫子于趙,孫子為書謝。(《戰國策楚》)
元王惕然而悟,乃召博士衛平而問之。(《史記龜策列傳》)(由是言之,楚亦立博士矣。)——右儒教盛行于戰國。
藏書策,習談論,聚徒役,服文學而議說,世主必從而禮之,曰:敬賢士,先王之道也。(《韓非子顯學》)儒服帶劍者眾而耕戰之士寡。(《韓非子問辨》)
(觀此可知儒教大行于秦,故謂之眾。)李斯與包丘子俱事荀卿。(《鹽鐵論毀學》)斯知六藝之歸。(《史記李斯列傳》)
秦始皇帝既吞天下,乃召群臣而議,曰:“古者五帝禪賢,三王世繼,孰是?將為之。”博士七十人未對。(《說苑至公》)
(案,秦以武力得天下,然能立博士,以尊孔子之經,且多至七十人,孔子之學亦盛矣。)
臣等謹與博士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史記秦始皇本紀》)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陽宮。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威德。(《史記李斯列傳》)
博士齊人淳于越進曰:“臣聞殷、周之王千余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史記秦始皇本紀》)
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上鄒嶧山,立石;與魯諸儒議刻石頌秦德,議封禪望祭山川之事。(同上)諸儒疾秦焚《詩》、《書》,誅僇文學。(《史記封禪書》)
于是征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掃地而祭,席用苴秸,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黜儒生。諸儒既黜,不得與封禪之禮。聞始皇遇風雨,即譏之。(同上)
博士曰:“水神不可見,以大魚蛟龍為候。今上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當除去,而善神可致。”(《史記秦始皇本紀》)使博士為《仙真人詩》。
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
始皇聞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
“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