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敘(49)
- 孔子改制考
- (清)康有為
- 4997字
- 2015-12-26 15:43:08
孔子為魯司寇,道不拾遺,市賈不豫賈,田漁皆讓長,而斑白不負戴,非法之所能致也。(《淮南子泰族訓》)
郈,叔孫氏所食邑。費,季氏所食邑。二大夫宰吏數叛,患之,以問孔子。孔子曰:“陪臣執國命,采長數叛者,坐邑有城池之固,家有甲兵之藏故也。”季氏說其言而墮之。(《公羊》定公十二年解詁)
魯有沈猶氏者,旦飲羊飽之,以欺市人,公慎氏有妻而淫;慎潰氏奢侈驕佚;魯氏之鬻牛馬者善豫賈。孔子將為魯司寇,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潰氏逾境而徙,魯之鬻馬牛不豫賈,布正以待之者也。既為司寇,季孟墮郈、費之城,齊人歸所侵魯之地,由積正之所致也。(《新序雜事一》)
——右孔子為吏自行其道。
秋八月,公及齊侯、邾子盟于顧。齊人責稽首,因歌之曰:“魯人之皋,數年不覺,使我高蹈。唯其儒書,以為二國憂。”(《左傳》哀公二十一年)
(當時稱孔子書為“儒書”,如今曰稱“佛書”、“道藏”,以教名之。魯人皆從儒教,自尊,故齊人憂之。儒書之盛于當時,雖偽《左》亦傳其說也。)
魯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爾責于人終無已夫!三年之喪,亦已久矣夫。”(《禮記檀弓》)(孔子生時創制,魯人已從其教,行三年之喪。)
景公祭路寢,聞哭聲,問梁邱據。對曰:“孔子其母死,服喪三年,哭泣甚哀。”(《墨子》佚文)
宓子賤治亶父,恐魯君之聽讒人,而令己不得行其術也,將辭而行,請近吏二人于魯君,與之俱至于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賤令吏二人書。吏方將書,宓子賤從旁時掣搖其肘。吏書之不善,則宓子賤為之怒。吏甚患之,辭而請歸。宓子賤曰:“子之書甚不善,子勉歸矣。”二吏歸報于君,曰:“宓子不得為書。”君曰:“何故?”吏對曰:“宓子使臣書,而時掣搖臣之肘,書惡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辭而去也。”魯君太息而嘆曰:“宓子以此諫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之亂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術,必數有之矣。微二人,寡人幾過。”遂發所愛,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來,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于亶父者,子決為之矣,五歲而言其要。”宓子敬諾,乃得行其術于亶父。三年,巫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觀化于亶父。見夜漁者,得則舍之。巫馬期問焉,曰:“漁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對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魚也,所舍者小魚也。”巫馬旗歸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嚴刑于旁,敢問宓子何以至于此?”孔子曰:“丘嘗與之言曰:誠乎此者刑乎彼。宓子必行此術于亶父也。”(《呂氏春秋具備》)
(《王制》:“禽獸魚鱉不中殺,不鬻于市。”《淮南子主術訓》言“先王之法”,“魚不長尺不得取”。《王制》者,孔子之制也;先王之法者,孔子之法也。宓子賤治亶父,漁者不取小魚,其殆能行孔子之道也歟?)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妾于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于府。(《淮南子道應訓》)
孔子葬魯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喪畢,相訣而去,則哭,各復盡哀,或復留。唯子貢廬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余室,因命曰孔里。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祠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后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于漢,二百余年不絕。(《史記孔子世家》)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田子方》)
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史記孔子世家》)
——右魯人盡服孔子之教。事效至先,蓋道必行于鄉,教必起于近。佛教先行于迦維釋族,摩西先行于迦南、猶太,摩訶末先行于麥加,皆自然之理也。
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孟子公孫丑》)繆公之于子思也,亟問,亟饋鼎肉。(《孟子萬章》)
繆公亟見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悅,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同上)
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柳、子思為臣。(《孟子告子》)公儀休者,魯博士也,以高弟為魯相。(《史記循吏列傳》)
南宮敬子問顏涿聚曰:“季孫養孔子之徒,所朝服與坐者以十數。”(《韓非子外儲說左》)魯欲使樂正子為政。(《孟子告子》)——右魯能尊敬孔子之子孫弟子后學,加崇異禮。
宋陽里華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與而朝忘,在涂則忘行,在室則忘坐,今不識先,后不識今,闔室毒之。謁史而卜之,弗占;謁巫而禱之,弗禁;謁醫而攻之,弗已。魯有儒生,自媒能治之。華子之妻子,以居產之半請其方。儒生曰,“此固非卦兆之所占,非祈請之所禱,非藥石之所攻。吾試化其心,變其慮,庶幾其瘳乎?”于是試露之而求衣,饑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傳世,不以告人,試屏左右,獨與居室七日。”從之,莫知其所施為也,而積年之疾,一朝都除。華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罰子,操戈逐儒生。宋人執而問其以。華子曰:“曩吾忘也,蕩蕩然不覺天地之有無;今頓識既往,數十年來存亡得失,哀樂好惡,擾擾萬緒起矣。吾恐將來之存亡得失哀樂好惡之亂吾心如此也,須臾之忘,可復得乎?”(《列子周穆王》)
(此雖列子自述其學,而魯多儒生,儒生多術,天下求學術者必于魯儒,亦可見矣。)
昔有昆弟三人游齊、魯之間,同師而學,進仁義之道而歸。(《列子說符》)
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厘之屬,皆受業于子夏之倫,為王者師。是時獨魏文侯好學。后陵遲以至于始皇,天下并爭于戰國,儒術既絀焉,然齊、魯之間,學者獨不廢也。于威、宣之際,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以學顯于當世。(《史記儒林列傳》)
(齊、魯學者不廢,則儒術自絀于上而自行于下,若元世之學者矣,豈不盛乎?)
陳涉之王也,而魯諸儒持孔子之禮器往歸陳王,于是孔甲為陳涉博士。(《史記儒林列傳》)
(歸陳涉者有諸儒,則魯儒甚盛矣。此皆讀秦焚以前之書者,足見先秦儒術之盛也。)
及高皇帝誅項籍,舉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絕。豈非圣人之遺化,好禮樂之國哉?(《史記儒林列傳》)
夫齊、魯之間于文學,自古以來,其天性也。故漢興而后,諸儒始得修其經藝,講習大射鄉飲之禮。叔孫通作漢禮儀,因為太常。諸生弟子共定者,咸為選首。(同上)
(圍城之際,猶誦習弦歌不輟,況干戈大定后哉?孔子之教,入人深矣!謂之諸儒,可見坑焚無恙,孔教大行。)
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史記太史公自序》)
(齊、魯先行孔子之教,至史公少年當益盛,鄉射之禮尤盛行者。)
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于禮。(《史記貨殖列傳》)(太史公稱鄒、魯好儒備禮,蓋鄒、魯于時儒教極盛矣。)
漢五年已并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于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高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愿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高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臣愿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于是叔孫通使征魯諸生三十余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后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污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遂與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弟子百余人,為綿蕞野外,習之月余。叔孫通曰:“上可試觀。”上即觀,使行禮,曰:“吾能為此。”乃令群臣習肄。(《史記叔孫通傳》)
(此三十余人為叔孫所請,征定禮樂,必皆耆儒英博,為叔孫聞名敬服者。若其未征之儒,多如牛毛,殆不可計可知。)
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史記萬石君列傳》)(以齊、魯為名,齊、魯之多儒高行可知。)
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萬生之倫六十余人,咸聚闕廷,舒六藝之諷,論太平之原,知者贊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辯者陳其詞。(《鹽鐵論雜論》)
(顧亭林謂后漢風俗氣節之美,由光武、明、章表章之功。豈知昭、宣之時,諸生能與御史大夫抗辨,百折不撓,守死善道,故知孔子之澤、鄒、魯之風長矣。)
——右魯之儒生,戰國、秦、漢時尤盛。
孔子改制考 卷20
儒教遍傳天下戰國秦漢時尤盛考(七雄爭,劉、項戰,如猘狗二蛇之斗,何關理道哉?古有斗馬、斗雞、斗人俗,大秦有斗牛。一哄之市若狂,迷于旌旗金鼓,津津樂道之,以為是時也,儒術絀焉。夷考其時,服儒衣冠傳教者充塞天下,彌滿天下,得游行教導于天下,不知祿爵,不擇人主,惟以行教為事。所至強聒其君相,誘導其士民,立博士,開黌舍,雖經焚坑不悔。此儒教所由光被哉!后生受其成,不知前哲傳教之苦,僅以閉戶潔身為事,其嗤孔子為佞也固宜。其不肖者困于祿位,知有國而不知有教。欲不微也得乎?竊用恐懼,著春秋、戰國、秦、漢時孔子弟子后學傳教之故,著于篇,俾后儒知所法焉。)
孔、墨之弟子徒屬充滿天下,皆以仁義之術教導于天下。(《呂氏春秋有度》)
(孔子弟子徒屬充滿天下,則多有無量數可知。此為孔子身后,教大行之鐵證。惟墨子與分立,未能一統耳。)
孔、墨之弟子,皆以仁義之術教導于世。(《淮南子俶真訓》)
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路居衛,子張居陳,澹臺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于齊。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厘之屬,皆受業于子夏之倫,為王者師。是時獨魏文侯好學。后陵遲以至于始皇,天下并爭于戰國,儒術既絀焉,然齊,魯之門,學者獨不廢也。于威、宣之際,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以學顯于當世。(《史記儒林傳》)
澹臺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南游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世之顯學,儒、墨也。(《韓非子顯學》)
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儒分為八。(并同上)
——右孔子弟子后學遍傳儒教于天下。
孔子學于老聃、孟蘇、夔靖叔。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魯,墨子學焉。此二士者(高誘注:二士指孔子、墨翟),無爵位以顯人,無賞祿以利人,舉天下之顯榮者,必稱此二人也。皆死久矣,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王公大人從而顯之,有愛子弟者隨而學焉,無時乏絕。(《呂氏春秋當染》)
孔、墨之后學顯榮于天下者眾矣,不可勝數。(同上)
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于孔子。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學于子夏。高何、縣子石,齊國之暴者也,指于鄉曲,學于子墨子。索盧參,東方之巨狡也,學于禽滑黎。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于刑戮死辱也,由此為天下名士顯人,以終其壽,王公大人從而禮之。(《呂氏春秋尊師》)
(《論語》稱“有教無類”。鄙家盜駔,皆為大賢,亦可見圣門甚大,無所容心,至斯受耳。)
孔丘、墨翟,無地為君,無官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愿安利之。(《呂氏春秋順說》)
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愿安利之。(《列子黃帝》)
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愿安利之。(《淮南子道應訓》)
仲尼無置錐之地,誠義乎志意,加義乎身行,箸之言語。濟之日,不隱乎天下,名垂乎后世。(《荀子王霸》)
孔丘、墨翟,修先圣之術,通六藝之論。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義從風,而為之服役者,不過數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則天下遍為儒、墨矣。(《淮南子主術訓》)
子思之母死于衛。柳若謂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觀禮,子蓋慎諸?”(《禮記檀弓》)——右天子皆尊慕孔子,服從儒教。
王登為中牟令,上言于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已者,其身甚修,其學甚博,君何不舉之?”主曰:“子見之,我將為中大夫。”相室諫曰:“中大夫,晉重列也,今無功而受,非晉臣之意,君其耳而未之目耶?”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絕無已也。”王登一日而見二中大夫,予之田宅。中牟之人棄其田耘,賣宅圃而隨文學者邑之半。(《韓非子外儲說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