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東野詩,源出謝家集中,如《獻(xiàn)襄陽于大夫》及《汝州陸中丞席喜張從事至》、《游枋口》、《柳溪》諸作,時見康樂家數(shù),特其句法出之镵刻耳。洪北江評東野詩,以為篇篇似古樂府,非確論也。又云:“昌黎《南山詩》奇警極矣,而東野以二語敵之,曰:‘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然孟詩自是從老杜“仰看塞大明,渴日絕壁出”等句脫化來。
杜詩:“諸公袞袞登臺省,廣文先生官獨(dú)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而東野《吊元魯山》云:“搏鷙有余飽,魯山長饑空。豪人飫鮮肥,魯山飯蒿蓬。”杜云:“公來雪山重,公去雪山輕。”而東野《悼湯衡評事》云:“君生霅水清,君沒霅水渾。”人謂東野語多戛戛獨(dú)造,殊不盡然。
東野《蚊》詩:“愿為天下廚,一使夜景清。”此亦杜老“廣廈”、白傅“大裘”意。又《達(dá)士》詩云:“君看土中宅,富貴無偏頗。”后來杜牧之“公道世間惟白發(fā),貴人頭上不曾饒”即本其意。
漁洋評少陵《李潮八分小篆歌》,謂尚有敗筆;謂韓《石鼓歌》詩雄奇怪偉,不啻倍蓰過之。此妄下雌黃者也。即以二詩結(jié)構(gòu)言之,韓取杜之結(jié)意作為發(fā)端,勢已不振。中間杜多頓折,而韓則如江河直下而已,第以其筆力排奡,故人不覺耳。至謂《小篆》之?dāng)」P,不知其安在也?且《石鼓》詩:“周綱陵遲四海沸,宣王奮起揮天戈。”又曰:“蒐于岐陽騁雄駿,萬里禽獸皆遮羅。”按岐陽之蒐,在成王五年。《左傳》:“武有孟津之會,成有歧陽之蒐。”則明非宣王。《詩·車攻》篇,美宣王狩于東都而作,東都乃洛邑,非岐陽也。
《屏山集》,南宋崇安劉子翚著。子翚字彥沖,靖康時通判興化軍。蚤年喪偶,自稱病翁,隱居武夷山不出凡十七年。卒謚文靖。集分詩、文,各十卷,為其嗣子坪編次,其門人朱熹校正。有紹興三十年籍溪胡憲原序。集于光緒十二年重刊,故首列長沙王先謙序,次附《宋史》本傳,次朱熹《跋家藏劉病翁遺帖》,次乾道癸巳朱熹《屏山集》跋,次正德七年其十二世孫澤重刊,有建安梁儲書后,次輓詩、祭文,次朱子墓表,次謚議。按《屏山集》在宋時,或只有胡序及朱子跋語而已,其本傳及《劉病翁遺帖跋》與夫輓詩、墓表等,皆為正德間重刊時增入者。書非佳槧,而十一至十四卷皆五、七言古詩,忽殿以《過鄴中》七律一首,恐亦非原本次序。宋人不尚《選》體,而屏山五言步驟齊梁,在當(dāng)時為別調(diào)。近體不逮范陸,然頗得夷猶恬肆之致,如“石亂春溪急,山寒曉日高”、“嫩竹扶檐綠,殘花蓋地紅”、“池清秋過雨,林靜晚生煙”、“落梅寒崦靜,啼鳥暮村幽”,其下字皆與人不同。
詩家采用詩料如制肴饌,然善烹庖者,五味調(diào)和,蔬菽無不可口;其不善者,即熊、魚在手,亦無所用。明月、白露,至習(xí)見者也,而子美云:“露從今夜白,月自故鄉(xiāng)明。”白玉、黃金,至陳熟者也,而荊公云:“浮云堆白玉,落日瀉黃金。”此皆化朽腐為神奇手也。因憶《侯鯖錄》載元佑上元,廷臣和御制《觀燈》詩,蔡持正叩王禹玉如何使事,禹玉曰:“鰲山、鳳輦外不可使。”章子厚笑曰:“此誰不知。”及登對,上獨(dú)賞禹玉“五鳳云中扶輦下,六鰲海上駕山來”二句。
詩文家刻意摹古,亦是一大病。蓋摹李似李、摹杜似杜,所得不過一假李杜而已,我之面目誰識之哉?梅圣俞詩云:“韓子于文章,所貴不相亻效。譬彼古今人,同心不同貌。”真金針度人語也。
少陵下“青”、“紅”、“碧”、“綠”等字,往往用重筆。如“綠垂風(fēng)折筍,紅綻雨肥梅”、“紅入桃花嫩,青隨柳色新”、“紅稠屋角花,碧萎墻隅草”。后來惟半山時時效之,如云:“岸紅歸欲稠,渚綠合猶晚”、“綠攪寒蕪出,紅爭暖樹歸”、“綠稍還幽草,紅應(yīng)動故林。”又柯山詩:“余天一劍青,遠(yuǎn)雨萬絲白。”又云:“風(fēng)聲轉(zhuǎn)谷豪,雨腳射山白。”(《廣化遇雨》)又云:“晶瑩高露濕,斷續(xù)殘河白。”(《贈無咎》)又云:“鴉飛朝樹疏,蟲吊宵月白。”(《效陶》)四押“白”字,亦妙絕。
子美集中投贈太白之什甚多,然其稱謂不一。如云:“李侯金閨彥”、“南尋禹穴見李白”、“白也詩無敵”、“不見李生久”,前后一人也,曰“李侯”、曰“李生”、曰“白也”,或連姓名呼之,隨其所施,此正見古人率直處。后世往往牽扯古人,不擇其當(dāng)否,贈張姓者,則云“留侯”、“博望”,贈陳姓者則用“元龍”、“孟公”之類,豈非可笑。
古人姓名之可以割裂者,如“馬遷”、“葛亮”,見于詩文者,不為異也。其不經(jīng)見者,如東野詩:“賞句類陶淵。”又云:“姜牙佐周武。”李商隱詩:“沈約只自瘦,潘仁豈是才。”山谷詩:“南冶從東家。”謂南容公冶長也。柯山詩:“欲為灑酒潛,請學(xué)滌器如。”“如”謂司馬相如也,此則不足為訓(xùn)矣。
詩中評騭一時人物,宋人最善此體。柯山云:“長翁波濤萬頃陂,少翁巉秀千尋麓。黃郎蕭蕭日下鶴,陳子峭峭霜中竹。秦文蒨藻舒桃李,晁論崢嶸走金玉。”半山云:“馮侯天馬壯不羈,韓侯白鷺下清池。劉侯羽翰秋欲擊,吳侯葩萼春爭披。沈侯玉雪照人潔,瀟灑已見江湖姿。”其格防于杜之《飲中八仙》。惟杜詩有人下三四語者,而宋人語簡,尤擔(dān)斤兩,故不得不假他物以為喻,且樹語尤須堅卓,方得其人精采。
歐公《詩話》盛稱晚唐詩人周樸“風(fēng)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曉來山鳥鬧,雨過杏花稀”等句。然今所傳者,上聯(lián)乃杜荀鶴之《春宮怨》,下聯(lián)乃姚合《山中述懷》詩也。樸集歐公時已不傳矣,公博古,其所舉當(dāng)有所本,不知后人何以竄入他人集中。相傳樸自愛“禹力不到處,河聲流向西”二語。有一士騎驢而行,遇樸,佯誦“河聲流向東”。樸直追數(shù)里,告以“流向西,非東也”,當(dāng)時傳以為笑。歐公言其構(gòu)思極艱,月鍛季鏈,樸之苦吟,于此可見。
唐宋詩流傳訛舛甚多。或一詩傳為二人,并其體亦不同者,偶舉一二。如杜牧:“楚鄉(xiāng)寒食落梅時,野渡臨風(fēng)駐酒旗。色連云人去住,水紋如縠燕差池。”而劉夢得《外集》作律詩,其下半首云:“朱旖尚憶群飛雉,青綬初聯(lián)左顧龜。非是湓城白司馬,水曹何事與新詩。”秦少游《橋南納涼》云:“曳杖來追柳外涼,畫橋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參差起,風(fēng)定池蓮自在香。”而放翁集中作律詩,下半云:“半落星河知夜久,無窮樹覺城荒。碧筒莫惜頹然醉,人事還隨日出忙。”
“卻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杜甫詩也,而東坡效之云:“恰從神武來弘景,便向羅浮覓稚川。”“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溫庭筠《早行》詩也,而歐公效之云:“鳥聲梅店雨,野色板橋春。”“偶題巖石云生筆,閑繞庭松露涇衣”,楊徽之《僧舍》詩也,而放翁效之云:“尋碑野寺云生履,送客溪橋雪滿衣。”知古人偷模ㄤ格,雖大家不能免,然終覺遜前人一籌。
隨園《題子陵廟》云:“未必?zé)o心助文叔,巢由兩個誤狂奴。”此偷宋人《題呂仙廟》詩“未必?zé)o心唐社稷,金丹一粒誤先生”機(jī)軸也。又《題施全廟》云:“雄心似在將軍上,不斬金人斬太師。”此翻東坡《題賈梁道廟》詩“如今更恨賈梁道,不殺公閭殺子元”意也。惟夢梁道殺己者乃司馬懿,非司馬師也,師字子元,東坡誤記耳。
詩中用俗字,唐宋人多不同。宋人多用“許”字,如后山云:“蟬鳴不余力,蛙腹能許怒。”誠齋云:“芍藥晚花終是小,戎葵新{艸含}許來多。”又《詠假山》云:“細(xì)看分明非饤饾,如何雕得許玲瓏。”諸“許”字皆作如許解。又誠齋云:“略略煙痕草許低。”此“許”字作樣字解。又云:“倩誰留許春寒著,更放梅花住少時。”此“許”字作少許解。
“底”字,顏師古《糾繆正俗》云:“猶言何等也。”然證之唐宋人詩,殊不盡然。杜甫云:“花飛有底急。”陳無己云:“風(fēng)流一代今山簡,有底樽前著葛強(qiáng)。”“底”皆作這樣解。
退之詩:“泥盆淺小詎成池,夜半青蛙圣得知。”“圣”字亦當(dāng)時口語,而《滹南遺老筆記》以為:“初不成池而蛙已知之,速如圣耳。”此望文生義而曲為之解也。又引山谷“羅幃翠幕深調(diào)護(hù),已被游蜂圣得知”云。此“知”字何所屬耶?若以屬“蜂”,則“被”字不可用,此亦誤解“圣”字之過。山谷語故穩(wěn)順也。誠齋亦云:“網(wǎng)羅最密是蛛絲,卻被秋蚊圣得知。”
奉賢朱Т庸先生家駒,舉光緒己卯鄉(xiāng)試,居于其縣之泰日橋,與其兄粥叟(家驊)友于甚篤。粥叟舉宣統(tǒng)元年孝廉方正。因筑兩廉亭以顏之。先生以書名于時,而詩尤清雋。余與先生以文字為忘年交,自丙辰以還二十年間,書簡往還,積稿逾寸。茲錄其和余《小園書事三首》云:“沈子恬淡人,頻年倚書幌。吟詩到王韋,觸處標(biāo)俊賞。一晤隔紫芝,神交緬軒爽。寄我《小園》作,引人輒神往。爾時炎暑蒸,解衣形骸放。謖然清風(fēng)來,北窗與俯仰。新秋容易至,眉月天邊上。靜契誰得知,竹露滴微響。”“儒冠世安用,鑿枘圓與方。生涯老彌拙,直假睡為鄉(xiāng)。魏晉詎足論,置我軒羲旁。閑來事農(nóng)圃,逍遙拾野芳。新栽牽牛花,引蔓高且長。舊釀黃術(shù)酒,興來時命觴。盲人赴深池,時事豈足傷。恤緯漆室中,徒自攪中腸。”“桔槔夜無停,盛夏正渴雨。天運(yùn)有迍邅,世事成枯樹。蘭成賦《小園》,玉杯自媚古。河山戰(zhàn)一枰,愁翻白黑譜。貪人志已逞,黷貨果焉取。高吟帶商聲,秋風(fēng)滿庭戶。”
庚申春,小園杏花盛開。余招同社燕集花下,首唱七古一章,鈔示遠(yuǎn)近同人。憶粥叟和詩有云:“清觴速客半野亭,評泊杏花好標(biāo)格。杏花標(biāo)格何所似,除是瑤池仙綠萼。簪花不羨曲江游,青衫慣耐春寒薄。曹步溫叉竟陵缽,寄我新詩珠錯落。”今園亭易主,花刈為薪,觴詠舊游,多為異物。回首前塵,能無悵惘?
和余《杏花》詩者,徐慎侯孝廉公修云:“梅花消瘦桃花夭,汝獨(dú)嫣然擅標(biāo)格。朝霞潤玉嫩橫枝,曉露含珠微破萼。勻碧吳綾映日妍,呈紅蜀錦籠煙薄。此生無福入瓊林,委棄孤芳傍籬落。”此蓋借花而自為寫照矣。
上海高太癡(翀),清季保舉經(jīng)濟(jì)特科。工詩詞,與其邑人蔡子(爾康)、南匯黃夢畹(式權(quán))輩齊名。余嘗驅(qū)車訪之,時太癡賃居小校場,年已老矣,傴僂若支離疏,而雙盧炯然,因與劇談移晷。所居曰百盆花齋。記其《自遣》一律云:“占得鷯枝強(qiáng)自安,幾人談笑足盤桓。讀書無用生何補(bǔ),謀食方艱隱亦難。聊可澆愁惟濁酒,除非卻病是金丹。百盆花好長勤護(hù),抵得陶公運(yùn)甓看。”太癡無子,有一女,亦嫻詞翰,字娟秀,學(xué)乃翁,見客能應(yīng)對。太癡歿,不知其嫁于何所。
蔡紫黻先生,詩不多見,篋中僅存其稿一紙,亟錄之。《日月云邁,憂心如焚,作為此詩,其何能淑》云:“冷吟閑醉鎮(zhèn)蹉跎,回首韶華瞥眼過。宿草凄迷知已少,秋花憔悴累人多。憑將《幻影》酬明月,(自注:嘗作《廣寒幻影記》,忽忽未遑脫稿也。)剩把柔情付逝波。況值蜩螗羹沸日,未能忘世欲如何。”
孫作黼先生錦瑚,光緒乙酉拔貢,以詞賦擅名。胡公端臣(祖謙)之守吉安也,愛其才,延聘衡文。晚年不得志,浮湛里闬,命儔嘯侶,茗酒為歡。先生不多為詩,語詩則必推余。戊午以后,寓于其女夫華亭某氏家,以醫(yī)自給。時于君仲遲倡修袁海叟墓,有詩。先生和云:“堂前燕子尚飛來,海上鰻魚去不回。(自注:海叟歸,太祖語人云:‘海上走卻大鰻魚,何處尋得?’)荒冢秋高圍碧黍,殘碑雨過剔蒼苔。詞章驚動才人筆,風(fēng)采留遺御史臺。東望郊原尋往跡,那堪常使沒蒿萊。”
汪秋軒先生錫濤《詠白燕次海叟韻》云:“翩然宣至是耶非,五色天書近代稀。蕭瑟空梁泥自落,吉祥虛室夢先歸。素心誰與盟朱縷,皓首何堪補(bǔ)黑衣。鐵冢海庵遺跡在,春來好向故山飛。”二詩一以蒼涼勝,一以刻畫勝,工力悉敵,且兩人之齒亦相若也。秋軒先生居邑之東門外,亦以詞翰見稱。
昆山龔勉行茂才恕,貧而多病,晚尤潦倒。嘗館邑中潘氏授徒,頻與文字之飲。甲子齊盧之戰(zhàn),蘇兵略邑城,勉行受驚悸死,稿佚。僅憶其有“燈影撩春思,花香解宿酲”十字。
魏塘張季,故世家女也。壬戌、癸亥之間,以任教員來我邑,袖其詩稿為贄。季年才二十余,自言婚七日而寡。善言笑,能飲,伉爽無脂粉態(tài),而詩特溫婉。《西湖花朝》云:“蘇堤柳踠最長條,燕織鶯梭意太嬌。一片紅綾交付汝,為儂銜去系花梢。”著有《住春樓詩槁》,取東坡詞“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意,自題云:“望望住春樓,住春春不住。”余亦為題一絕,云:“徙倚朱闌默愴神,百年俱是可憐身。柳綿飛盡鶯花謝,偏是無聊說住春。”季為黯然。
客有自稱“鐵道人”者,不知其誰何,有句云:“行難諧俗將成怪,歸已無家尚惜身。”
杭州孝廉趙士新,宦游荊襄。鼎革時,遭亂東歸,落魄海上,蒙袂攜童仆乞食。有訝之者,即口占云:“自從三楚來斯地,歷盡千辛萬苦中。稚子隨親形影瘦,老奴戀主苦甘同。曾登仕版名何在,今入窮途利更空。作謝諸君悲失路,他年相見報從容。”
上海王巨川(銓濟(jì)),年少美才。歲己未,以習(xí)醫(yī)寓東門潘氏。愛余“社近應(yīng)知桑落熟,詩成恰有栗留催”句,愿執(zhí)贄為弟子。余勸其誦《文選》。巨川心模┶追,不二載,幾驂前修之靳。別后每有作,輒就余正可。印有《倚劍樓詩存》。為選錄其雅飭者,《清明登天馬山》云:“尋異展幽眺,巘杳青冥。緒風(fēng)款佳節(jié),淑氣蕩云凝。溪流激淵瀉,澗毛舒繁萌。登躡縱遙覽,徙倚無近情。基高聳古寺,巒密建列屏。荒煙冪行徑,雜英繡芳塍。低空云若絮,川原樹如萍。理來祛群蔽,意得召咸亨。染翰托微詠,庶覺慰此行。”《溪泛》云:“草亭獨(dú)歸處,秋色帶前溪。落日孤舟遠(yuǎn),空林一鳥啼。”《優(yōu)曇庵》云:“禪關(guān)面碧漪,寂歷江村靜。坐久夕陽深,松篁散疏影。”《八月十五日示沈處士》云:“客感此佳節(jié),流光空自嗟。孤村黃葉遠(yuǎn),沽店碧溪斜。沉醉非吾事,狂吟獨(dú)爾家。今宵明月好,喜得共光華。”《從童子出游城東,戲折雜花以歸》云:“城東之山青似黛,城東之水綠于油。野童山客興不淺,亂折繁花插滿頭。”以上諸詩,皆其寓青時所作。佳句如“樹深蕭寺暝,帆落野橋低”、“天遠(yuǎn)星垂地,江寒月枕山”、“微雨成春夢,孤燈滯客心”、“欲暮殘云紅過屋,釀寒繁雨白連天”、“花開欲潑酒三斗,茶熟恰成詩半箋”。
余二十年前刪削之稿有殘句可存者,就記憶所得,姑志于此。”病骨秋同瘦,清愁夜共辰“(秋夜)、“梅熟無風(fēng)墮,蛙荒到曉聞”(夏日)、亂蛩聲似雨,獨(dú)樹影疑人“(秋興)、“為收花種先鈔譜,故借桐陰當(dāng)下簾”(初夏幽居)、“村醪淡薄無聊醉,禪榻清幽自在眠“(小昆山)、“人意比荷臨水靜,詩懷似雁入秋高”(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