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孔璋答東阿王箋琳死罪死罪。昨加恩辱命,并示《龜賦》,披覽粲然。君侯體高世之才,秉青萍干將之器,拂鐘無聲,應機立斷,此乃天然異稟,非鉆仰者所庶幾也。音義既遠,清辭妙句,焱絕煥炳,譬猶飛兔流星,超山越海,龍驥所不敢追,況于駑馬,可得齊足?夫聽《白雪》之音,觀《綠水》之節,然后《東野》《巴人》,蚩鄙益著。載歡載笑,欲罷不能。謹韞櫝玩耽,以為吟頌。琳死罪死罪。
陳孔璋為曹洪與魏文帝書十一月五日,洪白:前初破賊,情侈意奢,說事頗過其實。得九月二十日書,讀之喜笑,把玩無厭。亦欲令陳琳作報,琳頃多事,不能得為。念欲遠以為歡,故自竭老夫之思,辭多不可—一,粗舉大綱,以當談笑。
漢中地形,實有險固,四岳三涂,皆不及也。彼有精甲數萬,臨高守要,一夫揮戟,萬人不得進。而我軍過之,若駭鯨之決細網,奔兕之觸魯縞,未足以喻其易。雖云王者之師,有征無戰,不義而強,古今常有。故唐虞之世,蠻夷猾夏;周宣之盛,亦仇大邦。《詩》《書》嘆載,言其難也。斯皆憑阻恃遠,故使其然。是以察茲地勢,謂為中村處之,殆難倉卒。來命陳其妖惑之罪,敘王師曠蕩之德,豈不信然。是夏、殷所以喪,苗、扈所以斃,我之所以克,彼之所以敗也。不然,商、周何以不敵哉。昔鬼方聾昧,崇虎讒兇,殷辛暴虐,三者皆下科也。然高宗有三年之征,文王有退修之軍,孟津有再駕之役,然后殪戎勝殷,有此武功。未有星流景集,飆奮霆擊,長驅山河,朝至暮捷若今者也。
由此觀之,彼固不逮下愚,則中才之守,不然明矣。在中才則謂不然。而來示乃以為彼之惡稔,雖有孫、田、墨、嫠,猶無所救,竊又疑焉。何者,古之用兵,敵國雖亂,尚有賢人,則不伐也。是故三仁未去,武王還師;宮奇在虞,晉不加戎;季梁猶在,強楚挫謀。暨至眾賢奔絀,三國為墟。明其無道有人,猶可救也。且夫墨子之守,縈帶為垣,高不可登,折箸為械,堅不可入。若乃距陽平,據石門,攄八陣之列,騁奔牛之權,焉肯土崩魚爛哉。設令守無巧拙,皆可攀附,則公輸已陵宋城,樂毅已拔即墨矣,墨翟之術何稱?田單之志何貴?老夫不敏,未之前聞。
蓋聞過高唐者,效王豹之謳,游睢渙者,學藻繢之彩。間自入益部,仰司馬、揚、王遺風,有子勝斐然之志。故頗奮文辭,異于他日。怪乃輕其家丘,謂為倩人,是何言歟?夫騄驥垂耳于坰牧,鴻雀戢翼于污池,褻之者固以為園囿之凡鳥,外廄之下乘也。及其整蘭筋,揮勁翮,陵厲清浮,雇盼千里,豈可謂其借翰于晨風,假足于六駁哉。恐猶未信丘言,必大噱也。洪白。
繁休伯與魏文帝箋正月八日壬寅,領主簿欽,死罪死罪。近屢奉箋,不足自宣。頃諸鼓吹,廣求異妓,時都尉薛訪車子,年始十四,能喉囀引聲,與笳同音。白上呈見,果如其言。即日故共觀試,乃知天壤之所生,誠有自然之妙物也。潛氣內轉,哀音外激,大不抗越,細不幽散,聲悲舊笳,曲美常均。及與黃門鼓吹溫胡,迭唱送和,喉所發音,無不響應,曲折沉浮,尋變入節。自初呈試,中間二旬,胡欲傲其所不知,尚之以一曲,巧竭意匱,既已不能;而此孺子遺聲抑揚,不可勝窮,優游轉化,余弄未盡。暨其清激悲吟,雜以怨慕,詠北狄之遐征,奏胡馬之長思,凄入肝脾,哀感頑艷。是時日在西隅,涼風拂衽,背山臨溪,流泉東逝。同坐仰嘆,觀者俯聽,莫不泫泣殞涕,悲懷慷慨。自左馬真、史妠、謇姐名倡,能識以來,耳目所見,僉曰詭異未之聞也。
竊惟圣體兼愛好奇,是以因箋先白委曲,伏想御聞必含馀歡,冀事速訖,旋侍光塵,寓目階庭,與聽斯調。宴喜之樂,蓋亦無量。欽死罪死罪。
應德璉報龐惠恭書夫蕭艾之歌,發于中宿;《子衿》之思,起于嗣音。況實三載,能不有懷。雖萱草樹背,皋蘇在側,悒憤不逞,只以增毒。朝隱之官,賓不往來,喬木之下,曠無休息,抱勞而已。足下剖符南面,振威千里,行人子羽,朝夕相繼,曾不枉咫尺之路,問蓬室之舊。過意賜書,辭不半紙,慰藉輕于繒縞,譏望重于丘山。是《角弓》之詩,所以為刺也。值鷺羽于《宛丘》,騁駿足于《株林》,發明月之輝光,照姣人之窈窕,斯亦所以眩耳目之觀聽,亡聲命于知友者也。
應休璉與滿炳書璩白:昨者不遺,猥見照臨,雖昔侯生納顧于夷門,毛公受眷于逆旅,無以過也。外嘉郎君謙下之德,內幸頑才見誠知己,歡欣踴躍,情有無量。是以奔騁御仆,宣命周求,陽書喻于詹何,楊倩說于范武。故使鮮魚出于潛淵,芳旨發自幽巷,繁俎綺錯,羽爵飛騰,牙曠高徽,義渠哀激。當此之時,仲孺不辭同產之服,孟公不顧尚書之期,徒恨宴樂始酣,白日傾夕,驪駒就駕,意不宣展,追惟耿介,迄于明發。
適欲遣書,會承來命,知諸君子復有漳渠之會。夫漳渠,西有伯陽之館,北有曠野之望,高樹翳朝云,文禽蔽綠水,沙場夷敞,清風肅穆,是京臺之樂也,得無流而不反乎?適有事務,須自經營,不獲侍坐,良增邑邑。因白,不悉。璩白。
應休璉與廣川長岑文瑜書璩白:頃者炎旱,日更增甚,沙礫銷鑠,草木焦卷。處涼臺而有郁蒸之煩,浴寒水而有灼爛之慘,宇宙雖廣,無陰以憩,《云漢》之詩,何以過此。土龍矯首于元寺,泥人鶴立于闕里,修之歷旬,靜無征效,明勸教之術,非致雨之備也。
知恤下民,躬自暴露,拜起靈壇,勤亦至矣。昔夏禹之解陽旴,殷湯之禱桑林,言未發而水旋流,辭未卒而澤滂沛。今者云重積而復散,雨垂落而復收,得無賢圣殊品,優劣異姿,割發宜及膚,翦爪宜侵肌乎?周征殷而年豐,衛伐邢而致雨,善否之應,甚于影響,未可以為不然也。想雅思所未及,謹書起予。應璩白。
應休璉與侍郎曹長思書璩白:足下去后,甚相思想。叔田有無人之歌,闉阇有匪存之思,風人之作,豈虛也哉。
王肅以宿德顯授,何曾以后進見拔,皆鷹揚虎視,有萬里之望。薄援助者,不能追參于高妙,復斂翼于故枝,塊然獨處,有離群之志。汲黯樂在郎署,何武恥為宰相,千載揆之,知其有由也。
德非陳平,門無結駟之跡;學非揚雄,堂無好事之客;才劣仲舒,無下帷之思;家貧孟公,無置酒之樂。悲風起于閨闥,紅塵蔽于幾榻。幸有袁生,時步玉趾,樵蘇不爨,清談而已,有似周黨之過閔子。
夫皮朽者毛落,川涸者魚逝,春生者繁華,秋榮者零悴,自然之數,豈有恨哉?聊為大弟陳其苦懷耳。想還在近,故不益言。璩白。
應休璉與從弟君苗君胄書璩報:間者北游,喜歡無量。登芒濟河,曠若發曚,風伯掃途,雨師灑道,按轡清路,周望山野,亦既至止。酌彼春酒,接武茅茨,涼過大夏,扶寸肴修,味逾方丈。逍遙陂塘之上,吟詠菀柳之下,結春芳以崇佩,折若華以翳日,弋下高云之鳥,餌出深淵之魚,蒲且贊善,便嬛稱妙,何其樂哉。雖仲尼忘味于虞韶,楚人流遁于京臺,無以過也。班嗣之書,信不虛矣。
來還京都,塊然獨處,營宅濱洛,困于囂塵,思樂汶上,發于寤寐。昔伊尹輟耕,郅惲投竿,思致君于有虞,濟蒸人于涂炭,而吾方欲秉耒耜于山陽,沉鉤緡于丹水,知其不如古人遠矣。然山父不貪天下之樂,曾參不慕晉楚之富,亦其志也。
前者邑人念弟無已,欲令州郡崇禮,師官授邑,誠美意也。歷觀前后,來入軍府,至有皓首猶未遇也,徒有饑寒駿奔之勞,俟河之清,人壽幾何。且宦無金、張之援,游無子孟之資,而圖富貴之榮,望殊異之寵,是隴西之游,越人之射耳。幸賴先君之靈,免負擔之勤,追蹤丈人,畜雞種黍,潛精《墳》籍,立身揚名,斯為可矣。無或游言,以增邑邑。郊牧之田,宜以為意,廣開土宇,吾將老焉。劉杜二生,想數往來。朱明之期,已復至矣。相見在近,故不復為書。慎夏自愛。
璩白。
陸士仁答從兄安成王書奉告清言溢目,眷逮周委。炎光已盛,愿此勝宜。仰承發止,已次新林,引邁務殷,無妨怡賞。三湘奧區,九嶷形勝,浮洲動浪,聞眠鷗之舊說;安流洞浦,憶采石之遺風。昔景伯出蕃,高風振古;叔英之部,清約見稱。兄政譽平宣,威和兼濟。加以夏石奇云,秋江迥月,翰飛紙落,理豐辭膩,賞末興余,時希逮憶。暌離方遠,川途修曠,炎涼放改,愿加珍勖。綠字可傳,白云終間,心傷淚灑,投筆無宣。
陸士龍答車茂安書云白:前書未報,重得來況。知賢甥石季甫,當屈鄮令。尊堂憂灼,賢姊涕泣,上下愁勞,舉家慘戚,何可爾耶?輒為足下具說鄮縣土地之快,非徒浮言華艷而已,皆有實征也。
縣去郡治,不出三日。直東而出,水陸并通。西有大湖,廣縱千頃。北有名山。南有林澤。東臨巨海,往往無涯,泛船長驅,一舉千里。北接青、徐。東洞交廣,海物惟錯,不可稱名。遏長川以為陂,燔茂草以為田,火耕水種,不煩人力,決泄任意,高下在心。舉鈒成云,下鈒成雨,既浸既潤,隨時代序也。官無逋滯之谷,民無饑乏之慮,衣食常充,倉庫盈實。榮辱既明,禮節甚備。
為君甚簡,為民亦易。季冬之月,收獲既畢,嚴霜隕而蒹葭萎,林鳥祭而罻羅設,因民所欲,順時游獵,結置繞堽,密網彌山,放鷹走犬,弓弩亂發,鳥不得飛,獸不得逸。真光赫之觀,盤戲之至樂也。若乃斷遏海浦,隔截曲限,隨潮進退,采蚌捕魚,鳣鮪語尾,魚居齒比目,不可紀名。鲙鰡鰒,炙{制魚}鯸,烝石首,臛{次魚}{如魚},真東海之俊味,肴膳之至妙也。及其蚌蛤之屬,目所希見,耳所不聞,品類數百,難可盡言也。
昔秦始皇至尊至貴,前臨終南,退燕阿房,離宮別館,隨意所居,沉綸涇渭,飲馬昆明。四方奇麗,天下珍玩,無所不有,猶以不如吳會也。東鄉觀滄海,遂御六軍,南巡狩,登稽岳,刻文石。身在鄮縣,三十余日。夫以帝王之尊,不憚爾行。季甫年少,受命牧民,武城之歌,足以興化。桑弧蓬矢,丈夫之志,經營四方,古人所嘆,何足憂乎?且彼吏民,恭謹篤慎,敬愛官長,鞭樸不施,聲教風靡。漢吳以來,臨此縣者,無不遷變。
尊大人賢姊上下,當為喜慶,歌舞相送,勿為慮也。足下急啟喻寬慰,具說此意。吾不虛言也。停及不—一。陸云白。
鮑明遠登大雷岸與妹書吾自發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溯無邊,險徑游歷,棧石星飯,結荷水宿,旅客貧辛,波路壯闊,始以今日食時,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逾十晨,嚴霜慘節,悲風斷肌,去親為客,如何如何!
向因涉頓,憑觀川陸,邀神清渚,流睇方曛。東顧五洲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窺地門之絕景,望天際之孤云。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南則積山萬狀,爭氣負高,含霞飲景,參差代雄,凌跨長隴,前后相屬,帶天有匝,橫地無窮。東則砥原遠隰,亡端靡際。寒蓬夕卷,古樹云平。旋風四起,思鳥群歸。靜聽無聞,極視不見。北則陂池潛演,湖脈通連。芒蒿攸積,菰蘆所繁。棲波之鳥,水化之蟲,智吞愚,強捕小,號噪驚聒,紛牣乎其中。西則回江永指,長波天合。滔滔何窮,漫漫安竭!創古迄今,舳艫相接。思盡波濤,悲滿潭壑。煙歸八表,終為野塵。而是注集,長寫不測,修靈浩蕩,知其何故哉!
西南望廬山,又特驚異。基壓江潮,峰與辰漢連接。上常積云霞,雕錦縟。若華夕曜,巖澤氣通,傳明散彩,赫似絳天。左右青靄,表里紫霄。從嶺而上,氣盡金光,半山以下,純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鎮控湘、漢者也。
若潀洞所積,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擊,涌澓之所宕滌,則上窮荻浦,下至犭希洲,南薄燕 ,北極雷淀,削長埤短,可數百里。其中騰波觸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寫泄萬壑。輕煙不流,華鼎振沓。弱草朱靡,洪漣隴蹙。散渙長騖,電透箭疾。穹溢崩聚,坻飛嶺覆。回沫冠山,奔濤空谷。砧石為之摧碎,倚岸為之落。仰視大火,俯聽波聲,愁魄脅息,心驚慓矣!
至于繁化殊育,詭質怪章,則有江鵝、海鴨、魚鮫、水虎之類,豚首、象鼻、芒須、針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儔,折甲、曲牙、逆鱗、返舌之屬。掩沙漲,被草渚,浴雨排風,吹澇弄翮。夕景欲沉,曉霧將合,孤鶴寒嘯,游鴻遠吟,樵蘇十嘆,舟子再泣,誠足悲憂,不可說也。
風吹雷飆,夜戒前路。下弦內外,望逮所屆。寒暑難適,汝專自慎。夙夜戒護,勿我為念。恐欲知之,聊書所睹。臨涂草蹙,辭意不周。
蕭子良與荊州隱士劉虬書玉燭登年,金商在律,炎涼始貿,動觀惟安。勤味道腴,幸遵雅尚,豈不樂哉!仆誠幸甚。百姓一心,眾生不疾,比屋可封,將又何求。但良書獨擁,善談無析,愿言之子,實痗我心。所以不遠千里,尺書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