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韓偓詩:“四序有花長見雨,一冬無雪卻聞雷。”明黃景昉詩:“莫愁良夜杵聲稀,海國秋深尚葛衣。”薩天錫詩:“三山一夜雨,四月滿城秋。”福州氣候,于此三詩可見。然寒燠晴雨無序,蓋地處炎方而臨海,不如北平氣候之正也。
《稗史匯編》載:立冬后遇壬日,為之“入液”,至小雪“出液”。《瑣碎錄》載:閩人以立夏后逢庚日為“入梅”,芒種后逢壬為“出梅”。葉毅庵先生有詩云:“候近入梅先憚暑,旬逢出液始成冬。兩潮水到烏篷集,四序花開翠館秾。”
昔人謂閩中無雪。非無雪,但不積耳。父老云:光緒甲子正月十五夜,福州大雪徹曉。壬辰十一月二十八夜大雪,厚尺許,不數見也。諺云:“春寒多雨。”福州入春多嚴寒,朔風凜冽裂膚,有重裘擁爐,猶齒龁手戰(zhàn)、作苦寒色者。而旗、鼓二峰,遙望若玉山然。
福州夏熱,多雷雨,俗謂之“晡霾雨”。亦曰“過云雨”。諺有:“六月初三雨,七月多晡霾”及“六月晡,不過路”之說,謂雨不普及、隨云所聚耳。
施鴻保《閩雜記》云:“延平府城外石磡水小上,不至、露建寧府城外石磡,則舟行最利,俗謂之“菩薩水”。有“大菩薩”、“小菩薩”之分。按:福州夏四、五月間多淫雨為災,或水患至數次。其大者皆由上游溪洪下瀉也。上游水位漲至菩薩水,則福州須防水患。至無名水,則立即成災矣。惟水至夏至則力大,逢初三、十八則潮大。聞父老言:會城水災,以光緒丙子五月為最大。茶亭金斗橋居民避水皆從瓦檐登舟,歷五晝夜始退去。又俗稱“延平水與鼓山齊”,言延平福州地勢之高低也。
颶風,吾閩謂之風臺。六七月之交常有之。大者拔樹掀瓦,得雨則解,謂之回南。俗云:“六月防初,七月防半。”又云:“六月得雷而止,七月聞雷愈烈。”又云:“六月風臺生九仔,七月風臺毛回南。”均農家經驗之談。
太武山,在海澄鎮(zhèn)海衛(wèi)山,上有太武夫人壇。《圖經》謂閩中未有生人時,夫人拓土以居,稱為八閩人祖。
福州嶺上,有稱畬民者。其姓凡五:曰鐘、曰茍、曰雷、曰盤、曰藍。多結帚為業(yè)。其俗稱女曰“公主”,蓋閩之土民也。林子魚先生嘗作《畬民謠》云:“畬中女兒年十七,跣足蓬頭面如漆。紅巾覆額著峨峨,窄袖稱身縫密密。百合山丹插滿頭,見人欲語卻含羞。阿爺斫柴入山里,賺待錢歸百不愛。東家婚男西家女,鄉(xiāng)民爭看迎公主。親朋五姓自朱陳,走賀紛紛具雞黍。入門先自拜翁姑,洞房燭爛聞歡呼。三朝突過天未曙,早向城中賣柴去。”聞畬民嘗繪其祖先于手卷,乃一狗頭人。自傳為犬戎之后也。
上杭縣居民多為趙宋南渡時遷居,故俗有客民之稱。
福州水上操舟為業(yè),自為一族者,曰疍戶,所謂曲蹄也。相傳為陳友諒敗兵,為明軍所驅,迫居水上。《竹間十日話》云:福州所稱賣漁嫂,即曲蹄婆。以生長船中,兩足俱曲,故名。沒為賤種,子孫不得應試,例不登岸。作半片髻以別田婆。按:近漸有移居岸上,作洗屋之業(yè)者。
《閩雜記》云:朱昆田《笛漁小稿三詠同心蘭》云:“吟處傷心追楚客,分來纖手想閩娘。”閩娘字,前人詩中未有用者。
周亮工《閩小記》云:福州呼婦人曰“珠娘”,其來舊矣。任昉《述異記》:越俗以珠為上寶,生女謂之“珠娘”。按:福州稱男曰“唐補人”。蓋以唐時,衣冠相率遷閩,故尊稱之也。呼女曰“諸娘”,蓋閩為無諸地也。珠娘或即諸娘之化音。粵東稱伎曰“珠娘”,未聞閩有“珠娘”之稱。
福州小家女多揀茶為業(yè),朝去暮歸,三五成群,素足簪花,風韻饒然。《閩小記》云:“閩素足女多簪全枝蘭,煙鬟掩映,眾蕊爭芳,響屧一鳴,全莖振媚。繼在京師,見唐人美人圖,亦簪全蘭,乃知閩女正堪入畫。”
杭世駿《榕城詩話》云:建寧別駕沈君嘗艷稱“閩中戶戶皆花,家家是玉。筆床硯匣,恒在香臺。寫韻傳經,乃其粉確。青襟夫婿,挼手傳箋,紅屐侍兒,扶輪赴社。扇林下之清風,鮮桑中之失德。如斯風氣,頗可鋪張。”按:吾閩縉紳家婦女,莫不諳詩書。唐宋以前載籍,鮮有記述。明清以降,閨門弦誦,比屋相聞。侯官莊九畹、廖淑籌、鄭薇柔、鄭翰莼、許德瑗、黃淑畹等,皆衡宇相望,結社聯(lián)吟。許亭亭與儔侶結“訪紅樓詩社”。由是女詩社之風,盛于會城。閩縣范淞青,三十未嫁。家貧無依,以訓蒙糊口,人呼之曰女先生。此濱海鄒魯之稱,厥有由來也。沈君豈虛稱哉。
《停云閣詩話》云:女伶賣曲,山左最多。吾閩建、邵二郡,界鄰江右,間或有之,省垣卻少經見。嗣因寇氛不靖,竄及上游,雛燕嬌鶯,爭集榕城之經院巷。據此,則射圃里一帶所以為娼寮之地,然不久云煙消滅,而盛于洪江、臺江兩地矣。張亨甫先生《南浦秋波錄》記之詳盡。
蔣垣《榕城景物考》云:唐時羅城南關,人煙繡錯,舟楫云排,兩岸酒市歌樓。簫聲從柳陰榕葉中出。今安泰橋是其處。按:安泰橋,昔在古利涉門外。宋曾鞏有《出利涉門》詩云:“紅紗籠竹過斜橋,復觀翚飛入斗杓。人在畫船猶未睡,滿堤明月一溪潮。”葉毅庵先生亦有詩云:“畫橋低亞若篷輕,酒市歌樓夾岸迎。見說瑯琊繁盛日,三山城似闔閭城。”則舊時安泰橋夾岸,不減秦淮風月矣!
黃肖巖先生《序聚紅榭雅集》詞云:“天下方音,五音咸備。獨闕純鼻之音。惟吾閩尚行此音,乃千古一線元音之僅留于偏隅者。漳泉人度曲,純行鼻音,則尤得音韻之原矣。”按:吾閩方言,約分福、廈、泉、汀、建、邵六種,其他各縣各有不同之腔。何岐海之《何氏學》、黃肖巖之《榕城方言古音考》、劉家謀之《操風瑣錄》、謝枚如之《說文閩音通》、大抵崇閩音為正音,雖諸篇僅及福州,然推究及各縣,未可不從福州始也。
鄭天尺先生精醫(yī)理,考究閩諺方言甚深。所編《榕諺聲律啟蒙》,膾炙人口,時比之林光天,號為二天。其《閩談正誤》之著,于福州方言糾誤考據,均有所本。非以意強解者比者。
會城燈市,聚于后街。次則南臺、中亭街。節(jié)假后,后街戶戶家家皆以燈為業(yè),爭奇斗巧,禽魚鳥獸咸備,游者塞途。陳偕燦先生《福州觀燈詩》有“后街風月賣燈天”句,記實也。閩人最重元夕,謝在杭謂:“天下上元燈燭之盛,無逾閩中者。”蓋天下有五夜,而閩則有十夜也。
《天中記》謂:正月二十九日曰“拗九”。按:閩方言亦稱“孝九”,煮果粥祀先、相饋遺。相傳目蓮是日以供母,非也。羅源、古田均稱后九。連江人家以芋菽和米作糜,稱為“烏九粥”,謂食可卻病。《黃鵠山人詩鈔》則謂為“窮九粥”,有詩記之。
《壺中錄》謂:閩中以二月二日為踏青節(jié),今人士均以清明日祭墓,并作郊外踏青之游,不以二日。又制清明粿以祀先。
閩以二月十二日為花朝,考《西湖游覽志》云:花朝、月夕,世俗恒言二八兩月為春秋之中,故以二月半為花朝,八月半為月夕。周處《土風記》及《提要錄》皆云十五日,然《楊誠齋詩話》云,東京二月十二日花朝,為撲蝶會。則閩俗不誤矣。
立夏日市碗糕,謂食之目明。人家制糕粿,謂之做夏。連江人以韭和米面蒸食之,名曰夏粿。閩清則家家作米糖,以巧好相尚。
三月三日上巳,懸薺菜于門,未知何義。《八閩通志》載:民俗取南燭木莖葉搗碎,清米為飯,染成紺青色。謂日進一合,可以延年,曰青精飯。按:莆俗是日采楓樹花漬米,為青飯,不用南燭木。
同安人四月初一日,各辦香餅祭神,名曰明眼餅。
端午節(jié),以竹葉裹秫米為粽子。蓋沿《風土記》秤錘粽之名,蒲人食鵒螺以明目。福安人食大田螺,謂之炒鬼眼。
葉毅庵先生《榕城雜詠》:每歲六月舉瓜蓮會,祀閩越王無諸,此風久廢。
羅源俗,六月初六日滌井水洗貓犬,為去腥氣。福州方言所謂“六月六,犬洗湯”也。然姑蘇俗亦有“六月六,貓兒狗兒同洗浴”之語,見梁同書《直語補證》:
閩人七夕炒蠶豆相遺,謂之結緣。其名雅,其義厚。陳惕園先生曾作《結緣行》,稱之可撓頹俗、振醇風也。
閩俗重中元節(jié),有燒紙衣、制紗箱之舉。孟瓶庵先生有《紗箱歌》,末句云“君不見街前街后送紗箱,屋里停棺仍不絕。死人不得歸黃泉,紙厭紅帶鵑啼血。”可以警惕俗風。
八月十一至十五日,后街成塔市。三十年前,士紳家競尚排塔,田園臺閣以及閨房布置悉備,人物花果禽魚皆裁繒剪彩,玲瓏飛動,羅列奇玩,爭靡斗艷,縱人觀賞。雖勞心力,亦表太平盛事。
中秋夜,神光、定光雙塔,七級燃燈照耀,如紅燭高燒。士女制香球,登烏石山進香。明陳薦夫有《烏石進香》詩云:“涼飊吹商蟾兔清,明繩曳玉低斜橫。七香油壁稅南陌,蓮花蹴月參差行。鄰霄臺高祠帝女,金獸含煙噴秋雨。玻璃鈿合開古香,九節(jié)瑞龍然不死。憨癡白皙冶游郎,驕行躪入調紅妝。秋波盈盈澄碧光,回環(huán)射裂千柔腸。熊祥乞歸碧霞館,贓雨濃云生夢感。元虛不種真麒麟,十二瓊樓悵秋晚。”
重九作糕,自是古制。《五雜俎》、《景云類纂》及《福州府志》諸書均載:閩俗于九日作粽,與端午同。然今俗九日作九重粿,上插彩旗,謂之重陽糕,相傳已久,不復有作粽者。
九日放風箏以烏石山為盛。舊時人士設饤饾于僧寺,謂之紙鷂會。其中有所謂九連環(huán)者,形如蜈蚣。剪彩為頭,具百四十四甲,亙四五十丈,以大繩系于山石,乘風則數十人挽之,誠巨觀也。
冬至前夕,俗屑糯米,合家男女圍坐作粉團,曰“搓丸”。謂取團圓意。亦以祀先告冬也。梁洛觀先生有《南鄉(xiāng)子》詞云:“笑語共婆娑,銀燭華筵綴碧荷。大小珠光齊錯落,搓搓人世團圓此夜多。春意灶眉過。白屑纖纖素手羅,調罷餳湯堂上進,知么,新婦生成小性和。”
十二月二十四日祀灶。俗謂是夜灶神上天,以一家所行善惡奏于天庭也。陳薦夫《祭灶行》云:人家臘月祀灶王,二十四夜朝紫皇。善惡條陳明如鏡,貧惡窮通我司命。盤中有飴凝作脂,愿神口舌甘如飴。翁老踉蹌望空拜,穢惡觸神神勿怪。神言汝家多罪過,赦汝愚蒙矜汝悮。汝甑塵土突不黔,不如放我上青天。”
徐經《雅歌堂詩話》云:閩令吳林塘有“三妙吟”,謂“荔枝、素心蘭、壽山石”。余謂武夷茶、漳州密果、永春織畫、上杭竹器、永安紙燈俱臻妙品,豈讓三者獨擅耶·即更有進于此者,蔡越峰之書閣帖、應一葉之畫煙雨、皆登古人之堂而入其室者也,合之可稱閩海十絕。
荔枝,閩粵巴蜀均產之。以閩為勝,閩以莆田為最。王子勤太守廣葉守興化,府治門外題楹帖云:“荔子甲天下,梅妃是部民”,一時盛傳。高云客作《荔子紀事》一卷,張超然為之序,深辟朱竹垞、曹秋岳“閩荔不如粵”之說。按:謝在杭《百粵風土紀》云:“荔子色青,大如楊梅。肉薄核大,味甘而不酸,在閩龍眼之下。”許子遜《廣州雜詩》云:“丹荔年年玉碗新,鏡中眉黛半含顰。可憐嶺外紅鸚鵡,猶說華清病齒人。”則粵種誠不如閩矣。
前人多作餐荔枝會,非近人所及。明莆田宋玨有荔社,約日以三千顆為率。徐興公、謝在杭、馬繼聲等結紅云社,作社約。在杭作續(xù)約。亦食荔韻事。《紅云社約》謂鳳崗中冠為福州第一品。按:鳳崗三十六宅、七十二鄉(xiāng)皆產荔,其次為上街鄉(xiāng),上街鄉(xiāng)與侯官市隔一土壤,而侯官市皆植龍眼,無一荔樹。亦土性隨所宜也。
福州荔枝,向以西禪寺為佳。《曝書亭集》稱寺之荔樹高五六丈者四百余本,今存者殊少,而法堂前古荔四株,相傳為宋荔,名曰“天洗碗”。西禪荔枝早熟,寺荔盡后而興化楓亭始上市。黃莘田先生詩所云“長慶寺門剛摘盡,滿街斜日賣楓亭”也。
烏石山范忠貞公承謨祠種荔百株,舊甚有名。每歲荔熟,就祠開市。游人消夏者接踵。祠右積翠寺,古剎也。舊有樓曰“江城如畫”,有古梅,相傳數百年物。今荔樹斧伐殆盡,梅亦無存。
蔡襄《荔枝譜》云:十八娘,色深紅而細長。時人以少女比之。相傳閩王王氏有姬第十八,好啖此品,因而得名。其冢今在城東報國寺,冢旁猶有此樹。又按:西湖開化寺荔有名十八娘者,瘦腰細核,累累一串數粒。相傳王氏女十八娘手植。又仙游陳洪進女璣,別字十八娘,嘗手植荔枝于楓亭。俱見《香草齋詩注》。
西門余府巷,以宋余深名。深宅中有荔枝,實絕大而美,名曰“亮功紅”。亮功者,深蒙御書閣名也。今余府巷劉宅中,有荔一樹,或說為“亮功紅”,亦敷會之傳。
林壽圖《榕陰談屑》云:閩俗娶婦,荔熟時婿家必以饋丈人。故諺云“荔枝紅,送丈人”。王秋士詞云:“街頭香度日初斜,遍揀西禪萬顆霞。博得閨人今夜喜,一筐會送丈人家。”按:曹石倉先生有詩云:“嬌羞十五閉房櫳,風雨無端妒守宮。玉鏡臺前倚惆悵,郎家不去荔子紅。”是送荔之風,明已然矣。
龍眼謂荔奴⑴,以龍溪所產抱雞子種為最貴,小如珠,無核,亦珍品也。
桃,吾閩最劣,近鄉(xiāng)人有以奉化種移植者,漿多,甘如蜜,名曰水蜜桃。而奉化原種反不如矣。
光澤縣會仙巖石斗岸上有朱桃,熟時即墜,人莫能得。
福清黃蘗山多桃,其地有桃塢、桃湖、桃溪、桃洲,春風微和,夭桃夾岸,不減武陵。
南港二百零八鄉(xiāng)皆產橘,洪江上流又有橘園洲。彌望千樹。橘有數種,比常橘大而皮厚者為風橘;小而味酸者為金橘。釀橘為酒曰橘燒。鄉(xiāng)人以橘為福州特產,稱為“福桔”。上元作桔燈,母以遺女,取吉祥意也。陳恭甫先生《絳跗草堂詩集》有《橘枝詞》十二首,可為掌故之征。
《武夷山志》載:峰山有仙橘,小如彈丸,其皮可食。大者如雞卵,味尤甘。
柑以古山洲產最多,香甘而皮薄,勝于浙溫之乳柑。
凌登明《榕城隨筆》云:漳南產柑橘,其種不一,而顆皆碩大。蘆柑為最,紅柑次之。蘆柑色稍黃,紅柑則正赤,皆佳種也。三衢所產似亦當稍讓。連江一種,差小而味亦甘,當在武陵蜜橘之列。按:漳州之桶柑、蘆柑皆由廣東潮州傳入,永泰有蚌橘一種,亦貴品也。
橘餅出漳州。陳恭甫先生有詩云:“漳南飴蜜十分調,紅玉千槌向齒消。百餅青筐霞片散,東風吹入賣餳簫。”
浦南以產柚著名,沿北溪兩岸約五十里皆栽柚。鄉(xiāng)人呼柚曰“軟仔”,其種有文旦、坪山、六月柚等。文旦,古稱香欒,長泰所產,品質最良,瓤白,甜美無比,他地所植均不及之。
辛稼軒為福州守,有《臨江仙·詠楊桃》云:“憶醉芳樹下,幾曾風韻忘懷,黃金顏色五花開。味如蘆橘熟,貴似荔枝來。聞道商山余四老,橘中自釀秋醅。試呼名品細推排,重重香肺腑,且進兩三杯。”按:福州楊桃七八月熟,味酸而有韻,近有粵東種者。
俗呼梅子為“青子”。前輩出郊宴集賞梅,村媼見之,曰:“大冷天氣,不暖閣圍爐,乃冒寒度板橋看青子耶·”
水口延平產奈,色青而味甜,大有如桃子者。
李以夫人李最佳,皮紅如傅粉,故稱夫人,亦稱胭脂李,色如脂也。閩清產李最多,《武夷山志》載:峰山有仙李,如小鳥卵,長而色赤,味亦酸美。
屏南、連江均產雪梨。屏產有大如碗者,出忠洋一帶。連產則甜而松脆多水,八月熟,就樹以棕裹之,可留至大雪。朱文公《詠雪梨》詩云:“珍寶渾疑露結成,香葩況是雪儲精。乍驚磊落堆盤出,旋剖輕盈照骨明。蘆橘漫勞夸夏熟,蔗漿未許析朝酲。啖余更檢《桐君錄》,快果知非浪得名。”按:快果、玉果、密文,均梨之別稱,見《廣志》。
自洪山橋至水口,沿江兩岸皆植橄欖,橄欖以檀香種,產在安仁溪者為佳,脆而香也。
楊浚《冠悔堂筆記》云:余甘實瑩如珠,食之余味始甘,能除蟲毒。黃山谷以其先苦后甘,名之曰:“敢諫子”。按:余甘產莆中定莊者佳,以之制露,可治童孩痰積。
仙游果品以柿最佳,曰“陳變”⑵,俗以陳御史所傳植,即名之。
會城南門外城門鄉(xiāng)宋鄭尚書墓前有枇杷樹一株,所產枇杷只一核。
《游宦紀聞》載:閩中嘉果,荔枝、龍眼、橄欖之外,又有黃澹子、金斗子、菩提果、羊桃,皆他處所無。黃澹大如小橘,味微酸而甜。《長樂志》云:生于王霸壇側。
《說鈴》云:閩南郊外二十里,曰“齊坑”,齊氏聚族其間。旁有潭,夾種桃花。相傳唐陳處士隱地,舊名道者巖,巖前有柿一株,根如斗,結實如佛手柑,皮穰色味則皆柿也。
西門外馬坑山蔗最佳,以脆勝也。《寒秀草堂筆記》云:同安多蔗,所生蟲似蜂。彼人乾之,食時煠以香油,味類蝦,稱為蔗蛄。其名甚別。按:有名猴蔗者,專供榨糖。
李文貞公光地喜食生蘿萄,冬夜乘燭攤書,斷生蘿萄滿置大盂。每精詣深思時,輒停筆嘗之,盡盂乃寢。
連城縣蓮峰山產彭候芋,葉大如盤,冬夏不枯。過年子落崖下,人難取,取以播種亦不熟。舊傳彭侯所種。
《榕陰談屑》云:王補帆中丞撫閩多惠政。種番薯于署中隙地,采其嫩苗,瀹為羹以餉余,嘗而甘之,問其名,曰“平東菜”。時海上方有倭事,故為吉語。余易名“中丞菜”,明日傳播城市。課西湖書院,日用以餉諸生,曰:“此秀才風味也!”于是獻“中丞菜詩”數十人。
閩人多切番薯,制番薯米,以長樂為佳;又制番薯錢,以福清為佳。均以代糧也。先公有《初食薯米》詩云:“黑如菰米黃如栗,亦自甘香適朵頤。貧賤何嘗謀益壽,交親相與話充饑。飲冰茹蘗皆吾分,耕獲菑畬失所期。欲向山中煨芋去,微聞僧灶冷無炊。”
武夷九十九巖,皆產名茶。奇種以天心巖之“大紅袍”、慧苑巖之“鐵羅漢”、磊石巖之“白雞冠”、蘭谷巖之“金鎖匙”、天井巖之“過山龍”、竹窠巖之“瓜子金”、幔陀峰之“半天夭”為著。而大紅袍尤為特品,產于天心巖永樂寺三里許之九龍窠石壁上。石壁僅方丈之地,植茶三叢。外向較高者,傳為真紅袍。旁二叢為副車,葉不甚大,芽端帶淡紅色,年僅六七兩。價值數百金,蓋罕而見珍也。每歲,住持僧以少許分饋當道士紳。余則悉售廈商。又天佑巖下有茶一樹,名“不知春”,亦種之至美者,廣東洋商歲歲預定,雇人守護,惟寺僧得一二兩而已。
甌寧蔣衡《云寥山人集》言武夷茶事云:水芽,宋時貢茶之絕品。揀嫩芽剔取其心,漬清泉中,如銀線一縷。嘗讀無名氏《北苑別錄》云:“天下之理,未有不相須而成者。有北苑之芽,則有龍井之水。亦猶錦之于蜀江,膠之于阿井。”按:造團茶之法,須用水滌凈,然后入甑蒸熟。復淋洗數回,乃上榨出其膏,柯杵瓦盆,酌水研之,皆有度數。自十二水至十六水為率,故制茶必須清泉。又按:北苑故事,每啟蟄,有司以牲致祭,樅金代鼓⑶,齊聲喊曰:“茶發(fā)芽”,泉乃涌出。故鳳凰山有喊泉。元時,置官焙于武夷,亦修北苑故事。至今御茶園側有井一泓,土人亦名喊山泉也。又云:名種之奇者,紅梅、素心蘭及木瓜、肉桂。紅梅近已枯。素心在天游,其真者予未得嘗。肉桂在慧苑。木瓜植彌陀大殿前。其本甚古,枝干卷屈,類數百年物。予初疑木瓜味酸,最不宜茶。及在藍上舍重慶家飲之,初入鼻微有木瓜氣。及到口,但覺甘芬留舌本。半日猶津津,細咀之,并無酸意,此所以奇也。若膺⑷者則以花蕊重焙,反奪直⑸味,不足貴矣。又云:茶害鳥名,其自呼“茶害”二字甚清。三月間遍山嗚嗚皆此鳥。土人云:昔有茶廠婦,為夫所虐,死化為鳥,猶不忘其夫,故呼茶害以相警。
建茶奇種,相傳為天生,茶下不植草。
安溪茶品以鐵觀音為最著,產在峣陽鄉(xiāng)之南山。山坡緩斜,形勢秀美,土層極淺,俗有峣陽一片石之稱。故其茶香味特濃,非他山可比也。
太姥山產茶名綠雪芽,周亮工《閩茶曲》有云:“太姥聲高綠雪芽,洞山新泛海天槎。茗禪過嶺全平等,義酒應教伴義茶。”注云:閩酒數郡如一,茶亦類是。今年得茶甚夥,學坡公義酒事,盡合為一。然與未合無異也。《閩茶曲》十首,載在《賴古堂集》。
謝在杭《小草齋詩話》云:鼓山半巖茶,色香風味,舊人評為閩中第一,不讓虎丘、龍井也。鄧原岳詩云:“雨后新茶及早收,山泉石鼎試磁甌。誰知屴崱峰頭產,勝卻天池與虎丘。”按鼓山茶園久廢,今僧尚有以支提茶相餉者,而味尚清冽,未審是半巖茶種否。
閩南人士昔尚工夫茶,其法載在《蝶階外史》。二十余年前,余到廈尚盛行,其后再過,不復見矣。
泉州神曲以桂檀巷“范志”、吳亦飛所制最真,煎之不化,湯作碧色。余皆色紅,見水則如泥,不待重沸矣。
香菇有花菇、厚菇、冬菇三種。花菇質嫩味厚,價值尤高。業(yè)此者為游⑹之慶元、景寧、龍泉三縣人,種制之法秘不傳人。在閩北建甌、明溪、清流、漳各縣種植。每年仲冬來,暮春去,謂之菇客。
包汝楫《南中紀聞》云:閩中產烏飯草,能縮米,一名瘦米,用以煮米,粒堅細,每斗僅得升許。第色帶黑耳。軍行必備此,可以輕騎遠出。
《清異錄》云:蕹菜出閩中,凡百毒悉能解之。引蔓而生,土人號虎須菜。按蕹菜一名無心菜。福州西湖產之,孫平叔先生爾準有《青玉案》詞詠之云:“冶城西畔明湖繞,向鏡里、移蘭棹,蕹菜沿流縈荇藻,并刀剪罷,翠釵丁倒,涼月浮波小,蘋香零落菱香老,剩有明姿玉纖拗,半側銀杯鉛露少,便愁羽化、澄瀾渺渺,一夜西風掃。”馮勺園先生登府詞云:“一繩菱外香初繞,趁十里、停秋棹,隱約深萍連淺藻,鷗知鷺見,雨繙露倒,涼朵銀杯小,年年開到荷衣老。道是無心沒人拘,寒蕹不嫌齏譜少。三山市遠,半湖煙渺。采采莼波掃。”
泉州產牛欄草,葉大桿長,花色鮮紅。一枝開數十朵,治發(fā)瘠有神效。泉人以其花期正值競渡時,名曰“龍船花”。
福州舊有百花務,今花巷即其地。
上杭羅楷卿太守上楨,杭州之詩人也。著有《菉園詩鈔》,有《詠漳江土物四首》可采。《水仙花》云:“冷抱冰心不染塵,凌波仙子欲凌云。錦屏銀燭高燒夜,第一清標是此花。”花產漳郡蓮花村最佳。《蜜蘭》云:“采采披襟水一隈,素心人與醉新醅。色香縱歷塵緣劫,依舊清芬浥紫桮。”漳人以蜜浸素蘭,沃以熟茶,色相不減。《蔗珠》云:釀就寒漿足解炎,此中佳境久留淹。盤飧合下女兒酒,沉醉香壺一味甜。”生長蔗中,漳人以油炸之,味香甜。《巖茶》云:“難為懷處錦帆斜,猶憶登龍侍絳紗。七字吟成還擊缽,春風午夜譜閩茶。”烏龍茶產漳之安溪。
水仙產漳中,閩花之特種也。每年產在五百萬個以上,其根似蒜頭,葉如萱草,各于葉中生莖,莖端開花,色白心黃,故名金盞銀臺。香韻清幽,單葉者為水仙,多風韻;千葉而花片卷皺,上淡白、下輕黃者為玉玲瓏。
蘭以建名,吾鄉(xiāng)士紳幾無家不種之。大都以玉為最,白桿而花上出者是也。四季開者為珍,報歲蘭為貴,白花不易得。先光祿公《三峰草廬詩注》云:閩深山之南谷,有懸泉者,多產蘭。數十年來深悟其故。蓋南谷冬得日而避霜,夏多風而避日。泉脈走而不守,故濕而不傷根。培蘭十二字訣曰:“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濕。”庶乎得南谷之義矣!蘭之種類綦多,一桿一花,一桿二花,花在葉底者為春蘭,其色綠。一桿五花,一桿七花至十八花,皆桿高于葉。葉軟潤者必素心,葉短勁者多紅點,香有次第,皆花于夏秋。曰頭陀、曰龍巖素、曰馬耳、曰十八學士,其名不一。桿紅葉勁者易種,且不避霜日,呼為草蘭。紅蘭則桿短葉肥,花繞于桿,作朱紅色。秋蘭葉勁長、花瘦則如蟹爪,有深碧、黑紫二色。紫者如報歲蘭,難值⑺。其肥瘠視人力。林上舍文楷家作三十六花,又有小如金粟而蔓生,曰賽蘭,又曰翠蘭,俗呼珍珍蘭,即佛經所謂伊蘭。見王世懋《閩部疏》。又有桿肥偉、葉瘦長,旁如鋸齒、花作深碧色,開于三月者為蕑。《詩》:“士與女方秉蕑兮。”桿肥偉,故可秉。諸書皆以一桿一花者為蘭,一桿數花累累葉上者為蕙。蕙,香草也。
福安縣白云山上有庵,庵前兩池,產蘭。玉色,向午開,浮水面,過時則沉。人呼為“午時蘭”。
《蝶階外史》云:江以南蘭最多,而莫盛于閩,蘭叢中生蟲,大如蠶,因名蘭蠶。以蘭膏為食,不多得。閩人餉客,用古瓷盛一枚獻之筵上,以為嘉禮。客肅然起,主人撮鹽少許灑之,蠶倏化為水,色縹碧,注醯醢中,各一滴,香溢齒牙,亦食譜中所未見也。
漳州有香花,如爛爪蠟,瓣如蘭,葉如栗,可玩,土人名曰鷹爪花,取其似也。
茉莉花,亦吾鄉(xiāng)之特產,或稱抹麗,謂能掩眾花也。洪塘過江一帶產最盛。花時,商人以供窨茶,專輪采運,謂之花船。《墨莊漫錄》稱,閩人以陶盎種之,以供清玩。顏持約詩云:“竹梢脫青錦,榕葉隨黃云。嶺頭暑正煩,見此萼綠君。欲言嬌不吐,藏意久未分。最憐月初上,濃香夢中聞。蕭然六曲屏,西施帶凝醺。叢深珊瑚帳,枝轉翡翠裙。譬如返風騎,一抹萬馬群。銅瓶汲清泚,聊復為子勤。愿言少須臾,對此髯參軍。”觀此詩,則花之清淑柔婉風味,不言可知矣。按:《因樹屋書影》謂,閩中獨有紅茉莉,余未之見。
牡丹,古田縣甚多。孟瓶庵《瓜棚避暑錄》載:福州惟鼓山涌泉寺有一叢,今寺中亦絕種矣。
惠安縣有青山大王廟,階下多黑牡丹。花開時有數百朵,皆向大王神像而開。移神像,花亦轉面向之,亦一異也。
福州四時有長春花。宋林逈有詩云:“洞門深不放春歸,客到尋芳莫問時。遲日暖風花草麗,照人紅艷一枝枝。”
山丹有紅、白二種,或云不能與諸花并列一庭,并列則諸花不開,俗呼花虎。試之未驗,《學圃余疏》云:花簇紅球,儼如剪彩,名曰山丹,乃閩卉也。
夾竹桃,一名半年紅,柔艷異常,自春徂秋,相續(xù)門⑻花。閩諺有:“戴花莫戴夾竹桃,做人莫做人細婆。”細婆,妾也。夾竹桃,賤也。
《南方草木狀》稱,素馨色白者,香勝抹麗。傅伯成詩:“昔日云鬟鎖翠屏,只今煙冢伴荒城。香魂斷絕無人問,空有幽花獨擅名。”自注:素馨,南漢宮女名。
杜鵑花,以黃為貴,白次之,紅最賤。山中有之。何友雪生碧琳園種植此花百余種,皆中外名品也。花時五色繽紛,惜有色無香。先公有《約匹園老人諸君燕集花間》詩云:“滿屋花光日未曛,延賓園主意殷勤。盆盂猶帶滄溟色,隅坐黃鵑獨不群。”又句云:“若向花中論妙品,應從淡綠喚真真。”綠花者,海外異種也。
《漁隱叢話》云:木樨,閩中最多,路旁往往有參天合抱者,土人以其多而不貴之。漕宇門前兩徑,有一二百株,至秋花盛,籃輿行清香,殊可愛也。
丁香樹,會城僅二三本,其一在光祿坊玉尺山,其一在西門街鄭宅之丁香書屋,皆二三百年物也。花雪白,清香可愛。先叔祖仲起公有《玉尺丁香盛開》詩云:“吟臺別后幾經年,今日登臨一放顛。輕俊似嫌云絮薄,晶瑩翻比雪花妍。欲招皓月同尋句,尚滯春寒此聳肩。料恐詩人難耐冷,枝頭著意綴吳棉。”又環(huán)翠樓亦有一本,較小。
泉州多刺桐花,花紅鮮異常,可開百日,亦名百日紅。唐陳陶詩云:“海曲春深滿郡霞,越人多植刺桐花。可憐虎竹西樓色,錦帳三千阿母家。”
福州有美人蕉,歷冬春不凋。常吐朱蓮如簇,樹葉似芭蕉而稍小。開花殷紅鮮麗,千葉如槌,經月不凋。摘置瓶中,亦可經一二月。曹能始有《美人蕉》詩云:“右丞畫蕉兼畫雪,雪中時見芭蕉折。間或有人蕉下眠,夢醒忽驚白雪白。閩中無雪蕉轉新,別有一種名美人。歲歲紅顏空自老,見人猶自可憐春。”
歸化縣羅漢寺有樹名羅漢,結子如嬰兒。
會城東街劉鳴雷家有鐵樹二株,高比于墻,二百余年物也。
鼓山方丈有鐵樹二株,相傳一為閩王審知手植,一為僧神晏手植。旦過堂有古松如蓋,亦神晏植,名羅漢松。
烏石山石室旁有古松二株,俗呼雙夢松。
建陽縣西北七十里云谷道中有數松,狀極詭異,石碣曰“戰(zhàn)龍松”,朱晦翁書。
東山松塢有松,宋初物。錢昱題松身曰:“景致福神仙,心幽道亦玄。憎閑出來世,松老不知年。”
武夷白云巖,下為寒巖,右為毛竹洞,以產毛竹稱。唐李商隱詩:“武夷洞里生毛竹,老盡曾孫更不來。”
永定縣武平山產竹,每節(jié)皆有佛像,面目口鼻,惟妙惟肖。土人用以為杖,謂之定光佛杖。龍巖亦產之。
烏石山產人面竹,一俯一仰,形如人面。見《烏石山志》。
延平產朱竹,周亮工《詠劍津朱竹詩二首》云:“高情直欲晚楓鄰,傞舞安知醉有辰。舊族傳為絳縣老,孫枝追作亦城人。瀟湘淚盡終余血,淇澳花繁不是春。曾在龍門柯囗畔,支離更見爨中身。”“亂擗桃花映客酡,斜披鶴頂間青蘿。翻身競比紅兒曲,截笛留吹赤帝歌。酒醞宜城光未定,冠裁薛縣色全訛。遙有巖下爛斑處,或是秋深柏葉多。”
福清石竹山,產竹少而筍多,春夏之交,鄉(xiāng)人采筍欲多不可得,號濟貧筍。
冬筍,竹萌也。冬月于毛竹林掘其未出土者,味極佳。謝古梅先生《冬筍詩》云:“囗囗郁寒姿,一夜挺孤勁。崖凍壑中,時與山雪迸。龍囗蟄高枝,君子含至性。胚囗囗離奇,軋茁氣縱橫。長镵云外歸,鮮縛司冬政。品格入屠蘇,菘韭皆聽命。榾柮煨根芽,脫落想盤硬。莫厭太瘦生,聊用醫(yī)俗病。”
條絲煙,為永定特產,質極純粹,香色俱佳,馳名國內。全縣之種煙者十居八九。每歲銷諸省外,達五百萬元。沙縣亦產煙,曰“沙縣煙”,視條絲遠矣。
建寧有鳥名“報春”,似鵒而小,色蒼黃。春前作聲云“春起也”,暮春作聲“春去也”。春盡乃止。又有“桐花鳥”,即《漁洋詞》所謂“桐花鳳”,桐花開即來,桐花落即去,皆時鳥也。
《簪云樓雜記》云:閩中有鳥,名倒垂蓮,形似鷦鷯,其羽毛殊類孔雀,恬悴可愛。因睡必倒掛,故名。然書籍罕見,豈東坡所謂“倒掛綠毛么鳳”者歟!
鼓山靈源洞側有鴝鵒墓。題曰“八哥靈鳥之墓”。游者鮮知。黃笛樓有《采桑子》題墓云:“香泥斜筑靈禽墓,野草疏疏,落葉蘇蘇,尺半殘碑上綠蕪。月明紫竹嬌音少,一喝醒初,半偈扶持,饒舌堪憐下士無。”鴝鵒即鵒,全體俱黑,兩翼有白點,巢于樹穴及屋脊中。剪其舌端令圓,能效人言,俗呼八哥。笛樓名經,永福諸生,有《瑤鶴山房詞草》。
《閩小紀》云:閩中龍眼熟時,專有飛盜,緣枝接樹,矯捷如風,若巨寇然。瞬息不覺,則千萬樹皆被魚獵,名曰夜燕。過于荔之石背。此果人未采時,蟲鳥不敢侵,夜燕一過,群蠹起矣。按:石背色綠而背堅,故名。不堪其臭,以荔之香,獨生此臭蟲,亦荔子之不幸。
洪山橋有魚名塌鯊,橋邊有義心樓,烹調為最著。蓋臨江隨釣隨食,取其鮮也。先公《洪江酒樓詩》云:“勒住秋寒打稻天,也隨時尚試烹鮮。酒樓今日無車馬,畫舫何時散管弦。沙蜮尚輸群盜盛,江魚獨博國人賢。倚欄絕念窮東野,是處征歌已五年。”
同安縣屬劉五店,近海沙地產文昌魚,狀似細錐,常鉆在沙中。四時常有,以冬令為多,為閩海所僅有者。
《閩雜記》云:雪魚惟侯官竹崎有之,似鱸稍扁,色白如雪,冬月方出,味尤腴美,然不多得。按:洪江亦有之。
蓮魚,以上街鄉(xiāng)白蓮最佳,其魚皆食苔,別地則食糞。
莆中鮮食,最珍者所謂子魚也,其修七八寸、闊二三寸,出通應港者佳,見王彥輔《麈史》⑼。
石首魚,俗呼黃花魚,寧德縣三都官井洋產最多。官井洋在青山下覆釜嶼前,洋底有井,風濤易作,又號三江口。每至梅雨時,漁者以竹筒插水,驗其聲下網,得魚則吹螺以招買者。魚盛時,土人各刺舟至官井洋,謂之看黃花,必買魚而歸。俗以槐豆花多寡卜魚盛衰。崔挺新,字松門,有《石首魚歌》,可志風土也。歌曰:“官井之水涌滄波,黃花逐浪紛飛梭。網師得魚健吹螺,船頭市集相肩摩。花開槐豆盈山阿,今年魚比去年多。笑余豫蓄宜城醝,烹之霍霍刀快磨。佐以莼菜和咸鹺,晨餐一飽醉顏酡。興酣還欲問東坡,鱸魚較此味如何?”福州人呼為黃瓜。瓜,花之誤也。
吾鄉(xiāng)以魚為貴。上市時,婿家必以禮送其妻父母。俗有“荔枝紅,送丈人;魚奶,送丈奶。”之諺。丈奶謂妻母也。謝枚如先生有《惜奴嬌·詠魚》云:“桃花漲后,饞口開無數。使萬錢也須下箸。動輒隔年,才解我相思苦。何故偏多骨,累人吞吐。去乙留鱗,熒熒火,殷勤煮。對夫婿酒杯輕賭。更喚小鬟,這薄禮好將去返哺,望阿奶加餐休誤。”
《五雜俎》云:閩有帶魚,長丈余,無鱗而腥,諸魚中最賤者。獻客不以登俎。然中人家用油沃煎,亦甚馨潔。嘗有一監(jiān)司,因公事過午歸,餒甚。道旁聞香氣郁烈,問左右何物,以帶魚對。立命往民家取已煎者至。啖之,大稱善,且怒往者之不市也。自是每飯必欲得之。去閩數載,猶思之不置。人之嗜好無常如此。吳江顧道行先生亦嗜閩所作“帶魚鲊”,遇閩人輒索,而閩人賤視此味,常無以應也。按:帶魚以釣帶為佳,色透明而香芬,誠下飯美品。
溪醞出南靖、平和山溪間,為鲊甚美,號香魚鲊。
《閩小記》云:“畫家有神品、能品、逸品。閩中海錯西施舌,當列神品。蠣房,能品。江瑤柱,逸品。西施以色勝、香勝,當并昌國海棠。蠣房以豐姿勝并牡丹。江瑤柱以冷逸勝并梅。西施舌既西施之舌矣;蠣房其太真之乳乎,圓似雞頭,嫩滑欲過塞上酥。江瑤柱產涵江,梅妃亦生其地,其妃之玉骨乎!如香螺、珠蚶類,非不爭奇競美,以三君視之,特繪事之具品,群芳之余卉,姬姜之媵侍耳。”按:吾鄉(xiāng)海味當以蚌為極品,以清脆勝,未知櫟園先生何未之及,又當以何比之也。西施舌又名沙蛤,形似車螯,而肉自殼中突出,長可二寸,如舌。朱竹垞在閩時喜食之。嘗紀以《清波引》云:“越絲千縷,誰暗趁落潮網住。恁時看取一錢,底須與。悔逐片舟去,亂水飄流良苦。自從歌罷吳宮,聽不到小唇語,鳴姜薦俎,此風味難得并數。島煙江雨,短篷醉曾煮。荔子香辭樹,一半勾留為汝。試問舊日夷,比儂饞口。”竹垞又有《珠蚶詩》以稱其美,蓋下酒佳品也。
石蟶出漳浦,生石中,鑿石乃得,邑令陳汝咸名之曰“璞蟶”,亦海錯之美者。
螺洲各鄉(xiāng)有辣螺,甚小,風味極佳。用紅糟醃之,可以赍遠。纂閩中海錯者,皆未之及。葉損軒先生有詠之云:“釋名海錯細評量,風味殊科邁桂姜。誰與水鄉(xiāng)修內則,紅糟滿甕辣螺香。”
閩人呼酒曰老,新、舊、慶、白、行五種,酒名也。閩人謂酒醅以火再焙者為慶。康熙甲寅耿精忠反,濫授偽官,人亦謂之五老。即借酒名以諷之。前朝舊官重出任者曰“舊老”,舉貢生監(jiān)新入仕籍者曰“新老”,現在官從逆者曰“慶老”,輸財入官者曰“白老”,微官徒行者曰“行老”。
《抱殘閣漫錄》云:政邑金櫻酒,味甘馥而性滋補,馳名郡邑,余祥甫拔萃家尤制造得法,一時與有交誼者,無不斟酌深味。錢塘施可齋客政,拔萃饋一罌,可齋飲之,而以為性熱不能耐,殊不可解。按:漳浦有荔枝酒,足與金櫻酒匹敵,皆益于婦人者。
永安縣吉山人善釀酒,其酒因以吉山名,制者附以藥品,以避瘴氛也。
鄉(xiāng)人以薯釀酒,呼蕃薯燒,螫口刺鼻,實不耐飲。
閩山村土人多自釀酒,普稱為“青紅酒”,有饗余以三年前舊醅者,色淡而香勝于花雕,而徐徐醉,其醉甚于沉飲。
長汀黎愧曾先生士宏嘗作《閩酒曲》,賦汀酒也。詩云:“板橋官柳拂波流,也夠春朝半月游。數盡紅衫分隊隊,赍錢齊上謝公樓。”唐張九齡詩:“謝公樓上好醇酒,五百青蚨買一斗。”樓在城南,為土女觀臨之所。”“長槍江米接鄰香,冬至先教辦壓芳。燈子才光新月好,傳箋珍重喚人嘗。”汀俗,于冬至日,戶皆造酒,而鄉(xiāng)中有“壓芳”一種,尤為珍重。藏之經時,待嘉賓 而后發(fā)也。“社前宿雨暗荊門,接手東鄰隔短垣。直待韓婆風力軟,一卮陽鳥各寒溫。”長汀呼冷風為“韓婆風”,鄉(xiāng)人鬻炭者戶祀韓婆。蓋誤以寒為韓也。值歲暖,則倒置韓婆水中,謂能變寒風使其炭速售。陽鳥,酒名,釀之隔歲,至陽鳥啼時始飲者。“新泉短水柏香浮,十斛梨香載扁舟。獨讓吳兒專價值,編蒲泥印冒蘇州。”上杭酒之佳者,曰“短水”,猶縮水也。載貨郡中,冒名“三白”,然香氣甘冽,竟能亂真矣。“聞分飲部酒如潮,三合東坡滿一蕉。讓卻登壇銀海子,久安中戶注風消。”汀人以薄酒為見風消。“曾飲當爐細埔中,高簾短柳逆糟風。近無人乞雙頭賣,幾戶朱碑掛半紅。”上杭酒為雙頭,其次者名半紅。延建邵三郡皆同稱。“誰為狡獪試丹砂,卻令紅娘字酒家。怪得女郎新解事,隨心亂插兩三花。”釀家每當酒熟時,其色變如丹砂,俗稱紅娘過缸酒,謂有神仙過門則然。家以為吉祥之兆,競插花賞之。
《戒庵老人漫筆》云,福建語云:“延平豆腐邵武傘,建陽婦人不用揀。”
莆人制粉干甚精細,盛稱之曰“興化粉”。又喜制豆腐,遍于國內。莆人宴客必加自煮豆腐,蓋善于烹飪豆腐之法。
《惕園初稿》云:光餅,傳明少保戚公繼光初以參將入閩剿倭時以意制此餅。中穿孔,貫以繩,便佩負為干糇。其法以少鹽若堿,入水溲面作團,略碾成餅,大如杯,中通半竅。閩人德少保,故即以其名名餅,示不忘也。按:又有征東餅者,形同光餅,大約三倍。亦紀念戚公征倭制也。吳廷華有《詠光餅詩》載于《榕城詩話》。
連江人以楂脂制燭,色紅,曰“桃花燭”,堪入詩。
會城倉前一帶均以制草花為業(yè)。神采顏色,生動如真,故稱為象生花,又名鬧妝花。銷于鄉(xiāng)村極廣。謝枚如先生有《百字令·詠象生花》并注之云:閩人工為象生花,以葺⑽曰絨花,以錦曰綢花,以蓪曰草花。絨花列肆城南馬道街,綢花、草花肆少,其市在老佛亭橋之河壖。然惟蓪之利最普。蓪潔白鮮潤,得蓪則召良工削焉、染焉、削無棄材,染無失彩,為朵、為葉、為菂、為鄂,糾以線,輔以蠟,粘以松膠,貫以銅絲。一花而眾物備,眾力萃焉。母誨其女,姑誨其婦,蓋大有益于女工也。甑貯之,箕捧之,天微曙,咸出而陳之市,萬燈齊明,五色交耀。雞聲未已,人聲遠至。牢丸餐餌之屬,交錯左右。市者集,既飽而選,或十取二三,或十五六,彼往此來,簪筆于首,銜楮于口,目瞬而手紀,畢注之籍,而售其值。值有定,弗爭也。于是日影團團矣。乃紛然散,明日復如是。冬至前后尤盛,謂之花市。昔某大僚未遇,家甚貧,恃此為生,而所制特精好,市者稱為“正一品花”,后果如其言。至今蔀屋篝燈之中,以為美談。詞云:“河橋轉處算,葉葉枝枝,明霞生色。滿眼春風吹到,手手抱百花魂魄,有艷無香,既開不落,造化歸裁刻。官蛙聲里鬧妝,幾許人摘。試看巧奪天工,檉床細選論價,應千百中,有尚書紅杏在,費盡珠娘熨貼。剪碧為心,疊金作朵,弄影烏云側。明朝深巷,不知辛苦誰得。”
漳州麗華齋所制印泥極精,色澤久留不變。
永春王華亭紙織畫圖,手技精巧,描寫人物惟妙惟肖,王氏深守祖?zhèn)髅胤ǎ煌馐谝病?
廣州許守白之衡,好舊瓷,精鑒別,其論建窯曰:建窯設于建安,后遷建陽。始自宋代,古制者質堅不潤,釉干燥⑾,又名烏泥窯。后制者出德化,色甚白,頗瑩亮,亦名福窯。有紫建、烏泥建、白建三種。白者似定窯,惟無開片,佳者質厚而表里能映見指形,以白中閃絕色為貴。有凸花及雕字者,然不甚細。按:《匋雅》云,建瓷以無字無花紋者為貴,以正圓者為佳。
壽山石為賞鑒家所重矣。其石最貴為田黃,次為芙蓉,次為都成坑,再次為高山。其粗者俗稱圖書石。大率為嶺石,不足玩也。昔之言壽山石者,有高固齋《觀石錄》、毛大可《后觀石錄》及卞鏊《壽山石記》、黃莘田《壽山石詩》諸篇,形容色澤,曲盡其妙。后龔禮逸表叔綸作《壽山石譜》,分名品、產地、征故、雕治四類,敘述甚詳。乾隆間,震澤吳林塘至慎令閩,嘗以荔枝、素蘭、壽山石為冶南三妙,今《壽山石譜》亦足與《荔枝譜》、《蘭譜》并馳海內矣。
先公喜蓄壽山石,名品不下數十方。展玩之,五色玲瓏,石光迫人。仲永弟善磨光,先公偶得一石,必令之磨,石光如鏡,乃止。客閩者知必索觀。索必以贈,不以自好也。有《詠壽山石》云:“瑰村藏深幽,元精蘊土壤。莫稽堯年髓,一任歲月長。鑿山誰開先,探穴累成丈。代久尤物盡,生晚寄孤賞。偶披觀石錄,掩卷欲神往。千石不一姿,錫名亦殊強。田坑最上品,水洞亦倜儻。霜深山柿爛,風闊塞云莽。座中冰壺清,袖里秋月朗。直方坤道貴,貞潔女德仿。夢作玉投懷,愛如珠上掌。或斑駁淋漓,或縹緗惝恍。氤氳寓生意,有待手澤養(yǎng)。嗜此廣搜致,不惜破千襁。入肆偶有獲,傳聞遍吾黨。相對共秋花,佳色接帷幌。清齋坐幽獨,幾席生朝爽。”《田黃小印》云:“佳人空谷惠清音,晤對教忘夏夜深。才大翻成難用感,色殊始有悟稀心。風前白袷如懷玉,座上黃裳欲鑄金。縱不姬姜夸并駕,通于方雅亦骎骎。”
《閩小記》云:閩中絕技五:會城去貪和尚之鬼工球,莆田姚朝士指環(huán)濟機上之日晷,龍溪孫孺里一寸許之自鳴鐘,漳浦楊玉璇之一分許三分薄玲瓏準提像,福清郭去問一葉紙上盡書全部陶詩,筆筆仿歐陽率更。
《閩中紀略》稱:閩人雕刻天祿、辟邪、獅虎各鈕,精如鬼工。按:清初漳浦楊璇,字玉旋,時稱絕技。又有周尚均名彬,制鈕,外間刻寫意山水,鈕旁署名“尚均”,體八分、陽文,或作“周彬”,陰文,八分者,其工不及玉旋,而取徑各有不同耳。乾隆間,有妙巷鑒及奕夫二人,亦負盛名。道光間林玉茂、林元珠二人能仿周法制鈕,卓然成家。近時,西門外林清卿者,嘗在總督后彝鼎齋刻薄意山水、人物、花卉、鳥獸,俱能出以新意,于法外取情,精巧工細如畫,人士重之。
《閩雜記》云:閩省碑版鐫工,向推侯官縣潘姓。聞有名良翰者,能縮徑三四尺字為三四分,嘗縮顏平原《多寶塔》、柳誠懸《玄秘塔》為袖珍本,至今人寶之。
閩中惟將樂石硯著稱,膚潤而質脆,不能耐久,且不甚發(fā)墨,善書者不尚也,黯淡灘石為硯,宋時亦有名。蔡君謨云:其石宜墨,而膚理甚粗,不及建州之鹵水石。鹵水在灘上四十里,近建安縣界。其石細潤,勝灘石。然亦不甚發(fā)墨。今此兩處石已無知可為硯矣。
明林子羽舊硯,背鐫張紅橋像,甚精,見《復堂日記》。
黃莘田先生《十硯齋》,藏硯甚多,自號十硯翁。先生將歿前二年,以十硯分送摯友。謝枚如《稗販雜錄》云:先生喜與雛尼狎,十硯齋蓄雛尼十人,使各懷一硯而寢。謂硯得陰,或常溫潤如玉,亦未審也。先生有妾金櫻能詩。硯,其所司也。買婢數人,夜則分挾其硯,臥而擁之。徐子晉《前塵夢影錄》云:余得莘田“美無度”硯,此十硯之甲品,摩顏膩理,拊不留手,令人意消。莘田曾任高要、四會,正開坑采石,故所購極多。罷官后攜至吳門,佳石多付顧二娘手琢,而自為銘題,品其甲乙。《閩游詩話》云:康熙時,吳門顧二娘,居專諸巷,極精制硯。福州余田生、京兆焦白硯、陳德泉、京兆井田硯、黃莘田明府青花硯,皆顧手制也。后顧沒,莘田賦詩云:“古款微凹積墨香,纖纖女子切干將。誰傾幾點梨花雨,一灑泉臺顧二娘。”陳星齋和云:“淡淡梨花點點香,芳名誰遣勒詞場。明珠七字端溪吏,樂府千秋顧二娘。”按:莘田青花硯題銘云:余此石,出入懷抱將十年,今春攜入吳。吳門顧二娘見而悅焉,為制新硯。余喜其藝之精、而感其意之篤,為詩以贈,并勒于硯陰。俾后之傳者有所考焉。詩曰:“一寸干將切紫泥,專諸門巷日初西。如何軋軋鳴機手,刻遍端州十里溪。”又生春紅硯題銘云:余在端州日,室人蓄此硯。余戲名生春紅,蓋取東坡“小窗書幌相嫵媚,令君曉夢生春紅”之句。室人摩挲不去乎。邇來硯匣塵封,啟視尚墨瀋津津欲滴也,而室人已逝兼旬矣。悲何可言。因鐫一詩云:“端江共汝買歸舟,翠羽明珠汝不收。只裹生春紅一片,至今墨瀋淚交流。”下楷書乾隆甲子二月莘田。篆“黃絹幼婦”、“香草齋侍史”二印,旁篆書“生春紅”三字,有“神品”、“莘田真賞”、“十硯軒圖書”三印。
宋槧版本,以吾閩建陽麻沙坊出書最多,盛行四方,世稱麻沙本。麻沙本之善者,朱竹垞謂“字朗質堅、瑩然可寶”。惟坊間翻刻射利,紙版濫惡,訛缺謬誤,遂致有麻沙本不善之稱。清乾隆四十年,諭鐘音于建寧府所屬查訪自宋以來刊行書版源流,及余氏勤有堂狀況。莫得其詳。按:南北朝余祖煥始居閩中,十四世從建安書林習其業(yè)。二十五世余文興以舊有“勤有堂”之名,號勤有居士。蓋建安自唐為書肆所萃,余氏世業(yè)之,仁仲最著。岳珂所稱“建安余氏本”也。余氏勤有堂之外,又有“三峰書舍”、“廣勤堂”、“萬卷堂”、“勤德堂”等名。余氏有恭禮、彥國、靖安、唐卿等名。宋時書肆有牌子可考者,建安劉日省“三桂堂”、王懋甫“桂堂”、鄭氏“崇文堂”、“虞平齋”、“務本書坊”、“慎獨齋”、劉尗剛宅、黃美夫、阮仲猷、建邑王氏世翰、建寧王八郎等,亦皆精好。據《方輿勝覽》載:建寧麻沙、崇化兩坊產書,號為圖書之府。《八閩通志》載:麻沙書坊,元季毀。今書籍之行四方者,皆崇化書坊所刻者。是宋時福建出書不止麻沙坊,其他坊本實多矣。麻沙書坊,元時雖毀,猶未盡。元、明二代猶有盛行者。然元之余志安“勤有堂”及“雙桂堂”,刻書雖多,不逮仁仲“萬遠堂”遠甚。王頌蔚稱麻沙鎮(zhèn)本最佇劣是耳。迨明弘治十二年十二月,書坊災,古今書版,皆成灰燼。自此,麻沙之版遂絕。施鴻保《閩雜記》以朱竹垞建陽詩有“得觀云谷山頭水,恣讀麻沙坊里書”,查初白《建溪棹歌》有“妝點溪山真不俗,麻沙坊里販書回”之句,即謂清初時麻沙坊之業(yè)猶未廢,亦附會之說也。
校 注:
⑴原文作“荔奴奴”,其中一“奴”字衍,應為“荔奴”。
⑵原文作“陳變”,“變”字誤,應為“燮”。
⑶原文作“樅金代鼓”,“樅”、“代”二字誤,應為”、“伐”。
⑷原文作“膺者”,應為“贗者”。
⑸原文作“直味”,“直”字誤,應為“真”。
⑹原文作“游”字誤,應為“浙”。
⑺原文作“難值”,“值”字誤,應為“植”。
⑻原文作“相續(xù)門花”,“門”字誤,應為“開”。
⑼原文作“塵史”,“塵”字誤,應為“麈”。
⑽原文作“以葺曰絨花”,“葺”字誤,應為“茸”。
⑾原文作“粙干燥”,“粙”字誤,應為“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