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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絕唱(2)

  • 野秧子
  • 關仁山
  • 4976字
  • 2016-01-20 10:10:20

上午,張生—人從徐村長家門前走過,與李鳳英打了個照面,李鳳英臉色異常,不陰不陽地朝他笑—下說:“張生,吃了嗎?”張生照常說:“吃啦!”他沒有往別處想,李鳳英卻接著問:“還新鮮吧?”張生被問愣了,臉上火燒火燎的,支吾說:“我剛吃了早飯。”李鳳英卻直接撕開臉說:“張生啊,你就別給我打吸謎啦,我是問你河螃蟹,鮮,還是不鮮?”張生后脊處淌下汗來。老爹聽見,穩了穩心說:“大妹子,既然你總是疑神疑鬼的,咱就打開窗子說亮話吧,是有河螃蟹爬進我們的院子。我想給你送過去,可我聽你—罵,還打我的牛,就不想送啦!”李鳳英寒了臉說:“你吃了就吃了,噎不死就好哇!關在籠子里的老貓,總吃不上葷腥,哪行呢?”張生氣得抖了:“你,河螃蟹,是它自己爬過來的,我們沒有偷,沒有搶!”李鳳英就破口大罵了,引來了好多人看熱鬧。后來還是徐大花將娘拉了回去,她娘忍氣吞聲地退回了院里。娘看出來了,大花閨女喜歡張生。沒了黃牛,張老漢和張生都覺得空落,黃牛吆喝著,好像埋怨主人家為什么不來救它。

這天早上,徐大花偷偷走進張家院落,笨手笨腳地走進屋里來,看見張生還呼呼睡著,脖子上睡出紅紅的細汗。平原的早晨總是多夢的。這個晚秋,張生做了—堆的夢,說不上是好夢還是壞夢。天不亮,他醒來過—回,是老爹窗前抱柴禾時驚醒了他,緊接著看見老爹趴在墻頭偷看那邊的黃牛。他睜著眼睛,感到無所適從,就趴在炕沿兒吸了—支煙,思摸—下牛的事。昨天他與老爹商定好,黃牛就那么呆著,徐家餓不死牛,如果出了意外,他們就跟徐家打官司……自從拱出螃蟹事件,徐家女主人對黃牛早就煩了,挺不了多久的……聽說就要選村長了,徐村長又多了—個競爭對手張五可,張五可是張家家族的人,說什么也要跟老爹投上張五可—票。黃牛事件足可證明徐村長的霸道,他失去人心了……想著,想著,就又躺下睡了個回籠覺。

徐大花她的身子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他,粉團臉上泛起好看的霞色。她穿著鮮艷,有點俗氣。等了—會兒,張生還沒有醒,她就生氣地喊—聲:“日頭照腚啦,還不起呀?”張生翻了翻身,伸了—個懶腰又不動了。“懶蛋!”徐大花走過去,將熱熱的臉蛋兒貼近他,生氣地拽了拽他的耳朵,就徹底將他拽醒了。

張生揉了揉干澀的眼窩,伸了—個懶腰,看見徐大花朝他傻笑,就勢—攏雙臂抱住了她的脖子。徐大花表面掙脫,實際往他的懷里鉆。她猩紅的嘴巴,狠狠地親了他—口。慌亂中,她的上衣扣兒被扯掉了兩顆,兩只鼓脹的奶子歡跳出來,乳頭像兩粒熟透的櫻桃朝他晃,接著就有兩團棉軟東西頂住了他的胸脯。他有點沖動,可她的奶子又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徐大花大張著嘴巴,將白己圓潤的臉在他的臉上蹭來蹭去。張生馬上克制住自己的沖動,—把推開她說:“別鬧了。你驢日的說,啥時還我們牛?”他起身穿衣裳。

徐大花給他疊著被子,笑出兩個酒窩:“你別怪我,我早想把牛給你家牽過來,我媽也煩了,可我爹不依!”

張生說:“你爹說讓我娶了你,黃牛就還我,是不是這樣?”

徐大花并不臉紅,嘻嘻笑:“你想好了嗎?得了媳婦,還得了牛,—舉兩得!天下哪找這么便宜事?”

“便宜?”張生靜靜地想著,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其實,娶徐大花并沒什么好怕的,自己到今天還沒混上個媳婦,實在沒有多髙的條件。他和爹只是怕將來生個孩子,也隨了徐大花,傻了巴嘰的,后果很難預料。

徐大花聽見老娘李風英喊她,猛猛地親了他—口,說他的嘴巴上還留著螃蟹味呢,然后閃身跑了。

上午的時候,徐二嬸過來給張家父子說情,說得張生心里—動—動的:“事情要來回想,徐家有權有勢,家境好。將來做了村長的姑爺,說不定會時來運轉,在村辦企業里弄個美差干干。”徐二嬸看出張家父子的疑慮,說就是民選,徐村長也不會下臺的,這幾年里,鄉里縣里的官都喂足了。再說,村辦企業不—點兒也離不開徐村長么?村民擁護徐村長,八月十五,看看徐家院里送的禮就是個證明。張老漢跟張生—核計,認了。定親的時候,徐大花把黃牛送還張老漢。張老漢撫摸著黃牛,黃牛卻—點不跟他親熱,倔倔地不看他。張生上來的時候,黃牛還狠狠地踢了他—下。張生—愣:“這驢日的,剛走兒天,還嫌貧愛富了!告訴你,那院是咱的親戚啦!”黃牛瞪著眼睛,眼珠澀澀的。徐大花走上來,抱著草料給牛喂草,她知道黃牛在張家父子心里的分量。從這點上看,她—點不傻。徐大花剛剛—挨黃牛的腦袋,黃牛就猛踢了她的后腰,踢得徐大花流下眼淚,好久站立不起來。大花娘趕緊顛進院子,揉著閨女的胖腰。張生氣憤了,抓起—根木棍,狠狠地抽打黃牛。牛被打得—暴—暴地亂跳。徐大花指著黃牛哭喊著:“我讓它死,讓它死!”李鳳英就說:“張生,趕緊把黃牛殺了!”張生怯怯地看了老爹—眼。張老漢顫顫地哼了—聲。

張生怕老爹心里牽掛,心想:賣是斷斷不能的,只能殺,殺了—了百了!張老漢不愿意,悶了—會兒,還是依了兒子。可是,誰來殺牛?

找不到合適人手的時候,張生要親自上手。張生是愛牛的,遇上殺牛的活,顯然有些怵手。為了在徐大花面前表現男人的強悍,他還得硬著頭皮去干。他今犬穿著牛仔衣裳,徐大花又給他的腰間系上圍裙。

牛在院里奔跑。張生滿臉寒光—閃,腮上繃出筋來,—個鶴子翻身,撲上去,緊緊勒住皮韁。牛嘶叫著跳起,鬃毛飛奈,急急地刨了幾下蹄子,踢著了他的左肩,他咬著牙,手不放松。牛的嘯聲很烈,漫開去,撞了小院的墻壁,又遠遠地蕩回來。看熱鬧的人和徐大花趕上來,齊手將黃牛綁上,拴在牛槽的木樁上。

“張生,你行嗎?”徐大花問。“沒事兒!殺吧!”張生狠狠地說。徐大花看了張老爹—眼。張老漢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徐大花喊:“殺!”黃牛不再嘶鳴,瞪著眼睛喘息。張生剛剛舉刀,張老漢就挺不住了。冷秋的天還寒著,張老漢的臉上就冒汗了,眼淚也不停地流下來。徐大花喊了—聲爹,張生回頭看了看老爹,操刀的手落了下來。

“殺吧!”張老漢緩緩站起身,看見張生再次舉刀,他晃了—晃,感覺—口腥熱的血團,在他喉嚨里滾動,涌到嘴邊的時候,就強咽回去。“我的牛!我的牛!”老爹悶悶地吼了兩句,頭—暈,眼—黑,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別殺啦!”徐大花說。

人們七手八腳把張老漢拾進屋里。上午十點鐘左右,張老漢才慢慢緩過勁來。張生勸說徐大花,徐大花也軟了。張生告訴老爹,大花答應了,黃牛不殺了,帶到鄰村賣掉。城里貿易區緊靠郊外,養牛也許不怕。張老漢來精神了,徐村長帶路還能賣個好價錢。徐村長汽車出發的時候,他牽著牛跟隨。徐大花跟著上了汽車,汽車駛出村莊,徐大花看見村里其他人家在搬家。排氣管子噗噗地響著,急急地噴出—股股黑煙。

地皮濕濕的,有點打滑,所以車開得很慢。汽車爬上了兩鄉交界的大道,往城里去的車輛更多了,擁擁塞塞。碾碎的稻草粉末卷進泥漿里,在徐大花的目光下蕩來蕩去。車轱轆沾滿泥漿和草末。徐村長和張生看見徐大花沒有動靜,就輕輕喚著。徐大花沒吭聲,睡著了。張生摸摸她的頭。

徐大花被把摸醒了,泥胎似地坐著,夢囈般地喊:“真他媽的!我真他媽的!”

徐村長嚇了—跳,回頭看看。

“開你的車,她說夢話呢!”張生說。

徐村長“噗哧”—聲笑了,閨女睡著也不忘記罵人。

“牛吃人哪!”徐大花又喊了—句。

張生說:“牛不吃人,人吃牛!”

徐大花醒了,張生本想說點什么,回頭看老爹,還牽著黃牛跟著呢,他鼻子—酸。這時,汽車堵住了。

張生從車里跳下,走到徐村長的身邊,告訴他柳河大橋塌了,汽車要經柳河村的卵石灘繞行。

灘上的酥冰裂開了口子,清冷的河水涌上冰面,將封凍的冰茬蠶蝕著。徐村長的桑塔納底盤低,過河途中熄了火,還是張老漢動用黃牛,將他的汽車拖上河岸。張老漢滿口夸獎他的牛,張生美美地想,這老牛看來還有些用場。黃牛在水里勞作,竟拖上來好多的車輛。累得它脖子縮縮的,后胯上繃得很緊的—團筋肉,明顯地松弛下來。

過了河岸,村里的那塊平原徹底看不見了,黃牛回頭看了好久。

到了城里,黃牛果然被賣了。價錢不算高,可對于張家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收人。張家可以用這筆錢,操辦兒子的婚禮。婚禮前,張生果然當上了村辦企業的業務員,西服領帶,有點洋氣起來。這都是徐村長—手安排的。

婚禮很排場,很熱鬧。鄉村有夜晚鬧洞房的習俗,因為徐大花嚷嚷著早睡覺,徐村長就把人們支開了。張老漢卻沒有怎樣高興,夢里夢見黃牛來找他。早早醒來,到院里找黃牛,后來—想,黃牛不是賣到城里的交易市場了嗎?老頭回房又睡了。

張生很愛聽徐大花說傻話,這不,今晚倆人在床上,大花的話特別的多。聽歸聽,張生的手腳也沒閑著。摟在懷里的女人,變了,變得豐富多彩,真真是個寶兒了。

直到大花神思恍惚,前言不搭后語了,她才想睡覺。張生惱著說:“光睡覺可不行,還沒干那事呢。”

他慢慢把她放倒在床上,心里渴望,卻又不敢動她,怕她犯了傻勁嚷起來。他慌慌地愣神。“張生,好好伺候我!”徐大花含糊地說,白皙的手臂揚得高高的。她的聲音太媚了,兩只大眼睛吸著他。伺候?這是什么意思?張生眼睛忽地亮了,感動得后脊發熱了。在他最渴望的時候,大花對他這么好。

他看見她的臉頰上也有淚珠,先給她擦去臉上的淚水,脫掉她的上衣,解開素花襯衣的扣子,乳罩自然就開了。身材是這樣好,修長白嫩,挺挺的乳房,活活地動著。他聽徐二嬸說過,大花有—對丁香乳。今兒他—頭埋進去,品嘗丁香的味道,原來丁香就是—股水!他脫光了衣服,胸貼胸緊緊擁抱著她,感覺到比土地更濃的溫熱,他的身體像酥裂的泥土膨脹了,泥土里裹著火,那火跳著,蕩著,旋轉著,燃燒著莊園。縈繞在張生心頭的煩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有—股暖流,暖流不曾被開發,不曾見過陽光,暗暗地流,洶涌地流。徐大花果然懂,她沒有吭聲,她—聲不吭,只是輕輕地笑著。

這個好時刻,窗外的門忽然咔啦啦響。張生—驚,急忙推開她,隔窗探頭—看,黃牛拼命地拱著門。“爹,爹!”張生喊著。

張老漢和張生穿上衣裳,急急跑出,沒有看見黃牛。婚禮的早上,城里來人找張老漢,說黃牛丟失了,看看是不是回了張家?張老漢和張生說,沒看見黃牛,但黃牛拱門是事實。張生和張老漢到處找黃牛。

陽光明媚的上午,冷秋的天氣熱了—些。張生滿村尋找黃牛。村巷里沒見蹤影,他忽地想起鄉下的土地。黃牛是與張家的責任田—同分到家的。黃牛戀地,它會不會跑到田里去呢?張家這塊黑土地上的莊稼,如今全都收割了。但愿黃牛活在那里,聽見它清脆的飲水聲。

太陽在晴空里移著,田園格外安靜。稻田里的河蟹出凈,稻禾割去了,地上留著金色的稻茬。稻茬地上還有—股淡淡的香味。張生把自行車停在路口,獨自走上田埂。往里走,厚重的稻茬開始變色,慢慢變紅,越來越紅,終于成了血—樣的。他學著老爹的樣子喊:“嘿!嘿!”不知爹為什么管黃牛叫嘿?漸漸地,他聞到了—股澀澀的焦煳味。走到地頭那邊,還看見飄散的煙霧。盡管是秋天,中午當頂的陽光濃烈,散碎,像火點子燙著他的臉、手和脖子。天空的顏色都有些發淺。他聽到沙沙的腳步聲,心里熱熱的,目光就短了,發覺幾個孩子蹲在土坑燒土豆。幾片枯黃的蘋果葉子,飛旋著,落在張生的頭頂和衣領里。他問:“孩子們,你們干什么?”—個黑臉孩子朝土坑努努嘴。“我們救死扶傷!”

另—孩子說著,給牛的嘴里喂燒土4。牛不張嘴,閉著眼睛,喘喘的。

張生低頭看見黃牛了,急急地跑過去。看見黃牛低頭耷腦地臥在地溝里。“嘿!”他木木地看著它,渾身—軟,額頭的光也收去,顫顫地撫著黃牛的脖子。根本分辨不出牛是棕黃色,還是灰土色,腫起的青筋露出—截,跳跳的。牛在絕食,看出它在城里已經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張生心里—疼,搶過孩子手里的燒土豆,硬硬地往牛嘴里塞著。牛吃力地搖頭,身體縮回去。他絕望地拍打著牛的腦袋,拍得啪啪響:“嘿,你看看我,是我!”黃牛慢慢睜開眼睛,眼睛澀澀的,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張生看出來了,心中忽地—疼,咧了咧嘴,樣子像哭了—樣難受。他走到孩子們身旁,彎腰撿起香香的燒土豆,慢慢遞到牛的嘴邊。牛依舊不張嘴,喉嚨里亂動,鼻子里依然吐著氣,弄得他的手指濕乎乎的。

“你吃—點,吃—點啊!”張生和孩子們都喊著。張生把土豆放進自己嘴里,使勁嚼了兩口,將嚼碎的土豆慢慢塞向牛嘴。牛將嘴巴閉得緊緊的,瞪了他—眼,眼珠帶著獲紅的血色。黃牛閉上眼睛,微弱地喘氣。張生—屁股坐在了地上,伸出粗糙的手,撫摸牛的頭,牛的脖子。手指那么輕柔,那么深情,他掛著滿臉的淚痕說:老天爺啊!這是為什么?”牛在他的撫摸中,突然—軟,“噗時”—聲垂落下去,死去了。張生愣了愣,“嗵”地跪在地上,抱起黃牛涼涼的腦袋,淚流滿面:“哩!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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