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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棲霞閣野乘
  • 孫靜庵
  • 4560字
  • 2015-12-25 10:18:40

記趙舒翹之軼事光緒庚子五月,拳禍作。六月,聯軍集大沽。時端王、慶王、榮祿、剛毅、趙舒翹皆值軍機,大沽失守后,孝欽召見軍機,傳諭單叫起,問戰守之策。首端王力陳戰利。次慶王,請圣明決斷,依奴才愚見,則和利;次榮祿,力陳和利;次剛毅,力陳戰利。最次為趙,奏對最久,有不知先戰,戰北再和,亦未為遲之語。且謂現在大軍會集京師,各省勤王之軍亦將到,即使戰敗,外人亦決不能長驅直入,慷慨激昂,語極動聽。孝欽意遂決,卒致兩宮西狩,趙亦賜死。至今論國是者,追原禍始,猶嘆息痛恨于趙之一言幾喪邦也。然趙自鳳陽府氵存升刑部尚書,歷任皆有聲。客有自皖公山來者,為言趙守鳳陽時之遺事甚悉。于捕治蠹胥衛虎事,尤稱頌不置。

先是,某縣東西鄉有甲乙二姓者,家富百萬,各為一鄉冠。甲有女許與乙子,年及笄矣,以迷信甚深,姻期屢阻。乙憾之,自擇一日,謂再愆期者,當為其子別娶。甲懼,乃親送女于歸。兩家相距數十里而遙,時值溽暑,中道已疲乏不勝,天復驟變,雹雨大作,乃休于一古廟而息。會他家亦有迎娶,遇雨而入廟暫避者,兩家新嫁娘各出輿坐憩。驀聞槍聲驟發,識為盜警,倉猝間燈火盡熄,昏黑中乘輿竟去。甲以疾作先返。比甲女至乙家時,乙父正衣冠延客,女突于輿中躍出,大聲詬厲,出利刃刺乙父斃,旋亦自刎。新郎見釀禍,奔縣呈訴,翌晨而女尸竟失所在。于是縱女弒翁,移尸圖賴之罪,甲百口不能自辯。爰書一定,秋決且有日矣。顧兩家雖因婚期事稍齟齬,初無宿怨致相殘殺理,且移尸之舉,亦疑莫能明。甲仆某,老而任俠,微行四訪,竟得女于盜船中。蓋女在古廟中,誤登他人輿,而此娶婦者非他,即著名之蠹胥衛虎。是虎盤踞公門數十年,擁資巨萬,梟匪盜賊,皆往來其門下,權勢薰天,邑宰亦懾其名不敢問。顧無子,瞰佃人之婦美,強奪之。婦矢必死,預囑其夫遠避禍。既與甲女誤登彩輿,入門,見衣冠而主人者,即手刃之,初不知其誤殺也。虎見甲女,知為誤投,以美勝于婦,大喜。勸之不從,強之不可,脅之以刃不為動。既審知婦刃乙父事,急使其羽黨深夜移尸滅跡,而扃女于別室。至是擬載往他處,貨作錢樹子。乃適為甲仆所得,因偕奔至縣,為其父鳴冤,且訟虎之暴橫。詎邑令已先入虎言,轉誣女為行刺私遁,下諸獄,榜掠無算。甲仆忿甚,赴府控告,而令不知也。一日,令強女畫供,不從,將治以一品衣之極刑。一品衣者,以鐵片作衣,烙火成紅色,而加諸囚身,痛等凌遲,慘逾炮烙,一用而囚無不屈供。問官可因是高遷,故名之曰一品,亦虎新發明之利器也。方威逼間,有人報郡守至,驚愕間,趙已入。笑謂:“老兄太忙,今日姑由兄弟代理案件何如?”登堂數語,即釋甲父女,并愷切勸諭乙子,甲女賢淑,服闋后必仍娶為室。旋械系衛虎返署,明日而邑令去任,委人代理矣。虎入獄后,堅不署諾,且百計請托官紳為之說項者,日凡數至。趙預計其數,一度請托,則掠虎若干。一夕,夜半坐堂皇,笞虎臀數千,虎惘然不解所以,則是夜趙宿寵姬處,姬言及“衛虎”兩字也。后趙卒以是去鳳陽,而先一日虎已瘐斃獄中,闔境頌神明焉。趙治此獄殊有風節。

管韞山之論詩管韞山為時文大家,詩名為文所掩。嘗讀其集中論詩之語,有極雋妙者,謂五言古詩,琴聲也,醇至淡泊,如空山之獨往;七言歌行,鼓聲也,屈蟠頓挫,如漁陽之怒撾;五言律詩,笙聲也,云霞縹渺,疑鶴背之初傳;七言律詩,鐘聲也,震越渾,似薄牢之乍吼;五言絕句,磬聲也,清深促數,想羈館之朝聞;七言絕句,笛聲也,曲折嘹亮,類羌城之暮吹。

陸春江之受眷陸春江中丞初官上海縣,任滿以道員召見。孝欽后問曰:“聞人言,汝在上海做官,名聲頗好,洋人交涉,都很得法,到底怎樣對付?”對曰:“臣在上海,遇有洋人交涉,臣不去欺他,卻也不去怕也。”孝欽大悅。嘗告樞臣:“陸元鼎辦事,我可以放心。”由是而監司方伯,不十年而撫三吳。人見其端謹持重,粥粥若無所能,而不知其受眷實有由來矣。

王西莊自掩其貪王西莊未第時,嘗館富室家。每入宅時,必雙手作摟物狀,人問之,曰:“欲將其財旺氣摟入己懷也。”及仕宦后,秦誘楚讠垂,多所干沒。人問之曰:“先生學問富有,而乃貪吝不已,不畏后世之名節乎?”王曰:“貪鄙不過一時之嘲,學問乃千古之業,余自信文名可以傳世。至百年后口碑已沒,而著作常存,吾之道德文章,猶自在也。”故所著書,多慷慨激昂語,蓋自掩其貪也。

祁文端門生問補服祁文端公在京時,忽一甘肅門生至,怪其無故遠來,姑出見之。所著衣冠甚古,且綴補于袍上。公因問其緣何來此,曰:“因緣例得服知縣品服,未識今所用當否?以鄉中人不能決,思不如入都詢問老師,較為有據。”文端審視之,果七品服也。曰:“是矣。”又問是否綴在袍上,文端忍笑告之曰:“應綴在外套上。”此人謹受命,辭而去。文端念此人以小故遠來,良可念,命仆封四金至旅店饋之,則此人已行矣。若此人者,真可謂太古之民也。

查明回報德清蔡尚書啟亻尊,康熙庚戌狀元,公車入都。山陽令某,公同年也,往拜之。名紙既投,令于紙尾制曰:“查明回報。”蔡大怒去。明年及第,書一絕于扇寄之曰:“去年風雪上長安,舉世誰憐范叔寒?寄語山陽賢令尹,查明須向榜頭看。”令大慚,百計修好焉。事見漁洋山人《池北偶談》。后蘇州彭大司空啟豐,雍正丁未大魁,假歸,偶有糧欠,吏以公名申縣,遽差票追納,真書公名,以朱點之。公以詩貽令,有“自從御筆親題后,又被琴堂一點紅”之句,令大窘謝,事頗相類。是二令者,可謂無獨有偶矣。

季、亢二家之富江南泰興季氏,與山西平陽亢氏,俱以富聞于天下。季自滄葦以御史回籍后,尤稱豪侈。其居繞墻數里,中有復道周巡,健兒執鈴柝者共六十人,月糧以外,每夕犒高郵酒十翁,燒肉三十盤。康熙九年,霖雨連旬,恐霉氣浸ネ,命典衣者曝裘于庭,張而擊之,紫貂、青狐、銀鼠、金豹、舍利猻之屬,脫毛積地,厚三寸許。蓄伶甚眾,又有女樂三部,稚齒韶顏,服飾皆值巨萬,開宴賓筵,更番佐酒,珠冠象笏,繡袍錦靴。及笄,或自納,或贈人,而驕憨之態,未能盡除。日至高春,晨睡方起,即索飲人參、龍眼等湯,梳盥甫畢,已向午矣。制食必依精庖為之,乃始下箸。食后,輒按牙歌曲,或吹洞簫一闋。又復理晚妝,尋夜宴。故凡娶季家姬者,絕無聲色之娛,但有伺候之煩,經營之瘁也。有修撰某得其一姬,涕泣廢飧,為弗若其主家廝養,乃遣之。亢家園在山西平陽城外,中設寶座,蓋康熙時嘗臨幸焉。園大十里,樹石池臺,幽深如畫,婢媵皆作吳中裝束。相傳亢先世得李闖所遺輜重起家。康熙中《長生殿》傳奇新出,命家伶演之,一切器用,費鏹四十余萬。雍正末,所居火,凡十七晝夜,珍寶一空。今則蕩然無人,園亦鞠為茂草矣。

江艮庭之篆字藥方蘇州江艮庭先生聲,精小學,善篆書,兼知醫理。性奇癖,嘗為人開藥方,輒書篆字,藥肆每致錯誤,先生怪之。或曰:“藥肆人不識篆字,無怪其誤。”先生恚曰:“不識篆隸,那便開藥肆耶?”迂癖如此,真可謂不達世情者矣。

河工之積弊南河歲修銀四百五十萬,而決口漫溢不與焉。浙人王權齋熟于外工,謂采買竹木、薪石、麻鐵之屬,與夫在工人役,一切公用,費帑金十之三二,可以保安瀾;十用四三,足以書上考矣。其余三百萬,除各廳浮銷之外,則供給院道,應酬戚友,饋送京員過客,降至丞簿、千把總、胥吏兵丁,凡是職事于河工者,皆取給焉。歲修積弊,各有傳授:筑堤則削壩增頂,挑河則墊崖貼腮,買料則虛堆假垛。即大吏臨工查驗,奉行故事,勢不能親發其藏。當局者張皇補苴,沿為積習,上下欺蔽,瘠公肥私,而河工不敗不止矣。故清江上下數十里,街市之繁,食貨之富,五方輻輳,肩摩轂擊,曲廊高廈,食客盈門,細谷豐毛,山腴海饌,揚揚然意氣自得。青樓綺閣之中,鬢云朝氣,眉月夜郎,悲管清瑟,華燭通宵,不知其幾十百家也。梨園麗質,貢媚于后堂;琳宮緇流,抗顏為上客。長袖利屣,颯沓如云,不自覺其錯雜而不倫也。

某縣丞稟辭軍興以后,直省候補人多,缺少事稀,貧苦不堪言狀。一日,有縣丞某求見方伯稟辭,號吏曰:“非期也。”不為通報。某曰:“我有公事,不見則今日死于是矣。”號吏大驚,白諸閽者而見之。方伯曰:“君有何事,稟辭將何往?”某曰:“將往陰司。”方伯亦詫曰:“何至于此?”曰:“某自到省伺候大憲者十數年矣,無缺無差,父母凍餓,兒女啼號,除死更無善策。又慮身死而大憲終不見知也,敢辭!”方伯曰:“勿爾,吾且贈君二十金,暫為糊口,以待差事。”越三日,委以優差而去。

記某伶事某伶者,色藝工絕,游于陜。陜尚秦聲,無解南音者,困甚,無所得衣食。時某部為秦聲冠,不得已投焉。部中人共揶揄之,亦不甚令登場。會撫署宴方伯,某部當值,屬僚咸集。方伯者,平陽中丞也,數折后,厭秦聲,問有能昆曲者否?部中無以應。某伶獨趨進自承曰:“能。”曹長愕然欲止之,則堂上已呼召某伶矣。登堂請命,甫一發聲,平陽色喜,滿座傾耳聽。歌一闋,平陽曰:“止,笛板工尺相左,他樂器亦無一合者,是烏足盡所長?”趨呼藩署家樂和之,使演《掃花》一出。伶既蓄技久,思欲一逞,又多歷坎坷,憤郁無所泄,至是乃盡吐之,瀏離頓挫,曲盡其妙。平陽不自覺其神奪而身離于席也。平陽號知音,舉座見傾倒如是,莫不嘖嘖稱羨。曲終,自撫軍以下,纏頭以千計,明日某伶之名噪于長安。部中人承順惟謹,已持平陽書入都,都下貴人爭愛賞之,宴集非某郎不歡,由是名益著。

閱數歲,平陽擢陜撫,冒賬事發,被逮下刑部獄,家產籍沒,眷屬羈滯京邸,衣食不給,終日相對慘恒。忽一蒼頭問訊而至,言主人命致意,已為夫人覓得一安宅。趣呼輿馬送至,則屋宇精美,米薪器用,下至箕帚之類,一一完好,顧不知主人為誰。時平陽已論大辟,系獄久,生平故舊,無一左右之者。一日晨起,突有人直至系所,哭拜不能起。視之則某伶,已去其業,居京師作富人,夫人宅即所置也。于是即獄中置酒,復為平陽歌《掃花》出,甫半闋,平陽大哭,即止不歌,而相對淚下如綆糜。自是朝夕至,視寒暖,調飲食,有甚于孝子之事親者。棄市日,具棺槨厚斂之,送其櫬與妻子歸里,又恤其度日費,度足用乃止。后不知所終,天下惟知己之感,沒世難忘。若平陽者,僅足知某伶耳。“八百孤寒齊下淚,一時回首望崖州。”嗚呼!彼何人哉?

吳卿憐頃見吳卿憐《感遇詩》,詢其始末,不得,第聞卿憐吳人,善歌能詩詞,色藝兼勝。平陽中丞得之,寵幸備至,所云“色即是空空是色,卿須憐我我憐卿。”為吳賦也。平陽既敗,流轉歸和相,和又嬖之,《感遇詩》即詠和事。顧其有“馬上王嬙,玉筍敲殘”等語,和雖籍沒,眷屬未嘗流徙。當時薩彬圖承命查辦,請鞫使女,朝廷降旨切責,初無刑及婦女之事。詩述十年中驚魂駭魄,遷徙流離之苦,花悲月慘,涕淚沾衣,意固何所指耶?卿憐屢擅專房寵,不能一死報主,遜墮樓人遠矣。然自古才色絕世之人,遭遇艱難,所歸輒敗,往往而然,薄命耶?禍水耶?天既賦之以麗質,而又使不得其所,抑獨何哉?平陽名位雖不終,既得某伶感恩,又為卿憐知己,嗚呼!死而有知,可以自娛矣。

天下大師墓京師西山天下大師墓,朱竹以為是房山僧塔,后人附會之為建文帝墓也。清初,沈方舟用濟詩云:“曾聞近跡入禪關,身似浮云到處閑。解到龍蛇潛草野,何年弓劍傍橋山?緇衣那有中官識?御馬誰迎老佛還?一自櫻桃無薦地,肯留青樹在人間!”曰“曾聞”,曰“解道”,曰“那有”,曰“誰迎”,曰“肯留”,皆故作疑詞,以著致身從亡、隨筆等書之偽,真詩史之筆也。方舟又有《詠思陵》句云:“一劍割將公主愛,九門報道寺人開。”語極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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