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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崔德皋先生遺書(5)

  • 考信錄
  • 崔述
  • 4756字
  • 2015-12-24 16:30:54

蘇子瞻曰:”凡《易》之所謂剛柔往來相易者,皆本諸《乾》、《坤》也。《乾》施一陽於《坤》,以化其一陰,而生三子;凡三子之卦有言“剛來”者,明此本《坤》也,而《乾》來化之。《坤》施一陰於《乾》,以化其一陽,而生三女;凡三女之卦有言“柔來”者,明此本《乾》也,而《坤》來化之。非是卦也,則無是言也。”愚按:此言甚巧,近似有理,頗得其仿佛,而實不然也。《彖傳》之詞皆謂自本卦升降,但非自他卦而變耳。子瞻知卦變之不足信,遂以為如此,不知孔子所謂“來往,上下”,皆實有所以然。果如其說,則三子皆自《乾》來,三女皆自《坤》來,止一來字足矣,何必又用進往上下也!且謂最著者《賁》之《彖傳》,則止言“剛來而文柔”足矣,何以言“分剛上”也?孔子用字不已贅乎?又如“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外”者《坤》耶《乾》耶?何以他卦皆不言外,而此獨言外耶?惜不得起子瞻而問之也。

伊川亦不取卦變之說,其言曰:“如‘剛上柔下’,‘損上益下’,謂剛居上,柔居下,損於上,益於下,據成卦而言;非謂自卦中升降也。如《訟》、《無妄》云;‘剛來’,豈自上體而來也!凡以柔居五者,皆云‘柔進而上行’,柔居下者也,乃居尊位,是進而上也;非謂自下體而上也。”愚按:剛上柔下,以成卦言之,不知所言與孔穎達同否。穎達謂“剛卦在上,柔卦在下,為剛上柔下;柔卦在上,剛卦在下,為柔上剛下”,雖與《咸》、《恒》數卦相合,而其理不可通之於“柔進上行”,“剛自外來”之語。揆程子之意,則又似以“剛爻居上,柔爻居下”為言;然於《咸》、《恒》則不可通矣。《損》、《益》二卦則又因卦名為言,非他卦比也。《訟》輿《無妄》皆自上而來,《無妄》固明言“剛自外來”也。故朱子謂“程子牽強解了”,固不足以服言卦變者之心也。至謂柔層尊位即為“進而上行”,則柔居尊位者三十二卦,何以他皆不言,而獨《噬嗑》、《晉》、《睽》、《鼎》四卦,皆《離》在上者。言之耶?又《大有》亦《離》在上,何以又不言耶?此其中具有所以然,而程子未之知也。

【《古文尚書》考】

《書經》蔡《注》每篇序所云“今文古文”,解者曰:“今文,伏生所授,馬、鄭等注;古文,孔壁所藏,安國所傅,”是說相沿久矣。以予考之,有可疑者。

《後漢書儒林傳》云:“中興,牟融習《大夏侯尚書》,東海王良習《小夏侯尚書》、沛國桓榮習《歐陽尚書》。扶風杜林傳《古文尚書》,林同郡賈逵為之作《訓》,馬融作《傅》,鄭康成《注解》,由是《古文尚書》遂顯於世。”據此,是馬、鄭所注非伏生之《尚書》而《古文尚書》也。考《古文尚書》,當前漢時孔安國授都尉朝,朝授膠東庸潭,譚授清河胡常,常授虢徐敖,敖授瑯琊王璜及平陵涂惲,惲授河南桑欽,平帝時立於學官。後漢習《古文尚書》,見於《儒林傳》者,南陽尹敏初受《歐陽尚書》,後受《古文》;汝南周防師事徐州刺史蓋豫,受《古文尚書》,撰《尚書雜記》三十二篇;魯國孔僖世傳《古文尚書》;東昏楊偷師事丁鴻,習《古文尚書》;東海衛宏從杜林受《古文尚書》,作《訓旨》;濟陰孫期習《古文尚書》。又《賈逵傳》云:“父徽,受《古文尚書》於涂惲。逵傳父業。肅宗立,特好《古文尚書》,詔逵入講北宮白虎觀,南宮云臺。達數為帝言《古文尚書》,與經傳《爾雅》訓詁相應,詔令撰《歐陽》、《大小夏侯尚書》古文同異。逵集為二卷,帝善之。八年,乃詔諸儒各選高才生受《左氏》、《梁春秋》、《古文尚書》、《毛詩》由是四經遂行於世。”安帝延光二年,詔選三署郎及吏人能通《古文尚書》、《毛詩》、《梁春秋》各一人。又劉陶學《古文尚書》,張楷通《古文尚書》,劉學《古文尚書》。此《古文尚書》之傳習於兩漢者班班可考也。其後不知何以不傳於世。

至東晉時,梅賾之《古文尚書》出,人遂以偽為真。自是眾說紛紜,若偽孔安國《尚害序》,孔穎達之類,其說皆不足信。而世人貴耳賤目,信近說而滅舊聞,兩漢之《古文尚書》遂無復考其源流者矣。《偽古文尚書序》云:“秦始皇滅先代典籍,學士解散,我先人藏其家書於屋壁。漢室隆興,旁求儒雅;濟南伏生年過九十,失其本經,口以傳授。”而《前漢書》則曰:“秦時禁書,伏生壁藏之。其後大兵起,流亡。漢定,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孝文時,使晁錯往受之。”《序》又云:“魯共王於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書,皆科斗文字;以所聞伏生之書考論文義,定其可知者,增多狀生二十五篇。其馀錯亂磨滅,弗可復知。悉上送官,藏之書府。承詔為五十九篇作《傳》。既畢,會國有巫蠱事,不復以聞。”而《前漢書》則曰“《書》十六篇,孔安國獻之”,曰“悉得其書,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曰“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逸書》得多十馀篇,蓋《尚書》茲多馀是矣”,曰“《魯共王》得古文壞壁之中,《書》十六篇”,篇數不同,亦絕無“錯亂磨滅,不復可知”之說。又《漢書》只言“遭巫蠱之事,未立馀學官”,亦無“為五十九篇作《傳》”之文。《史記》藏書之說及篇數,并同《漢書》。而劉歆《移太常博士書》亦云“孝文皇帝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及魯共王壞孔子宅,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說亦與《史記》、《漢書》同。是《偽尚書序》不足信也。(口授之說本之衛宏,宏,東漢時人,不若太史公、劉歆去伏生差近,為得其真;而《漢書以備一代之史,說必不誣。)

孔穎達云:“孔君作《傅》,值巫蠱不行,遂有張霸之徒偽作《舜典》以下二十四篇,并伏生二十八篇,復出《舜典》、《益稷》、《盤庚》二篇、《康王之誥》及《秦誓》,共三十四篇,以求合孔氏五十八篇之數。劉向、班固、劉歆、賈達、馬融、鄭康成之徒,皆不見真古文,而誤以此為古文之書。”按《前漢書儒林傳》云:“《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為數十,又采《左傳》、《書序》,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成帝時,劉向校之非是,後遂黜其書。”是張霸之書凡百二篇,非五十八篇也。《儒林傳》既明言“劉向校之非是,遂黜其書”,何得云劉向、班固諸人誤以為《古文尚書》乎?此說他無所見,不知穎達何所據而云然?且既云“偽作《舜典》、《益稷》”,而又云“復出《舜典》、《益稷》”,豈有二《舜典》二《益稷》乎?穎達又云:“鄭康成師祖孔學,而賤夏侯、歐陽等;何意鄭《注》并與孔異,篇數并與三家同!”夫既云“鄭康成誤以張霸五十八篇為真古文”,而又云“鄭《注》并與三家同”,自相矛盾,此孔穎達之說不足信也。

馀若《隋經籍志》、陸德明之類,其說亦大概不出乎此。此皆後人之所遵信傳說而不疑其非者也。

以余觀之,馬、鄭所注為《古文尚書》,《後漢書》既有明文,而篇數乃與伏生同者,蓋漢時世所誦說者止伏生二十八篇,而孔安國雖得古文,亦多以二十八篇為學者傳說。其所上十六篇;與二十八篇別行,當時人罕見者,故劉歆云:“藏於秘府,伏而未發。”成帝時校理舊文,乃得之,而未大傳於民間。王莽之亂,遂復不存。及杜林於丙州得《古文尚書》,亦止二十八篇。自是賈達為作訓,馬融作《傳》,鄭康成作《注》,篇數雖與伏生同,而文字多異,故杜林謂“古文雖不合時務,愿諸生無悔所學”;賈達謂“《古文尚書》與經傅《爾雅》訓詁相應”,撰集三家《尚書》及《古文》同異三卷;而劉陶推三家《尚書》及《古文》,是正文字三百馀事,名曰《中文尚書》;皆所爭在文字同異,而未嘗言篇數之多寡也。是以《漢書藝文志》,《逸書》十六篇與二十八篇別出;而晉秘府所有《古文尚書》,當時若束皙、杜預諸人,豈無一人見之,若果有出於二十八篇之外者,其所著書豈無一言及之,而盡以書傳所引為《逸書》耶?(《隋經籍志》:“晉世秘府有《古文尚書》經文,今無有傳者。”)又按《隋經籍志》云:“賈逵、馬融、鄭氏所傳惟二十九篇,又雜以今文。”則是雜以今文耳,非既今文可知也。夫使馬、鄭所注果為今文,則范蔚宗不當誤也。微獨蔚宗不當誤而已,蔚宗作《後漢書》本之《東觀馀論》及袁山崧、謝承諸人,豈盡不知馬、鄭所注為今文耶?所載諸習《古文尚書》者,豈盡妄說耶?故吾謂馬、鄭所注既孔壁古文,無可疑也。

然而以為今文者何也?蓋永嘉之亂,歐陽、夏侯三家《尚書》并亡,惟存伏生《大傳》,而馬、鄭所注《古文》尚行於世。及梅賾上《偽古文》,自是孔、鄭并行。此後南北分爭,天下日亂,而士大夫又務於詩賦,經學遂無師承。至隋、唐之際,李延壽、孔穎達輩止見馬、鄭所注與伏生篇數同,逐誤謂古文為今文。然穎達言“鄭氏師祖孔學而賤夏侯、歐陽;何意鄭《注》并與孔異,篇數并與三家同”,蓋亦疑之矣。今文止有伏生《大傳》,《崇文總目》謂“伏勝撰,鄭康成注”。康成既注古文,復注此耶?晁公武謂“勝終之後,諾從學者所作”。陳振孫謂“當是其徒雜記所聞,亦未必是當時本書”。故葉夢得謂“其言不雅馴;而《隋經籍志》謂為四十一篇,《書錄解題》謂為八十三篇,篇數亦不同”,則其書之真偽不可得而知也。安知非見鄭康成所注《古文》而偽作者乎?

至於梅賾所上《古文尚書》,其偽妄不能逃有識者之鑒別,故儒者多疑之。而《晉書》載其傳受淵源,云:“鄭沖以《古文》授蘇愉;愉授粱柳;柳授臧曹;曹授梅賾”,不知偽作欺人者未有不假所自以售其欺者也。故未幾而姚方興采馬、王之注,造《孔傳舜典》,云“於大行頭買得上之”,以師其故智矣。陸德明又言“王肅亦注《今文》,而解大與《古文》相類,或肅私見《孔傳》而秘之乎”。不知此乃偽作《孔傳》者竊王肅之《注》也。姚方興亦采馬、王之注以作《孔傳舜典》矣。梅賾所上《古文尚書》本無《舜典》,但取王肅注《堯典》,從“慎徽五典”以下分為《舜典》;方興偽作二十八字冠於其首。梁武帝時為博士,議謂“孔《序》稱伏生誤合五篇,皆文相承接。《舜典》首有‘曰若稽古’,伏生雖昏耄,何容合之!”黜而不用。故陸德明《釋文》仍用王肅《注》,自“慎徽五典”以下為《舜典》。而《隋經籍志》謂“姚方興得《舜典》奏上,多二十八字,列於國學”,宋林之奇、陳振孫又謂“隋開皇中始得《舜典》”,皆與德明說異。德明,唐人,若隋時已行方興《舜典》,又何以云“仍用王肅《注》,自‘慎徽五典’以下為《舜典》”乎?可見諸說亦不足信也。

要之自有孔安國《尚書序》之後,人局於所見,以先入之言為主,遞相傳說;未有能虛心博考,探其源流,辨其同異者。故相傳為今文,則謂之今文;相傳為古文,則謂之古文而已。不知古人之說亦未必盡可信,其學亦未必皆過於後人。既如孔傳《尚書》之偽,至宋始多疑之者,而隋、唐無聞焉。豈非章句訓詁之功多,而辨別之識,考據之學,有所不足輿?嗚呼,昔之人去古未遠,遺書猶有存者,考其是非常易,而人不為或不能;今之人雖欲考之,而去古已遠,傳書益少,其考之益難:此古說之所以難明,而有志者用為太息也!

【朱子《彭蠡辨》疑】

彭蠡之名,始見《禹貢》,而《禹貢》所記彭蠡似在江之北也。吳起言“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固未詳其所在。《漢書地里志》彭澤縣下注云“《禹貢》彭蠡澤在其西”,語亦不詳;然未嘗言在江之南,既今鄱陽湖也。至鄭康成始有“左合漢為北江,右合彭蠡為南江”之言,似謂彭蠡在江之南矣;猶未明言既鄱陽湖也。以鄱陽為彭蠡者,不知始自何人。後世相沿為說,而朱子《彭蠡辨》遂據以駁《禹貢》,謂“彭蠡在大江之南,以方言之,宜曰‘南會’而不應曰‘北會’,獨鄭漁仲謂‘東匯澤為彭蠡’十三字為衍文者得之。”愚按:以後世地形與《禹貢》較,誠有可疑,然只當疑後世地有改易,而不當疑經為衍文也。鄱陽之為彭蠡,書無確據。《地志》言“彭蠡在彭澤縣西”,又言水入湖漢者八。《後漢書地里志》云:“鄱陽縣有鄱水。”以此觀之,湖漢似即鄱陽湖,而彭蠡與鄱陽非一地也。大概彭蠡在江北而少西,鄱陽在江南,其勢遙相聯接;後彭蠡淤塞無跡,而鄱陽逐冒彭蠢之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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