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逸
宋王宏之不赴辟召,性好釣。上虞江有一處名三石頭,宏之常垂綸于此。經過者不識之,或問:漁師得魚賣否?宏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賣。日久,載魚入上虞,經郭視故門,各以一兩頭置門而去。
宋何鑠心疾,無故害其妻王氏,坐法死。三子求,點,允,點以家禍絕婚宦,求隱虎邱山,允居若邪山云門寺。世論以點為孝隱,允為小隱。又號點為大山,允為小山。亦曰東山兄弟,又曰何氏三高。
齊孔稚圭字德璋,不樂世務,居宅盛營山水,憑幾獨酌,傍無雜事。門庭之內,草萊不剪,中有蛙鳴。或問之曰:欲為陳蕃乎?圭笑曰:我以此當兩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常鳴鼓吹候之,聞蛙鳴,曰:殊聒人耳。圭曰:我聽鼓吹,殆不及此。
陶淵明為彭澤令,郡遣督郵兒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遂賦歸去來以遂志,嘗言:五六月北窗下,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
宋宗少文好山水,愛遠游,西陟荊巫,南登衡岳,因結宇衡山,懷向平之志。有疾還江陵,嘆曰:老疾俱至,恐難遍睹名山。惟澄懷觀道,臥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圖之于室,謂之曰:撫琴動操,欲令眾山皆響。古有金石弄,為諸桓所重。桓氏亡,其聲遂絕,惟少文傳焉。子測亦隱廬山,魚復侯子響厚遣贈遺,測曰:少有狂疾,尋山采藥,遠來至此。量腹而進松水,度形而衣薜蘿,淡然已足,豈容當此橫施?侍中王秀之尤欽慕之,乃令陸探微畫其形,與已相對。王儉雅重之,贈以蒲褥筍席。
宋周續之通五經五緯,號曰十經。入廬山事沙門釋慧遠,時彭城劉遺民遁跡廬山,陶淵明亦不應征命,謂之潯陽三隱。關康之世居京口,顏延年等十許人,當時名士,入山候之,見其散發被黃布帊,席松葉,枕一塊白石而臥,了不相眄。延年等咨嗟而退,不敢干也。臧榮緒亦隱京口,時號為二隱。臧自號被褐先生。
宋褚伯王字元璩,有隱操,寡嗜欲,年十八,父為之娶婦,入前門,伯玉從后門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時人比之三仲。都在山三十余年,隔絕人物。王僧達為吳郡,苦要致之,邱珍孫與僧達書云:卻粒之輩,餐霞之人,乃可暫致,不宜久羈。僧達答云:褚先生從白云游舊矣,古之逸人,或留慮兒女,或使華陰城市,而此子索然,惟朋松石,介于孤峰絕嶺者積數十載。近故要其來此,冀慰日夜。比談討芝桂,借訪薜蘿,若已窺煙液,臨滄洲矣。
盧度隱居廬陵西昌三顧山居,前有池養魚,皆名呼之,次第來取食乃去。后又會稽鐘山有姓蔡不知名隱山中,養鼠數千頭,呼來即來遣去即去,言語狂易,時謂之謫仙,不知所終。梁阮孝緒著高隱傳,上自炎黃,終于天監末,分為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傳為上篇,始終不耗、姓名可錄為中篇,掛冠人世、棲心塵表為下篇。南平元襄王聞其名要之,不赴,曰:非志驕富貴,但性畏廟堂。若使麇麚可驂,何以異夫驥騄?
南岳鄧先生名郁,斷榖三十余年,惟以澗水服云母屑。白日神仙魏夫人忽來臨降,乘云而至,從少姬三十,并著絳紫羅繡袿裾,年皆十七八,色艷桃李,質勝瓊瑤。謂郁曰:君有仙分,故來相尋。天監十四年,忽見二青鳥悉如鶴大,鼓翼鳴舞,移晷方去。郁曰:期會至矣。是日無疾而終。山內惟聞香氣。武帝令作鄧元傳敘其事。
陶宏景字通明,幼有異操,終身不娶。得葛洪神仙傳,晝夜研尋,便有養生之志。謂人曰:仰青云,觀白日,不為遠矣。以茅山為金陵華陽之天,乃中山立館,自號華陽陶隱居。人間書札,以隱居代名。特愛松風,庭院皆植松,每聞其響,欣然為樂。梁武帝手敕招之,不出,惟畫兩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間,一牛著金籠頭有人執繩以杖驅之。
梁劉慧斐張孝秀居東林寺,慧斐于山北構一園,名離垢園,時人號為離垢先生。論者自遠法師后將二百年,始有張劉之盛矣。
周韋瓊所居之宅,環帶林泉,對玩琴書,蕭然自逸。文帝貽之以詩,敕有司曰:給河東酒一升。號之曰逍遙公,時人號為居士焉。
唐時蜀人朱桃椎隱居不仕,沉浮人間。竇軌在益州召見,遺以衣服,逼為卿正。桃椎口竟無言,棄衣于地而走,逃入山中,結庵澗曲。夏則裸形,冬則緝樹皮自覆。每為芒履,置之于路,人見之者曰:朱居士之履也。為鬻米置本處。桃椎至夕取之,不與人相見。高士廉鎮蜀以禮致之,及至降階與語,桃椎不答,直視而去。士廉每令存問,桃椎見使者,輒入林自匿。
郄純為諫議大夫,與元載不合,退歸東洛,自號伊川田父。清名高節,傳于天下。
孔巢父韓準裴政李白張叔明陶沔同隱徂徠山,號竹溪六逸。白又與道士吳筠隱于剡中。
王龜字大年,起之子也。起第在永福里,龜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達里園林深僻處創書齋,吟嘯其間,號半隱亭。從起河中,于中條山谷中起草堂,與山人道士游,朔望一還府第,后人目為郎君谷。起保厘東周,龜于龍門西谷構松齋棲息。起鎮興元,龜于漢陽之龍山立隱舍,每浮舟而往。其閑逸如此,后為浙東觀察使,為賊所害。
武氏熾盛,惟安平郡王武攸緒棄官隱嵩山,以琴書藥餌為務。中宗即位,以安車備禮征之,攸緒應召至都,又歸山中。及三思延秀構逆諸武,多坐誅戮,惟攸緒不預其禍。睿宗即位,又令人安慰之。開元二年,攸緒請居廬山,制不許,敕州縣數加存問,勿令外人侵擾。十一年卒,年六十九。
崔咸,銳之子也。銳在澤潞,有道人自稱盧老,銳館之于家,一旦辭去,且曰:我死當為君子。因指口下黑子為志。及生咸,果有黑子,其形神即盧老也。銳以盧老字之。咸既冠,棲心高尚,志于林壑,往往獨游南山,經時方還。尤長于歌詩,或風景晴明,花朝月夕,朗吟意愜,必凄愴沾襟。旨趣高奇,名流嗟悒。
司空圖,唐昭宗時見紀綱大壞,深惟出不如處,乃稱疾不起。梁將篡唐,柳璨希賊旨陷害舊族,詔圖入朝。圖懼誅,力疾至洛陽,指趣山野,墜笏失儀,得放還山。圖墅在中條山王官谷,泉石林亭,頗稱幽棲之志。日與名僧高士游詠其中,作休休亭記。又為耐辱居士歌,題于東北楹。既脫柳璨之禍,乃預為壽藏,故人來引之壙中,賦詩飲酒,曰:非止暫游此中也。布衣鳩杖出,則以女仆鸞臺自隨。歲時村社雩賽祠禱圖,必造之,與野老同席,曾無傲色。
張果隱于中條山,元宗召至禁中,邢和璞推之,懵然不知其甲子。師夜光善視鬼,與果并坐,而不能見。元宗謂高力士曰:吾聞飲堇汁無苦者,真奇士也。會天寒,以堇汁飲果,果引三卮,醺然如醉,曰:非佳酒也。引鏡視齒焦黑矣。以鐵如意擊齒,藏于帶中,乃以紅藥傅斷就寢。良久,齒皆生,粲然潔白。后入恒山,不知所之。
田游巖,母妻俱有方外之志,入箕山,就許由廟東筑室而居,自稱許由東鄰。高宗幸嵩山,親勞之。游巖曰:臣泉石膏肓,煙霞痼疾。既逢圣代,幸得逍遙。出仕宦,坐與裴炎交結,放還山。
咸亨初,史德義隱居虎邱山,以琴書自適,或騎牛帶瓢出入東市,號為逸人。文昌左丞周興薦之,征為朝散大夫。周興被誅,亦放歸邱壑。
王遠知,其母晝寢,夢靈鳳集其身,因而有娠,又聞腹中啼聲,寶志曰:生子當為神仙宗伯也。遠知初入茅山,師陶宏景。煬帝為晉王,召見之,斯須鬢發變為須,晉王懼而遣之。太宗平王世充,與房玄齡微服謁之,遠知迎謂曰: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太宗以實告,遠知曰: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極,將加重位,固請還茅山。謂弟子潘師正曰:吾見仙格,以吾小時誤損一童子吻,不得白日升天。見署少室伯。翌日卒,年一百二十六歲。
潘師正召嵩山逍遙谷服松葉飲水而已。高宗召見,問山中所須,師正對曰:所須松樹清泉,山中不乏。
楊國忠方盛,或勸陜郡進士張彖謁國忠,曰:見之,富貴立可圖。彖曰:君輩倚楊右相如泰山,吾以為冰山爾!若皎日既出,君輩得無失所恃乎?遂隱居嵩山。
后唐許寂字閑之,棲四明山,不干時譽。莊宗召對于內殿,方與伶人調品觱篥,事訖方命坐,賜湯果,問易義。寂退謂人曰:君好淫聲,不在政矣。尋請還山,寓居江陵,茹芝絕粒。后為蜀相,與王衍俱徙于東。致政居洛,時叔已年高,精彩猶健。沖漠寡言,時獨語云:可怪可怪。人莫知其際。
石晉鄭云叟本名遨,棄家入少室山。聞西岳有玉粒松脂淪入地,千歲化為藥,能去三尸,因居華陰,與李道殷羅隱之友善。時人目為三高士。道殷有釣魚之術,鉤而不餌,又能化石為金,無所不至。云叟目擊其事,而不求。
輕詆
宋何偃同顏延年從武帝南郊,偃于路中,呼延年曰:顏公!延年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見呼為?公偃羞而退。
齊劉祥于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為尚書仆射,祥與奐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好為之,如汝人才,皆已作令仆矣。
劉祥性頗剛疏,輕言肆行。褚彥回輔齊受禪,入朝以腰扇障日,祥從側過,曰:作如此事,羞面見人,扇障何益?彥回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
王僧達性好鷹犬,何尚之致仕復起,于宅設八關齋,大集朝士。行杳次至僧達曰:愿郎解于鷹犬,勿復游獵。僧達答曰:家養一老狗,放之去已復還。尚之失色。
王融初為司徒法曹,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識,昭略屢顧眄,謂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意,謂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照耀天下,云誰不知?昭略曰:不知許事,且食蛤蜊。融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君生長東隅,居然應嗜此族。
梁到溉掌吏部尚書時,何敬容以令參選。事有不允,溉輒相執,敬容謂人曰:到溉尚有余臭,遂學作貴人。蓋以溉祖彥之嘗擔糞自給譏之也。梁柳津人或勸之,聚書津曰:吾常請道士上章驅鬼,安用此鬼名邪。
韋黯為太仆卿,而兄子粲已為右率衛,黯常怏怏。謂人曰:韋粲已落驊騮前,朝廷是能用才否?識者頗以此窺之。
齊邱靈鞠好飲酒,臧否人物。在沉深坐,見王儉詩,深曰:王令文章大進。靈鞠曰:何如我未進時?此言達儉。靈鞠宋時文名甚盛,入齊頗減。蓬頭弛縱,無形儀,不事家業。王儉謂人曰:公仕宦不進,才亦退矣。
齊卞彬為禽獸決錄云:羊性狠而淫,指呂文顯;豬性卑而率,指朱隆之;鵝性頑而傲,指潘敞;狗性險而狂,指呂文度。又為蝦蟆賦云:紆青拖紫,名為蛤魚。比令仆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惟朝繼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彬自稱卞田居,謂其妻為傳蠶室。或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擲五木子,十擲輒鞬,豈復是擲子之拙?吾好擲政,極此爾。
梁謝善勛飲酒至數斗,醉后輒張眼大罵。雖于貴賤親疏,無所擇也。時謂之謝方眼。
北齊文襄嗣位,崔悛竊言:黃頷小兒,堪當重任否!文襄知此言,欲殺之,賴人救解乃止。悛進謁奉謝,文襄猶怒曰:金石可銷,此言難滅。
隋元善以高颎有宰相之具,嘗言于文帝曰:楊素粗疏,蘇威怯懦,元胄元旻正似鴨爾。可以付社稷者,惟有高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以元善之言為颎游說,深責望之。善之先患消渴,以憂懼卒。
朱粲作賊,好取嬰兒蒸而啖之,乃令軍士曰:食之美者,寧有過于人肉乎?但令宅內有人,我何所慮!乃稅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糧。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左遷在南陽,粲悉引之以為賓客,后遭饑餒,合家俱為所啖。粲敗乞降,唐高祖遣常侍段確迎勞之,確因醉,侮粲曰:聞卿啖人,作何滋味?粲曰: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煨豬肉。
唐溫彥博為吏部侍郎,有意沙汰,多所損益。而退者不伏,囂訟盈廷。彥博惟騁雄辨,與人相語,終日喧擾,頗為識者所嗤。
李義府先補門下省典儀,黃門侍郎劉洎、侍書御史馬周稱薦之。其后義府為宰相,為侍御史王義方所劾,言初以容貌為劉洎馬周所幸,由此得進。言詞猥褻,帝怒,出義方為萊州司戶。
張嘉貞與張說不相能,嘉貞弟嘉祐贓污事發,說勸嘉貞素服待罪,不得入謁。出為幽州刺史,說遂代為中書令。嘉貞惋恨,謂人曰:中書令幸有二員,何相迫之甚也!明年移益州都督,來就中書省,與宰相會宴。嘉貞恨說,因攘袂勃罵,源干曜王晙共和解之。
張九齡為相性頗躁急,動處輒忿詈,議者以此少之。
京兆尹黎干,戎州人也,白事于宰相王縉,縉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禮?慢而侮人如此。
劉昫唐書謂韓退之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又云:至若抑揚墨排釋老,雖于道未宏,亦端士之用心也。此史氏之輕詆。
穆宗時李景儉為諫議大夫,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蕭俯段文昌相次輔政,景儉輕之,形于談謔。二人俱訴之,貶建州刺史。元稹用事,又召為諫議大夫。景儉朝退,與馮宿楊嗣復溫造李肇王鎰同謁史官獨孤朗,乃于史館飲酒。景儉乘醉詣中書謁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穎名,面疏其失,詞頗悖慢。宰相遜言上之旋奏,貶漳州刺史。
鄭世翼,人號輕薄。時崔信明自謂文章獨步,多所陵轢。世翼遇諸江中,謂之曰:嘗聞楓落吳江冷。信明欣然示以余篇,世翼覽之未終,曰:所見不如所聞。投之于江。信明不能詰,擁接而去。
李林甫聞蕭穎士名,欲拔用之。穎士在廣陵居母喪,缞麻而詣京師,徑謁林甫于政事省。林甫大惡之,即令斥去。穎士大忿,乃為伐櫻桃賦,以刺林甫。云:擢無庸之瑣質,因本支而自庇。洎枝干而非據,專朝廷之右地。雖先寢而或薦,豈和羹之正味?其狂率不遜如此。
劉總以河朔歸朝,穆宗命張宏靖鎮之。宏靖莊默自尊,所辟韋雍輩,多少年輕薄之士,數以反虜詬責吏卒。謂軍士曰: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兩石弓,不若識一個字。由是軍中人人怨怒。
朱梁王彥章嘗輕唐莊宗,曰:李亞子斗雞小兒,何足可畏!后戰敗,夏魯奇識其語音,曰:王鐵槍也。揮槊刺之,馬踣被禽。莊宗曰:爾嘗以孺子待我,今日服未?彥章曰:大事已去,非臣智力所及。
石晉劉處讓以除執金吾有所不足,覃恩之際,又未擢用,一日至中書,宰臣馮道趙瑩李崧和凝在列,處讓因酒酣,歷詆諸相。道笑而不答。
五代漢史宏肇曰: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何足用哉!王章曰:雖有長槍大劍若無毛錐子,贍軍財賦自何而集?宏肇默然。章尤輕視文士,曰:此等若與一把算子,未知顛倒,何益于國邪?
漢賈緯文筆未能過人,而議論剛強,儕類不平之,目之為賈鐵觜。受詔修高祖實錄,誣桑維翰身沒之日有白金八千鋌,又以所撰日歷示監修王峻,皆媒孽豆貞固蘇禹圭之短,歷詆朝士之先達者。峻惡之,謂同列曰:賈給事家有子,亦要門閥無玷。今滿朝并遭非毀,教士子何以進身?乃于太祖前言之,出為平盧行軍司馬。
賢媛
宋蕭矯妻某氏,字淑祎,母嘗有疾,淑祎于中夜祈禱,忽見神人在燈下,自稱枯桑君,曰:若人無患,今泄氣在亥,西南求白石鎮之。言訖不見,明日如言,而疾愈。
陶淵明賦歸去來以遂志,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勤苦。夫耕于前,妻耘于后云。
朱百年妻孔氏,百年卒于山中,蔡興宗為會稽太守,餉孔氏米百斛。孔氏遣婢詣郡固辭。時人美之,以比梁鴻。
隋許善心不肯從宇文化及被害,母范氏年九十三,臨喪不哭,撫柩曰:能死國難,我有兒矣!因臥不食,后十余日亦終。
唐高祖竇后,隋總管毅之女也。毅謂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許人。乃于門屏畫二孔雀,有求婚者與兩箭射之,潛約中目者許之。前后數十輩,皆莫能中。高祖后至,兩發各中一目。毅大悅,遂歸高祖。后善書字,類高祖之書,人不能辨。工篇章,好規戒。
太宗長孫后,太宗常與后論及賞罰之事,后曰: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妾以婦人,豈敢愿聞政事?太宗固與之言,竟不答。后所生長樂公主,太宗特所鐘愛,及將出,降敕所司,資送倍于長公主。魏征諫曰:昔漢明帝將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若今公主之禮有過長主,理恐不可。太宗以征言告后,嘆曰:能以義制主之情,可謂正直社稷之臣矣。因請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詣征宅賜之。后嘗著論,誚漢馬后,以為不能抑退外戚,令其貴盛,乃戒其車如流水馬如龍,此乃開其禍端,而防其事爾。
太宗徐賢妃諫伐遼云:運有盡之農功,填無窮之巨浪,圖未獲之他眾,喪已成之我軍。諫造宮室云:終以茅茨示約,猶興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無煩擾之敝。又云:有道之君以逸逸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諫服玩纖靡云:作法于儉,猶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
貝州宋廷芬五女,若華若昭若倫若憲若荀,皆有詞學。德宗俱召入,試以詩賦,問經史,中大義。深加賞嘆。德宗能詩,若華姊妹應制屬和,每進御無不稱善。德宗嘉其節,概不以宮妾遇之,呼為學士先生。
唐高祖第三女微時嫁柴紹,高祖起義兵,紹與妻謀曰:尊公欲掃清多難,紹欲迎接義旗,同去則不可,獨行恐懼后害,為計若何?妻曰:公宜速去,我一婦人,臨時別自為計。紹即間行赴太原,妻乃歸鄠縣,散家貲,起兵以應高祖,得兵七萬人,與太宗俱圍京城。號曰娘子軍。京城平,封平陽公主。葬時特用鼓吹,以賞軍功。
鄭善果母翟氏,賢明曉政道,每善果理務,翟氏常于閣內聽之。聞其剖斷合理,歸則大悅。處事不允,母則不與之言。善果伏于床前,終日不敢食。善果由此厲已為清吏。
崔元暐母盧氏嘗戒子曰:吾見姨兄辛元馭云,兒子從宦者,有人來云貧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聞貲貨充足,衣馬輕肥,此是惡消息。吾重此言,以為確論。比見親表中仕宦者,多將物上其父母,父母但知喜悅,竟不問物所從來。若是俸祿余資,誠亦善事。如其非理所得,此與盜賊何殊?陶母不受魚鲊之饋,蓋為此也。汝等坐食俸祿,榮辛已多,若不忠清,何以戴天履地?元暐遵奉母戒,以清謹見稱。
李光弼母囗氏有須髯數十莖,長五六寸,以子貴,封韓國太夫人。弟光進亦一品節制。雙旌在門,鼎味就養,極一時之榮。
薛元曖妻林氏有母儀令德,博涉五經,善屬文。所為篇章,人多諷詠之。元曖卒,其子彥輔等皆林氏訓導,登科者凡七十人,衣冠榮之。
于琮尚廣德公主,黃巢犯闕,僖宗出幸,琮病不能從。賊起為相,琮以疾辭,為賊所害。而赦公主視琮受禍,曰:妾李氏女也,義不獨存,愿與于公并命。賊不許,公主入室自縊而卒。
令狐峘為吉州刺史,齊映廉察江西。故事刺史始見觀察使,皆戎服庭趨。峘以前輩,恥為此禮,入告其妻韋氏。韋氏亦以抺首庭謁為非,謂峘曰:卿自視何如人頭白走小卿生前,如不以此禮見映,便雖黜死,我亦無恨。峘曰:諾。乃以客禮見映,深以為憾。以事奏貶峘為衢州別駕。
李拯迫于襄王煴偽署內相,心不自安。嘗退朝駐馬國門,望南山而吟曰:紫宸朝罷綴鴛鸞,丹鳳樓前駐馬看,惟有南山煙色在,晴明依舊滿長安。吟已涕下。后死于亂兵,妻盧氏知書能文,有姿色,伏拯尸慟哭。賊逼之,至斷一臂,終不顧。竟為賊所害。
李德武妻裴淑英,裴矩之女也。德武坐事徙嶺表,矩奏請離婚,煬帝許之。德武將與裴別,謂曰:嬿婉始爾,便事分離,遠投瘴癘,恐無還理。尊君奏留,必欲改嫁爾,于此即事長訣矣。裴泣下,欲操刀割耳,誓無他志。裴與夫別后,常誦佛經,不御膏澤。因讀列女傳,見稱述不改嫁者,乃謂所親曰:不踐二庭,婦人常理。何為以此載于傳記乎。十余年間,與德武音信斷絕,時有柳直求婚許之,期有定日,裴以刀斷發,悲泣絕糧,矩不能奪。德武已于嶺表娶朱氏為妻,及遇赦得還,至襄州聞裴守節,乃出其后妻,重與裴合。生三男四女。貞觀中,德武終鹿城令,裴歲余亦卒。
樊彥琛妻魏氏,彥琛卒,屬李敬業之亂,為賊所獲,逼令彈箏。魏嘆曰:我夫不幸亡沒,未能自盡,今復見逼弦管,豈非禍從手發耶!乃引刀斬指,棄之于地。賊黨又欲妻之,以刀加頸脅之,大罵被殺。
武后時越王貞謀興復,惟紀王慎不預謀,乃亦坐死。女東光縣主楚媛,幼以孝稱,適裴仲將,相敬如賓。時宗室諸主,皆以驕奢相尚,誚楚媛獨尚儉素,曰:所貴于富貴者,得適志也。今獨守勤苦,將何所求?楚媛曰:幼而好禮,今而行之,非適志歟?慎兇問至,楚媛嘔血數升。免喪,不御膏沐,垂二十年。
憲宗以杜悰尚岐陽公主,公主有賢行。杜氏大族,尊行不啻數十人,公主卑委怡順,一同家人禮。度二十余年,人未嘗以絲發間指為貴驕。始至,則與悰謀曰:上所賜奴婢,卒不肯窮屈,奏請納之,悉自市寒賤可制者。自是閨門落然,不聞人聲。
穆宗大漸,命太子監國,宦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武氏稱制,幾傾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輩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釗聞有是議,密上箋曰:若果徇其請,臣請先帥諸子納官爵歸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慶,鐘于吾兄。
長孫皇后侍太宗疾,累年晝夜不離側,常系毒藥于衣帶,曰:若有不諱,義不獨生。貞觀十年皇后疾篤,因取衣帶之藥以上曰: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從乘輿,不能當呂后之地爾。
唐常侍李景讓母鄭氏,性嚴明。早寡家貧,居于東都。諸子皆幼母自教之,宅后石墻因雨隤陷,得錢盈缸,奴婢喜,走奔告母,往焚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余慶,矜其貧而賜之,則愿諸孤他日學問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筑之。三子皆進士及第,景讓為浙西觀察使,左者押衙忤意,杖殺之。軍中憤怒將變,景讓方視事,母出坐聽事,立景讓于庭而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豈得妄殺!萬一致一方不寧,豈惟上負天子,使垂老之母銜羞入地,何以見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將撻其背。將佐皆為之請拜且泣,久乃釋之。軍中遂安。
潘炎,德宗時為翰林學士,恩渥極異。其妻劉晏女也。京尹有故伺侯,炎累日不得見,乃遺閽者三百縑。夫人知之,謂炎曰:豈有京尹愿一見遺奴三百縑,其危可知也。遽勸炎避位。子孟陽初為戶部侍郎,夫人憂惕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之必至。孟陽解論再三,乃曰:不然試會爾同列,吾將觀之。因遍召深熟者客曰:夫人垂簾觀之。既罷會,喜曰:皆爾之儔也,不足憂矣。末坐慘綠少年何人也?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全別,必是有名卿相。
朱梁朱延壽守壽州,為楊行密所破。妻王氏聞之,乃部分家仆,悉授兵器,遽闔中州之扉,而捕騎已至。遂集愛屬,出私帑發百僚,合州一廨焚之。既而稽首上告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軀,為仇者所辱。乃投火而死。
石晉李從溫在兗州,多創乘輿器服,為宗族切戒,從溫弗聽。其妻關氏素耿介,一日厲聲于牙門曰:李從溫欲為亂,擅造天子法物。從溫驚謝,悉命焚之。家無禍敗,關氏之力也。
湖南馬希范以廖匡戰死,遣吊其母,不哭,謂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溫飽之賜。舉族效死,未足以報,況一子乎!愿王無以為念。王以母為賢,厚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