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猴精,因于林家莊出乖弄丑,在途中猶千思萬想那幼婦不置。自吟自嘆,且憶且行。日夜兼程,行不上二三十里。張法師回自林家中途,遇一雀三跳其前。手占一卦,是何吉兇之兆?乃謂其童曰:“妖猴此去不遠(yuǎn),追之可及。即不能得彼而滅之,亦使有懼而速逃外境。
不然延遲此處,遠(yuǎn)邇必有復(fù)受其殃者?!奔串?dāng)天祝請祖師,召遣天兵追之。猴正經(jīng)過一鄉(xiāng)村,見一女子送嫂回母家,行半程,別嫂而歸。心中火燥,欲向前迷之。乃變作一鳥,飛在女子面前,跳踔而行。忽聞后面鈴角之聲,喧天而來。急一躍向高山而望之,乃知法師之追兵也。遂丟了女子,舍命而逃。法師縱兵隨之,至于口外,乃始召回其眾曰:“妖已入于西番矣。彼蠻夷之人,非我族類。雖遭妖害,非吾力之所能及也。吾可以已則已矣?!?
那猴一出口外,見山童水涸,四野絕花鳥之聲,萬里無往來之跡。不覺凄然不樂。再竭力經(jīng)過一重高山,見大石山免免山免免,修樹陰陰。腹餒力疲,欲少憩之。見虎豹犀象,相隨而出,著一大驚,潛跡而逃。乃嘆曰:“人出幽谷,遷于喬木。吾下喬木入幽谷矣。”仍行至一水濱,欲渡之而不得泮頭。乃一躍于高處望之,見河西一坐塵煙。心中喜曰:“此必有國都焉?!?
遂往各處覓渡,見四下并無船航。乃詠古詩一首云:
誰謂河廣,一葦可航。
誰謂國遠(yuǎn),企而可望。
企而可望,我心憂傷。
一葦可航,宛在水中央。
詠罷,終不見人馬來往。乃自語曰:“吾聞云: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今既不得方舟,吾就于淺處泳游之,何不可之有?”直至河濱,見黑水千仞,并無洲渚。
復(fù)心生一計,向山中取一條枯木,欲浮于水面,以身立其上,用手鼓動其水而渡。不知此水乃是弱水,一日十二時辰只有子時可以筏渡。其余諸時,即毫羽投之亦沉。猴將其木,一半放于水中,一半擱之岸上。即以身緣坐其中。用力推開其木,不覺連身俱沉水底。猴急扯住垂楊,才得幸免。及至登岸,渾身濕盡。不得已乃坐于石巖上曬日。且餒且寒,心中大悶。坐少許,皮毛略干。轉(zhuǎn)過石巖下閑游,見一穴景甚雅致。近前視之,有二小鼠把住其門,見猴即堅閉不出。遂入報其主,其主令開門問之。猴告以情由,鼠乃教以半夜子時可渡。猴與之求食,鼠不與。猴怒,大破其穴,盡取其儲糧而飽之。至子時,見有渡者,隨往其濟(jì)處。
次早而至弱水國,見其景物雖不似中華,第比之諸蠻中,頗稱富強(qiáng)之國。暗喜之,歷覽其廟宇,以為安身之計。至王殿后,有一所土地祠。因番王新立一廟,于當(dāng)國之中,以便國人祭掃,故遷其神而祀之。此祠遂空。猴見其既無神祀,棟宇軒翔,檐阿華采,遂竊據(jù)其所。
是晚,即托夢其境之社長曰:“玉皇上帝披按歷數(shù),謂今大統(tǒng)之傳,宜在爾西番。第見爾君臣安于弱水,而不能奮發(fā)有為。故特命吾殿前卷簾大將軍來守此土。爾可報于國王,為吾大立廟宇,春秋不失其禮,自然國勢日昌。天時有待。今吾暫宿舊館,此非吾所居也。”其人驚覺。
次日聚會境中社眾相議,凡境內(nèi)如是之夢者甚多。即同往國王殿前,俟候番王升殿。朝班禮定,諸社長俯伏階下,奏聞所夢。王曰:“倘有是事,乃寡人之愿也?!彼煜略t,親幸其宮。行香畢,乃祝之曰:“尊神降臨敝國,敝國之幸也。倘得邀天之靈,邀神之福,大惠小邦,不腆牲帛,春秋不失。”是晚,即顯夢于國王。王見其金盔錦袍,威風(fēng)凜凜。
次早登朝,召諸酋長,議于國中,大建廟宇,封為鎮(zhèn)國大將軍。月朔一小祭,三月一大祭。祭必多備牛酒,品用生物。祭祀行禮之后,用一大帳將品物俱圍于內(nèi),立刻而空。廟祝恍惚之間如或見之。國內(nèi)有事,小祈之則小應(yīng),大祈之則大應(yīng)。其驗若執(zhí)左券,其報只在須臾。國內(nèi)即一冠一婚,亦必禱于其廟。王即行一政、布一令,亦必祝于其前,而后乃設(shè)施厝置焉。
其威靈顯赫,大震西方。使數(shù)年之內(nèi),收成廣畜。王又敕命諸大小軍營盡祀之。乃能常常于夜靜之時演武,大力以教兵士。國賴之以富強(qiáng)。時有小蠻不服,番王興兵伐之。禱告其廟始動。至與會陣之時,那小蠻軍中所見,漫山塞野,盡是猴子、猴孫。不戰(zhàn)而兵自敗。番兵由是大張聲勢,凡諸夷小丑,無不聞其國有將軍廟云。有詩為證:
逃遁入西番,途逢有許艱。
得據(jù)尋為怪,憑靈輒肆貪。
近謀欺小丑,遠(yuǎn)計犯大邦。
除蕩威未震,非橫犬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