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沈氏女科輯要
- 沈又彭
- 4860字
- 2015-12-23 11:18:42
李東璧曰:《易》云: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干道成男,坤道成女。褚澄言血先至裹精則生男;精先至裹血則生女;陰陽均至,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駢胎品胎之兆。道藏言月水無后,一、三、五日成男,二、四、六日成女。東垣言血海始凈,一、二日成男,三、四日成女。圣濟言因氣而左動,陽資之則成男;因氣而右動,陰資之則成女。丹溪乃非褚氏而是東垣,主圣濟左右之說立論,歸于子宮左右之系,可謂悉矣。竊謂褚氏未可非,東垣亦未盡是也。蓋褚氏以氣血之先后言;道藏以日數之奇偶言;東垣以女血之盈虧言;圣濟、丹溪以子宮之左右言。各執一見,會而通之,理自得矣。蓋獨男、獨女,可以日數論,駢胎、品胎,亦可以日數論乎?史載一產三子、四子,有半男、半女,或男多、女少,或男少、女多,則一、三、五日為男,二、四、六日為女之說,豈其然哉?褚氏、圣濟、丹溪,主精血子宮左右之論為有見,而道藏、東垣日數之論為可疑矣。王叔和《脈經》,以脈之左右浮沉,辨所生之男女;高陽生《脈訣》,以脈之縱橫逆順,別駢品之胎形:恐臆度之見,非確論也。
王孟英按:閱《微草堂筆記》云:夫胎者,兩精相搏,翕合而成者也。媾合之際,其情既洽,其精乃至。陽精至而陰精不至,陰精至而陽精不至,皆不能成;皆至矣,時有先后,則先至者氣散不攝,亦不能成。不先不后,兩精并至,陽先沖而陰包之,則陽居中為主而成男;陰先沖而陽包之,則陰居中為主而成女。此生化自然之妙,非人力所能為。故有一合即成者,有千百合而終不成者,愚夫婦所知能,圣人有所不知能,此之謂矣。端恪后人沈君辛甫云:胎脈辨別處,誠醫者所當知。若受妊之始,曷以得男,何緣得女,生化之際,初無一定。諸家議論雖奇,無關損益,置之可也。
第十二節·辨胎
《素問》云:婦人足少陰脈動甚者,妊子也。
沈堯封曰:足少陰,腎脈也。動者,如豆厥厥動搖也。王太仆作手少陰。手少陰脈應在掌后銳骨之端陷者中,直對小指,非太淵脈也,必有所據。全元起作足少陰,候在尺中。經云,尺里以候腹中。胎在腹中,當應在尺,此為近理。
《素問》云:陰搏陽別,謂之有子。
沈堯封曰:王注:陰,尺中也;搏,謂觸于手也。尺脈搏擊,與寸迥別,則有孕之兆也。
《素問》云:何以知懷子之且生也?曰:身有病而無邪脈也。
《難經》曰:女子以腎系胞。三部脈浮沉正等,按之不絕者,有妊也。
沈堯封曰:叔和云:婦人三部脈浮沉正等,以手按之不絕者,孕子也。妊脈初時寸微,呼吸五至,三月而尺數也,脈滑疾,重以手按之散者,胎已三月也。脈重手按之不散,但疾不滑者,五月也。此即陰搏陽別之義:言尺脈滑數,寸脈微小,尺與寸脈別者,孕子也。
王叔和曰:妊脈四月,其脈左疾為男,右疾為女,俱疾為生二子。
又曰:左尺偏大為男;右尺偏大為女;左右俱大產二子。大者如實狀,即陰搏之意。尺脈實大,與寸迥別,但分男左女右也。
又曰:左脈沉實為男,右脈浮大為女。
樓全善曰:按丹溪云:男受胎在左子官;女受胎在右子宮。推之于脈,其義亦然。如胎在左,則氣血護胎,必盛于左,故脈左疾為男、左大為男也;胎在右,則氣血護胎,必盛于右,故脈右疾為女、右大為女也。亦猶經文陰搏陽別,謂之有子:言胎必在身半之下,氣血護胎,必盛于下,故陰尺鼓搏,與陽寸迥別也。
《千金》云:令妊婦面南行,從背后呼之,左回首者是男,右回首者是女。又女腹如箕,以女胎背母,足膝抵腹,下大上小,故如箕。男腹如釜,以男胎向母,背脊抵腹,其形正圓,故如釜也。
沈堯封曰:《內經》妊娠數條,惟陰搏陽別,尤為妙諦。《素問》診法,上以候上,下以候下。氣血聚于上,則寸脈盛;氣血聚于下,則尺脈盛:其勢然也。試之瘡瘍,無不驗者;況胎在腹中,氣血大聚,豈反無征驗之理。胎系于腎,在身半以下,故見于尺部。但人脈體不同,有本大者,有本小者,即懷妊時,有見動脈者,有不見動脈者,然尺中或疾或數,總與寸脈迥然有別。細審自得,即左右男女亦然。
受胎時偏左成男,氣血聚于左則左重,故呼之則左顧便,脈必形于左尺;受胎時偏右成女,氣血聚于右則右重,呼之則右顧便,脈必形于右尺。此一定之理也。至若丹溪男受胎于左子宮,女受胎于右子宮,此是語病,猶言偏于子宮之左,偏于子宮之右耳!原非有二子宮也。
王孟英按:諸家之論,皆有至理,而皆有驗有不驗。余自髫年即專究于此,三十年來,見聞多矣。有甫受孕而脈即顯呈于指下者;有半月一月后而見于脈者;有二三月而見于脈者;有始見孕脈,而五六月之后反不見孕脈者;有始終不見于脈者;有受孕后反見弦澀細數之象者;甚有兩脈反沉伏難尋者。古人所論,原是各抒心得,奈死法不可以限生人,紙上談兵,未嘗閱歷者,何足以語此。惟今春與楊素園大令談之,極蒙折服,殆深嘗此中甘苦也。憶辛丑秋,診周光遠令正之脈,右寸關忽見弦大滑疾,上溢魚際之象,平昔之脈,未嘗見此,頗為駭然,及詢起居,諸無所苦,惟汛愆半月耳!余曰:妊也,并可必其為男。繼而其父孫際初聞之,診乃女脈,曰:妊則或然,恐為女孕。
余曰:肺象乎天,今右寸脈最弦滑、且見上溢之象,豈非本乎天者親上耶?孫曰:此雖君子創解,然極有理,究不知瓜紅何似耳?迨壬寅夏,果舉一男。聊附一端,以為鑿鑿談脈者鑒。
第十三節·妊婦似風
(孟英按:即子癇證)沈堯封曰:妊婦病源有三大綱:一曰陰虧。人身精血有限,聚以養胎,陰分必虧。二曰氣滯。腹中增一障礙,則升降之氣必滯。三曰痰飲。人身臟腑接壤,腹中遽增一物,臟腑之機栝,為之不靈,津液聚為痰飲。知此三者,庶不為邪說所惑。妊婦卒倒不語,或口眼歪斜,或手足螈 ,皆名中風;或腰背反張,時昏時醒。名為痙,又名子癇。古來皆作風治,不知卒倒不語,病名為厥,陰虛失納,孤陽逆上之謂。口眼歪斜,手足螈 ,或因痰滯經絡;或因陰虧不吸,肝陽內風暴動。至若腰背反張一證,臨危必見戴眼,其故何歟?蓋足太陽膀胱之經脈,起于目內 ,上額交巔,循肩膊內,夾脊抵腰中;足太陽主津液,虛則經脈時縮,脈縮,故腰背反張。經云:瞳子高者,太陽不足。謂太陽之津液不足也,脈縮急則瞳子高,甚則戴眼。治此當用地黃、麥冬等藥,滋養津液為主。胎前病,陽虛者絕少,慎勿用小續命湯。
王孟英按:陰虛、氣滯二者,昔人曾已言之。痰飲一端,則發前人之未發,因而悟及產后譫妄等證,誠沈氏獨得之秘。反復申明,有裨后學,不亦多乎!沈堯封曰:錢鵠云正室,飲食起居無恙。一夜連厥數十次,發則目上竄,形如尸,次日又厥數十次,至晚一厥不醒。以火炭投醋中,近鼻熏之,不覺。切其脈,三部俱應,不數不遲,并無怪象。診畢,伊芳父倪福增曰:可治否?余曰:可用青鉛一斤化烊,傾盆內,撈起,再烊再傾,三次。取水煎生地一兩、天冬二錢、細石斛三錢、甘草一錢、石菖蒲一錢服。倪留余就寢書室。晨起見倪復治藥,云昨夜服藥后,至今止厥六次,厥亦甚輕。故照前方再煎與服,服后厥遂不發。后生一子。計其時,乃受胎初月也。移治中年非受胎者,亦屢效。
吳門葉氏,治一反張,發時如跳蟲,離席數寸,發過即如平人。用白芍、甘草、紫石英、炒小麥、南棗,煎服而愈。《快捷方式方》載一毒藥攻胎,藥毒沖上,外證牙關緊急,口不能言,兩手強直握拳,自汗,身有微熱,與中風相似,但脈浮而軟,十死一生,醫多不識,若作中風治必死。用白扁豆二兩,生去皮為末,新汲水調下,即效。
沈堯封曰:痰滯經絡,宜二陳加膽星、竹瀝、姜汁。
第十四節·初娠似勞
沈堯封曰:錢彬安室人,內熱咳嗆涎痰,夜不能臥,脈細且數,呼吸七至,邀余診視。問及經事,答言向來不準,今過期不至。余因鄰近,素知伊芳稟怯弱,不敢用藥。就診吳門葉氏,云此百日勞,不治。延本邑浦書亭治療,投逍遙散,不應;更蔞蕤湯,亦不應。曰:病本無藥可治,但不藥必駭病者,可與六味湯,聊復爾爾!因取六味丸料二十分之一煎服,一劑咳減,二劑熱退,四劑霍然。惟腹中覺有塊,日大一日,彌月生一女,母女俱安。越十余年,女嫁母故。后以此法治懷妊咳嗆涎疾,或內熱或不內熱,或脈數或脈不數,五月以內者俱效,五月以外者,有效有不效。
王孟英按:亦有勞損似娠者,蓋凡事皆有兩面也。
第十五節·喘
丹溪曰:因火動胎,逆上作喘急者,用條芩、香附為末,水調服。
呂滄洲曰:有婦胎死腹中,病喘不得臥,醫以風藥治肺。診其脈:氣口盛人迎一倍,左關弦勁而疾,兩尺俱短而離經。因曰:病蓋得之毒藥動血,以致胎死不下,奔迫而上沖,非外感也。大劑芎歸湯,加催生藥服之,下死胎。其夫曰:病外家有娠,室人見嫉,故藥去之,眾所不知也。
沈堯封曰:外感作喘,仍照男子治。故不錄。他病仿此。
王海藏《醫壘元戌》曰:胎前病唯當順氣。若外感四氣,內傷七情,以成他病,治法與男子同,當于各證類中求之,惟動胎之藥,切不可犯。
第十六節·惡阻
《金匱》曰:婦人得平脈,陰脈小弱,其人渴,不能食,無寒熱,名妊娠。于法六十日當有此證。設有醫治逆者,卻一月加吐下者,則絕之。
沈堯封曰:樓全善云:惡阻謂嘔吐惡心,頭眩,惡食擇食是也。絕之者,謂絕止醫藥,候其自安也。余嘗治一二妊婦嘔吐,愈治愈逆,因思“絕之”之旨,停藥月余自安。
朱丹溪曰:有妊二月,嘔吐,眩暈,脈之左弦而弱,此惡阻因怒氣所激。肝氣既傷,又挾胎氣上逆,以茯苓半夏湯下抑青丸。
《千金》半夏茯苓湯 治妊娠阻病,心中憒悶,空煩吐逆,惡聞食氣,頭眩,體重,四肢百節疼煩沉重,多臥少起,惡寒,汗出,疲極,黃瘦。
半夏 生姜(各三十銖) 干地黃 茯苓(各十八銖) 橘皮 旋復花 細辛 人參 芍藥 芎 桔梗甘草(各十二銖)右十二味 咀,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三服。若病阻,積月日不得治,及服藥冷熱失候,病變客熱煩渴,口生瘡者,去橘皮、細辛,加前胡、知母各十二銖;若變冷下利者,去干地黃,入桂心十二銖;若食少,胃中虛生熱,大便閉塞,小便亦少者,宜加大黃十八銖,去地黃,加黃芩六銖,余根據方服一劑,得下后消息。看氣力冷熱增損,更服一劑湯,便急使茯苓丸,令能食,便強健也。忌生冷醋滑油膩。
《千金》茯苓丸 服前湯兩劑后,服此即效。
茯苓 人參 桂心(熬) 干姜 半夏 橘皮(各一兩) 白術 葛根 甘草 枳實(各二兩)右十味,蜜丸梧子大,飲服二十丸,漸加至三十丸,日三次。
徐藹輝曰:《肘后》不用干姜、半夏、橘皮、白術、葛根,只用五物。妊娠忌桂,故熬。
王孟英按:胎前、產后,非確有虛寒脈證者,皆勿妄投熱劑,暑月尤宜慎之。
又治妊娠惡阻嘔吐不下食方青竹茹 橘皮(各十八銖) 茯苓 生姜(各一兩) 半夏(三十銖)右五味,水六升,煮取二升半,分三服。
《千金》橘皮湯 治妊娠嘔吐,不下食。
橘皮 竹茹 人參 白術(各十八銖) 生姜(一兩) 濃樸(十二銖)右六味,水七升,煮取二升半,分三服。
沈堯封曰:費姓婦懷妊三月,嘔吐飲食,服橘皮、竹茹、黃芩等藥不效。松郡車渭津用二陳湯加旋復花、姜皮,水煎,沖生地汁一杯,一劑吐止,四劑全愈。一醫笑曰:古方生地、半夏同用甚少。不知此方即《千金》半夏茯苓湯,除去細辛、桔梗、芎 、白芍四味。
堯封又曰:嘔吐不外肝、胃兩經病。人身臟腑,本是接壤,懷妊則腹中增了一物,臟腑機栝,為之不靈,水谷之精微,不能上蒸為氣血,凝聚而為痰飲,窒塞胃口,所以食入作嘔,此是胃病;又婦人既娠,則精血養胎,無以攝納肝陽,而肝陽易升,肝之經脈夾胃,肝陽過升,則飲食自不能下胃,此自肝病。《千金》半夏茯苓湯中用二陳,化痰以通胃也;用旋復,高者抑之也;用地黃,補陰吸陽也;用人參,生津養胃也。其法可謂詳且盡矣。至若細辛亦能散痰,桔梗亦能理上焦之氣,芎 亦能宣血中之滯,未免升提;白芍雖能平肝斂陰,仲景法,胸滿者去之,故車氏皆不用。斟酌盡善,四劑獲安,有以也。
王孟英按:發明盡致,精義入神。
沈堯封曰:蔡姓婦惡阻,水藥俱吐。松郡醫用抑青丸,立效。黃連一味為末,粥糊丸麻子大,每服二三十丸。
堯封又曰:肝陽上升,補陰吸陽,原屬治本正理。至肝陽亢甚,滴水吐出,即有滋陰湯藥,亦無所用,不得不用黃連之苦寒,先折其太甚,得水飲通,然后以滋陰藥調之,以收全效。
王孟英按:左金丸亦妙。
沈堯封曰:沈姓婦惡阻,水漿下咽即吐,醫藥雜投不應。身體骨立,精神困倦,自料必死,醫亦束手。一老婦云:急停藥,八十日當愈。后果如其言。停藥者,即《金匱》“絕之”之義也。至八十日當愈一語,豈《金匱》“六十日當有此證”之誤耶?不然,何此言之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