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暴略
奏參朱守謨片(十一年正月)
再臣銘傳由京渡臺,道經上海,倉猝啟行,文武隨員甚少,適有記名道朱守謨懇隨東渡。六月十五日,法攻基隆炮臺,臣赴前敵,后路無人,當委朱守謨辦理營務,轉運一切,會同府縣,彈壓地方。知其素昧戎機,不令攙越,月給薪費銀一百五十兩,稍慰其私。該道素性奢侈,揮金如土,未及一月,即稟稱薪費不敷火食用度,月需銀三百余兩,聲明實報實銷,不能限制。當經批駁,月增公費銀五十兩。旋即請歸,語多不遜。因見臺軍危迫,規避敵鋒。臣因其宦氣過深,留之轉累,準其給假。適值河南知府方策勛冒險渡臺,當以營務屬之。自六月半后,臣在前敵軍營,所住獅頭山草房濕地,日日風雨,困苦不堪。該道端居臺北府城,尚自盛修公館。據臺北知府陳星聚詳稱,擅用府庫銀二百余兩,并未報銷。滬尾通商委員浙江知府李彤恩,素有干才,勇于任事,臣委兼辦滬尾營務,監修炮臺,辦理沉船塞口各事。李彤恩堅辭薪水,辦事認真,臣應稍為優視。該道憤甚,嫉之如仇,遇事齟齬,已非一日。適值八月十三日法炮環攻,基隆退守,該道遂造言傾陷,遍告紳民,謂基隆未敗忽退,皆李彤恩得銀數十萬賣于法人。城廂紳民,一時嘩噪。及至二十日滬尾之捷,紳民始各恍然深悟,不撤基隆,滬尾必陷,滬尾不保,臺北必亡,浮言始息。該道自知詐破,未可久安。當時滬尾商輪二只,尚自往來,乃不由滬尾乘輪,特繞臺南,招搖播弄。復至福州省城,左宗棠、楊昌浚正盼臺音,聽該道一面之詞,不能無惑于基隆之退。楊昌浚先后派員渡臺細訪,當能盡得其詳。
查朱守謨臨危乞假,規避敵鋒,又復造言生事,搖惑軍民,尤屬故違軍令。更于撤差之后,沿路招搖,逗留福州,鉆營差委,肆口讒謗,計敗戎機,實非尋常造謠可比。應請旨將道員朱守謨革職,永不敘用,以示薄懲。謹附片具參,伏乞圣鑒。
光緒十一年二月初七日奉上諭:前據左宗棠奏參知府李彤恩,不審敵情,虛詞搖惑,以致基隆被踞。當降旨將該員革職,交楊岳斌查辦。茲據劉銘傳奏,道員朱守謨規避鉆營,造言傾陷各情,與左宗棠前奏大相徑庭,必須澈底查明,以昭是非之公。道員朱守謨于軍務吃緊之時,輒敢擅用公款,乞假規避,殊屬荒謬,著即行革職。至所參該員招搖播弄,及傾陷李彤恩各節,如果屬實,厥罪更重,非永不敘用所能蔽辜。著楊岳斌即將朱守謨飭提赴臺,歸入前案秉公研究,孰是孰非,務得確情,奏明嚴行征辦,不準稍涉偏私。原折片均著鈔給閱看。將此由五百里諭令知之。欽此。
按公用人,最稱嚴核。朱守謨紈褲積習,妄請從軍,中道棄捐,遂生謠謗。首以基隆之退,誣李彤恩得銀數十萬,撼李即以撼公,遂釀臺民嘩變。繼復走臺南以結劉璈,居福州以搖楊、左,竟致左參李彤恩,以功獲罪,劉璈霸捐掯餉,煽法嚴封,內外交乘,直欲致公于死,偶一嚴劾,湘人乃復持之。論者轉謂湘、淮不和,借端報復。跡其原始,皆自朱守謨一人啟之。惜乎公素嚴軍法,不能于朱守謨造謗李彤恩賣退基隆、臺人大嘩之后,以搖動軍心斬之也。
嚴劾劉璈折(十一年五月二十六日)
竊臣于本月十三日將奸商吞匿厘金、道員通同作弊、業經撤任奏報在案。查臺澎道劉璈到任以來,全臺餉需、軍務,一手把持,既總臺澎營務,又統臺南各軍,宜如何整頓操防,統籌全局。臺南軍務,自故江督沈葆楨渡臺后始行設防練兵,劉璈履臺數年,不但臺北、澎湖毫無布置,即臺南安平、旗后兩口,除沈葆楨前筑炮臺外,竟未添一營壘,筑一炮臺。每年巨款虛糜,未購一精利鎗炮。臺南各軍,不聞操練,徒藉提截曠以掩虛冒,致各營空額日多。是軍務之壞,自劉璈始。罪一。
全臺鹽務,經前臺澎道夏獻綸極籌整頓,歲除鹽本津貼運費外,尚得洋銀十七、八萬元。劉璈抵任后,任用私人,互為奸利,每年僅收十二、三萬元。是鹽務之壞,自劉璈始。罪二。
全臺洋藥并茶腦厘金,自前任臺澎道張夢元歸商包辦。夢元方正清廉,一塵不染,故收數日多。聞劉璈抵任后,每年除正稅外,洋藥厘金私得洋銀三萬元,茶腦私得洋銀一萬元。是厘金之壞,自劉璈始。罪三。
臺北煤務,自開辦不得其人,固多虧折,然聞從前每年月用經費銀四、五千兩,自劉璈接辦后,每月用銀六千兩,嗣又增至八千兩,遂致虧折不可勝窮。是礦務之壞,自劉璈始。罪四。
臺道主治全臺,察吏安民,本其專責。訪聞劉璈到任后,全臺候補謀差,視財帛之重輕,定差缺之優劣。財多交厚,優差之后,更以優缺繼之。惟利是圖,何暇更言吏治?以致地方命盜巨案,日積月累,從未獲一正兇。是吏治之壞,自劉璈始。罪五。
是數者,據前嘉義知縣張星鍔揭稱,該道歲吞銀五十萬兩。臣逐款訪查,除糧臺歸該道督辦,自用自銷,無從稽查外,所有營務、鹽務、厘金、煤務四大端,歲侵銀約二十萬兩。雖未能盡得其實,然閩臺上下,無不周知。
前督臣何璟屢派專員渡臺訪查,逢人輒告,而贍徇隱忍,不肯直發其奸。該道所恃既堅,愈形跋扈,獨行獨斷,旁若無人。與何璟文牘齟齬,盡刻成書,以形其短,布散各省,莫敢誰何。然此猶為前事也,及臣到臺一年,臺南軍務,如募勇造械,動用公款,以及地方委差委缺,該道從未請示候批,輒行自辦。凡所稟詳,偶經批駁,彼輒置之。上年九月底,曾自行發折奏事,附片請將澎湖一島并臺灣后山棄于德國。并奏該道系奉旨辦理臺南軍防,言外不歸節制。擄報繕折入都,不知曾否上邀圣覽?其折稿已行刊刻,布散全臺,詳報本省并南北洋廣東在案。然此雖違節制,猶為罪之小者,則請舉其大者言之。
自上年八月十三日基隆退守之后,臺北餉需奇絀,該道不獨絲毫不濟,忽于八月二十日咨行署提臣孫開華、曹志忠等,據稱臺北十二營,俱自六月十六日起加足夫價一百九十二人。當經臣商將孫開華三營自七月初一日起支,其余均自八月初一日起支。該道明知臺北無餉,意在誘脅各營嘩潰,使敵得乘我之危。其時幸得滬尾關報解稅銀五萬兩,復得臺北府庫積存銀十余萬兩,勉強支持。十月初,仰蒙圣主軫念臺危,嚴飭各省接濟,兵械餉項,源源而來,幸得稍安危局。萬一無此數者,臣不死于敵,且死于噪餉之兵,全臺豈堪設想?聳各軍以圖內亂,其大罪一也。
初,九、十月間,法雖封口,并未嚴查,我軍猶得用民船偷渡。該道見臺北餉械尚能轉運,獨于十一月初照會英領,謂法人封口廢弛。法遂于十五日重行禁口,擄船殺人,斷絕臺運。此時危急,臣已誓不復生,設非圣明在上,嚴飭各省速濟援師,臣豈復能見天日?激強敵以絕臺援,其大罪二也。
尤可駭者,十月底該道詳報派捐,全臺二百萬,并未分飭舉行,即報捐款已收,軍火亦經購運,全臺軍餉足恃,詳請左宗棠、楊昌浚與臣奏咨。斷朝廷拯救之心,絕各省濟援之路,奸謀險惡,反復欺朦,不致臣于死地不止。誑朝廷以陷督師,其大罪三也。
尤有陳者,據江蘇候補道陳鳴志面稱:上年臘月底,奉督臣楊昌浚委赴臺灣府查存庫款,據呈清折,道府兩庫,結自上年六月起,至十一月止,舊存新收,共銀一百零九萬兩,尚有提存兵餉截曠并購存稻谷三項,銀二十余萬,除滬尾關稅、臺北厘金、鹽課項下,由臺北提用,剔除十二萬,拔解臺北餉銀七萬兩,另由該道提存彰化、嘉義十五萬,統計六月至十一月,臺南尚存銀一百萬兩等情。乃該道至十一月底,即報臺南餉竭,立有潰裂之虞。如果無餉,其冒濫曷可勝言?如果有餉,借口截留臺北協餉不發,其險惡更不可測。查臺北自上年六月初一日起,至本年五月底止,統計兵餉賞號雜款并補發各營欠餉,一年之久,共計用銀尚不及百萬。臺南據報各營餉項四十五日一關,何以六閱月即用百余萬之多?其為?餉激潰,不問可知。設非臣與沈應奎等設法騰挪,勉將饑軍拯救,將全臺數千萬居民,不死于強敵,且死于內亂之饑軍。思之令人心悸。擁巨餉以速軍變,其大罪四也。
查該道所設支應局,自用自銷,或以少報多,或藉名開支,其中不無浮冒,應即逐款核對,以杜侵吞。臣于劉璈撤任后,即委員會同道府將臺南支應局并鹽務、煤務、厘金各項帳目案牘,分別查封,聽候核算。惟該道情罪重大,應請旨先行革職,并請特派清正大員渡臺,逐款查辦,以肅綱紀而儆奸貪。所有該道劣跡多端,不勝枚舉,謹將訪查營務、鹽務、厘金、礦務數大端開單臚列,恭折具參,伏求圣鑒。
一、訪查臺南三十營湘軍月餉,由管帶、幫帶各具印領,勒寫銀二千九百四十余兩,除例少勇百人繳歸劉璈外,另扣空額截曠銀多少不一。每營定章長夫一百九十二人,照數請領后,須繳還夫價銀三百八十兩,內有管帶、幫帶如副將姚秀芳等,每月由劉璈酌給薪水數十兩,兵餉由劉璈內賬房給發,所有公費、夫價空額,均歸劉璈,名曰包營。
一、訪查臺南鎮海等營,自光緒十年起,至十年底止,每勇月提存餉銀二兩。臺灣煙瘴之地,疫癘時作,勇丁病故,所提存餉,概不給支,即有家屬來領,又以箕斗不對、年貌不符,留難不發。告假則分文不給。勇丁多棄餉而逃。各營空額,概不令補,空餉提為截曠。如各營添補一勇,雖隔數百里,皆須至道署驗看箕斗,留難萬分。嗣后各營空額,無一添補。上年五、六月間,竟有空勇至三百余人者。
一、臺南三十營管帶、幫帶,多系劉璈親戚門生。如鎮海后營,系其第二妾舅李德福管帶,以把總冒充都司;岳右營系其妾舅李立綱管帶,虧欠公款,改歸游擊黃瑞清管帶,代為彌補,并送李立綱洋銀五百元,另提空額十余人歸劉璈內賬房,作為道署用人工價。提督高登玉,派充分統,自帶兩營,岳后營餉歸高登玉領交劉璈給發,營官薪水、公費、夫價,均歸劉璈入私。
一、訪查新募仁義禮智信五營土勇營官內,有本地富紳林文欽、吳朝陽,皆系劉璈門生,正副哨官俱系岳州臨湘人,多系劉璈親戚,并無一官。副將張福勝、張兆連各進一女,俱委統領。并聞已革嘉義營守備蔣復勝幼女被劉璈誘入衙內逼奸,蔣復勝憤疾而死。
一、訪查臺南水勇,多系佐雜管帶,名曰調濟,每百人只二、三十人。屯軍每百人只三、四十人。有魚團費,有團練費,自十年四月起,凡百姓家有千金者,月捐洋四元,怨聲載道。
一、訪查十年正月,劉璈札委次子劉濟南為行營營務處,赴湖南岳州招募岳軍等營,由招商局代雇廣利等船裝兵渡臺,每勇船價水腳,聞用洋八、九元,劉璈捏報用洋十三、四元,招商局有帳可稽,并浮開口糧等項,共虛冒銀萬余兩。
一、訪查全臺鹽務,自前任臺澎道夏獻綸整頓以后,每年銷鹽三十六、七萬,共得價洋銀四十余萬元,除津貼運費、成本外,尚得洋十七、八萬元。自劉璈抵任后,每年僅得十二、三萬元。其總局弊端,無從查考。全臺差使,以鹽務為最優。劉璈每局添派幫辦一人,每鹽百斤抽提一斤,劉璈入私。從前正辦、幫辦,俱用親戚、本家、妾父、妾舅,后經前督臣何璟查出,逐名開單驅逐,有案可稽。劉璈始將正辦改委本省候補人員,幫辦仍用私人。凡鹽局委員出息一千兩者,提出四成分歸幫辦。有親戚文案掛名幫辦者,有到局幫辦者,聞各幫辦由劉璈酌給薪水,所提四成,均歸劉璈私收。劉妾舅李德福既已管帶鎮海后營,又兼辦鳳山鹽務。總館委員劉伯卿系劉璈侄孫,又兼瀨北場委員。麥寮鹽館委員楊玉臣,系劉璈妻侄。鹽水港鹽館委員龔若成,系劉璈姻侄。梧棲鹽館委員孟秀山,系劉璈第五妾父,已回甘肅中衛縣,該館課銀歸劉璈代為收解。大甲鹽館委員林鑄,由福州買女進獻,特委優差。鹿港鹽館幫辦委員丁少杜、瀨南場委員李順卿,俱系劉璈親戚。〈月菐〉仔腳鹽館委員江道成,系劉璈第四妾兄,又兼岳右營幫帶。文案王秋澄兼管阿公店鹽館。另屬人頂名府城西門外新街鹽館。府城內嶺、后街鹽館,均系劉璈自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