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紛紛正及時,凌空灑落細(xì)如絲。
眼前已卜豐年兆,麥秀雙歧預(yù)可期。
話表董良才暗想:“此人即冒我之名,必然知曉我妻苗鳳英。我頂我妻苗鳳英之名,看他如何?”遂曰:“丫鬟,命你到東書院去說親。”丫鬟說:“恐狀元不允親事。”良才說:“他若不允,你就說洛陽苗鳳英是你何人?”丫鬟領(lǐng)命來至東書院,鳳英問:“來此何事?”丫鬟說:“特來提媒。”鳳英說:“我無前妻。可說,是哪一家親事?”丫鬟問:“狀元既無前妻,洛陽苗鳳英他是何人?”鳳英聞言:“哦,哦,哦。”連忙問道:“鳳英是我前妻,你如何得知?”丫鬟說:“你妻適在相府。適才相爺問你有前妻否,正是此意。”鳳英聞言一怔,暗想:“我本自刎而死,尸腐借尸還陽,為何又有一個苗鳳英呢?其中必有緣故。且假意允下,究問真情,定他個冒認(rèn)官親之罪。”遂向丫鬟說:“我妻苗鳳英既在相府,我認(rèn)下就是了。”丫鬟聞言出了東書院,來至繡樓說:“小姐恭喜了!”遂將狀元認(rèn)親述說一遍,彼此歡喜,只候相爺回府,再學(xué)說此事。
不多時相爺回府。方坐廳中,良才同丫鬟至閃屏后,令丫鬟去稟相爺知。丫鬟領(lǐng)命走入廳中,口尊:“相爺恭喜,狀元允下親事了。”丞相聞言道:“呀,不好了。適才狀元唐突我,本閣一怒,遂單奏了一本,令狀元文職武調(diào),帶兵去掃七星山,這卻怎好?”良才在閃屏后,口呼:“相爺不可作難,不如請狀元來議。”丞相只得命左右將狀元請至客廳。丞相問:“狀元可允了親事否?”鳳英回答:“實是學(xué)生嫡妻,一時忘卻。唐突師相,望乞恕過。”丞相:“咳!狀元允遲了。適才狀元頂撞老夫幾句,一時難忍,遂奏一本。萬歲準(zhǔn)本,命你帶兵七星山剿賊,這事怎了?”鳳英聞言,大驚失色,雙膝跪倒,口呼:“丞相超脫,學(xué)生焉知武事?”丞相低頭思想多時,說:“圣旨不久即下,煌煌天諭,誰敢違抗?不如在校軍場立起招軍旗,四方勇士必來投軍,何愁賊寇不平?”鳳英曰:“多謝丞相高才,學(xué)生告辭。”丞相說:“老夫就備人馬轎夫,送你夫妻一同回衙可否?”鳳英聞言暗想:“這假苗鳳英必帶回衙,究問明白。”遂即應(yīng)允。
董良才同鄧鳳英拜別丞相,一同回衙。
良才頭罩紅袱,上了彩轎,彭樂喧天,竟奔狀元府。及至府第,狀元下騎,有人將良才鹿車引手迎進(jìn)府去。金花放下火盆,曉云去點胭脂,見新人儀表非凡出色,心疑:“這金蓮太長,面貌好像我夫董良才。”呆呆含淚發(fā)怔。這鳳英在天前供桌拈香,儐相一旁贊禮,鳳英同良才一同拜過天地,內(nèi)外人等皆與狀元老爺叩喜,領(lǐng)賞而退。鳳英偕同良才進(jìn)了洞房,鳳英見薛曉云啼泣,問道:“小娘子因何啼淚?”薛曉云說:“這新嫁娘子不似相府小姐。他就是天殺的我夫董良才。”鳳英聞言又驚又喜,忙問道:“明明是一女,為何是你丈夫董良才?”曉云說:“當(dāng)日俺夫妻逃難,他扮一女,我故而認(rèn)的他模樣。”鳳英說:“原來如此。”
鳳英走至良才面前,仔細(xì)一看,不錯,正是夫主董良才模樣,不由的微然一笑,故意的口呼:“小姐,不必見疑。賤荊得罪,學(xué)生賠禮了。”遂深深一揖。良才見薛曉云被狀元收留為妻,正在惱怒之間,一聞狀元之話,不由怒從心上起,惡由膽中生,一伸手抓住狀元之袍,喝問:“你實說你是何人?不惱你冒名,只惱你霸占我妻。”鳳英問:“小姐口出此言,你是何人?”良才說:“我實是董良才。”鳳英問:“你為何女裝?”良才說:“只因在眉阝縣遭難,故而改裝逃難。”鳳英問:“你言我占你妻,你妻是誰?”良才說:“那薛曉云便是。”鳳英笑說:“一女二夫,這有何礙?相公你若不愿意,還將令夫人交與你何如?你既有苗氏妻,又收薛氏女,苗鳳英若知曉,恐他不依你。”良才說:“我妻鳳英已自刎而亡,他焉能不依?”鳳英問:“相公,你看我是何人?”良才說:“你不過是個狀元,也不算出奇。”鳳英說:“我就是苗鳳英。”良才喝道:“你好無正經(jīng),為何耍笑我?”鳳英說:“相公若不信,與你一個見證。”遂轉(zhuǎn)身走至別室,脫卻官服,換了女衣,走進(jìn)洞房,笑問:“你看我是誰?”薛曉云在旁一見,只是發(fā)怔。良才見此情形,心中狐疑,低頭一瞧,見他一對小小金蓮,是女非男,遂問道:“你實系誰氏之女?從實講來。”鳳英說:“為妻實是苗鳳英。”良才說:“我方才言過我妻自刎而亡,那有復(fù)生之理?”鳳英說:“奴若不是鳳英,我這女狀元何愁佳婿?認(rèn)你為夫,占了你的什么相應(yīng)。”良才說:“雖如此講,你的相貌與我妻鳳英大不相同,難以憑信。你且將家中遭變之事始末緣由講清,我方可信實。”鳳英聞言,含淚說道:“家中遭變,皆因你繼母吳氏暗用蜂蜜涂身,引誘蜜蜂臨身,令你驅(qū)逐,在員外面前言你有戲母之意,將你勒死。是奴見此光景,自刎而亡。相公還陽逃走,是奴在城隍面前討來紅紗燈送你一程,略表結(jié)發(fā)之情。閻羅王言我陽壽未盡,送奴至南安,投入鄧紅玉之體。文昌帝君在夢中教奴五經(jīng)六書、諸子百家,故而女扮男裝進(jìn)京,一則尋夫,二則赴考,幸喜中元。此是實言,非是謊語。這有鄧紅玉之丫鬟金花作證。”良才聞言,深深一揖,口呼:“娘子,今日可喜夫妻團(tuán)圓,實乃兩世姻緣,令人喜出望外。”曉云口尊:“姐姐借尸還魂,古今少有;金榜題名,乃是一位女中丈夫。”鳳英說:“妹妹上京尋夫,誓不改嫁,乃是貞女之烈性。”良才口呼:“娘子,拙夫不如你,甘拜下風(fēng)。”鳳英說:“狀元雖是我中,是冒相公之名。為妻將狀元奉讓與相公。”良才搖首曰:“我不能受。為男子不能榮妻蔭子,反受娘子的官職,令人愧殺。”鳳英說:“你罷喲,奴的狀元就是你的狀元,你的榮華就是奴的榮華,相公不必執(zhí)扭。”遂將狀元官誥給良才穿戴上。良才仰面一想,忽將紗帽摘下來說:“穿戴不得。你我面貌相異,萬歲怪罪下來,其罪非輕。”鳳英聞言,含笑口呼:“相公何必?fù)?dān)憂,明日去求相爺保奏一本,夫受妻職,料也無妨。”金花見他姑娘現(xiàn)出女妝,自己也脫卻書童衣服,這且不表。
且言狀元府中有一人役邢明,乃是趨炎赴勢之人。素日常行走總兵衙門,聞知狀元董良才前妻借尸還魂之事,又魁名高中,如今夫妻相會,將狀元讓與丈夫,以為奇事,遂至總兵衙門見了秦總兵,將此事一一說了一遍。正值秦豹在側(cè),一聞董良才受了狀元之職,必慊良才報復(fù)前仇,遂口尊:“父親,這董良才當(dāng)初偷進(jìn)家中花園,殺死丫鬟小玉。為兒把他拿獲,鎖在花園,不料春香小婢子傳信,我妹素梅被他拐逃,直到如今杳無下落。現(xiàn)今他妻苗鳳英混亂科場,他無職假充有職,依律他夫妻皆有欺君之罪。父親何不參他一本,以泄前恨?”總兵秦承翰一聞此言,虎目圓翻,暴燥如雷,暗想:“我職雖小,有查訪文武事疑之責(zé)。”遂即次晨上朝見駕,上了一道參劾之本。圣上見本參:“苗鳳英混亂場規(guī),董良才私受官職,夫妻作弊欺君。”覽表已畢,龍心大怒,遂即下了一道怒旨,命都察院前去鎖拿。王廷銳領(lǐng)旨,率領(lǐng)錦衣衛(wèi)四人而去,奔狀元府。
且言董良才夫妻二人正往馬丞相府去,行至大街,忽聞迎面喊道:“新狀元接旨。”良才不由心驚膽怕,鳳英說:“相公休懼,只管接旨。”良才只得下馬相見。都察院王廷銳問道:“你不像新科狀元。”良才應(yīng)道:“下官董良才不瞞大人,新科狀元原是賤荊苗鳳英。”王廷銳說:“速請狀元相見。”苗鳳英聞言,即向前口尊:“大人有何見教?”王廷銳說:“秦總鎮(zhèn)本參恁夫婦混亂場規(guī),私受官職。萬歲動怒,欽命鎖拿恁夫婦二人,依律定罪。”苗鳳英口尊:“王大人,俺夫妻雖有應(yīng)得之罪,只求王大人給馬丞相送一信息,可以替俺夫妻保本奏明,深感都察大人不盡之恩。”王廷銳點首應(yīng)允,遂即差人往相府送信,一面帶他夫妻金殿見駕。這跟隨狀元的家人,見狀元夫婦犯罪,急忙跑回,報與薛曉云。曉云聞報,只唬的魂不附體,遂同金花急奔相府,訴說緣由。
馬丞相聞狀元夫妻犯罪,急忙整理朝衣,上殿見君。及至午門,狀元夫妻已綁出午門外。馬丞相遂吩咐“刀下留人”,直奔金殿而去。不多時,只見王都察走出午門,吩咐劊子手:“將他夫妻解綁,隨我金殿見駕。”夫妻二人金殿跪倒。萬歲曰:“恁夫妻欺君罔上,本當(dāng)立斬。只因丞相保本,且將苗鳳英寄監(jiān);董良才帶罪剿平七星山草寇。如果立功,將功折罪;若或敗師,恁夫妻依律處斬。朕今賜你帥印一顆,上方劍一口,中軍官一員,馬步兵五千,即日起兵。”良才拜謝天恩,退至更衣堂。中軍捧過服制,良才更換結(jié)束齊整。馬丞相走進(jìn)更衣堂,見良才結(jié)束的甚實威武,滿心歡喜。良才一見丞相,倒身下拜。丞相說:“我兒平身。圣上命你帶罪平賊,急速校場點兵。你妻雖然寄監(jiān),有老夫一面照應(yīng),料無妨礙。”
良才辭別丞相,同中軍官上馬,竟自回府。進(jìn)官宅方知曉云已投相府,才放下心,遂命中軍官先到校場,自己入監(jiān)來探鳳英小姐。見苗氏項系法繩,夫妻抱頭痛哭。哭夠多時,停住悲聲,鳳英長嘆一聲,口呼:“夫主,秦賊害的你我夫妻好苦。若無恩相保本,你我夫妻已作刀頭之鬼。欽命你征剿山賊,你要奮勇才是。”正然講話,只見催牌到監(jiān),催促元帥速下校場點兵。良才遂吩咐:“暫且頭行,本帥就到。”鳳英口呼:“夫主,王命在身,不可久停。要你速下校場,點兵派將,但盼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以贖夫妻之罪。須要在三軍身上賞罰分明,激勵兵將奮勇爭先。”話未說完,只見二道催牌至監(jiān),良才只得灑淚而別。
若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