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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寒山帚談
  • 趙宧光
  • 4936字
  • 2015-12-22 10:51:40

用材五

偏才擅場,如真楷隸篆不能兼善者無論矣,即器用亦復(fù)如是。有善用敗帚者,有必須佳毫者。毫之剛?cè)幔烁鳟惾 F埶庀嘧螅此焓夤Α4藷o他,心手無權(quán)耳。能權(quán)之士,無所不宜。權(quán)正兼濟,斯稱大方。

昔人言能書不擇筆,有旨哉!擇筆而書,筆也,非書也,雅士不為。不擇筆者,謂取舍非謂作用,蘭亭得之敗筆是矣。筆銳宜法方,筆頹宜法圓,則又不能不擇筆也。米老自考云:臣刷字,而每以書自豪。此老能得不擇之恉歟?○書法云:學(xué)書不須佳筆,須佳紙。用惡筆使后不擇筆,用佳紙使后不懾。似矣,未盡也。擇筆則事皮肉而忘其骨,紙疏則墨<禾足>不堪留筆,即有善思,無從自見,即有丑態(tài),無從自考。余故曰:筆欠佳不妨,紙惡大病。近代名家有以模糊相掩、自蔽蔽人者,大謬不然也。○用敗筆學(xué)書,以見字不在皮相而在筋骨脂髓。須善毫作字,以見字不茍且,勿以拖泥帶水瞞人。二器兼長,乃是杰作。

惡筆無妨,惡墨有妨。惡墨可,惡楮不可。三惡尚可,詞惡最不堪也,而世間不免,無地可逃。

搦管要如弄丸,使圓轉(zhuǎn)活潑,其機自熟。作字之頃,任吾指使。無論作字未作字時,時時作一物在吾指端流轉(zhuǎn),其學(xué)自進。

未作字先,管欲不死。已作字頃,指欲不活。活則成字無骨,大病也。

書法云:腕欲動而指不知,謂小楷可耳。若作篆署,則又不然。篆法圓轉(zhuǎn)相續(xù)處,若指不轉(zhuǎn),鋒何粘續(xù)。

正鋒全在握管。握管直,則求其鋒側(cè)不可得也;握管袤,則求其鋒正不可得也。鋒不正,不成畫;畫不成,字有獨成者乎?鄙俗審矣。

正字全在用腕。用腕似難而實易。管直則求其用指不能也,若置腕使指,蜂腰鶴膝,籧篨戚施,丑態(tài)盡出。唐已前得法者多無論矣,宋已下惟米氏縱橫正鋒,然不能祛籧篨之病。彼能因病投藥,不能藥于未病之先,得之目,不得之心,是以不稱上乘。

晉已前藉地而坐,書必就膝。楷書就幾,幾廣不過四五寸,修不過一二尺。惟天子玉幾,廣尺二,修三尺耳。故懸掌不期懸而懸,正鋒不期正而正。又按古人作字不甚大小,至大不過二寸,至小不過五分。題石則稍大,如壇山、繹山之類,署書則就版而題,可以任其廣狹,否則膝間無可大之道也。即張顛、素狂,亦就屏障始可縱逸成草,已非古法。今之作者,須先定古今器用,始可作古今字體。

懸掌,故古人之順境,今人之逆境也。自唐已前,雖有隱幾,聊借掎閣而已。后世巧作臺椅,安逸自恣,少而習(xí)之,不知身手死矣。及長而后知書法,將革前非,心手斗逆,反稱甚難。茍能于小時始入家塾即教正法,何嘗不順,更有何難。

用筆得之鋒杪,纖而不文;得之筆根,澀而不韻。故濡欲透毫,運毋竭墨,不纖不澀,始合雅道。意在筆前者,豈惟運筆之頃,即濡翰而前,已具全意。世俗取纖嫩為合時,譽粗澀為古雅者,皆漫興喝彩而已。

書法言執(zhí)筆法,凡作楷離筆頭若干,作行書離若干,即不必詳其離毫離管之異,然與其過近,寧過遠,與其粘案,寧虛掌,以至與其浮動,寧堅執(zhí)。近有不知書者譽一名家云:無論其書之妙,即觀其作字提筆,指間若無多重也。嗟乎左矣!無論古人掣筆故事與夫后世鐵管學(xué)法兩重公案,但腕中無力必不得佳書。縱令成就,不過蘇眉山、趙吳興輩軟弱弄筆、姿態(tài)媚俗之書耳,豈上乘乎!嗚呼,不善譬者,譽亦毀矣!

作書須能用材,無使材屈無伸可也。常謂懷素諸草帖,疑今之筆墨非復(fù)往時。及得燕中所造水筆與硯式,知必此器為之,每用作字甚適也。近有西吳王生,脫格造筆,南工幾欲廢北。一時名流亦頗知善,但莫悉其合古法耳。有一名士反不善之,惡之特甚。一日過我作書,余曰:獨有王生筆,不稱君手,奈何?無已,姑試之。喜曰:大良器也。索數(shù)矢而去。異日相晤,乃云:前筆獨所用一矢耳,馀皆棄物。余因嘆息,可憐誰訴。昔宣城陳生,其先世為右軍筆,至柳學(xué)士但取其常品,最者不收,何待今日哉!因訟筆冤,而錄用材法于左。筆墨未合,一冤;墨水未入,二冤;楮筆不相發(fā),三冤;筆不函字,四冤;客毫未退,五冤;急作未舒,六冤;多作透弱,七冤;任器不任指,八冤;滯墨膠澀,九冤;掃墨旋鋒,十冤。冤不可極,姑識十端。秦相碑、狂僧敘,纖瘦不弱,濃潤不腴,知古人多用水筆,合法在腕不在器,所以妙也。作篆時每闕此筆,頗覺不便。造筆合法,全在軟毫,故柔而不弱,能大能小,且能經(jīng)久,法書碑帖可想見矣。而后之俗子翻指為惡筆者,十常六七,大可怪嘆,重為訟冤,作毛生百厄疏。凡漬筆,毋論巨細,必須過三四分已上,始能盡毫之才,亦能任指之用。俗子累濡分杪,全欲使器供其妍媚,亦可丑矣,一厄也。書后墨膠不令灑透,二厄也。晉漢已往硯用鳳池,唐宋而下翻作陵阪,甚至钅敖心,遂令筆鋒帶扁,或歧而二三者有之。書生不覺其病,故字皆側(cè)鋒,及乎閣筆重書,歸罪于筆,三厄也。醉飽肥鮮,污口吮毫,令毫卷縮,四厄也。向日毫開,五厄也。蜂入管端,失于墐?nèi)蛞病R虿恢獣ǎ觳恢梅ǎ瑨叨蝗荆叨蛞病J璩帲硕蛞病;夷哦蛞病8寮垼蛞病J蚴裕俣蚓咭病!疱δ珜庂犖憔剑每纱笾P作小字,筆為我用,字為我作;用不可大之筆作大字,我為筆使,字亦筆成。○墨欲贍,勿盡用瀋;筆欲和,勿盡用毫。腕欲勁,勿盡用力;指欲活,勿盡用轉(zhuǎn)。目欲專,勿滯方所;意欲完,勿離鋒杪。是以作書,墨須有馀。故古人晨起作墨,及用墨時,墨稍過,字便丑;有馀墨而不用,乃得佳書。余常有言:磨墨須奢,用墨須儉,漬筆須深,用筆須淺。

墨傅其筆,筆傅其字,字乃成形。墨浮于筆,筆浮于字,字乃神妙。墨不傅筆,筆不傅字,不成形矣。傅則支,浮則贍,不傅窘矣。雖然,贍不盡其材也,盡其材,病過于窘,書法謂之墨豬,余又謂之書道涂炭。

用草書筆作楷,具眼者不昧;以真書筆作草,能者亦乖。俗人反是者,其中無主,聽令于筆耳。聽令于筆,尚可謂之書乎!

余喜作草篆,以續(xù)飛白之脈,其任率自好,若謂前無作者。或詰之曰:大小諸篆,何有此法?既謂之篆,惟古是遵,何得改轍?余曰:有說。凡事取真不取假,用實不用浮,貴自然不貴勉然。大小篆書必有大小篆器,今器異昔,何堪效顰。必如昔書,勢必虛假勉然而后可。子言故是,但須出之蒙將軍未作用前而后可。如以將軍筆作丞相書,吾見其難為矣。古今興革,故有不可知者,子姑執(zhí)筆臨楮,然后破我未晚也。

作晉、漢以上書,不特今時強筆勿用,必資軟毫柔穎而后可,即墨須如漆,紙須如皮,研須如盂,掌須如木雞,一物不稱,終作時俗之書而已。

書法云:學(xué)書宜惡筆,使后不擇筆。又云:強紙用弱筆,弱筆用強紙。二說并后世人語也。案前人帖初無強筆,所謂惡筆乃敗筆耳。亦無弱紙,紙之疏弱皆后世俗工所為。宋以上無此法,況晉、唐乎!試探稍古名帖,求其字畫,雖極縱逸處,用筆無有不圓熟者,結(jié)構(gòu)無有不了然者;即于鋒交墨互中,未始不森森楚楚,果惡筆弱紙而能如是乎!能書不擇,謂鑒賞,非謂作用也。強弱相濟,謂救時,非謂相須也。但堊帚飛白,古法莫傳,后世想成,而以枯筆燥墨為之者,是乎非乎,不可知矣。是則弱紙便于白,強筆便于飛。就世改轍,古法疏矣。強弱紙筆,遇此器即出此法。茍非我之長伎,亦須改弦易轍以勉就之。不然指器相左,心手不符,即不成書。今時弱紙滿天下,要知古人全是強紙,全是弱筆,世俗不善用,遂謂過滑過軟,不堪著墨者,因指間無有骨力,將聽令于器耳。若胸中有個佳字,心能役腕,隨在得意,即使與古人弱紙,亦自無妨,況強紙對名手乎!外境皆牝牡驪黃,何能礙我作用。

凡強紙用墨,使墨有馀;濃墨用筆,使筆勿竭。飲墨如貪,吐墨如吝。不貪則不贍,不吝則不清。不贍可,不清未可,俗最忌也。

紙有三品之異,量才施用。一古佳紙,如宋經(jīng)箋、高麗繭之類。二宣德紙,涇縣古千之類。三則滿世間疏漏惡札是也。上紙須用古作法,中紙隨意皆可,下非飛白、稿草不能就其獷劣也。

弱毫,重墨輕用得佳書,輕墨重用其書惡,輕墨輕用其書纖,重墨重用其書俗。強筆,輕墨輕用則不腴,重墨輕用則不潤,輕墨重用則獷而離,重墨重用則粗而俗,四者無一可者也。是以古人必須弱毫。握管之法,有單鉤、雙鉤之殊,用大指挺管,食指鉤,中指送,謂之單鉤;食中二指齊鉤,名指獨送,謂之雙鉤。勝國吾子行善單憎雙,試之果驗。單則左右上下任意縱橫,雙則多所拘礙,且名指力弱于中指,送亦軟怯矣。小時習(xí)雙,今欲改之,增我一障,詳說以示初習(xí)書者。凡單鉤情勝,雙鉤力勝,雙鉤骨勝,單鉤筋勝。單鉤宜真,雙鉤宜草,雙鉤宜大,單鉤宜小。

描字不必憎惡楮,塑字不必厭灰墨。若運管舒毫,惡材絕不堪用矣。不惟膩澀難于使轉(zhuǎn),即對之敗興,寧得佳書。常戲為之語曰:靠筆成畫,恰似描樣;靠墨成形,何如塑像。二意似殊,總之一致。臨池撫卷,到此自知。

晉、唐、宋三品研式,筆鋒功過所系,不特為石所使,亦為墨所使也。鳳池墨阿,飲筆不及阿底而墨自足。陵阪鋒石,半著钅敖心。則二器全相挹取,烏得不扁且歧乎?必如俗兒掃墨從事,扌卷鋒向楮,尤為僨事。

鉤帖、鐫刻二人,先與講解數(shù)日,然后下手,更取其所鉤所刻之字對按,指其得失。一指用筆正側(cè)鋒;次指一字負抱顧盼形勢;三指連字引帶;四指每行起止不同;或曾經(jīng)割動之帖,可以意裁。五指主客失所敗筆;或本帖原作敗筆,可以意裁。六指寫字名家人人具有得失,不得以我意改同之;七指唐已上帖,不得改軟曲纖巧之筆,失其時代;八指晉已上帖,不得改時俗通行之體,亂其來歷;九指疏密不得改移,失其避就;十指挑剔不得混晉轉(zhuǎn)唐折殊法;十一指不得失晉人圓轉(zhuǎn)逸韻;十二指不得失漢魏章草古澀妙境。

工人能刻繪事,未必能刻文字;能刻文字,未必能刻名家善書;能刻名家善書,未必能刻古人法帖;能刻古人法帖,未必能刻同本異摹諸拓。刻同本異摹諸拓,工拙必露矣。

評鑒六

昔人言:善鑒者不書,善書者不鑒,一未到,一不屑耳。謂不能鑒者,無是理也;果不能鑒,必不能書。

閱名人書,須具有只眼。不然未得其佳處,先蹈其敗筆,效顰之態(tài),見之欲嘔。是則不如無學(xué),翻有一分自適處。

古人書直是氣象不同。晉、漢帖無有晉、漢人氣象,即知是偽。故舊帖雖非善本,自有作用,新帖雖極力揣摹,直是棄物。何也?出自淺學(xué)之手,不知書法為何物,直以俗筆廁古書,分明別造一個宇宙,何取于古帖乎!

凡字收鋒增美者,會稽以上也;收鋒補過者,大令而下也。先哲言求妍媚于成字之后,大令所以去之更遠。

字有三品:曰庸,曰高,曰奇。庸之極致曰時,高之極致曰妙,奇之極致便不可知。不可知,其機甚危,學(xué)足以濟之,識可以該之,則超乎高妙;學(xué)識不足以該濟,而但思高出人上者,野狐何有哉!雖然,吾又惡庸。庸人趨時,作世俗事業(yè),便無出頭日。佛法中學(xué)道時寧落地獄,不愿畜牲,近之矣。曰:寧惡毋庸,有說乎?曰:有。惡故自豪,唾罵者載道,自然有日自覺其丑態(tài)。庸俗之作,甄別者世不多見,十人九人贊嘆其美,歷世愈久,庸根愈深,落此深坑,何時出離。

畫后策,豎后打,謂之能品。策如馬頭,打如鶴膝,謂之俗品。不策能藏,不打能正,藏不頹,正不銳,謂之高品。隨勢而施,無所拘礙,謂之逸品。若乃皮相飛黃、野狐骨胳者,怪妄自不能外掩,可謂低品。是以書法不道,世多蹈此,故稍及之。名義具書法中。

古人法書,篇有篇法,行有行法,全字有全字法,半字有半字法,一畫有一畫法,一點有一點法。是以名帖只字半行,不可蹉過。近有墨客,以畫遮點,以體遮畫,以上下文遮一二字,以通篇氣象豪逸遮卻一生丑態(tài),尚可謂之書乎!其最下者,借佳紙濃墨掩其拙筆,或以筆勢波折掩其謬結(jié),皆書中穿窬之流,識者恥之。

古書佳處,在方圓斜直,不拘繩檢。今人惡處,卻與古同。古人胸中自有個佳字,任其所施耳。今則不然,上者只記憶古人成按,下者以無繩檢遮掩其拙,以糊人耳目。謂貌則同,其造就處天地懸絕。

名家書法,滿亦佳,空亦佳;長亦佳,短亦佳;端方亦佳,斜倚亦佳;方圓平直,無不宜之。后世俗書,縮大為小,傳瘦為肥,一字字弄作團團,無有潠漏。逐字觀之,非不端楷,卻增一團和氣。

整頓之失,即智永親傳家法作千字文,懷仁博采真跡集圣教序,已自磨礱熟爛,況其下者乎!雖然,二僧釋子也,法如是故。何乃文人墨客,不師其全體作用,而師其整頓一門,正似盲兒摸象耳者謂象如箕,摸象尾者謂象如帚乎!

集古諸帖,豈惟修改誤人,即其顧盼起伏,略不可得矣。名家作書,行款上下尚不可移易,況集取強合乎!往往見移行諸帖,行首無故而來,行末無故而往,甚至強割聯(lián)絲,意義失所。不知者效顰從事,已自可憎。集古比之移行,又天淵矣。集古之取圓整,有不得不然者,失勢故也。凡觀集帖,又須緣情,欲定其罪,罪在亂次,不在取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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