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案
《儒門事親》曰：故息城一男子病瘧，求治于戴人。診兩手脈，皆沉伏而有力，內(nèi)有積也。此是肥氣病者，曰左脅下有肥氣，腸中作痛，積亦痛，形如覆杯，間發(fā)止，今已三年，祈禳避匿，無所不至，終不能療。戴人曰：此痎瘧也。以三花神佑丸五七十丸，冷水送下，過五六行；次以冷水止之，冷主收斂故也。濕水既盡，一二日煎白虎湯作頓啜之，瘧?yīng)q不愈；候五六日，吐之以常山散，去冷痰涎水六七次，若翻漿；次以柴胡湯和之，間用妙功丸磨之，瘧悉除。
一書生病瘧，間日一作。及秋試之日，乃瘧之期，書生憂甚，誤以蔥蜜合食，大吐涎數(shù)升，瘀血宿食皆盡，同室驚畏。至來日入院，瘧亦不發(fā)。此偶得吐法耳。
《東垣十書》曰：僉憲詹公稟甚壯，形甚強，色甚蒼，年近六十矣。二月得痎瘧。予診之，知其飫于醲肥者，告之曰：須遠色食淡，調(diào)理浹月，得大汗乃安。公不悅。一人從旁曰：此易耳，數(shù)日可安。與劫藥三五貼，病退；旬日后又作，又與又退，纏綿至冬，病猶未除，又來求治。余知其久得藥，痰亦少，惟胃氣未完，又天寒汗未透，遂以白朮，粥和丸，與二斤，令其遇饑時且勿飲食，取一二百丸，以熱湯下，只與白粥調(diào)養(yǎng)，盡此藥，當大汗而安。已而果然。
予次女形瘦性急，體本有熱，懷孕三月，適當夏暑，囗渴思水，時發(fā)小熱，遂教以四物湯加黃芩、陳皮、生甘草、木通，因懶于煎煮，數(shù)帖而止。其后此子二歲，瘡痍遍身。忽一日，有瘡頓愈，數(shù)日遂成痎瘧。予曰：此胎毒也。瘡若再作，病必自安。已而果然。若于孕時確守前方，何病之有？
《丹溪心法》曰：一婦病瘧，三日一發(fā)，食少，經(jīng)不行已三月，脈無。時冬寒認作虛寒治，疑誤。再診，見其梳洗言動如常，知果誤也。經(jīng)不行非無血，脈為痰所礙故無。非血氣虛，乃積痰生熱，結(jié)伏其脈而不見耳，當作實熱治，與三花丸。旬日后食進，脈出帶微弦，謂胃氣既全，瘧當自愈而經(jīng)行也，令淡滋味，果應(yīng)。
一婦身材小，味厚，痎瘧月余，間日發(fā)于申酉，頭與身痛，寒多，喜極熱辣湯，脈伏面慘晦，作實熱治之。以十棗湯為末，粥丸黍米大，服十粒，津咽，日三次。令淡飲半月，大汗愈。
一婦人久痢，因哭子變瘧，一日五六作，汗如雨不止，脈微數(shù)疲甚，無邪可治，陰虛陽散，死在旦夕。且服四獸等熱劑，遂用參、朮各二兩，白芍藥一兩，黃芪半兩，炙甘草二錢，作大劑，四五服而愈。
一人因勞役發(fā)嗽，得痎瘧，又服發(fā)散藥，變?yōu)榘l(fā)熱舌短，語言不正，痰吼有聲，脈洪實似滑。先用獨參湯加竹瀝二蛤 ，一服后吐膠痰，舌本正；后用黃芪人參湯，服半月而愈。
《衛(wèi)生寶鑒》曰：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司書吏高士謙，年逾四十，至元戊寅七月間，暑氣未退，因官事出外勞役，又因過飲，午后大發(fā)熱，而渴冰水不能解。其病早晨稍輕減，服藥不效，召予治之。診其脈弦數(shù)，《金匱要略》云：瘧脈自弦，弦數(shù)者多熱。瘧論曰：癉瘧脈數(shù)，肺素有熱，氣盛于身，厥逆上沖，中氣實而不外泄，因有所用力，腠理開，風(fēng)寒舍于皮膚之內(nèi)，分肉之間而發(fā)，發(fā)則陽氣盛而不衰，則病矣。其氣不及于陰，故但熱而不寒者，邪氣內(nèi)藏于里，而外舍于分肉之間，令人消爍脫肉，故名曰癉瘧。《月令》云：孟秋行夏令，民多癉瘧。潔古云：動而得之，名曰中暍，以白虎加梔子湯治之。士謙遠行勞役，又暑氣有傷，酒熱相搏，午后時助，故大熱而渴，如在甑中。先以柴胡飲子一兩下之，后以白虎加梔子湯，每服一兩，數(shù)服而愈。
《醫(yī)學(xué)正傳》曰：予壯年過杭，同舟有二男子，皆年逾四十五，各得痎瘧三年矣，俱發(fā)于寅申巳亥日，一人晝發(fā)于巳而退于申，一人夜發(fā)于亥而退于寅。予曰：俱到杭，可買藥俱與痊可。晝發(fā)者乃陰中之陽病，宜補氣解表，與小柴胡湯倍柴胡、人參，加白朮、川芎、葛根、陳皮、青皮、蒼朮。夜發(fā)者為陰中之陰病，宜補血疏肝，用小柴胡合四物湯加青皮。各與十貼，教其加姜棗煎，于未發(fā)前二時服，每日一貼。服至八貼，同日得大汗而愈，永不再舉。
《醫(yī)學(xué)綱目》曰：二婦人五十余歲，形實，喜作勞，性急味厚，喜火食，夏卻患惡寒發(fā)熱，更作無休時，衣被雖厚尚凜凜然，兩手脈皆濇，予作雜合邪治之，遂以四物加陳皮，以人參、白朮為君，生甘草、黃蘗為佐，多入姜汁，吞通神丸三十丸，回金、柳青各二十丸，阿魏十丸。煎三貼而得睡，第五貼而身和，第七貼通身微汗，諸證皆去。
《本草綱目》曰：一人作勞發(fā)瘧，服瘧藥變?yōu)闊岵。喽蹋邓裕}洪數(shù)而滑。此痰蓄胸中，非吐不愈，以參蘆湯加竹瀝二服，涌出膠痰三塊；次與人參、黃芪、當歸煎服，半月而安。
《醫(yī)宗必讀》曰：太史楊方壺瘧發(fā)兩日，脈見弦緊，兩發(fā)后，苦不可支，且不能忌囗，便懇截之。余曰：邪未盡而強截之，未必獲效。即使截住，必變他證。不若治法得所，一二劑間，令其自止。升麻、柴胡各二錢，提陽氣上升，使遠于陰而寒可止；黃芩、知母各一錢五分，引陰氣下降，使遠于陽而熱自已。以生姜三錢劫邪歸正，甘草五分和其陰陽。一劑而減半，再劑而竟止矣。
新安程武修患瘧，每日一發(fā)，自巳午時起，直至次日寅卯而熱退，不逾一時則又發(fā)矣。已及一月，困頓哀苦，命兩郎君叩首無算，以求速愈。余曰：頭痛惡寒，脈浮而大，表證方張，此非失汗，必悞截也。武修云：寒家素有截瘧丸，百發(fā)百中，弟服之病勢增劇，何也？余曰：邪未解而遽止之，邪不能伏。請以八劑，四日服盡，決效耳。石膏、黃芩各三錢，抑陽明之熱，使其退就太陰；白豆蔻三錢，生姜五錢，救太陰之寒，使其退就陽明，脾胃為夫妻，使之和合，則無陰陽乖亂之愆；半夏、檳榔各一錢五分，去胸中之痰；蘇葉二錢，發(fā)越太陽之邪；干葛一錢，斷入陽明之路。甫三劑而瘧止。改用小柴胡倍人參服四劑，補中益氣服十劑而痊。
相國沈銘縝丙辰秋患瘧吐蛔，悶不思食，六脈沉細。余曰：瘧傷太陰，中寒蛔動也。用理中湯加烏梅三個，黃連五分，進四劑后，胸中豁然，寒熱亦減，蛔亦不吐；去黃連加黃芪二錢，生姜五錢，五劑而瘧止。以手書謝曰：早年攻苦，即有寒中之患，醫(yī)者但明疏氣，不解扶陽，積困于今，雖當盛暑，寒冷不敢沾唇，此獨不肖自知之耳。瘧發(fā)蛔動，幾為性命之憂，幸老年侄隔垣之視，一匕回春。豈但超邁庸儔，直當上參和扁，嗣此有生，詎非慈造？鐫之焦府，與日偕長矣。
《薛氏醫(yī)案》曰：冬官朱省庵停食感寒而患瘧，自用清脾截瘧二藥，食后腹脹，時或作痛；服二陳、黃連、枳實之類，小腹重墜，腿足浮腫；加白朮、山楂，吐食未化。謂余曰：何也？余曰：食后脹痛，乃脾虛不能克化也；小腹重墜，乃脾虛不能升舉也；腿足浮腫，乃脾虛不能運行也；吐食不消，乃脾胃虛寒無火也。治以補中益氣加吳茱萸、炮姜、木香、肉桂，一劑諸證頓退，飲食頓加，不數(shù)劑而痊。
大尹曹時用患瘧，用止截之劑，反發(fā)熱惡寒，飲食少思，神思甚倦，其脈浮洪或微細。此陽氣虛寒，余用補中益氣，內(nèi)參、芪、歸、朮各加三錢，甘草一錢五分，加炮姜、附子各一錢，一劑而寒熱止，數(shù)劑而元氣復(fù)。
一儒者秋患寒熱，至春未愈，胸痞腹脹，余用人參、煨生姜各二兩，煎頓服，寒熱即止。更以調(diào)中益氣加半夏、茯苓、炮姜數(shù)劑，元氣頓復(fù)。后任縣尹，飲食勞倦疾作，服前藥即愈。大凡久瘧，乃屬元氣虛寒，蓋氣虛則寒，血虛則熱，胃虛則惡寒，脾虛則發(fā)熱，陰火下流則寒熱交作，或吐涎不食，泄瀉腹痛，手足逆冷，寒戰(zhàn)如栗，若誤投以清脾截瘧二飲，多致不起。
一上舍每至夏秋，非停食作瀉，必瘧痢霍亂，遇勞吐痰，頭眩體倦，發(fā)熱惡寒。用四物、二陳、芩、連、枳實、山梔之類，患瘧服止截之藥，前證益甚，時或遍身如芒刺然。余以補中益氣加茯苓、半夏，內(nèi)參、芪各用三錢，歸、朮各二錢，十余劑少愈。若間斷其藥，諸病仍至。連服三十余劑全愈。又服還少丹半載，形體充實。
一婦人瘧久不愈，發(fā)后囗干倦甚，用七味白朮散加麥門、五味，作大劑，煎與恣飲。再發(fā)稍可，乃用補中益氣加茯苓、半夏十余劑而愈。
東洞庭馬志卿瘧后，形體骨立，發(fā)熱惡寒，食少體倦。用補中益氣，內(nèi)參、芪、歸、朮各至三錢，甘草一錢五分，炮姜二錢，一劑而寒熱止，數(shù)劑而元氣復(fù)。
一婦人勞役停食患瘧，或用消導(dǎo)止截，飲食少思，體瘦腹脹。余以補中益氣，倍用參、芪、歸、朮、甘草，加茯苓、半夏各一錢五分，炮姜五錢，一劑頓安。又以前藥炮姜用一錢，不數(shù)劑，元氣復(fù)而全愈。
外祖母虞太孺人年八十余，夏患瘧，諸舅以年高不堪，懼其再發(fā)，議欲截之。予曰：欲一劑愈，亦甚易，何必截乎？乃用柴胡、升麻、葛根、羌活、防風(fēng)之甘辛氣清以升陽氣，使離于陰而寒自已；以知母、石膏、黃芩之苦甘寒，引陰氣下降，使離于陽而熱自已；以豬苓之淡滲分利陰陽，使不得交并；以穿山甲引之；以甘草和之。果一劑而止。
《證治準繩》曰：予弱冠游鄉(xiāng)校時，校師蔣先生之內(nèi)患牝瘧身痛，逾月不瘥，困甚。時予初知醫(yī)，延予診治，告以醫(yī)欲用姜附溫之。予曰：溽暑未衰，明系熱邪，安得寒而溫之？經(jīng)云：陽并于陰則陰實而陽虛，陽明虛則寒栗鼓頷也。巨陽虛則腰背頭項痛，三陽俱虛則陰氣勝，陰氣勝則骨寒而痛，寒生于內(nèi)，故中外皆寒。此所云寒，乃陰陽交爭互作之寒，非真寒也，豈得用桂附溫之？乃處一方，以柴胡、升麻、葛根、羌活、防風(fēng)補三陽之虛，升之也。何曰補虛？曰，虛非真虛，以陷入陰分，故謂之虛，升之即補矣。以桃仁、紅花引入陰分，而取陽以出還于陽分。以豬苓分隔之，使不復(fù)下陷。一劑而病良已。
《寓意草》曰：袁繼明素有房勞內(nèi)傷，偶因小感，自煎姜蔥湯表汗，因而發(fā)熱三日，變成瘧疾。余診其脈，豁大空虛，且寒不成寒，熱不成熱，氣急神揚，知為元陽衰脫之候。因謂其父曰：令郎光景，竊慮來日瘧至，大汗不止，難于效藥。倘信吾言，今晚急用人參二兩，煎濃湯預(yù)服防危。渠父不以為意。次日五鼓時，病者精神便覺恍惚，扣門請救。及覓參至，瘧已先發(fā)矣。余甚仿徨，恐以人參補住瘧邪，雖救急無益也，只得姑俟瘧勢稍退，方與服之。服時，已汗出沾濡，頃之果然大汗不止，昏不知人，囗流白沫，灌藥難入，直至日暮，白沫轉(zhuǎn)從大孔遺出。余喜曰：白沫下行，可無恐矣。但內(nèi)虛腸滑，獨參不能勝任，急以附子理中湯，連進四小劑，人事方蘇，能言，但對面譚事不清。門外有探病客，渠忽先知，家人驚以為祟。余曰：此正神魂之離舍耳。吾以獨參及附子理中駟馬之力追之，尚在半返未返之界，以故能知宅外之事。再與前藥二劑而安。
陸六息先生體偉神健，氣旺血充，從來無病。蒞任以后適值奇荒巨寇，憂勞百倍，因而病瘧，飲食減少，肌肉消瘦，形體困倦，囗中時時噯氣。其候一日輕，一日重，纏綿三月，大為所苦。察脈辨證，因知先生之瘧，乃饑飽勞佚所感，受傷在陽明胃之一經(jīng)。夫陽明受病，邪氣淺而易愈，乃至為所苦者，緣不識病之所在，藥與病邪不相值，反傷其正耳。誠知病邪專專在胃，則胃為水谷之海，多氣多血之區(qū)，一調(diào)其胃，而瘧立止矣。故飲食減而大便轉(zhuǎn)覺艱濇者，胃病而運化之機遲也；肌肉消瘦者，胃主肌肉也；形體困倦者，胃病而約束之機關(guān)不利也；囗中時時曖氣者，胃中不和而顯晦塞之象也。至于一日輕，一日重者，此人所不經(jīng)見之證。病機之最當發(fā)明者，其候亦陽明胃經(jīng)之候也。《內(nèi)經(jīng)》陽明脈解篇有曰：陽明之病，惡人與火，聞木聲則惕然而驚。及刺瘧篇又曰：陽明之證喜見火，喜見日月光。何經(jīng)文之自悖謬耶？不知此正更實更虛之妙義，而與日輕日重之理相通者也。夫陽明得病之始則邪氣有余，故惡人、惡火、惡木音者，惡其助邪也。及其病久則邪去而正亦虛，故喜火、喜日月光者，喜其助正也。若是，則時日干支之衰旺，其與人身相關(guān)之故，可類推矣。蓋甲丙戊庚壬者，天時之陽也；乙丁己辛癸者，天時之陰也。瘧久食減，胃中之正已虛而邪去未盡，是以值陽日助正而邪不能勝則輕，值陰日助邪而正不能勝則重也。夫人身之病，至于與天時相召，亦云亟矣。使當日稍知分經(jīng)用藥，何至延綿若是哉？迄今吃緊之處，全以培養(yǎng)中氣為主。蓋人雖一胃而有三脘之分。上脘象天，清氣居多；下脘象地，濁氣居多。而其能升清降濁者，全賴中脘為之運用，一如天地定位，不可無人焉參贊之也。先生下脘之濁氣，本當下傳也，而傳入腸中則艱。不當上升也，而升至胸中甚易者，無他，中脘素受飲食之傷，不能阻下脘濁氣上干清道耳。試觀天地間有時地氣上而為云，必得天氣下而為雨，則二氣和而晴爽立至。若一味地氣上升，天氣不降，則太空窒塞而成陰曀之象。人之胃中亦猶是也。清濁偶有相干，頃當自定，設(shè)有升無降則逼矣。故中脘之氣旺，則水谷之氣上升于肺而灌輸百脈，水谷之濁氣下達于大小腸從便溺而消，胸中何窒塞之有哉？此所以培養(yǎng)中氣為亟亟也。中氣旺則濁氣不久停于下脘，而臍下丹田之真氣，方能上下無礙，可以呼之于根，吸之于蒂，深深其息矣。所用六味地黃丸，凝滯不行之藥，大為胃病所不宜，況于濁氣上干，反以陰濁之屬揚波助流乎？今訂理中湯一方，升清降濁，為合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