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城。

人頭攢動的街道擁擠不堪。

這些人來自各個城市，但幾乎都是一對對夫妻。

不僅如此，人們的行進方向也出奇的一致——暴風城皇家武道會館。

很快的，街道盡頭的、占地近兩千平方公尺的皇家武道會館就已經座無虛席、人滿為患。

這罕見的景象可不常見，確切的說，這樣的盛況每年只會出現一次，原因就是在今天開啟的東部行省幼年組年度武道聯賽。如果取得好名次，不僅意味著榮譽，更能獲得一封來自奧斯頓帝國武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以及最重要的豐厚獎金。

盡管比賽還未開始，但看臺上已經暗流涌動。

參賽孩子的父母們卯足了勁，拼命向身邊的人夸贊自己的孩子、嘲笑其他的孩子。

當然，尷尬和爭吵也時有發生，有些人與身邊的陌生人攀談，并用嘲諷其他孩子的方式增進感情，結果卻換來一個白眼，以及帶刺的話語。

“看到了嗎？那是我的孩子。沒錯，你口中的那個白癡。”

這種情況還不算最糟，有些人甚至吵了起來，仿佛他們的爭吵能讓自己孩子發揮的更好。

艾伯特同樣忍受著這種尷尬，坐在他身旁的年輕婦人就在嘲笑著他的孩子們——伊迪絲和瓊恩。不過，艾伯特沒有與對方爭吵，甚至爭辯和白眼都沒有，默默的看著賽場內正在熱身的兩個小家伙。他相信他們會用行動給予對方一記重重的耳光。到時候，他才會說“看到了嗎？那是我的孩子”。

影坐在艾伯特另一側，始終一言不發。

艾伯特不想帶著冷冰冰的影，可對方的固執讓他無奈。

巴里特坐在影的旁邊，但他不是為了看比賽，而是為了令他癡迷的女人。

作為帶隊的老師，利昂娜此時正陪在她的學生身邊，為興奮的小家伙們講解著比賽規則。

凱爾這次沒有與艾伯特一起來，他正忙著安頓二十幾個角斗士，以及教授這些只知道殺人的家伙一些規矩。

一段時間的接觸后，角斗士們對凱爾的態度改變了很多，尤其是在凱爾為他們找到了新的家園后，這些野蠻又單純的異族發自內心的感激，并把凱爾當成了除艾伯特外最值得信任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八組同時進行的淘汰賽開始了。

孩子們的比斗是幼稚的，很多孩子甚至都不懂得正確的握劍姿勢。

當然，每組都會有一些驚艷的小家伙，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樣，其中就包括伊迪絲和瓊恩。

“快看，那是我的孩子。”

艾伯特身旁的年輕婦人突然大叫一聲，指著塞場內，興奮的滿臉通紅。

“沒錯，你告訴過我。”順著婦人的目光看去，艾伯特點點頭。“祝你好運，也祝你的孩子好運。”他微笑著說，但愿你不會太傷心，他心想。這位年輕婦人很可憐，確切的說，是婦人的孩子很可憐，至于原因......很遺憾，婦人孩子的對手是小瓊恩。

戰斗毫無懸念，小瓊恩的劍術已經達到了入門級。

當那可憐的孩子被木劍擊中腹部倒在地上時，年輕婦人選擇了黯然離開。

看著婦人的背影，艾伯特有些意興闌珊，不是因為對方，而是他準備的那句話還未來得及說。

就在艾伯特打算收回目光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簾。

亞杜尼斯穿著剪裁得體的紳士西服，優雅的穿過人群，坐在了年輕婦人空出的位置上，“好久不見，我的老朋友。”他看著艾伯特，掛著一抹溫和的笑容，“我該叫你什么？艾伯，還是艾伯特？”

“艾伯。”艾伯特笑了笑，伸出手，“朋友都這么稱呼我。”

亞杜尼斯點點頭，同樣伸出了手，與艾伯特的手握在了一起，“我本以為你會去找我的。”

“原諒我，亞杜尼斯，向偉大的太陽神發誓，我正打算去找你。”艾伯特看著對方，歉意的笑了笑，“等這次東部武道聯賽結束后。”

“孩子的打斗比朋友還重要？”亞杜尼斯搖搖頭。

“我的女兒參加了這次比賽。”艾伯特微笑著說，“我答應過她。”

“你有女兒？”亞杜尼斯一怔，“你結婚了？”他上下掃視著艾伯特，像是在觀察一個怪物。

“不，那是我的養女。”說著，艾伯特指向已經把對手逼到了死角，即將獲得又一場勝利的伊迪絲，“她叫伊迪絲。”

亞杜尼斯順著艾伯特的手指看去，“很可愛。”他告訴他。

“這是實話。”艾伯特認真的點點頭。

“你還是這么風趣。”亞杜尼斯抿著嘴，在公共場合他可不想放聲大笑。

艾伯特笑了笑，接著又收斂了笑容，注視著亞杜尼斯的眼睛，“盡管這話會很肉麻，但我必須得說。”頓了頓，他真誠的說：“謝謝你所做的一切，我的朋友。”

“別放在心上。”亞杜尼斯擺擺手，拍了拍艾伯特的肩膀，“說真的，我很想找更多的幫手，可我并不擅長與那些貴族交際，弗雷加爾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他坐直身子，那抹溫和的笑容漸漸收斂，神情變得認真，“而且，你最該感謝的不是我。喬安娜找到我，在那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身處險境。”

“喬安娜。”艾伯特呢喃一句，陷入了沉默。

“沒錯。”亞杜尼斯點點頭，“她偷聽到了玫瑰伯爵的談話。”

“無論如何，你幫助了我，我的朋友，這是事實。”艾伯特看著亞杜尼斯，認真的說。

亞杜尼斯搖搖頭，不顧紳士風度的趴在了身前的護欄上，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喬安娜是個好女孩，我能看得出，她在乎你。”

艾伯特沒有說話，看著場內的比斗，思緒卻飄去了萊茵城。

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孩，他仿佛看到了那雙如海水般蔚藍的眸子，那隨風飄揚的，如火焰般的緋紅長發。

他曾經無數次的想要向對方表白，可最終都懦弱的退縮了，他害怕失去，害怕表白后失去做朋友的機會。這掙扎像是夢魘一樣日夜折磨著他，從未有一日停歇，令他幾近崩潰。

當然，艾伯特并不傻。

他能感覺到，他與喬安娜之間的變化。

他們不再像當初那樣可以暢所欲言，但他們的感情卻在升華。

喬安娜與他的關系不再局限于友誼，可艾伯特卻一度懷疑這是否是真的，或許只是他的錯覺，錯誤的認為喬安娜也愛上了他。只能將種子埋藏在內心，看著這顆種子變為大樹，扎根于心房。

直到亞杜尼斯也這樣說，他才證實自己的想法。

只不過，艾伯特現在又退縮了，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甚至不敢嘗試。

當幸福從天而降時，他沒有半分喜悅，伴隨他的只是對于未來的恐懼，也有身世帶來的恐懼。

并是為變成怪物而擔心，學習了大部分傳承知識后，他知道龍族完全覺醒后能夠隨意的變換形態。不過，一旦身世的秘密泄露，那等待他的將必是追殺與死亡。守護著內中的樹吧，這承載了他對喬安娜的思念。如果當他屹立在大陸巔峰時，如果那時候喬安娜還在等他，他會做一次勇者。

收回思緒，艾伯特看向身旁。

座位上空無一人，亞杜尼斯早已經離去了。

他搖搖頭，讓自己恢復平靜，接著看向正全神貫注的影。

“我的朋友，你在看什么？”艾伯特順著影的目光看去，無非就是孩子的打斗，他不知道這有什么值得專注的地方。

盡管是為兩個小家伙加油而來，但他還是這么想。

“孩子。”影用冷冰冰的機械聲音回答著，隨后又補充道：“孩子的眼睛。”

艾伯特不禁神情一滯，接著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嗎？”說著，他拍了拍那硬邦邦的肩膀。

“很奇怪。”影的語氣中帶著不解。

“說下去，我的朋友。”艾伯特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的說。

“這是比賽，關乎著晉級。”影的臉上黑霧涌動著，“但無論失敗還是勝利，他們都有同樣的眼神。”

“沒錯，大哲學家·影。”艾伯特點點頭，嘆息道：“我的導師穆萊爾曾說過，所有的孩子都是純真的，無論是人族還是獸人，無論是精靈還是巨魔。孩子的目光能夠溫暖人心，他們為世間帶來希望。”

“我不明白。”影搖頭，黑霧涌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與他們一樣。”艾伯特莞爾。

“你說我是孩子？”影轉過頭，沒有面孔的臉對著艾伯特。

“沒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艾伯特認真的回答，“你的確只是個孩子。”

“或許是，我的記憶核心中只有語言。”影認同的艾伯特的看法，接著道：“怎么讓這份純真延續。”

“我想，太陽神都無法回答你。”艾伯特苦笑著搖搖頭，“若是這份純真能夠延續，大陸不會有戰爭，不會有階級，更不會有種族之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