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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明道編
  • 黃綰
  • 8390字
  • 2015-12-21 15:18:12

典籍所載,乃天地萬物之理,及圣賢君子言行,惡可不講求?但要知古人遠取諸物,則必近取諸身,理義人心所同,彼特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必于吾心獨知之地實致其力,必求仁,必求道,必求德,不使一毫不盡,則此心之理,建諸天地,考諸三王,徵諸庶民,質諸鬼神,百世以俟圣人,以驗其悖與不悖、謬與不謬、疑與不疑、惑與不惑、可徵與不可徵,而益致其克己之功。必如孔子所謂:“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顏子所謂:“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孟子所謂:“舜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后世,我由未免為鄉人,求其如舜而已矣。”如此自勵,益堅其志,益精其心,讀書有何害哉?但緣后世儒者,不知求之吾心,專于紙墨之間,求其陳跡,拘拘而依仿之,致失天理之當然,所以為讀書之害也。

《大學》之道,“成己”、“成物”而已。“成己”者,“明德”、“親民”之事也;“成物”者,“齊家”、“治國”、“平天下”之事也;“成己”所以“成物”,合內外而一之也。其用工之要,只在“致知在格物”一句。何哉?人心之本,獨知而已,仁、義、禮、智、信者,人心獨知之秉彝也;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者,人身所具之五倫也;家、國、天下者,人身所必有而不能無也。凡此之理,始于知,發于意,出于心,成于身,故《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皆民也,所謂蒸民,乃天之所生也。物者事也,有君臣則有君臣之事;有父子則有父子之事;有夫婦則有夫婦之事;有長幼則有長幼之事;有朋友則有朋友之事;有其事必有其則,所謂“有物有則”也。則非外鑠,皆在人心獨知之中,所云“至善”者在是。但人生不能無習,人心不能無染,若不知慎獨而致其知,而去其習染之私,則明德日蔽,蒸民不親,“成己”、“成物”之道皆不獲止于至善矣。夫所謂慎獨以致其知者,己《中庸》所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論語》所謂“克己”是也。只看所遇何事,如在于君臣,即于此求盡君臣之道;如在于父子,即于此求盡父子之道;如在于夫婦,即于此求盡夫婦之道;如在于長幼,即于此求盡長幼之道;如在于朋友,即在此求盡朋友之道。求盡其道于吾身,則吾身之物格;吾身之物既格,然后家、國、天下之物皆由之而格矣,故曰“致知在格物”。蓋人人有知,皆含天性之靈而備萬物之理,所謂“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是也。其理必盡人倫之道,而一毫不容差爽,所謂“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也。故孔子讀《詩》,特贊此為知道;孟子論性善,而特引此以明之,蓋以此詩深合“致知在格物”之旨也。知用功只在于此,則知所先后而近道矣。故自此句以上,至于“欲明明德于天下”,皆有“先”字;故自此句以下,至于“國治而后天下平”,皆有“后”字。“先”者,先此皆無所致力也;“后”者,后此亦無所致力也,則知工夫只在此一句。又自“所謂誠其意者”,以至“沒世不能忘”五節,皆明“致知在格物”一句工夫。其的實精密,始終本末,無一不具,以視紫陽《補傳》,相去何如?于此不惟見古人學問之精,其文字之精亦非后世所能及。學者茍知天下之理只在獨知之中,而盡其致知之功,則“成己”、“成物”之道畢矣。

堯令四岳“明揚側陋”,四岳薦舜,則先舉其事實及用工之要,以見其圣,曰:有鯀在下,曰虞舜,其父瞽瞍則頑,其繼母則囂,其弟象則傲,在常人必不能諧,必不能盡其道,舜則克諧以孝,可謂能盡其道矣。然所以能盡其道者何?曰“蒸蒸義,不格奸”,蓋父頑、母囂、象傲,皆其奸也;舜與之處,稍有不諧,舜即凡責于己,曰必我為子之道有不盡,必我為兄之道有不盡,以致如此,更無一毫責怨其父母與其弟,亦不以之為奸而欲正之,所謂“不格奸”也。如此,日有不善而日反諸己,則舜之道誠矣。誠則父視之只見其孝,母視之亦只見其孝,弟視之亦只見其友愛,如此,則必能感動其心,則必能信之,信之則必從之而變化,所謂“蒸蒸義”也。故曰“夔夔齋栗,瞽瞍亦允若”。若此所謂成己、成物之至也,乃夫子所謂“君子之道四,而某〖丘〗未能一焉”者也,實千古圣學之要,不明于世久矣。

四岳舉舜,既言其能處頑父、囂母、傲弟皆盡其道可謂圣矣;但是鰥夫,不知其處室家何如,故堯又欲試之,降以二女,則必以一為妻,以一為妾,二女同居,志不相得,最人之所難處,若能刑于二女,使之和樂而不失其道,則舜之過人遠矣,所以授之以位而無疑。《中庸》言君子之道難盡,而指其尤難者,必以夫婦妻孥為言,而言為人倫之造端,而又言其“察乎天地”,蓋明天地配合之有期,以明男女會聚之有時,以為君子修道之要。人若不知,而惟縱欲之無度,則室家之道,必有不宜,妻必妒其孥,孥必怨其妻而不樂,則父母之道,乖離不順,以此教育其子,則其兄弟必有不翕,人倫之道,由此皆不盡矣。此乃夫子閨門衽席之教,其他弟子皆不獲聞,惟子思于家庭之間聞之,故特著之《中庸》之中,惡可忽哉?

人之才,必知道而后大,故其用不虧;若不知道,縱使有才,施之人情,必有不宜,用之輒窮,但可謂小有才,而不足謂之才矣。

《易》曰:“過此以往,未之或知”者,是至誠之道如此。凡人未至至誠,其事猶可測;既造至誠,則其事不可測矣。蓋人情之難翕合者,至此而皆翕合;人事之難濟者,至此而皆濟;皆出常情意料之外,故曰“未之或知”也,故君子修道,惟勉其誠而已。

紫陽分戒慎、恐懼為靜存;分隱微、慎獨為動察。靜存之際,為而無所聞,目無所見,故曰“雖不見聞,亦不敢忽”;直至下節方云“跡雖未形,幾則已動;人雖未知,而己獨知之”,則分慎獨、戒懼為二事矣。故又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竊詳斯言,是以人心獨知之先別有虛靜之體、無聞無見之時,致其靜守之工,為天理之本,豈不謬哉!此說原于釋氏下乘,故禪宗之詩有曰:“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紫陽每誦之以訓門人,故所著《太極圖解》及《調息箴》,皆可見矣。且《調息箴》最為平生用功之得力者,以此分靜存、動察,則并所謂獨知者亦非本體之知、萬物皆備于我之心,故不得不更于外物舊跡之間而求其格式形似者而依仿之,而別為窮理致知之說,其勢然也。其門人黃勉齋所作《朱子行狀》亦云:“終日考求檢閱,倦則瞑目端坐,少頃則又考求檢閱。”皆其實跡。此說又本于伊川所謂“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其所謂“敬”者,實非文王“緝熙敬止”之“敬”;其所謂“致知”者,亦非《大學》之所謂“致知”,故伊川于游楊侍立,瞑目端坐,而不知門外雪深三尺,蓋伊川之學,亦由下乘而來,故其說與紫陽契合。紫陽平日之所尊信,亦惟伊川而已,故紫陽《大學補傳》,只采伊川之言以附會之。至于今日,凡論圣學而失堯舜精一、孔門致知之旨者,或由下乘,或由上乘,皆自以為致虛,皆自以為無意、必、固、我,而不知皆墮于空虛,而不足以立天下之大本,經綸天下之大經,皆由此說誤之。(0)

卷第六

天賦人此理謂之命,人受天此理謂之性,性即理也。其所以分,理是泛言事物之理,性是專言在我之性;虛的是心,實的是性。

程子曰:“去不仁則仁存”,此言最切。又曰:“仁載此四事,由行而宜之謂義,履此之謂禮,知此之謂智,誠此之謂信。”

又曰:“仁者在己,何憂之有?凡不在己,逐物在外皆憂也,‘樂天知命故不憂’,此之謂也。若顏子簞瓢,在他人則憂,而顏子獨樂者,仁而已。”

慢易之態,戲虐之言,利欲私邪之心所由生也。

敬者,天命之所以流行也,衽席之上,一有不敬,則天命為之窒也。

伊川先生疾格,門人有進曰:“先生平日所學,正今日要用。”先生力疾微視曰:“才道著用,便不是。”其人未出寢門而先生沒。此乃伊川晚年進處。蓋人之所以為學,皆分內當自盡者,非是欲如此用,方去如此學,才有一毫欲用之意,便根本不是,便為外馳,便非圣人為己之傳,后世出處不明,皆由于此。且圣賢用處,惟盡其在我,皆是物來順應,如治國、平天下,如居一官、盡一職,皆盡其心之所知,無所不用其極耳,故自然定當,自無纖介凝滯,而功業先被于天下后世矣。

用心有二等:純從天理用心,愈用則精神愈完而心愈明;若略向人欲上用心,用之則精神日耗而心日昏,故眾人之聰明每不及于前時,而圣賢之知識常與日皆新。然今日學者不可以用心,不可以不用心,毫厘之間能有以辨之,則圣人之學在是矣。

朱子曰:“雖有過人天資,也下遲鈍工夫始得。”此言最切,無天資者既不足以窺其大,有天資者又不能自力以致其精,此圣人之學所以難也。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丘〗者焉,不如某〖丘〗之好學也。”又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矣。”又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豈亦遲鈍之意乎?豈為謙己誨人而哉?夫天資莫過于夫子,其言自尚如此,盡之恃天資而不用力者果何為哉?

學者于凡日月事為之間,勉勉其志,必有以見其當然之理而不容已處,方為有益。若有一毫可以學、可以不學,可以為、可以不為之心間之,則雖終日端坐,終歲誦習,皆為無益矣。

心存無適者,敬也。常存而無失者,致知窮理之要也。故敬者、明誠之本也,明而誠,圣人之學在我矣。

學者能以圣人之志深自體究,以驗在我之志何如,忽焉不知,其心常若有所持循,不能一刻放下,方為善學。

觀天地之物雖無窮,究天地之理則可知。由可知者而觀之,則天地之物盡矣。

觀日月之盈虛,則可以知陰陽之消長;觀陰陽之消長,則可以知天地之終始。

程伯子曰:“忠信為基本,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此乃乾道,由此可以至圣人。

延平先生曰:“但長存此心,勿謂他事所勝,即欲慮非僻之念,自不作矣。”亦“允執厥中”之意歟!

程子曰:“性靜者可以為學”,靜是寡欲。

氣之輕而清者為天,輕清上浮,此天之所以為高也;氣之重而濁者為地,重濁下墜,此地之所以深也。天包于地,是輕清者外運而動健也;地藏于天,是重濁者中凝而靜順也。動靜者,天地之氣質也。健順者,天地之性情也。

天地者,陰陽二氣之凝合也。合而言之,則天地同一陰陽;分而言之,則天地各具一陰陽。若以其性而言之,則天者純陽,故至健而動;地者純陰,故至順而靜,非曰天之體即陽也、地之體即陰也。

草木孕育于冬,發生于春,盛長于夏,萎落于秋,此一氣之消長也,于此知天地之運化。

鬼神者,陰陽二氣之主宰,而即其發見之象、變動之幾是也。故程子曰“造化之跡”,張子曰“二氣之良能”。然分而言之,則神為陽而鬼為陰;合而言之,則陰陽之長而伸者為神,消而屈者為鬼,長而伸故神顯,消而屈故鬼幽;又合而言之,則神之伸而未見者為幽,伸而可見者為顯,鬼之屈而猶可見者為顯,屈而不可見者為幽。

以其形體而言之,謂之天;以其主宰而言之,謂之帝。形體者、物也,主宰者、鬼神也。

祖考既死,魂升魄降,則精神已散而不在。祭祀之際,全以我之思慕誠敬之心,感其既散之精神而聚之。蓋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也,我之精神既聚,則祖考之精神不外矣。祭祀而不誠敬,與不祭何異?

立法嚴于朝廷,行法恕于有司,此至治之道也。夫嚴而不遺,則為惡者必有以自禁;恕而有容,則改過者又得已自新,唐虞三代之法,蓋如此也。

凡為學才有纖毫未明、未安處,即當闕其疑殆,益加篤志反躬,思索弊病之源,然后所知益明而所行必固。如不闕疑殆而茍焉遷就,則舊學皆廢,所見反為之病,故孔子以闕疑殆教子張,其示學者至切矣。

凡讀經書只平本心讀之,不須強為意見揣度;如有不通,亦不須強用搜索引證,可闕則闕之,只篤志切己,虛心涵泳,自然得益,則無往而非浸灌培益、鞭策磨勵之功。若才有意記憶,待講說、資詞翰之用,則心便生礙,便不得天理精熟,轉頭忘記,與俗學何異?此年來用工之方覺者。

人事稍退,偶與二家兄考論過失,默坐夜分,思近者不幸橫罹多故,既乏朋友之助,且風俗不古,本心真體,日就昏擾,舊病私習,隱隱滋蔓,皆不自覺,謀畫無度,處事愆義,以來疑謗,豈皆外致也哉?斷自今夕,痛懲刮磨,用功立志,宜自刻骨。

處事少寬裕氣象,只是私心,太以事為重。

“情不可過,會不可數,抑情以止慢,疏會以增敬,終身守此,然后故舊可保。”此白沙先生之言,因一門人不敬而發也。然道非要人敬者,但不敬則不以為重,不重則不信,不信則無傳,先生之意也。寒鄉俗弊,人心偷薄,自修非易,獨立猶難,可不知所自貴自慎也哉?!

近來用功,雖有是處,只是不曾著實理會,優游放過,所以頹惰昏塞,皆此故也。象山先生云:“善學者,如關津,不可胡亂放人過。”此言最好,便西方之學,只是不容易放過。

利、害、毀、譽、稱、譏、苦、樂八者,古人謂之八風,非自能動搖人,所以能動搖者,只緣自己先有此等私心,潛藏在內,偶其一觸便動,究竟只是有我一心,不曾只是理會洗滌,去教潔凈也。

君子從天理,而日進乎高明,故上達;小人殉利欲,而日流于污下,故下達。君子小人,殆毫厘間耳,可不謹哉!

凡事只在毫厘之間,便有天地懸絕。

凡事不知不覺,皆是論成敗意思多。

黃楚望論明《易》以明象為先,此意最是。其言曰:“一卦有一卦之象,一爻有一爻之象,或近取諸身,或遠取諸物,或以六爻相推,或以陰陽消長。”蓋象非別自一物,即理之形見而可象者,故謂之也。

《同人》取六二、九五得中響應之義,為同人之至,故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至六二爻辭,則曰“同人于宗,吝”;九五爻辭,則曰“同人先號啕而后笑,大師克相遇。”以一卦之辭而先后忽異,何也?蓋全卦之理,以無心而理自同者,故為天下之至同。二爻之用,以有心而欲同者,豈能合理?故遂不得與天下大同之義。圣人作《易》教人之意于此切矣,所謂毫厘之差,千里之謬。是故隱微之中,幽獨之際,學《易》者可不知畏哉!

君子立身,必以圣人自待,三代以下人品惡足為志?眼前流俗聲利之習,可一毫容心哉!未有立志不高而能成身者。

志氣最易汩沒,略放下即頹墜不振,孔子平生只篤志而已。“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當時弟子孰能及此?惟顏子“語之不惰”,庶幾似之,不幸短命而死,此圣學所以無傳也。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丘〗者焉,不如某〖丘〗之好學也。”蓋不如者,不如圣人之篤志也。

為學只在勵志,常勵志則不息而久,久而不息,所以誠身。

近日朋友頗覺有競心,此意最不好。

人我之心,為害極大,敗性隕身,壞亂天下國家,無不由此,故釋、老亦以此為第一關。

“不知命、無以為君子”,此言最切。人而不知命,則日用事為無往而非害心者也。不知命則凡事放不過,打不開,其為害心非細。雖然,事物之來,各有其理,須當盡吾之心,窮盡其理,則當囗之于命處而委之,庶無鹵莽而德日新。此事看得太重,便不能虛心觀理,以致過失紛然,只緣不知命也。

邵子曰:“學以人事為大。”今之經典,古之人事也,不在人事上理會到極致處,則性終不明,道何由著?上等用功無所窒礙,只緣大端打得透。此理分明多在目前,只知之者鮮;上乘釋、老亦在此處著力,豈可忽其異端而不知其所用工哉?

人須知尊德、樂道,方能自立,若不知尊德、樂道,汩沒世事,終為流俗而已。孟子曰:“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之,亦囂囂”,故君子無入而不自得也。

人能擇善固執,則舊習自除;若非擇善固執,則疊來并至,何處駐足?擇善固執即是存養,其要只在篤志。

“人皆可為堯舜”,此言分明實理,然所以不到者,只是將就過,一刻將就則錯一刻光陰,一日將就則錯一日光陰,一歲將就則錯一歲光陰,若不及早自振奮、自克勵,等閑過去,到百歲亦只如此。

程子曰:“不學則便老而衰”,此言極切。韓子曰:“聰明不及于前時,道德日負于初心”,今日身上分明見得是如此,只是不篤志為學故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精誠一致,日新無已,圣賢之心可見矣。

吾人學問所以不進者,大率有三過去:平時只將就過去;有過失時只遷就過去;有患難時只蒼黃過去。如此過了一世,便有資質也無用,便有志氣也無用。

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文王望道未見;武王不泄邇,不忘遠;周公思兼三王以思四事,夜以繼日,坐以待旦;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飯疏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顏子“不遷怒,不貳過”,“終日不違如愚”,“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同一精勤之心。由此觀之,圣賢之為圣賢,豈有他哉?只在篤志不息而已。故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丘〗者,不如某〖丘〗之好學也。”好學二字,可易言哉?

曾點狂者,行有不掩,言志,而夫子獨取之,蓋取其奮發超邁,恬然事物之表,有似天地氣象,非復勢利之可拘也。

膾炙所同嗜也,羊棗所獨嗜也,故曾子食膾炙而不忍食羊棗。可見君子于凡天下之理,其所當為與不為者,非以求異于俗,以立為善之名,但顧情之所安與不安耳。孔子取狂狷,以其無利欲之心,便可以進道,非謂狂狷足以盡道。曾子言志之時,蓋已得夫子磨礱裁正之力,故其所見超然如此,不可概謂行有不掩。

“養心莫善于寡欲”,孟子體認至道之言。

孟子“說大人則藐之”一章,蓋在當時必有所為而發,非是教人交接大人之道當如此。若論交接之道,則如孔子“與上大夫言,喑喑如也;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豈可一例藐之?若學者于凡交際之間,先橫此胸中,其為害理何如?若理明之人,使見(0)王公大人,不須藐之,而自無畏攝;有所畏攝而徒欲藐之,只是理不明。及觀孟子“堂高”、“侍妾”、“般樂”之言,則知必有所為而發,亦可以見孟子英邁之稟。人若無此等資稟,于道終無擔當也。

為學之道,莫先于擇志,擇志既精而一,則學不期進而自進,不期得而自得矣。

釋氏之志,在于出離生死,以全神無漏為事,以此為大。其平時所求,只在于此,他事一切不管,最簡而徑,然猶極其勇猛,竭其精勤之力,方能得道。吾儒以道德為志,而不外乎天下國家;茍非堅苦勤劬,以至至精至一之地,何以能有得也?

每因家用不給,內外嗟怨,逼迫不堪,遂起貨殖之心;久而不返,鋟鋟變志,與市井鄙夫何異?若不猛省,痛自掃除,將何入道?

所志不同,行藏已異,惡得不為鄙俗之所猜忌?猜忌不已,橫逆之來,固其所也,何怨尤哉?

橫逆之來,最可進德。

凡百嗜欲之念,才有一絲之微,萌動于心,不痛搜抉澄去,近則數日,遠則旬日及數月,雖無所為,必于夢寐見之;既形夢寐,則精神意氣可知矣,更說何學?可懼,可懼!

日間偶與友朋觀舊作,不覺少年豪負之氣涌塞腔子;夜深寤醒,痛自懲察,才知年來過尤悔吝,皆為此氣所使。此等氣本來剛銳,欲以上人,凡百所遇,必欲求勝,皆從此起,此所謂意、必、固、我之私,若不痛自洗刮一番,雖日用工,終為此氣所汩,能有成哉?

學而不明,不能造道,只緣遇事將就者多,及為舊時讀書意見所蔽。深省支離之病,只是習氣慣了,平時不曾著實于心體上用工。雖時時檢點,只是于言語上修整要簡好,略遇事重,不暇修整,且要簡好之意,又不能忘,故益致支離。

枕上痛省所以學之不成、懈惰優游者,平生雖志遠大,然淺近之機,實未洗滌潔凈,故小得而喜,小成而足,不知不覺,日復一日,為害何如?!

人之精神要用,須時時提醒,才放寬,便渙散,蓋心體紛雜,雖無事而精神常為之分。神分則氣散,氣散則神益分,古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此常用之道也。

不度淺深,妄欲干人,是納侮之端雖小,其失已大,宜當深戒!蓋平日于事,只是意、必、固、我之私,未能忘也。

讀書不能記,只是誠意不至;若誠意常至,則無有不記。言語繁冗不當理,文字無精彩,亦皆是誠意不至。《易》云“修辭立其誠”,立此誠意而已。

言語夸誕冗長,只原于克、伐,克伐得間,只是誠意不存。

心、一也,以其發于人欲,故謂之人心;以其發于天理,故謂之道心。人欲亦本體之有,常動而不安,故曰“危”;天理易汩沒于欲,常隱而不明,故曰“微”;惟能精而一之,一以守之,念念不失,圣學之方也。

自克、伐、怨、欲而動者,人心也;自仁、義、禮、智而動者,道心也。克、伐、怨、欲固非性有,亦非形氣之中所自有者,乃習聞習見之所致也。稟之清者,則聞見無自入;稟之濁者,則為聞見所染而有克、伐、怨、欲之私。四者之來,皆人事之所必有者。賢愚壽夭,貧富貴賤,眾寡強弱,常參錯而不齊者,乃克、伐、怨、欲之所由生也。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所以言慎獨也;“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所以申言之也。于此篤志,不使纖毫有忽,此堯舜精一之傳也。

凡今之所謂豪杰、所謂學者,其實不曾脫得功名富貴窠臼。若此窠臼不脫,縱使凌高厲空,只是世俗之人,恁生做得圣賢事業?孔子謂顏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夫子分明見得當時之人與在門者皆不能脫此窠臼,惟己與顏子能脫之耳。

記言之道,非徒記師言,己之言亦在此,即此是學也。須要有次第,有大小,有輕重,整整不亂,清切明白,方為得體。朋友有記予言者,多失予意,只為不實用工,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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