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諧記云。隆安中。江夏安陸縣有人。姓郭名坦。得天行病后。遂大善食。一日消斗米家貧不能給。行乞于市。一日大饑不可忍。人家后門有三畦薤。因竊啖之。盡兩畦。便大悶極。臥地。須臾大吐。吐一物如籠。因出地漸小。主人持飯出食之。不復食。因撮飯著所吐物之上。即化為水。此病尋瘥。
桓宣武有一督將。因時行病后虛熱。便喜飲茗。必一斛二斗乃飽。裁減升合。便以為大不足。后有客造之。更進五升。乃大吐。一物出如升大。有口。形縮縐。狀似牛囗。客乃令置之盆中。以斛二斗復茗澆之。此物吸之都盡。而止覺小脹。又增五升。便悉混然從口中涌出。既吐此物。遂瘥。或問客此何病。答曰。此病名斛茗瘕。
夷堅志載一人自幼好酒。片時無酒。叫呼不絕。全不進食。日漸羸瘦。或執其手縛柱上將酒與看而不與飲。即吐一物如豬肝。入酒內。其人自此遂惡酒。
又鎮陽有士人。嗜酒。日嘗數斗。至午夜。飲興一發。則不可遏。一夕大醉。嘔出一物如舌。視無痕竅。至欲飲時。眼遍其上。矗然而起。家人沃之以酒。立盡。至日常所飲之數而止。遂投之猛火。爆裂為十數片。士人由是不能飲。
震按此種案可助麈談。難充診則。惟諸病名。亦所當知。故選其不同者而刪其同者。但嗜茗嗜酒。尚非怪異。如鮮于叔明嗜臭蟲。權長孺嗜人爪。劉邕嗜瘡痂。唐舒州刺史張懷肅。
左司郎中任正名、李棟服人精。唐書高仙芝傳載賀蘭進明好啖狗糞。明初僧宗泐嗜糞浸芝麻雜米煮粥。駙馬都尉趙輝喜食女人陰精月水。南京祭酒劉俊喜食蚯蚓。吳江婦人喜食死尸腸胃。此種皆系癖疾。惜無有治之者。遂作小說傳流至今。令人絕倒耳。
積塊
顯慶寺僧應公。有沉積數年。每于四更后。心頭痛硬。不能安臥。須起行寺中。習以為常。人莫知為何病。因求治于戴人。戴人令涌出膠涎一二升。如黑礬水。繼出黃綠水。又下之。去膿血數升。自爾胸中如失巨山。飲餌無算。安眠至曉。
果園劉子平妻。腹中有塊如瓢十八年矣。經水斷絕。諸法不治。戴人令一月內涌四次。
下六次。所去痰約一二桶。其中有不化之物。如菜葉者。如爛魚腸者。覺病積如刮。漸漸而平。及積既盡。塊痕反囗如臼。略無少損。至是面有童色。經水復行。
修弓杜匠。其子婦年三十。有孕已歲半矣。每發痛。則召收生嫗。以為將產也。一二日復故。凡數次。乃問戴人。戴人診其脈澀而小。斷之曰。塊病也。非孕也。脈訣所謂澀脈如刀刮竹行。主丈夫傷精。女人敗血。治法。下有病。當瀉之。用舟車丸百余粒。后以調胃承氣湯加當歸、桃仁。三兩日又以舟車丸、桃仁承氣湯。瀉青黃膿血。雜然而下。每更衣。以手向下推之揉之則出后。二三日。又用舟車丸、豬腎散、通經散等。連下數日。俟晴明。當未食時。以針瀉三陰交。不再旬。病已失矣。
震按子和此種治驗。約十余條。其載脈象也。不曰沉細。則曰沉遲。此條則曰小而澀。
而其用藥也。積在上者。茶調散、三圣散、瓜蒂散為主。積在下者。舟車丸、神囗丸、承氣湯、通經散為主。積在中者。兼而用之。凡吐下約數十次。盈五六缶。此種病患。豈非項籍樊噲之流亞耶。然如樊將軍鴻門會切生彘肩啖之。又當怒時不見其成積也。故曰。壯盛人無積。虛人則有之。潔古養正積自除之論。最有見識。何麻知幾輩侈張其說。以惑世誣民耶。
又按子和系睢州人。河南水土濃實。或有此理。后人師其意而用倒倉法。亦以吐瀉去積王金囗極贊之。謂腸胃中得肉液充滿。流行如洪水泛漲。浮槎陳朽。皆推逐蕩漾而出。沉悉去矣。然徐東皋曰。此法惟宜用于元氣實者。若虛損勞瘵鼓脹反胃。真病已成。六脈無力者。皆不可用。予見不善用者。往往殺人。觀此說益惕然于三圣三花輩之難以輕試矣。
陳自明云。予族子婦。腹中有大塊如杯。每發痛不可忍。予診之。知為血瘕。投黑神丸盡三丸。塊氣盡消。終身不復作。
震按黑神丸載在濟陰綱目。以彈子大一丸。分四服。據云。囗氣十服。膈氣囗瘕五服。
血瘕三丸。當瘥。想系神效之方。并注漆有飛補之力。但世間有一種人。沾染漆氣即患漆瘡者。若誤投之。寧不為害。所當慎也。予又見一婦。先因痞塊經閉。里醫用生漆濃涂紙上。
陰干囗灰。同諸行血藥服之。數服后。頓下鮮血盈桶。遂困憊不堪。就予治。雖大進補劑。
終淹成弱證而死。所謂飛補者安在哉。
丹溪治一婦人。死血食積痰飲成塊。或在兩脅。動作。腹鳴嘈雜。眩暈身熱。時發時止用黃連一兩。用茱萸、益智各炒其半。去茱、益不用。香附童便浸。楂肉各一兩。蘿卜子一兩五錢。三棱、莪術俱醋煮。桃仁留尖去皮。青皮、麥芽曲、山梔、臺芎各五錢。炒為末炊餅丸服。
又治呂宗信。年六十。素好酒。因行暑途得疾。足冷過膝。上脘有塊如拳。牽引脅痛。
不可眠。飲食減半。卻不渴。已自服生料五積散三帖。朱診之。六脈俱沉澀而小。按之不為弱。皆數。右甚。大便如常。小便赤色。遂用大承氣湯。將大黃炒熟。加黃連、干葛、芎、芍、甘草作湯。以蔞仁、黃連、半夏、貝母為丸。至二十帖。塊減半。遂止藥。至半月。飲食復進。諸證悉除。
丹溪曰。一婦年四十余。面白形瘦。性急。因有大不如意。乳房下帖肋骨間結一塊。漸長掩心。微痛。膈悶口苦。飲食減四之三。兩手脈微而短澀。予知其月經不來矣。為之甚懼勿與治。思至半夜。其人尚能出外見醫。梳妝言語如舊。料其尚有胃氣。遂以人參、白術當歸、川芎。佐以氣藥。大劑與之。外用琥珀膏貼塊上。防其塊長。兩三月間。約服二百帖。食及平時之半。脈漸充。仍與前藥吞潤下丸。又百余帖。月經行。不及兩日而止。澀脈減三分之二。時天氣熱。意其經行時。必帶紫色。仍與前藥加醋炒三棱。吞潤下丸。以抑青丸十五粒佐之。又經一月。塊消其半。月經及期。尚欠平時半日。飲食甘美如常。但食肉不覺爽快。予令止藥。且待來春木旺時區處。至次年六月。忽報塊一夜大作。比舊反加指半。
脈略弦。左略怯于右。至數日平和。自言飽食后則塊微悶。食行卻自平。予意其必有動心事激之。問之果然。仍于前藥中加炒黃芩、黃連。少以木通、生姜佐之。去三棱。煎湯吞潤下丸。外以琥珀膏貼之。半月。經行而塊散。此是肺金為火所爍。木邪勝土。土不能運。清濁相干。舊塊輪廓尚在。皆因氣血未能盡復。故濁氣稍留。舊塊復起也。補其血氣。使肺不受邪。木氣平而土氣正。濁氣行而塊自散矣。
又一婦人。年三十六。家貧多勞。性褊急。自七月經斷。八月小腹下有塊偏左。如掌大塊起即痛。至半月后。腹漸腫脹。食減。夜發熱。其脈十月間得虛微短澀。左尤甚。初與白術一斤。和白陳皮半斤。作二十帖煎服。外以三圣膏貼塊上。經宿則塊軟。再宿則塊小。
近下一寸。旬日后。食進熱減。又與前藥一料。加木香三兩。每帖研桃仁九個。盡此劑。病除。
丹溪又曰。一婢色紫。稍肥。性沉多憂。年四十。經不行三月矣。小腹當中一塊。漸如炊餅。脈皆澀。重按稍和。塊按則痛甚。試捫之。高半寸。與千金硝石丸。至四五次。彼忽自言乳頭黑。且有汁。恐是孕。予曰。澀脈無孕之理。又與三五帖。脈稍虛豁。予悟曰。藥太峻矣。令止前藥。用四物湯。倍白術。佐以陳皮、炙甘草。至三十帖。候脈充。再與硝石丸。至四五次。忽自言塊消一暈。便令勿與。又半月。經行痛甚。下黑血近半升。內有如椒核者數十粒。而塊消一半。又來索藥。曉之曰。塊已破。勿再攻。但守禁忌。次月經行。當自消盡。已而果然。大凡攻擊之藥。有病即病受之。邪輕則胃受傷矣。夫胃氣清純中和者也惟與谷肉果菜相宜。藥石皆偏勝之氣。雖參、囗性亦偏。況攻擊者乎。此婦胃氣弱。血亦少。若待塊盡而卻藥。胃氣之存者幾希矣。
又一婦因經水過多。每用澀藥。致氣痛。胸腹有塊十三枚。遇夜痛甚。脈澀而弱。丹溪曰。此因澀藥。致敗血不行。用蜀葵根煎湯。再煎參、術、青皮、陳皮、甘草梢、牛膝。入元明粉少許。研桃仁調。熱服二帖。連下塊二枚。以其病久血耗。不敢頓下。乃去葵根明粉服之。塊漸消。
震按丹溪諸案。消補兼施。而佐清肝者居多。間有用攻擊者。內經所謂大積大聚。其可犯也。又不得矯子和之弊。而一味培補。反蹈養癰豢寇之害。但丹溪用藥。輕重次第。各合機宜。非比子和千篇一律。
王金囗曰。予內弟于中甫。飲茶過度。且多憤懣。腹中常漉漉有聲。秋來發寒熱似瘧。
以十棗湯料黑豆煮。曬干研末。棗肉和丸芥子大。而以棗湯下之。初服五分不動。又服五分無何腹痛甚。以大棗湯飲。大便五六行。皆溏糞無水。時蓋晡時也。夜半。乃大下數斗積水而疾平。當其下時。瞑眩特甚。手足厥冷。絕而復蘇。舉家號泣。咸咎藥峻。嗟乎。藥可輕用哉。
張三錫曰。曾治一少年。體薄弱。且咳血。左邊一塊。不時上攻作痛。左金、蘆薈俱不應。診其脈三部雖強。而細澀不流利。因作陰虛治。四物加知、柏、元參、丹皮。不六劑頓愈。此陰虛似肝積也。由此推之。雖因部分名積。診視之際。猶當詳審。惟圓機者。乃不昧此。
震按此二條。一系飲積。以證與因斷之。一系陰虛似肝積。以脈斷之。即圓機也。兩家垂訓。裨益尤多。
喻嘉言治袁聚東。年二十歲。生痞塊。日進化堅削痞之藥。漸至毛瘁肉脫。面黧發卷。
殆無生理。喻視之。少腹臍旁三塊。堅硬如石。以手拊之。痛不可忍。其脈兩尺洪盛。余俱微細。謂曰。此由見塊醫塊。不究其源而誤治也。初起時塊必不堅。以峻猛之藥攻至。真氣內亂。轉護邪氣為害。如人囗打。紐結一團。迸緊不散。其實全是空氣聚成。非如女子月經凝而不行。即成血塊之比。觀兩尺脈洪盛。明是腎氣傳于膀胱。因服破氣藥多。膀胱之氣不能傳前后二便而出。乃結為石塊耳。治法須內收腎氣。外散膀胱之氣。以解其囗結。三劑可愈也。先以理中湯加附子五分。塊即減十之三。再用桂、附大劑。腹中氣響甚喧。三塊一時頓沒。然有后慮者。腎氣之收藏未固。膀胱之氣化未旺。倘犯房室。塊必再作。乃用補腎藥加桂、附。多加河車為丸。取其以胞補胞而助膀胱之化源也。服之后。方不畏寒。腰圍漸大年余且得子。
震按此人克伐太過。換以溫補。未足為奇。惟兩尺脈洪盛。非此詮解。誰不面澀。至于桂、附、河車。同補腎藥為善后計。則與腎氣傳膀胱之論緊切不泛。非通套治痞成法可比。
李士材治郡守于鑒如。每酒后腹痛。漸至堅硬。得食輒痛。李診之曰。脈浮大而長。脾有大積矣。然兩尺按之軟。不可峻攻。令服四君子湯七日。投以陰陽攻積丸三錢。但微下。
更以四錢服之。下積十余次。皆黑而韌者。察其形不倦。又進四錢。于是腹大痛。所下甚多仍服四君子湯十日。又進丸藥四錢。去積三次。又進二錢。下積至六七碗。脈大而虛。按至關部豁如矣。乃以補中益氣調補一月。全愈。
震按脈浮大而長。為脾有大積。較之丹溪諸案。或沉澀而小且數。或微而短澀。或虛微短澀。或脈澀而弱者。大不同矣。須于臨證時。能以古人各種脈法。俱為我之正鵠。庶期中的。若兩尺按之軟。不可峻攻。固是正理。然亦要看得靈變。蓋兩尺軟為虛。則喻案之兩尺洪盛。寧不認為實而峻攻之耶。故又當以形色及病情參討也。
給諫侯啟東腹中嘈痛。士材按其左脅。手不可近。凡飲食到口。喉間若有一物接之者然李曰。脈大而數。腹痛嘔涎。面色痿黃。此虛而有濕。濕熱相兼。蟲乃生焉。當煎人參湯送檳黃丸以下蟲積。蟲若不去。雖補何益乎。病者畏不敢用。后竟不起。
震按此是蟲積。猶之飲積。俱無塊者耳。彼肯服十棗丸而愈。此不肯服檳黃丸而殂。因知病之宜補宜攻。總貴用其所當用。誠不可專守潔古之說為穩著也。
周慎齋治一婦。素善怒。左脅下有塊。身肥大。經將行。先一二日。且吐且下。此肝木乘脾。脾虛生痰不生血也。善怒脅塊。肝氣亢也。吐下者。脾氣虛也。身肥則多痰。痰盛者中焦多濕。故經行時氣血流通。沖動脾濕。且吐且下也。久而不治。必變中滿。宜理脾燥濕白術一兩。半夏五錢。生姜七錢。沉香二錢。共末。白糖和服。
一人左脅下有塊。右關脈豁大。周用烏藥一兩。以附子五錢濃煎制之。將烏藥日磨二三分。酒送下。俟積行動。乃以補中益氣湯加附子服之。丸用六君子。
震按慎齋書云。凡積不可用下藥。徒損真氣。病亦不去。當用消積藥。使之溶化。則除根矣。積去須大補。誠格言也。即此二案。亦平淡之神奇。又嘗考消積之方。如桃仁煎用大黃。虻蟲、芒硝。黑神丸用生漆、熟漆。東垣五積丸俱用川烏、巴霜。局方圣散子、三棱煎丸俱用囗砂、干漆。此皆峻厲之藥。用而中病。固有神效。若妄嘗輕試。鮮不敗事矣。千金硝石丸人參、硝黃并用。丹溪猶以為猛劑。治婢一案。每與補藥迭進。此真善治病者也。丹溪治積聚案有數十條。輕重曲折。適至病所。惜不能重載。再閱葉氏醫案積聚門。只用雞肫皮、萊菔子、蛤粉、芥子、蜣螂、囗蟲、青、樸等。并無古方狠藥。其理尤可想見。予曾親見葉先生治一婦。產后著惱。左邊小腹結一塊。每發時。小腹脹痛。從下攻上。膈間乳上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