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初,秦會之自御史丐祠,歸建康,僦舍以居。適當炎暑,上元宰張師言昌訪之。會之語師言:“此屋角可居,但每為西日所苦,奈何!得一涼棚備矣。”翌日未曉,但聞斤斧之聲,會之起視之,則松棚已就。詢之,匠者云:“縣宇中方創一棚,昨日聞侍御之言,即輟以成此。”會之大喜。次年,會之入為中司,北去。又數年還朝,已而拜相。時師言年逾七十,會之于是就官簿中減去十歲,擢知楚州,把麾持節者又逾十年,然后掛冠,老于潛、皖,近九十而終。師言詩文甚佳,多傳于外。(李元度云)
向伯恭奏補陳序
陳彥育序,丹楊士子。從后湖蘇養直學詩,造其三昧。向伯恭為浙漕,訪養直于隱居,彥育適在坐,一見喜之,邀與之共途,益以契合,遂以其愛姬寇氏嫁之攜歸。逾年,伯恭登從班,乃啟于思陵云:“寇氏,萊公之元孫,其后獨有此一女,乞以一官與其夫。”陳序遂詔特補和州文學。伯恭為自制簪裳靴笏,令人赍黃牒往并授之,并以白金為餉。彥育方教村童于陋巷,持書人至,彥育疑非其所有。至出補牒,見其姓名,始拜命。望逾意表,不勝驚喜。閭巷為之改觀。其后終于刪定官。明清有其詩一秩,至今尚存也。(向止叔云)
王俊首岳侯狀
明清壬子歲仕寧國,得王俊所首岳侯狀于其家云:“左武大夫果州防御使差充京東東路兵馬鈐轄御前前軍副統制王俊右。俊于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來,張太尉使奴廝兒慶童來請俊去說話。俊到張太尉衙,令虞候報覆,請俊入宅,在蓮花池東面一亭子上。張太尉先與一和尚何澤,點著燭,對面坐地說話。俊到時,何澤更不與俊相揖,便起向燈影黑處潛去。俊于張太尉面前唱喏。坐間,張太尉不作聲。良久問道:‘你早睡也,那你睡得著!’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著?’張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俊道:‘相公得出,那里去?’張太尉道:‘得衢、婺州。’俊道:‘既得衢州,則無事也。有甚煩惱?’張太尉道:‘恐有后命。’俊道:‘有后命如何?’張太尉道:“你理會不得?我與相公從微相隨,朝廷必疑我也。朝廷交更翻朝見,我去則不必來也!’俊道:‘向日范將軍被罪,朝廷賜死。俊與范將軍從微相隨,俊元是雄威副都頭,轉至正使,皆是范將軍。兼系右軍統制,同提舉一行事務。心懷忠義,到今朝廷何曾賜罪?太尉不須別生疑慮。’張太尉道:‘更說與你。我相公處有人來,交我救他。’俊道:‘如何救他?’張太尉道:‘我遮人馬動,則便是救他也。’俊道:‘動后甚意似?’張太尉道:‘這里將人馬老小,盡底移去襄陽府不動,只在那駐扎。朝廷知,必使岳相公來彈壓撫喻。’俊道:‘太尉不得動。人道若太尉動人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張太尉道:‘你理會不得。若朝廷使岳相公來時,便是我救他也。若朝廷不肯交相公來時,我將人馬分布,自據襄陽府。’俊道:‘諸軍人馬,如何起發得?’張太尉道:‘我虜劫舟船,盡裝載步人老小,令馬軍便陸路前去。’俊道:‘且看國家患難之際,且更消停。’張太尉道:‘我待做,你安排著。待我交你下手做時,你便聽我言語。’俊道:‘恐軍中不伏者多。’張太尉道:‘誰敢不伏?傅選道伏我不伏?’俊道:‘傅統制慷慨之人,丈夫剛氣,必不肯伏。’張太尉道:‘待有不伏者剿殺。’俊道:‘這軍馬做甚名目起發?’張太尉道:‘你問得我是。我假做一件朝廷文字教發。我須交人不疑。’俊道:‘太尉去襄陽府,后面張相公遣人馬來追襲如何?’張太尉道:‘必不敢來趕我。投他人馬來到這里時,我已到襄陽府了也。’俊道:‘且如到襄陽府,張相公必不肯休,繼續前來收捕,如何?’張太尉道:‘我又何懼!’俊遭:‘若番人探得知,必來夾攻。太尉南面有張相公人馬,北面有番人,太尉如何處置?’張太尉冷笑:‘我別有道理。待我遮里兵才動,先使人將文字去與番人。萬一支吾不前,交番人發人馬助我。’俊道:‘諸軍人馬老小數十萬,襄陽府糧如何?’張太尉道:‘這里糧盡數著船裝載前去。郢州也有糧,襄陽府也有糧,可吃得一年。’俊道:‘如何這里數路應副,錢糧尚有不前?那里些小糧,一年已后無糧,如何?’張太尉道:‘我那里一年已外不別做轉動?我那里不一年,交番人必退。我遲則遲動,疾則疾動,你安排著。’張太尉又道:‘我如今動后,背嵬、游奕伏我不伏?’俊道:‘不伏底多。’張太尉道:‘姚觀察背嵬王剛、張應、李璋伏不伏?’俊道:‘不知如何。’‘明日來,我這里聚廳時,你請姚觀察、王剛、張應、李璋,云你衙里吃飯,說與我這言語。說道張太尉一夜不曾得睡,知得相公得出,恐有后命。今自家懣都出岳相公門下,若諸軍人馬有語言,交我怎生置御?我東則東,隨他人。我又不是都統制,朝廷又不曾有文字交我管。他懣有事,都不能管得。’至三更后,俊歸來本家。次日天曉二十三日早,眾統制官到張太尉衙前,張太尉未坐衙,俊叫起姚觀察,于教場內亭子西邊坐地。姚觀察道:‘有甚事,大哥!’俊道:‘張太尉一夜不曾睡,知得相公得出,大段煩惱。道破言語,交俊來問觀察如何?’姚觀察道:‘既相公不來時,張太尉管軍事。節都在張太尉也。’俊問觀察道:‘將來諸軍亂后如何?’姚觀察道:‘與他彈壓,不可交亂。恐壞了這軍人馬。你做我覆知太尉:緩緩地,且看國家患難面。’道罷,各散去,更不曾說張太尉所言事節。俊去見張太尉,唱喏。張太尉道:‘夜來所言事如何?’俊道:‘不曾去請王剛等,只與姚觀察說話。來覆太尉道:恐兵亂后,不可不彈壓。我游奕一軍,鈐束得整齊,必不到得生事。’張太尉道:‘既姚觀察賣弄道他人馬整齊,我做得尤穩也。你安排著。’俊便唱喏出來。自后不曾說話。九月初一日,張太尉起發赴樞密院行府,俊去辭,張太尉道:‘王統制,你后面粗重物事轉換了著。我去后,將來必共這懣一處。你收拾,等我來叫你。’重念俊元系東平府雄威第八長。行日本府闕糧,諸營軍兵呼千等結連俊,欲劫東平府作過,當時俊食祿本營,不敢負于國家,又不忍棄老母,遂經安撫司告首,奉圣旨補本營副都頭。后來繼而金人侵犯中原,俊自靖康元年首從軍旅于京城下,與金人相敵斬首,及俊口內中箭,射落二齒,奉圣旨特換授成忠郎。后來并系立戰功,轉至今來官資。俊盡節仰報朝廷。今來張太尉結連俊起事,俊不敢負于國家,欲伺候將來赴樞密行府日,面詣張相公前告首。又恐都統王太尉別有出入,張太尉后面別起事背叛,臨時力所不及,使俊陷于不義。俊已于初七日面覆都統王太尉訖。今月初八日納狀告首,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實,乞依軍法施行。乃俊自出官已來,立到戰功,所至今來官資,即不曾有分毫過犯。所有俊應干告敕宣札在家收附外,有告首呼千等補副尉都頭宣繳申外,庶曉俊忠義,不曾作過不敢負于國家。謹具狀披告,伏候指揮。”次歲,明清入朝,始得詔獄全案觀之,岳侯之坐死,乃以自言與太祖俱以三十歲為節度使,以為指斥乘輿,情理切害;及握兵之日,受庚牌不即出師者凡十三次,以為抗拒詔命。初不究“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之義。又云:“岳云與張憲書,通謀為亂。”所供雖嘗移緘,既不曾達,繼復焚如,亦不知其詞云何,且與元首狀了無干涉。鍛煉雖極,而不得實情,的見誣罔,孰所為據,而遽皆處極典,覽之拂膺!儻非后來詔書湔洗追褒,則沒地銜冤于無窮。所可恨者,使當時推鞫酷吏漏網,不正刑典耳!王俊者,初以小兵,徒中反告,而轉資,晚以裨將而妄訐主帥,遂饕富貴。駔卒鈐奴,一時傾險,不足比數。考其終始之間,可謂怪矣。首狀雖甚為鄙俚之言,然不可更一字也。
南都老盜自陳
田登知南都。一日詞狀,忽二人扶一癃老之人至庭下,自云:“平日善為盜。某年日某處火燒若干家,即某為之。假此為奸,至于殺人。或有獲者,皆冤也。前后皆百余所,未嘗敗露。后來所積既多,因而成家,遂不復出。所扶之人,即其孫也。今年逾八十,自陳于垂死之際,欲得后人知之而已。”登大驚鄂,命左右縛之,則已殂矣。(程可久云)
呂元直除馬子約英州
馬子約純負材自任,好面折人,人敬長之。建炎中,呂元直作相,子約求郡,元直拒之,徐云:“有英州見闕,公可往否?”子約曰:“領鈞旨。待先去為相公蓋一宅子奉候。”(來新仲云)
吳、莫儔竄逐
靖康之末,二圣北狩,四海震動,士大夫救死不暇,往來賊中,洋洋自得者,吳,莫儔二人,路人所知也,事定皆竄逐嶺外。秦會之為小官時,在禁林,嘗封章薦之,疏見其文集中,稱道再三,秦由此進用。后為相,遂放二人逐便。開,滁人也,內自愧怍,不敢還里,卜居于贛上。秦乃以其婿曾端伯忄造知虔州。
國朝六曹尚書寄祿
國朝以來,六曹尚書寄祿,今之金紫銀青光祿大夫之官也。雖不登二府,亦循途而遷。國初,如竇儀、陶、邢,后來楊文莊、張忠定、晁文元、孫宣公、馬忠肅、余襄公。元豐官制后易今名,如滕章敏、王懿敏、王懿恪、范蜀公之類。陵時,溫萬石、盂昌齡、王革父子、宋喬年、盛章、詹度,皆為金紫銀青光祿大夫,極多,不止此。中興后,宋貺益謙、洪景盧邁俱宣奉大夫,上課陳乞,悉尼不行。
王兵部跋李伯時古器圖語
李伯時自畫其所蓄古器為一圖,極其精妙。舊在上蔡畢少董良史處。少董嘗從先人求識于后。少董死,乃歸秦伯陽喜。其后流轉于其婿林子長桷,今為王順伯厚之所得。真一時之奇物也。先人跋語云:“右《古器圖》,龍眠李伯時所藏,因論著自畫,以為圖也。今藏予友畢少董家。凡先秦古器源流,莫先于此軸矣。昔孔子刪《詩》、《書》,以堯、舜、殷、周為終始,至于《系辭》,言三皇之道,則罔罟、耒耨、衣裳、舟楫所從來者,而繼之曰:‘后世圣人者,欲知明道、立法、制器咸本于古也。’本朝自歐陽子、劉原父始輯三代鼎彝,張而明之,曰:‘自古圣賢所以不朽者,未必有托于物,然物固有托于圣賢而取重于人者。’歐陽子肇此論,而龍眠賡續,然后渙然大備。所謂‘三代邈矣,萬一不存,左右采獲,幾見全古’,惟龍眠可以當之也。此圖既物之難致者而得之,又少董以聞道知經,為朝廷識拔,則陳圣人之大法,指陳根源,貫萬古惟一理,其將以春秋侍帝傍矣。”順伯錄以見予。
劉士祥奸利
靖康之亂,省部文字散失不存。南渡之后,有禮部老吏劉士祥者,大為奸利。士子之桀黠者,相與表里,云“某歲曾經省試下合該年免”,既下部,則士祥但云“省記到”,因而僥幸,遂獲推恩者,不知其數。(薛叔器云)
張彥實居西掖
張彥實擴,番易人,子公參政大父行。有《東窗集》行于世。自知廣德軍秩滿造朝,除著作郎。秦會之當軸,其兄楚材為秘書少監,約彥實觀梅于西湖。楚材有詩,彥實次其韻云:“天上新驂寶輅回,看花仍趁雪英開。折歸忍負金蕉葉,笑插新臨玉鏡臺;女堞未須翻角調,錦囊先喜助詩材。少蓬自是調羹手,葉底應尋好句來。”時楚材再婚,故及玉鏡臺事。會之見之,大稱賞,曰:“旦夕當以文字官相處。”遷擢左史,再遷而掌外制。楊原仲并居西掖,代言多彥實與之潤色。初亦無他。彥實偶戲成二毫筆絕句云:“包羞曾借虎皮蒙,筆陣仍推兔作鋒。未用吹毛強分別,即今同受管城封。”原仲以為誚己,大怒,于會之,讠術言路彈之。彥實以本官罷為宮祠。謝表云:“雖造化之有生有殺,本亦何心;然臣下之或賞或刑,咸其自取。”屏居數年,求休致。先除次對,帥南昌。雖生不及拜命,而身后盡得侍從恩數。
王仲言作《慈寧殿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