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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李天造有心托友傅文魁無意(1)

  • 人中畫
  • 風月主人
  • 4663字
  • 2015-12-17 15:13:13

詞曰:

何事消磨君子心?美色與黃金。莫夸樹德,謾稱好義,到此難禁。任他伎倆千般秘,天道卻昭臨。得還他得,失終我失,試看而今。

——右調(diào)《眼兒媚》

話說湖廣辰州府有一個人,姓李名天造,為人樸直,自幼習(xí)了商賈之業(yè),到三十余歲發(fā)有數(shù)千金。只恨不曾生得一個兒子。有好朋友勸他道:“兒子與錢財不同,錢財若是苦掙,還勉強得來,兒子倘或命中不該生時,你便娶三妻四妾卻也無用,除非存心積德,行些善事,挽回天意,或者尚有一線之望。”李天造聽了,以為有理。因此遇著好事,力量做得來,就去做,雖有所費也不吝惜。行了三四年,果然妻子熊氏生了一個兒子,眉清目秀,李天造歡喜,替他起名叫做李春榮。到了八歲送他上學(xué)。到得十四歲,母親熊氏歿了,家中無人照管,李天造便不叫他讀書,竟帶在身邊,出外學(xué)做生意。有人勸他續(xù)娶,他道:“晚娘多不愛惜前妻子。”因此不娶。

這年,李天造五十一歲,兒子十六歲。因生意連連遂心,又在湖南買了許多桐油,到蕪湖去賣。自家順便要回家看看,就將載貨的大船,叫家人李貴押了先行,他領(lǐng)兒子到家。過一二日,也就雇一只船沿途趕來。不期連日俱是順風,行得好得快,趕了十數(shù)〔日不能趕〕上。這日正是順風,行得好好的,忽然一個陣頭〔風〕起把囗囗囗,梢公連忙落篷,尋港灣泊,費了許多氣力,方才收入一條小港。

梢公泊定船,就對李天造說道:“老相公,這里是烏江項王廟,有名的去處,你可同小相公上岸去看看,等風定些好行。”李天造聽了道:“有理。”因帶李春榮步上岸來,走不上一箭多路,便到廟前。看見這廟雖然廣大,卻因年深月久無人修整,也都倒榻了,香火也甚寥寥。李天造心中也要入廟拜拜神像,因此時是二月初旬,天氣不暖,又被風吹,覺道身上有些寒意,看見廟旁一間酒店,因想道:“且沽杯熱酒吃吃,再進廟中去瞻仰未遲。”遂走入店,臨窗坐下。店主人遂燙了一壺酒、一盤魚,放在桌上。李天造就叫兒子坐在旁邊同吃。卻說項王廟中一個老道士,看見有人在廟前走動,定道要進廟來燒香,忙忙烹茶,拿出一個緣簿伺候。過了一歇,不見動靜,只得走出廟來,東西一望,只見在隔壁酒店中吃酒。暗想:“這個人不先進廟拜神,到先去吃酒,定是個好嘴不敬神佛的了。吃醉時一發(fā)難與他說話。”遂拿緣簿,走到店中來,對李天造父子打一恭道:“老居士,貧道稽首了。”李天造慌忙答禮道:“師爺請坐。”老道士道:“貧道是隔壁項王廟中,為因廟宇傾頹,募緣修整,今幸老居士至此,要求隨心樂助,奏成勝事。”李天造道:“我聞項王廟甚是威靈,怎么就這等倒塌了。”老道士道:“若說起項王昔日威靈,真?zhèn)€怕人,祭祀他的,安然無事;不祭祀他的,登時覆沒。聲叫聲應(yīng)。往來客商,殺豬宰羊,親來祭獻,故此廟貌十分齊整。后來一個舉子題了一首詩在壁上。說道:

君不君兮臣不臣,作威作福在江濱。

平分天下還嫌少,一陌黃錢值幾文。

自此之后,神道的度量不知為甚就帶了許多。祭祀他也罷,不祭祀他也罷。所以數(shù)年以來祭祀日少、廟宇日頹,神像俱不巍肅。貧道看不過,只得在神前禱祝,求他顯靈如舊,就好募化。這大王真也靈感,前月托一夢與貧道說:“人心不古,不威不畏,不靈不懼,從今之后尺得又要顯靈了。”老居士若不信,可到廟中一拜,有求必應(yīng),方知貧道不可謬言。”李天造說道:“神明感通,理固有之,那里就如老師這等說的活現(xiàn)?老師請回,我吃完了酒就要到廟中瞻仰一回,助修多寡隨緣,緣簿也到廟中來寫罷。”老道士聽了,就說道:“難得老居士善心,貧道回廟煮茶拱候。”說罷就去了。

李天造又飲兩杯,只見梢公來叫道:“老相公,風又好了,日已平西,快下船去,還要趕宿頭哩。”李天造聽了,忙算還酒錢。因?qū)Υ业溃骸澳憧上韧∠喙麓业綇R中一拜就來。”梢公發(fā)急道:“這等大順風不走路,又要拜甚么?”李天造道:“不是要拜甚么,我方才已許了寫緣簿,怕他等我。”船家道:“如今寫緣簿也是虛的,等明日脫了貨回來,布施他就是了。前去還有六十里路,大風大水,過一會趕不及莫要怪我。”李天造想一想道:“也說得是。”父子遂跟梢公上船。

梢公拽起篷來,那船隨著順風而行。行不上二里,江面忽涌起一片黑云,初起時只好一片蘆席大,頃刻間散滿一天,把上個江面罩得烏暗。梢公看見忙叫道:“不好了!快快落篷!”忽一陣旋風,豁喇喇將桅桿刮作三段,那只船在江面亂轉(zhuǎn)。李天造驚得魂膽俱失,抱著兒子放聲大哭道:“我死也罷,怎能夠救得你?”李春榮也抱著父親不放,哭道:“我與爹爹一處死罷。”忽被一個大浪把船打翻,二人都滾入水中。初入水尚緊抱不放,后被一個大浪沖來,二人如何把持得定?只得撒手,各自沖開。喜得李天造一浪打在半截破篷上,又一浪將破篷卷轉(zhuǎn),遂將李天造夾在篷中。此時風大水急,那半截破篷夾著李天造,霎時流下四五十里。恰恰李貴的大船在前而行,忽見一片篷席從船旁擦過,梢公看見,忙用鉤子搭著道:“撈起來曬干了,當柴燒也好。”不想一鉤子搭去半邊,卻露出半截人來。忙將鉤子放起道:“原來是個死人。”李貴看見露出醬色道袍,與主人的一樣,陡然心驚,忙叫梢公撈起來看。后面船家也跑將來,七手八腳連篷連人拖上船來。李貴掀開篷一看,認得是主人,嚇得魂不附體。

忙叫眾人,“快救!快救!”梢公一齊扶起,把胸口一挪,吐出許多水來。然后微微噎氣。李貴見還是活的,連忙扶入船中,脫去渾身濕衣,用棉被擁在他身上,又用熱手在腹上撫摩。李天造得了溫暖之氣,漸漸醒來。開眼一看,忽見李貴在旁,問道:“你為何在此?我春榮兒子死得好苦嗄!”李貴問道:“小相公莫非也遭難么?”李天造大哭道:“船覆同我一齊入水,我幸遇你們救了,我兒那得有命?”李貴也哭勸道:“老相公不須痛哭,小相公或者有人撈救也未可知,但這樣順風順水,怎得壞船?”李天造道:“這事甚奇。”遂將項王廟的事說了一遍,道:“神道靈應(yīng)異常,你可叫船家住了船,另雇一只小船沿江找尋上去。就到項王廟中許個愿:若是小相公有人撈救,便重修廟宇、再整金身卻也情愿。若是沒命,撈得尸首埋葬,也可完我十六年父子之情。”李貴聽了,叫船家尋港泊船。另雇一只小船沿江找尋,直尋到項王廟,莫說生的并無蹤跡,就是死的也不見影兒。李貴無法奈何,只得在項王廟中許了個愿,回來回復(fù)主人。李天造知已絕望,哭個不住。李貴百般勸解,遂開船望蕪湖而來不題。

卻說李春榮自落水中,幸抱著一面斷桅,不致沉沒。說也奇怪,江中大風大水,他竟不隨風水往下流,卻轉(zhuǎn)逆流而上。頃刻間,流去二百余里,到了武昌府白楊灣地方,遇一伙打漁船看見,將李春榮救起。救活了,都想他身上有甚財物,你也來搜,我也來尋,卻不料是一個光身子,并無財物。大家失望,又是一個孩子,只有十五、六歲,欲要再推他入江,又無此理。欲救他上岸,又無著落。正在思想,忽江岸上一個中年婦人來洗衣服,眾漁人看見,認(得)是季寡婦,都叫道:“季奶奶來得好,江中救起一個小學(xué)生,無處安頓,愿送與奶奶。”那季寡婦看一眼道:“既是這等,天氣冷,莫要凍壞,可便扶到我家去。”眾漁人叫一個后生,將李春榮背上來。

原來這季寡最肯行善,住居離江不遠,轉(zhuǎn)一個彎就是。那漁人將李春榮背到堂中放下,季寡婦忙取幾件衣服與他更換,放他睡下。又取三百錢與那漁人買酒吃,那漁人歡喜而去。李春榮得了暖氣回轉(zhuǎn)過來,看見季寡婦指點湯茶在旁看視,忙爬起來,跪下叩謝道:“恩母救援大德,何以為報?”季寡婦就攙起道:“小官人不消謝!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因何落水?”李春榮道:“小子姓李,名喚春榮,是辰州人氏。母親亡過,隨父為商,不期在項王廟遇了風潮,忽然壞船,與父親雙雙落水。我今幸虧恩母救了,不知父親此時骸骨何存?”說罷,淚如涌泉。季寡婦勸道:“且莫悲傷,待你養(yǎng)好了再去找尋父親。”李春榮含淚應(yīng)諾。季寡婦打點被臥與他安歇。

原來這季寡婦娘家姓張,一十九歲就死了丈夫,守寡九年,今年是二十八歲。家產(chǎn)田地也有三四百金,只恨不曾生得兒子,欲要過繼一個,族中又沒人,外姓又沒一個看得入眼。今見李春榮眉清目秀,就有過繼為子之心。到次日,李春榮精神復(fù)舊,再三致謝。季寡婦因說道:“你父母俱遭變故,我又夫死無子,你今權(quán)且過繼與我為子,相依作伴,后來倘或你父親不死,那時再歸宗也不遲。不知你意中何如?”李春榮道:“我今生欲與我父相逢,是萬萬不能了,若得恩母收留,便是重生父母了!”季寡婦見他肯了,滿心歡喜,就擇吉日備酒,請親戚宴會,認他為子。春榮向季寡婦拜了八拜,叫他為母。季寡婦又請個先生教他讀書,又令人代他沿江找尋父尸,并無蹤跡,只得罷了,按下不提。

再說李天造船至蕪湖起貨,不行也不思想發(fā)賣,終日啼哭,再沒個歡喜的時節(jié)。朋友再三勸解,終難釋然。守了些時,桐油沒行情,李貴勸李天造留一半在蕪湖候價,發(fā)一半到蘇州去賣。“蘇州是繁華地方,主人到彼游賞、散悶也好。”李天造依允,果然發(fā)一半桐油到蘇州。

不料蘇州也沒價錢,依然堆起。一日,李天造偶從縣口經(jīng)過,只見兩個人在那里相打,圍著許多人看。一個少年罵道:“沒廉恥狗賊,如何偷我銀子!”一個老成人道:“你不見銀子,與我何干,卻冤我做賊?”少年道:“我與你同房,門又不開,銀子不見,不是你偷,卻是誰偷?”那老成人道:“你的銀子誰人看見?知道有的無的,卻不白冤人?”那少年道:“昨日買貨的五兩銀子,主人家都曉得,怎說沒有?”便趕向前道:“與你大爺堂上去講。”

看的人也有說該賠的,也有說不該賠的,議論不一。李天造道:“這事糊涂,也難怪一個。依我說,莫若兩人各認晦氣,大家賠一半罷。”那少年道:“他偷我銀子是實,告到官還要枷號問罪,如何只賠我一半?”那老者道:“冤平人做賊,到官怕不打斷你的狗筋?要我賠你銀子,只好做你的春夢。”眾人道:“這位老相公所言,各賠一半極公,若到官,你二人就有大不便處。”那少年見眾人齊說,便不敢開口。那老者道:“我是折本客人,莫說二兩半,就是賠你二錢半我也沒有。”李天造道:“聽老丈說話,像是湖廣,與我同鄉(xiāng),既是沒有,我就代鄉(xiāng)親賠了罷。”因叫李貴稱了二兩五錢銀子,遞與那少年道:“請收了,不要再說。”眾人道:“難得這位老相公仗義,免了許多是非,大家再不許開口了。”那老者上前作揖謝道:“在下無辜受屈,怎累及老先生?”李天造道:“些須小事,何足言謝?”遂別了回來。

到次日早間,那老者訪問李天造姓名住處,即來拜謝。李天造接到客房中坐下,因問姓名,那老者道:“在下姓傅,名星,字友魁,湖廣武昌人氏。少年時也有些本錢,出外為商,但時運不濟,不上幾年,把些本錢都消折盡了。這數(shù)十年不曾出來。舊冬,因欠了一個鄉(xiāng)宦幾兩銀子,那鄉(xiāng)宦使勢,竟將小女搶去,以為質(zhì)當。在下無顏居鄉(xiāng),只得勉強出來,不料昨日遭此無妄之冤,若不是老鄉(xiāng)親解紛,還要受他大辱。”李天造道:“老丈寓中有誰人作伴?”傅星道:“一個小犬不幸死了,只在下只身。”李天造聽了這話,打動自己心事,不覺淚下。傅星忙問為何墜淚,李天造道:“學(xué)生一個小兒也不幸死了。適聞老丈之言,不覺傷心,故此淚落。”傅星道:“令郎因何身故?”李天造遂將覆船之事細說一遍。傅星道:“我看老鄉(xiāng)親這等厚德,老天自然保佑,斷非絕嗣之人,或者令郎有人救起,也未可知。”因各問年紀,大家都是五十一歲。李天造道:“我與老丈俱是半百以外之人,前途有限,后嗣乏人,我今萬事灰冷,不知老丈尚欲何為?”傅星道:“老鄉(xiāng)親大才大用,若再娶妻生子,也還可望。至于在下,暮年只身,流落異鄉(xiāng),今日到此田地,除衣食之外,別無他想。李天造見傅星說話慷慨,便留他吃飯。又說道:“老丈既乏資斧,我又無人作伴,何不移了行李來同住?朝夕講講,也可消旅邸寂寞。”傅星聞言大喜,遂將行李取來同住。二人早晚間吃些酒兒,講些閑話,甚是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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