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以仁義忠信為道耶？則孔子固有仁義忠信矣！以長生久視為道耶？則曰夕死可矣！是果求聞何道哉？豈非大覺慈尊，識心見性，無上菩提之道也。不然，則列子何以謂孔子曰：丘聞西方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列子學(xué)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說，信不誣矣！孔子圣人也，尚尊其道，而今之學(xué)孔子者，未讀百十卷之書，先以排佛為急務(wù)者，何也？或曰：梁武一生奉佛，后致亡國喪身，何也？無盡曰：不明定業(yè)之人，誠為可愍！昔日嵩岳圭禪師云：佛有三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既滅定業(yè)；佛能知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導(dǎo)無緣；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是謂三能三不能也。今有心憤憤，口悱悱，聞佛似寇仇，見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且佛尚不能化導(dǎo)無緣，吾如彼何哉！議者皆謂梁武奉佛而亡國，蓋不探佛理者，未足與議也。國祚之短長，世數(shù)之治亂，吾不知其然矣！堯舜大圣，而國止一身，其禪位者，以其子之不肖，而后禪也。其子之不肖，豈天罪之歟！自開辟至漢明帝以前，佛法未至于此，而國有遇難者，何也？唐張燕公所記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變化之事，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圣人之徒也，且圣者以治國治天下為緒余耳，豈無先覺之明，而慎擇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蓋定業(yè)不可逃矣！嗚呼！定業(yè)之不可作也，猶水火之不可入也。其報之來，若四時之無爽也。如西土師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師，皆不免也。又豈直師子二祖哉！蓋修也者，改往修來矣，且宿業(yè)既還已，則將來之善，豈舍我哉？今夫為女形者，實(shí)劣于男矣，遽欲奉佛而可亟變?yōu)槟凶雍酰勘貙⒈M此報身，而愿力有待于后世乎！梁武壽高八十有六，不為不多，以至病卒，不至大惡，但舍身之謬，以其先見禍兆，筮得乾卦上九之變，取其貴而無位，高而無民，以此自卑，欲圖弭災(zāi)召福者，梁武自謬耳！于佛何有哉！但圣人創(chuàng)法，本為天下后世，豈為一人設(shè)也。孔子曰：仁者壽，而力稱回之為仁，而回且夭矣，豈孔子之言無驗歟？蓋非為一人而言也。梁武之奉佛，其類回之為仁乎？抑又安知梁武前定之業(yè)，禍不止此，由作善以損之，故能使若是之壽也。帝嘗以社稷存亡久近，問于志公，公自指其咽示之，蓋讖侯景也。公臨滅時，武帝又復(fù)詢詰前事，志公曰：貧僧塔壞，陛下社稷隨壞。公滅后，奉敕造塔已畢，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遂命撤去，改創(chuàng)以石塔，貴圖不朽，以應(yīng)其記。拆塔才畢，侯景兵已入矣！至人豈不前知耶？如安世高，帛法祖之徒，故來畢前世之對，不遠(yuǎn)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業(yè)不可逃也。如晉郭璞亦自知其不免，況識破虛幻，視死如歸者乎，豈有明知宿有所負(fù)，而欲使之避，詎茍免哉（徐俯。字師川。七歲能詩。為其舅黃山谷所知。靖康初。為尚書員外郎。跋護(hù)法論曰。無盡居士護(hù)法之心。可謂至矣。于三教中。皆有勸戒。然苦口者是良藥逆耳者是忠言。其實(shí)指歐陽修之過者。余知無他。亦罰一誡百之謂也。覽者宜悉焉）。

鐔津契嵩禪師云。梁武之事。吾原教雖順?biāo)咨栽u之而未始劇論。如較其舍身。于俗則過。于道則德。非爾人情輒知。唯天地神明乃知之耳。故當(dāng)梁武舍身之際。而地為之振。此特非常之事。而史臣不書。而后世益不識知梁武帝幽勝之意也。其發(fā)志固不同庸凡之所為。未可以奴胝之也（胝音低視也）。

武帝幸同泰寺，講金剛經(jīng)，設(shè)無遮大會。太子，王侯，百官，六百九十八人，義學(xué)沙門一千人，其余僧尼居士五眾，及外國使人，三十一萬九千六百四十二人，又武衛(wèi)宿值數(shù)萬人，同心聽受。先東儲請講，止許七日，諸僧欲罷不能，更延二七，而請益之眾，喁喁不已，乃終三七日。解講之辰，正殿大像，忽放光明，左右菩薩，續(xù)復(fù)放光，帝躬虔禮，大眾咸矚。帝復(fù)于華林園，重云殿，講金字般若三慧經(jīng)。太子王侯，宗室，外戚，百辟卿士，外域雜使，義學(xué)千僧，外國僧眾，莫不肅容觀聽，凡二十三日，宮中佛像悉放光明，夜必澍，朝則霽，天地震動，異香滿觸，十種靈異，具載廣弘明集，此難詳錄。釋迦如來，往劫行菩薩道時，多生皆作國王，以十善化民，至于舍國城妻子，如棄涕唾。有一生曾為長生國王，被鄰國梵授王，奪國害身，臨終之際，猶囑太子，以怨報怨，怨終不除，唯有無怨，而除怨耳。后梵授王還國與長生太子，武帝亦大菩薩，故其講經(jīng)，感諸靈瑞，又愿生生為僧，化度一切，寧在正法，長淪惡道，不樂依老，暫得生天，豈希一身一國，以失大愿哉！鑒史，謂武帝講佛經(jīng)于同泰寺，老而餓死，何不畏天刑人禍，而乖剌之甚！臨終口苦，尚有蜜可索，而無飲食可得耶？時太子內(nèi)宦侍側(cè)，何不先餓死，而至帝先死？雖三歲豎子，亦未之信也！先齊明帝，次子名寶卷，字正嚴(yán)，即位，與潘妃奢佚后宮，一年而庫匱，倍價買金，與妃作金步蓮花。武帝在齊為大司馬，和帝命司馬舉兵伐之太后令，廢為東昏侯。而武帝既與東昏侯有深冤，若常人必有殺身之禍，豈但亡國而已。佛尚放光證其講經(jīng)，豈不能救其橫禍，正以定業(yè)難逃，故無盡居士曰：安知梁武前定之業(yè)，禍不止此，由作善以損之，故能使若是之壽，誠哉是言也！言定業(yè)不可逃者，如來尚有金創(chuàng)馬麥之報。目連位登羅漢，被諸外道，打身如淤麻，歸寺，眾僧謂曰：佛記汝神通第一，何不升上虛空？連曰：業(yè)報既至，爾時神尚不見，何得有通？又迦留陀夷尊者，已證阿羅漢果，誓化一千家，夫婦俱證須陀洹果以報佛恩。已化得九百九十九家，最后一家，其夫外出，婦與賊通，殺尊者，藏尸于馬糞堆里。佛夜半入城，命王臣取出其尸，以香木焚之，建塔供養(yǎng)。豈佛知而不救？正以其定業(yè)難逃，尊者已證無生，以此最后身償之，如棄弊屣，佛乃為僧俗說其宿因。又西域曇無讖法師，至北涼，譯經(jīng)畢，三月，知涼將滅，固辭西歸，蒙遜怒，密遣刺客，中路害之，讖出關(guān)時，謂送者曰：業(yè)期至矣！雖上圣不能逃也。未幾，遜白日見鬼，以劍刺之，四月遜卒，國尋滅。讖亦安世高之儔，遠(yuǎn)投死地，故佛常誡惡不可作，而說偈曰：假使百千劫，所作業(yè)不忘；因緣聚會時，果報還自受。倘報未定，作福可以禳之，或有余祉，修善可以續(xù)之。如晉簡文帝，咸安年，彗星現(xiàn)，法曠法師，勸帝勤修德政，以賽天譴，帝乃齋懺，災(zāi)星遂滅。梁智藏法師。初游建康。帝召見。深加敬禮。一日遇異人曰。師壽止三十一歲。藏乃竭精修道。專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至厄之年。俄空中曰。承般。若力得倍壽矣。果然壽終六十二歲。敕葬獨(dú)龍山。寶公寺之左。由是江左道俗。皆持誦金剛般若經(jīng)。又昔天臺智者大師兄陳針，路遇張果，相其死在期月，大師教修方等懺法，后遇張果，駭曰：服何藥而至相易？針曰惟修懺耳。果曰：若非法力所加，安能超死。竟延十五年而終，臨終生天，如沙彌渡蟻，得越天年等也。

王十朋

出資鑒

十朋字龜齡。永嘉人。紹興。中廷試第一。號梅溪先生。官至侍御史公。嘗謁處州南明雪堂。行禪師曾一夕夢游天臺石橋。神僧?dāng)?shù)百出迎。指公與眾曰。彼前身嚴(yán)首座也。曾寫此碑。后親到石橋。與夢中所見之境無異。遂留詩云。石橋未到已先知。入眼端如入夢時。僧喚我為嚴(yán)首座。前身曾寫石橋碑。

朱熹（號晦庵）

出朱子語錄并易解

理宗朝，贈太師，封徽國公，謚文公。公少年，不樂讀時文，因聽一尊宿說禪，直指本心，遂悟昭昭靈靈一著。十八歲請舉，時從劉屏山，屏山意其留心舉業(yè)，暨搜其篋，只大慧禪師語錄一帙耳。公于竹林小軒，誦佛經(jīng)，作詩曰：端居獨(dú)無事，聊披釋氏書；暫息塵累牽，超然與道俱（云云）。公嘗致書于開善道謙禪師云：向蒙妙喜開示，應(yīng)是從前記持文字，心識計校，不得置絲毫許在胸中，但以狗子話，時時提撕，愿受一語，警所不逮。師答曰：某二十年，不能到無疑之地，后忽知非，勇猛直前，便自一刀兩斷，把者一念提撕狗子話頭，不要商量，不要穿鑿，不要去知見，不要強(qiáng)承當(dāng)。公有省，師卒，公祭以文，略曰：我昔從學(xué)，讀易語孟，究觀古人之所以圣，既不自揆，欲造其風(fēng)；道絕徑塞，卒莫能通。下從長者，問所當(dāng)務(wù)；皆告之言，要須契悟。開悟之說，不出于禪；我于是時，則愿學(xué)焉。師出仙洲，我寓潭上；一嶺聞之，但有瞻仰。丙寅之秋，師來拱辰；乃獲從容，笑語。日親一日焚香，請問此事；師則有言，決定不是。始知平生，浪自苦辛；去道日遠(yuǎn)，無所問津。未及一年，師以謗去；我以役行，不得安住。往還之間，見師者三；見必款留，朝夕咨參。師亦喜我，為說禪病；我亦感師，惟不速證。別其三月，中秋一書；已非手筆，知疾可虞。前日僧來，為欲往見；我喜作書，曰此良便，書已遣矣！仆夫遄言，同舟之人，告以訃傳；我驚使呼，問以何故？於戲痛哉！何奪之遽！恭惟我?guī)煟哒橹晃┪椅次颍荒芨Q。揮金辦供，泣于靈位；稽首如空，超諸一切（出資鑒）。

或問朱子曰：今士大夫晚年，都被禪家引去者，何故？答曰：是他高似你，你平生讀許多書，記誦文章，所藉以取功名利祿之計者，到者里，都靠不得，所以被他降下。他底且省力，人誰不悅而趨之乎？王介甫平生學(xué)許多道理，臨了舍宅為寺。又云：只緣他打并得心下清潔，所以本朝李文靖公，王文正公，楊文公，劉元城，呂申公，都是甚么人，也都去學(xué)他。又云：佛書說六根，六識，四大，十二緣生之類，皆極精妙，故前輩謂此孔孟所不及。又曰，四大即是魂魄，十二緣生，出華嚴(yán)合論。佛說本源，盡去世間萬事，后卻說出實(shí)際理地，不受一塵。萬事門頭，不舍一法。熹又曰，金剛經(jīng)大意，只在須菩提問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兩句上，故說不應(yīng)住法生心，不應(yīng)住色生心，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此是答云何住。又說：若卵生，胎生，濕生，化生，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此是答云何降伏其心。所謂降伏其心者，非謂欲遏伏此心，謂盡降伏世間一切眾生之心，入無余涅槃，只是一無字，自此以后，只是者意，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此謂離相，即名為佛。又曰：釋氏之學(xué)，與吾儒有甚相似處，如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又曰：撲落非也物，縱橫不是塵；山河并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識得心，大地?zé)o寸土。看他是甚么見識？今區(qū)區(qū)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為他揮下也。葉適號水心先生。與朱文公書曰。適在荊州無事。讀佛書。乃知世外環(huán)奇之說。本不與道相亂。良由學(xué)者。不深考也（出資鑒）。

（○今時學(xué)者，盡被鑒史，宋儒知見，而牢籠住，孰能出得其范圍乎？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然則古之淳儒碩學(xué)，不及歐陽數(shù)人之知見耶？惟有智士，深察其病，始不墮彼坑塹，失卻千生福善也。）

屏山李居士鳴道集說序

中書真卿湛然居士撰

屏山居士，年二十有九，閱復(fù)性書，知李習(xí)之，亦二十有九。參藥山而退著書大發(fā)感嘆，日抵萬松，深攻亟擊，退而著書，會三圣人理性蘊(yùn)奧之妙，要終指歸佛祖而已。江左道學(xué)，假于伊川昆季，和之者十有余家。涉獵釋老膚淺一二，著鳴道集，食我園椹，不見好音，竊香掩鼻于圣言，助長揠苗于世典，飾游辭，稱語錄，學(xué)禪惠，如敬誠，誣謗圣人，聾瞽學(xué)者。噫！憑虛氣，任私情，一贊一毀，獨(dú)去獨(dú)取，其如天下后世何！屏山哀矜，作鳴道集說，廓萬世之見聞，正天下之性命。張無盡謂大孔圣者，莫如莊周，屏山擴(kuò)充，渺無涯涘！豈直不叛于名教，其發(fā)揮孔圣幽隱不揚(yáng)之道，將攀附游龍骎骎乎！張無盡又謂小孔圣者，莫如孔安國，鳴道諸儒，又自貶屈，附韓歐之隘黨，其計孰愈乎尊孔圣與釋老鼎峙也耶！鳴道諸儒，鉆仰藩垣，莫窺戶牖，輒肆浮議，不亦僭乎！余忝歷宗門堂室之奧，懇為保證，固非私心昧誠之黨，如謂不然，報惟向影耳！屏山臨終出此書，付敬鼎臣曰：此吾末后把交之作也，子其秘之，當(dāng)有賞音者。鼎臣聞余，購屏山書甚切，不遠(yuǎn)三數(shù)百里，徒步之燕，獻(xiàn)的稿于萬松老師，轉(zhuǎn)致于余，余覽而感泣者累曰：昔余嘗見鳴道集，甚不平之，欲為書糾其蕪謬而未暇。豈意屏山先我著鞭，遂為序引，以針江左書生膏肓之病，為中原之士大夫有斯疾者，亦可發(fā)藥矣！

（念常曰：諸儒鳴道集，二百一十七種之見解，是皆迷真失性，執(zhí)相循名，起斗諍之端，結(jié)惑業(yè)之咎。蓋不達(dá)以法性融通者也。屏山居士，深明至理，憫其瞽智眼于昏衢，析而論之，以救末學(xué)之蔽。使摩詰棗柏再世，亦無以加矣！姑錄一十九篇，附于通載之左。）

（○文備通載）。

三教平心論

宋靜齋學(xué)士劉謐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