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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智監(jiān)軍呆折本巧釋冤 惡秀才明害人暗吃苦

詞曰:

巧是因風放野火。轉(zhuǎn)過風來,不料偏燒我,人被人欺事猶可,自害自兮沒處躲。

只道同謀是一伙,暗合機關(guān),作出明相左,雖然人事不無謀,終是天心有因果 右調(diào)《蝶戀花》

話說趙小姐誤認柳青云是花天荷,要思量訪問,且按下不表。

卻言花天荷與柳青云,看花回來,又明燭對飲。柳青云因說道:“蒙兄雅愛,肝膽相向,何忍言去?但來時曾許老母一月為期,今急急遄歸,已逾期矣。如若再遲,恐老母倚閭,又非長兄教弟行孝之道,為之奈何?”花天荷道:“兄不須慮,小弟已打點有成算矣。”柳青云道:“長兄怎生打點?”花天荷道:“小弟想人生貴適志耳。豈可齷齪作轅下駒,隨人驅(qū)駕哉?明日當同兄作天外冥鴻也。”柳青云道:“吾兄之言謬矣。小弟未生羽毛,尚望風云。吾兄功名已有地矣,少安俟之,或一旦借箸功成,異日封拜,皆掌握中事,奈何復作世外想,毋乃不情乎?”花天荷道:“吾兄有所不知。凡為將,必定有為將之才,而后能成大將之功。今總?cè)植坏珶o才,即借人之才,而行之無膽,任之無氣,豈成大功之人哉?此弟所以欲去也。”柳青云道:“吾兄雖可舍總?cè)侄ィ豢挚側(cè)治纯仙嵛嵝郑瑒t去猶不去。又將奈何?”花天荷道:“昔蕭何之追韓信者,欲拜之為大將,登壇破楚也。今追監(jiān)軍,到底仍一監(jiān)軍。安有顏面復為追之計耶?弟去意已決矣。”

柳青云聽了,大喜道:“長兄果欲去,雖長兄之不遇,倒是小弟之遇也。”花天荷道:“此行在小弟固為不遇,在吾兄有何遇焉?”柳青云道:“俗語有之: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得兄同去,日夕盤桓,則雖不讀書,勝于讀書矣,豈非大遇乎?”花天荷笑道:“信如兄說,則彼此切磋,則遇又不獨在兄矣。”柳青云因問道:“兄此行明乎?暗乎?”花天荷道:“半明半暗可也。”柳青云道:“何謂半明半暗?”花天荷道:“兄之垂顧,人所知也。假托送兄,并轡而行,誰得而阻之。豈非明乎?既出境,就借此長往而不還,豈非半暗乎?再留一紙以辭謝之,彼自脫手矣。”柳青云又笑道:“兄自為去計則妙矣,但兄去而又許小弟之媒妁,不幾乎為戲耶?”花天荷笑道:“兄何性急耶?女年尚未及笄,弟去而復來,尚未晚也。”二人說說笑笑,直飲得大家沉醉,方才宿了。

到了次日,果然叫花灌、小雨收拾行李,只說送柳相公起身。又暗暗留了一封書,細道其留此無益之意,叫衙役等他去后,呈上總?cè)帧W詤s同柳青云竟倘佯而歸矣。正是:

只道牴牾不遇歸,誰知正是遇之機。

勸君不必匆忙算,到后方知是與非。

花天荷去了一日不回,便有人報知總?cè)帧?側(cè)终隣栿@訝,忽又衙役呈上辭書,書內(nèi)有一聯(lián)云: 來也監(jiān)軍,去也監(jiān)軍,監(jiān)軍豈終身之結(jié)局;朝言峒賊,暮言峒賊,峒賊無—日之定謀。又說道:“言既無關(guān),去之為貴;在且不用,追又何顏?”桑總兵看見,也覺有些慚愧,不好復遣人追。又為地方平靜,只得且丟開罷了。正是:

將軍只顧目前過,全不思量后若何。

及到后來撐不住,方知前日事差訛。

按下桑總兵不表。且言花天荷與柳青云二人,一路看山玩水而回,也不計途程,只走了半月有余。方將及到家,柳青云恐家中懸望,因先叫老家人回去說聲。老家人才奔到家中,正走入門,早有三五個縣中差人在那里亂叫亂嚷,忽看見老家人走來,便一齊擁上前捉住,道:“你躲得好!天網(wǎng)恢恢,一般又走回家。”遂不由分說,將一條鐵鏈來鎖了。老家人突然被鎖,不知是甚原故,吃了一驚,因說道:“列位休要動粗,有話好講。我才遠路回家,不知為著何事?”差人亂嚷道:“你們自作了盜賊的窩家,難道自己不知,要來問我?”又一個道:“你主仆躲開了這幾日,倒帶累我們差人吃比。”又一個道:“這且丟開,且問你主人如今躲在那里?快說出來,好捉了同去見官。”老家人一時被捉,沒頭沒腦,竟沒得分辨,只說道:“我遠出方回,就要去見官,也等我入去回明主母一聲,好同你們?nèi)ァ!北姴钊顺蹲〔环牛溃骸澳闳肴チ瞬怀鰜恚罘看笪荩形覀兡抢飦韺つ悖俊本统端摺@霞胰思绷耍坏糜纸幸粋€家人到面前,悄悄對他說:“主人將到城外了,可叫人去迎著與他說明,叫他且千萬莫要回來。且等我去看看是什么光景,再作商量。”說未完,早被眾差人扯住道:“我如今問你要主人,你自然不肯說。帶你到官,夾起來,不怕你不說。”一面說,一面就扯去了。這家人忙報知楊夫人,夫人聽見說柳青云回來了,恐怕一時回家撞見,忙叫三四個家人沿路去迎,叫他且躲在外面,待黑夜回家。三四人直走到城外,方接著了柳青云同了花天荷并馬而來。眾家人看見,忙上前扯住了柳青云馬頭,把家中被強盜扳了,說是窩家,因相公不在家,被差人吵鬧了四五日,才見鄭老官回來,也不容分說,就鎖了去,故太太著急,恐怕相公三不知撞了回去,落他每圈套,故叫小的們早來報知,須在城外暫避一避,待天黑了入城,方無人看見---

柳青云聽了,面皆失色,因看著花天荷說道:“這又不知那里火起?”花天荷道:“料無別人,定是皮、賴二人自來尋死耳!”柳青云道:“這是賊情,恐與他無干?”花天荷道:“不是他,再有何人?兄不必著急,此事易處。兄可暫住城外,乘夜而入。待小弟先到府上為兄料理。”柳青云道:“全仗吾兄大力。”說罷。花天荷就帶了花灌、小雨先策馬入城去了。這邊柳青云借一個庵兒住下,不表。

卻言花天荷到了柳家,方下馬入去,就有幾個差人在那里伺候捉柳青云。看見花天荷入來,只認作柳青云,忙亂哄哄圍將上來。有兩個認得的,忙止住眾人,道:“不要亂動。這是花爺,不是柳相公。”花天荷看見,轉(zhuǎn)笑嘻嘻的說道:“你還認得我?好,好,我正要問你。”就把兩個熟差人叫了入去,就叫花灌秤了一兩銀子,悄悄送與兩個差人,道:“些小微意,你可收下買酒吃。”差人道:“小的們無功,怎敢受花爺?shù)馁p賜?”花天荷道:“小意思,請收了好說話。”二差人只得收了。花天荷因問道:“這件事是甚么根腳?你在衙門中必知些消息,可通知我,我好尋門路。”差人道:“小的們也實實不知是甚么根腳。但賊情扳害事情,十件倒有九件是從仇恨上起的,花爺明見萬里,只要想柳相公與誰有仇便明白了。”花天荷聽了,連連點頭道:“是了 是了。”因又問道:“這賊叫甚名字?”差人道:“叫作王受。”花天荷道:“那賊如今在那里?”差人道:“現(xiàn)在縣監(jiān)中。”花天荷又問道:“柳家的老家人帶去,曾見官么?”差人道:“見是見過,因官府事忙,不曾審。就叫差人領(lǐng)去,明日早堂聽審。”花天荷道:“既是這等,有勞了。外面眾朋友,煩你二位說聲,且請他們暫回。明日早堂審過,若是太平無事,我叫柳家重重謝你列位;若是事不干凈,必要柳相公,在我身上還你便了。必不誤你們之事。”二差人道:“花爺吩咐,敢不領(lǐng)命。”因走出來叫眾差人回去。眾差人還要作難,這兩個道:“還不快去,這花爺?shù)男宰邮侨遣坏玫模胺瑢W中許多相公,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莫說你們幾個差人。花爺既來。少不得要見老爺?shù)模樍怂杂匈p賜。”眾差人聽了,只得一齊去了。

花天荷因叫柳家人問道:“你們眾人中,有誰伶俐能干,面目生疏些的?可叫一個來,我有事差他。”眾家人因去選了一個叫作賈充進來。花天荷看見賈充人物乖巧,甚是歡喜。叫他到面前,悄悄吩咐道:“你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那賈充果然伶俐,承應道:“小人理會得。”花天荷叫花灌取了十兩一封銀子,又稱一兩散星銀子,并交付他。又吩咐道:“此事關(guān)系不小,須要留心,一點風聲也露不得。”

賈充領(lǐng)命而去,因換了一件舊布衣、一頂破帽子,扮作一個窮人。手中提一瓶酒,又以荷葉包了一包肉食,竟到縣監(jiān)來,央求管監(jiān)門的放他入去,看個犯人王受。管監(jiān)門的不肯,道:“他是一個賊,在重監(jiān)內(nèi)面。你是他甚人?要去看他,莫非是一伙么?”賈充道:“我與他親眷,他雖犯了罪,情分上過不去。只得買瓶酒來請他,略表親情。若不來,恐他見怪。誰無親戚?怎么說是一伙。”因取出二三錢一塊銀子遞與他,道:“買酒吃罷。”管門的接了銀子,因說道:“這等我去問他一聲來。你姓什么?”賈充道:“我姓賴。”管門的遂走入重監(jiān),叫王受道:“你有個親眷,手里拿了些酒菜,要進來看你。”王受暗思:“我到此地位,那有個親眷肯來看我?其非是前日那一竅。”因問道:“你曾問他的姓甚么?”管門的道:“他說姓賴。”王受聽了姓賴,知道合局,答應道:“若姓賴,果是戚眷,求你放他進來一見,也是陰騭。”

管門的因開門放了賈充進來,道:“他是重犯,你見見就要出來的。”賈充應了。進去一見王受,假相親熱,把酒肉交與他吃道:“我?guī)讜r就要來看你,為有些小事來遲了,勿怪。”因見沒人在面前,挨近身邊悄悄言道:“賴相公上覆你,說柳家那一竅,已講妥是二百兩了。今日已帶他一個老家人到官了,候明日當堂審過,只要你出脫他個干凈,不要扯出柳公子來,便兌銀子了。合同已寫定,今日先有十兩押契,賴相公叫我來先送與你。”遂把十兩一封塞在王受袖中道:“明日千萬不要說錯了話。”王受捏著十兩銀子,又見說講定了二百兩,心下好不歡喜。因問道:“我實實又認他不得,明日官府問時,叫我怎生答應?”賈充道:“不瞞你說,這一件事官府里面也是賴相公送禮入去說明白了的。你若恐怕說差了話,只消推在賴相公身上,說這窩贓始末,只求老爺問賴相公便知道了。官府心下明白,只怕連你的罪都要出脫減輕哩。”王受聽了大喜道:“這幾句話,又容易,又直捷,我只如此說便是了。若去扯柳家,倘驢頭不對馬嘴,說差了話,觸官府之怒,得他幾兩銀子,倒替他挨夾棍。仍便又依他說了。但只是一邊事完,一邊就要兌銀子與我的。”賈充道:“這不消說。若欺心賴你的,當官稟出來。連他秀才革去,也還要問一個徒罪。”二人說得笑起來了。賈充就辭了出來,悄悄回來報知花天荷。花天荷又吩咐道:“此乃機密事,就是太太相公處也不可說知。你可暫避一二日再來,恐怕有人認出不便。”賈充應諾去了。

楊夫人在內(nèi),正急得沒法,忽聞知花天荷來了,又聞花天荷幾句說話,就把差人打發(fā)去了,又差賈充出去辦事,心下才有些倚仗,方寬了念頭,就叫家人辦飯,請花天荷到園中書房去坐。挨至天黑,柳青云方悄悄用小轎抬了回來,見過母親姐姐。楊夫人就把打發(fā)差人之事,又叫賈充出去作甚事并不回家,一一說了,道:“你可問個明白來回我。”柳青云忙到書房來見花天荷道:“承兄臺布置,自有妙用。但不知吾兄叫賈充那方去了?老母放心不下,請問此事畢竟何如?”花天荷道:“此事小弟已打點停當,包管明日審過,一毫也無事,請令堂老伯母只管放心。若有半點差遲,都在我花棟身上。只管取酒來吃。”柳青云又去回覆了母親,方來陪花天荷吃酒。酒便吃,柳青云因有事在心,終不甚暢。花天荷見柳青云無興,吃不多,也就宿去。正是:

漫道千鐘醉不休。其如有事在心頭。

雖云勉強吞將去。只覺精神不自由。

到了次日,花天荷又叫人到差人家,吩咐老家人見官答話。只等到早飯后,縣官方坐早堂,投了文,放了告,差人就帶老家人入見。縣官因問道:“你是柳路的家人么?”老家人答應道:“小的正是。”縣主道:“大盜王受,供稱你主人柳路是他的窩家,贓物皆你家人收受,定是真情了。你可實實說來,免我動刑。”老家人忙稟道:“先京兆老主人雖然死了,小主人柳路,系是官家之后,也還薄薄有些產(chǎn)業(yè)。小主人日習詩書,今年才一十八歲,頗知禮義,況老主母家訓最嚴,就是朋友中也不妄交一人,怎肯與鼠賊往來作窩家?自是仇家扳害,太爺龍腹中,明見萬里。但太爺公庭之下,怎肯信小人一面之詞?只求太爺天恩,提賊出來,待小人與他對質(zhì)。若他認得小人,曾于何年何月何日交付何贓,對得口語不差,小人自甘坐罪。若系仇人扳害,尚求太爺天恩追究!”縣主見老家人說話朗烈,即差人到監(jiān)中提王受出來,怒問道:“你這奴才!自既不良,偷盜作賊,即該自己招承,怎又扳扯平人?你供柳路是你窩家,---”因指了老家人道:“這個老兒,你可認得他是誰?”王受把老兒看了一看,道:“他就是柳家的老家人了。”老家人道:“你見我就說我是柳家家人,你且說我柳家住在那里?我?guī)讜r見你來?你又將什么贓物窩在我家?既有贓在我家,又是某年某月某日?也須—一說得有根有據(jù),方可陷人。老爺青天在上,我平日又與你無仇,豈可這等信口扳人?”王受因收了銀子,不敢咬定,半晌對答不出。縣主又把案一拍,大叱道:“怎么不說?”王受道:“窩贓雖是實情,卻都是賴相公經(jīng)手的。太爺只消叫賴相公來一問,便明白了。”縣官道:“那個賴相公?”老家人忙上前稟道:“想就是前番告家主在老爺臺下的賴秀才了。蒙老爺申到府里,府里審出虛情,申到學院,把他前程革了。有此仇恨,故買賊人來扳害。今幸天理昭彰,賊自供出,求老爺拘來一審,便情弊顯然。”縣官聽了,想起前事,因大怒發(fā)簽,叫差人去立刻拿來。

原來賴秀才聽見今日審柳家家人,滿心歡喜,以為害得他好。正在縣門外打聽,不期差人出來看見,竟一把扯住,將簽與他看,道:“賴相公來得湊巧,免得我又到尊府去奉擾,太爺請你。”賴秀才著驚道:“我又不告人,人又不告我,太爺叫我作甚?”差人道:“小的如何得知?賴相公見老爺,自然明白。”因扯了入去 。賴秀才知道走不脫,只得走上堂來,跪下稟道:“生員平人無罪,父母太爺喚生員為何?”縣官道:“我不喚你,這賊人王受,與柳家窩賊事情,供稱是你經(jīng)手,你如何推得無罪?”賴秀才聽見說是賊人供出,口已軟了一半,只睜著眼看王受,一句話也說不出。王受見賴秀才如此光景,不知是甚原由,也只呆著臉沒得說。縣官看見二人情狀,已知分明是買囑扳害,又知賴秀才前程已經(jīng)革退,遂大怒,把二人叫都夾起來,道:“快招出實情饒你!”賴秀才雖然作惡,卻終在斯文中走動,那里經(jīng)受得這刑罰?夾棍略一收,早招承道:“小的買扳是實。”因指了王受大罵道:“你這該死的賊囚,我叫你扯別人,為何倒供出我來受刑?”王受也罵道:“你既叫我扳扯柳家,為何又使人來說上下買通了,叫我供出你來?為何又連累我受刑?”二人互相怨罵,都不知是甚么緣故。縣官審明王受賊情,賴秀才買囑扳害是實,叫放了夾棍,各打二十,發(fā)下監(jiān)去,都議徒罪,申請上司定奪。柳路消牌免拘,老家人無罪釋放。

老家人得放出來,一場無頭腦官司,拼著要吃苦吃虧,不期審得干于凈凈,放了出來。因同著來看他的家人,歡歡喜喜回家報知,楊夫人與柳路,大家都歡喜異常。但不知賊口里,為何倒供出賴秀才來,是甚緣故?柳青云再三去問花天荷,花天荷方如此長,如此短,說出是叫賈充去弄的手腳。柳青云聽了,不勝贊嘆,道:“吾兄之妙用,不獨免小弟之奇禍,而又使此輩自受作惡之報,可謂痛切之極。”因又入內(nèi),與母親姐姐說了,一家感激敬重花天荷,就如神明一般。柳青云吩咐治酒在大廳上,請花天荷酬謝。楊夫人又對兒子說道:“這花監(jiān)軍既待你如同骨肉,又事事虧他解釋。便要算作通家了。雖治酒請他,不為大禮。我須親見他謝一謝,方顯得重他。”柳青云道:“母親謝他一謝最好,也見得我們知禮。母親出去相見不便,待兒子請他到后廳來方好。”遂走到書房中,對花天荷說道:“家母感兄臺厚德,銘佩難言,相請長兄到內(nèi)廳去,親一拜謝,少展積誠。”花天荷聽了道:“登堂拜母,知己佳話。小弟正有此心,竊恐疏遠,不敢請耳。轉(zhuǎn)蒙老伯母垂慈命謁,不勝叨子侄之榮矣。”即忙起身,叫花灌取出衣冠來穿戴了,叫小雨跟著同到后廳來。楊夫人早已降下紅氈,立在廳旁以待。

花天荷走入廳中,先叫小雨移一張椅子放在上面,乃說道:“花棟蒙令郎下交,忝在子侄之列,請老伯母臺坐,容小侄一拜。”楊夫人道:“門戶衰微,小兒幼弱,易被欺凌,幸蒙花爺大力,前為解無妄之禍,今又脫不白之冤,老身舉家叨庇,感不能言,故請花爺一拜,以明感荷之恩。怎敢轉(zhuǎn)勞先生如此鄭重。”因彼此謙讓。柳青云因吩咐把紅氈鋪了,東西對拜。花天荷不肯,道:“若如此,是無尊卑了。”畢竟自居于下,請楊夫人位西面東,方拜了四拜。拜畢,柳青云也與花天荷拜了四拜,以為申謝。拜訖,花天荷與柳青云對坐東西,楊夫人下面遠遠相陪。丫鬟送上茶來,楊夫人說道:“不幸先京兆棄小兒太早,無人訓誨,成立甚遲。又不能自求良師益友,故更荒疏。今邀天幸,得承花先生如此提攜,感佩非淺。適才小兒說,花先生與總兵相左,無意功名。若能更屈于此,使小兒日夕趨承,得以成就,不獨老身知感,即先京兆地下亦當銜恩。不知花先生允否?”花天荷忙答道:“花棟浪跡東西,已蒙令郎殷渥,不啻手足。正難舍去。今又蒙老伯母寵留,安敢逆命?但恐菲薄之才,不能效他山萬一為愧耳。”楊夫人聽見肯留,不勝大喜道:“既承先生金諾,柳門之幸也。”說畢,柳青云就邀花天荷到大廳去飲酒。只因這一飲,有分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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