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居官日省錄
- (清)覺羅烏爾通阿
- 4903字
- 2015-12-16 17:33:01
唐彪曰。不怕欺。只怕讀。凡牌票到目。須仔細詳觀。果能細觀。則其中有弊無弊。自不能逃遁。今之居官者。牌票到前。只看一事頭。并收結三四句。而此三四句尚未看清。中間作弊之處。全然不閱。胥吏安得不放膽行欺。更有當知者。閑時行欺少。忙時行欺多。不可不慎。總之時加細察。諸弊可減少矣。
昔人云。大怒時不可決獄。大喜時不可批行。又曰。居官者先以暴怒為戒。暴怒為害甚多。
顏壯奇曰。官司簿書如麻。下情阻隔。吏役諸人。或乘其煩冗。或乘其怒氣。或乘其忙錯。而順欺之。一時失察。皆能枉人。及文案巳定。即明知其枉。而有無可如何者矣。昔彭惠安。居官立身。不異古人。只誤殺一孝子。遂獲兇報。甚矣哉。居官之難也。
薛文清公云。處事最當熟思緩處。熟思則當其情。緩處則得其當。事最不可輕忽。雖至微至易者。皆當以慎重處之。
一事而關人終身。總實見實聞。不可著口。一語而傷我長厚。雖閑談酒謔。慎勿形言。
朱文公告陳同父云。真正大英雄人。卻從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處。做將出來。若是血氣粗豪。卻一點使不著也。此論于同父。可謂頂門上一針矣。后世之士。殘忍刻核。能聚斂。能殺戮者。則謂之有才。使酒罵坐。無忌憚。無顧藉者。則謂之有氣。計利就便。善排闔。善傾覆者。則謂之有智。一旦臨利害得喪死生禍福之際。鮮有不顛沛錯亂震懼隕越。而失其守者。況望其立大節。彌大變乎。此無他。任其氣稟之偏。安其識見之陋。驕恣傲誕。不知有所謂戰戰兢兢。臨深履薄之工夫故也。
汪煥曾學治臆說云。語有之。州縣官如琉璃屏。觸手便碎。誠哉是言也。一部吏部處分則例。自罰俸以至革職。各有專條。然如失察。如遲延。皆為公罪。雖奉職無狀。大率猶可起用。若以計避之。則事出有心。身敗名裂矣。故遇有公罪案件。斷斷不宜回護幸免。自貽后諐。
又云。凡侵貪那移。以及濫刑枉法諸條。皆己所自犯。謂之私罪。夫公罪之來。雖素行甚謹。亦或會逢其適。私罪則皆孽由自作。果能奉公守法。節用愛人。夫何難免之有。
勤
西山真氏云。勤敏居官。職分所當然也。聰明有限。事機無窮。竭一人之精力。以防眾奸之作慝。巳非易事。而躭延杯酌。恣情聲色。賦詩品奕。遂以詞訟文劵招詳錢糧牌票一切為閑務。置之膜外。不特負朝廷。且害民生甚大也。然則當如何。清心節欲。早起夜眠。一心正事。勿以酒色自困。勿以荒樂自戕。時時檢察。孜孜敏行。毋謂姑俟來日。則事無不理矣。
事跡
格言
事跡
陶侃為廣州剌史。在州無事。輒朝運百甓于齋外。暮運于齋內。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游。恐不堪事。故自勞耳。常語人曰。民生在勤。大禹圣人乃惜寸陰。至于凡俗。當惜分陰。豈可但逸游荒醉。生無益于時。死無聞于后。真自棄也。程伊川自省云。農人祁寒暑雨。深耕易耨。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冑之士。披堅執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歲月。晏然為天地間一蠹。古人云。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樂則淫。淫則惡心生。孟子以飽食暖衣逸居無教。為近于禽獸。然馬牛尚能引重致遠。直豢豕而巳矣。
裴耀卿勤于政事。夜看牘。晝決訟。養一雀。每初更有聲。至五更則急鳴。耀卿呼為知更雀。廳前桐樹羣烏翔集。耀卿以烏鳴為出廳之候。呼為報曉鳥。
韓魏公知大名州。事無大小。悉親視之。寢食不廢。案牘就決臥內。或以公任事過勞。勸委屬佐。公曰。訟獄人之大事。生死得失。決于一言。何可畧也。吾嘗恐有所不盡。況敢委于人乎。
司馬光勤親庶政。不舍晝夜。賓客見其體羸。引諸葛亮食少事煩以為戒。光曰。生死命也。為之益力。病革不復自覺。諄諄如夢中語。皆朝廷大事。
羅適字正之。為江都令。凡便民事。悉為區畫。荒旱則設法引水。水患則筑堤捍御之。又使民多種桑麻。訟速決不事淹留。黎明視事。昏夜乃止。或譏其太勞曰與其委成于吏。使民有不盡之情。孰若自任其勞。俾百姓無不平之怨。不數月政化。
孫忠烈居官恒自許曰。此心不敢不盡。此身不敢不勞。巡撫江西。日親庶政。常至夜分。漏五下即起。秉燭而坐。四載獨居。不攜家屬。
錢明逸久在翰林。出為泰州牧。因而怏怏。常不視事。魏公聞之。嘆曰。意雖不愜。獨不念所部十萬生靈耶。奈何怠廢貽害。
格言
天游集云。東坡言人心一息不可縱逸。閑散既久。毛發微事。便自不堪。誠哉是言也。余平日之病。正坐于此。自幼以讀書為業。除把筆攻文之外。世事茫然不知。纔有毛發。便蹙蹙不安矣。葢懶惰之害也如此。陶侃豪杰士也。朝運百甓于齋外。暮運于齋內。豈無所用其心哉。正以人心一懶。則百體俱怠。百體俱怠。則心日荒而萬事廢矣。
顏壯奇曰。當行事件。及時審結。無關之人。立刻釋放。若拖延日久。則在案多人。店居費繁。隸役需索。其狀甚苦。或有老病婦女。尤難支持。勿以我目所不見。便不知人之痛癢。宜易地思之。所為忠恕違道不遠。舍此六字。未有無過者。又或票出久不追還。留與蠹役以作詐索之具。其過在官。不可忽也。
李景讓之母鄭氏曰。士不勤而得祿。則災及其身。此言可為居官怠職之戒。
見事敏捷。應答如流。案無留牘。亦似可喜。然忙中十有九錯。還須以精詳沉重為先。
昔人有欲之官而惡其地之瘴者。或釋之曰。瘴之為害。不特地也。仕亦有瘴也。苛征暴斂。剝下奉上。此租賦之瘴。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攻金攻木。崇飾車服。此工役之瘴。盛選姬妾。以娛聲色。此帷簿之瘴也。有一于此。無問遠邇。民怨神怒。無疾者必有疾。而有疾者必死也。昔劉元城處瘴。而神采愈強。是知地之瘴者。未必能死人。而能死人者。常在乎仕瘴也。慮彼而不慮此。不亦左乎。此可為授官而憚遠避難者之戒。
汪氏臆說云。稱職在勤。前巳言之。怠之禍人。甚于貪酷。酷有跡。著在人口。阘冗之害。萬難指數。受者痛切肌膚。見者不關疴癢。聞者或且代為之解曰。官事殷忙。勢不暇及。官遂習為故常。而不知孽之所積。神實鑒之。夫民以力資生。荒其一日之力。即窘其一日之生。余少鄉居。見人赴城投狀。率皆兩日往還。巳而候批。巳而差傳。倩親覓友。料理差房。勞勞奔走。動輒經旬。至于示審有期。又必邀同鄰證。先期入城。并有親友之關切者。偕行觀看。及至臨期示改。或狡者有所牽引。諭俟覆訊。則期無一定。或三五日。或一二十日。差不容離。民須守候。工商曠業。農佃雇替。差房之應酬。城寓之食用。無一可省。迨事結。而兩造力巳不支。輾轉匱乏。甚有羈縶公所。饑寒疾病。因而致死者。嗚呼。官若肯勤。何至于是。其負屈不審。抑郁畢命者無論巳。更有事遭橫逆。不得巳告官。候之久而批發。又候之久而傳審。中閑數日。逆橫之徒。復從而肆擾。皆怠者滋之害也。故莫善于受牒時。詰訊。虛即發還。其準理者越夕批發。克期訊結。官止早費數刻心。省差房多方需索。養兩造無限精神。至訟歸教唆。往往控一事而牽他事。以為拖累張本。然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得其本指。立可折斷。萬勿株連瓜蔓。以長刁口。古云。有治人無治法。余為進一解曰。無治法有治心。但求不負此心。則聽訟必無大枉。且國家之厚吏。有常祿。有養廉。居官之日。皆食民之日。乃不以之求治。而博奕飲酒。高臥自娛。民必怨。神必怒。如之何其不畏耶。又曰。勤之為道難言矣。求之太急者。病在躁。疾行無善步。其勢必蹶。道貴行之以漸。一鼓作氣者。病在銳。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其后難繼。道貴守之以恒。漸則因時制事。條理無不合宜。恒則心定神完。久遠可以勿倦。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念之哉。
石瀆子曰。清慎勤三字。乃居官之真修。不清。則我取一也。下取百焉。我取十也。下取千焉。我以之適口。民以之浚血。我以之華體。民以之剝膚。我以之納交游。民以之鬻妻子。我以之遺子孫。民以之損田廬。我以之恣歌舞。民以之啼饑寒。傷哉。以此思清。清其有不至乎。不慎。則一出令之誤也。而跖盜之弊生。一聽言之囗也。而壅敝之奸作。一用人之誤也。而狐鼠之妖興。一役使之誤也。而勞怨之聲起。一聽斷之誤也。而勸懲之道塞。一重辟之誤也。而冤孽之報隨。悲夫。以此思慎。慎其有不至乎。不勤。則一人之逸。百人之勞。我之欲寢也。曰得無有立而待命者乎。我之欲休也。曰得無有跂而望歸者乎。案牘之留也。曰得無有藉以為奸者乎。獄訟之積也。曰得無有久系凍餓者乎。嗟嗟。以此思勤。勤其有不至乎。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見此而不動、心者。無人心者也。
儉
居家宜儉。居官尤宜儉。人情愈奢。則愈縱。始而貪。繼而酷。皆自不儉始。天膏粱與麤糲。同一果腹。文繡與布帛。同一章身。吾縱不必矯情干譽。學公孫之脫粟布被。獨不可擇其平等。居不豐不嗇之間乎。況居官一日起居服御。可省不止一二端。但能杜絕汰侈念頭。便不至浮費無度。自爾留余不盡矣。如此乃不至侵用官項。朘削民膏。身心俱泰。寢食皆安。雖麤糲何嘗不甘。布帛何嘗不適哉。儉則安分。儉則潔已。儉則愛民。儉則惜福。故曰。儉。美德也。官箴也。
事跡
格言
事跡
蕭何置田宅。必居窮僻處。為家不治垣屋。曰后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
公孫宏以宰相封侯。為布被。食不重肉。汲黯曰。宏位在三公。俸祿甚多而為布被。此詐也。上問宏。謝曰。三公為布被。誠飾詐以釣名。然無汲黯忠。陛下安得聞此言。武帝益厚遇之。
徐陵性清簡。祿俸與親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邑。邑戶送米至水次。陵親戚有貧匱者皆令取之。數日便盡。陵家尋至乏絕。府僚怪而問其故。陵云。我有車牛衣裳可賣。余家有可賣否。
李文靖公為相。治第于封邱門內。廳事前僅容旋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當傳子孫。此為宰相廳事誠隘。為太祝奉禮廳事巳寬矣。張文節公為相。自奉養如為河陽掌書記時。所親或規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雖自信清約。外人頗有公孫布被之譏。宜少從眾。公嘆曰。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常人之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一旦異于今日。家人習奢巳久。不能頓儉。必致失所。豈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
寇準為樞密學士。賜帛甚多。乳母泣曰。太夫人不幸時。求一縑作衾襚不可得。豈知有今日哉。公聞慟哭。盡散金帛。寢處只一青幃。二十余年。有破壞。命補綴。
杜祁公家居。每食惟一面。或言其太約。公曰。衍本一措大。今幸顯擢。然名位福祿。以及冠帶服用。皆出朝廷恩賜。一旦去位。復為措大。何以自奉。不若淡泊節省。窮達一致之為愈也。
陳文惠公堯佐。見動物必戒左右勿殺。器服壞。隨輒補之。曰無使不全以見棄也。
范文正公仲淹。嘗謂吾每夜就寢必自計一日奉養之費。及所為之事。果于道相稱則熟寐。不然。則終夕不能安枕。明日必求所以稱之者。后公出入將相為天下推重。子純仁繼相。
司馬溫公曰。吾代本清白。性不喜浮靡。自乳兒時。長者加以金銀華飾之服。輒羞棄去。二十忝科名。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腸。亦不敢服垢敝以矯俗干名。但順吾性而巳。
黃魯直在宜州。嘗為人書卷云。余所僦城南民舍。上雨旁風。無有蓋障。市聲喧憒。人不堪其憂。余以為家本農耕。使不從進士。則田間廬舍如是。又可不堪其憂耶夫方貴而思爵祿之去時。既貴而追思農桑之往時。雖欲不儉不可得也。
李若谷為長社令。日懸百錢于壁。用盡即止。蘇文忠謫齊安。日用不過百五十。用不盡者以竹筒收之待客。嘗云。口腹之欲何窮。每加節儉。亦惜福延壽之道。
又杜正獻公自布衣至為相。衣服飲食無所加。雖妻子亦有常節。家故饒財。諸父析產。公以所得悉與昆弟之貧者。俸祿所入。給宗族。赒人急難。至其歸老。無產以居。寓于江南驛舍者久之。
王文正公為相。退食。必召諸子使之席地聚食。乃語左右曰。剩與菜吃。此輩生長公相家。巳驕矣。不可使不知淡薄之味。公嘗陪祀東封。有子侍行。家信至。公發之。見所寄衣帶。以紅為之。公怒曰。我在巳好華如是。欲壞清風。我死。望汝輩純素。難也。亟令送還。易之。
李文節燕居錄云。范文正公捐宅基為蘇州府庠。至今人士教育其中。向使公為私第。不知今落何氏。故善建者不拔。
章文懿公懋謂董遵曰。待客之禮。當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聞薛文清居家留客。只一葷一黍。酒三行。魏文靖在家。客至留飯。只一肉一菜。二公可以為法。
萬厯時。王貽德為嘉興太守。清廉過人。一日同僚諸婦會宴。夫人歸有不悅意。公問之曰彼皆官小于汝。而其內人衣服首飾皆華美。我若此。得不自媿乎。公曰。今日誰坐首席。夫人曰我也。公笑曰。既坐首席。又要華飾。天下恐無此全福。夫人由是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