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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先生先諭黃金巢等、密遣部下散歸賊巢左近、俟官兵一到。即據險遏賊、再諭盧珂、鄭志高等、用心提備。然后遣生員黃表、義民周祥等、赍牛酒復至浰頭、賞勞各酋長。并詰其分兵守隘之故。池仲容無詞可解、乃詐稱龍川義民盧珂、鄭志高素有仇怨、

「今不時引兵相攻。若一撤備、必被掩襲。某等所以密為之防、非敢抗官兵也。」

遂遣其黨鬼頭王、隨黃表等回報。請寛其期、

「當悉眾出投。盡革偽號止稱新民。」

先生陽信其言:遂移檄龍川、使察盧珂等擅兵仇殺之實、謂鬼頭王曰:

「盧珂等本院已行察去訖、如情罪果眞、本院當遣大軍往討。但須假道浰頭、汝等既降、先為我伐木開道、以候官軍、不日征進。」

鬼頭王回報。

池仲容且喜且懼。所喜者、督院嗔怪盧珂等、墮其術中。所懼者、恐其取道浰頭、不是好意。復遣鬼頭王來謝、且稟稱。「盧珂等某自當悉力捍御。不敢動勞官軍。」

恰遇盧珂、鄭志高、陳英親到督院具狀、辯明其事。狀中備述池仲容等平昔僭號設官。今又點集兵眾號召遠姓各巢賊酋、授以總兵都督等偽官、準備抗拒官軍。先生大怒曰:

「池仲容已自投招、便是一家。汝挾讎、擅自讎殺、罪已當死。又造此不根之言:乘機誣陷、欲掩前罪。本院如見肺肝。那池仲容方遣其弟池仲安領兵報効、誠心歸附。豈有復行抗拒之事。」

遂扯碎其狀、詫之使出、

「再來瀆擾必斬。」

卻教心腹參謀、密向他說、

「督府知汝忠義、適來佯怒、欲哄誘浰頭自來。你須是再告。告時受杖三十、暫繋數旬、方遂其計。」

盧珂等依言:又來告辯。先生益怒喝、令縛珂等斬首來報。標下眾將倶為叩頭討饒。先生怒猶未解。將盧珂責三十板。喝令監候。

池仲安等在幕下、聞珂等首辯、心懷驚懼。及見先生兩次發怒、然后大喜、率其黨歡呼羅拜、爭訴珂等罪惡。先生曰:

「本院已體訪明白。汝可開列惡款來。待我審實后。當盡收家屬處斬、以安地方。」

仲安益大喜、作家書付鬼頭王、回報其兄仲容去訖。

盧珂等既入監。先生又使心腹參隨、只說、

「要緊人犯在監」。

不放心教他巡閱。卻暗地致督府之意、安慰珂等。說、

「事成之日、當有重用。你可密地分付家屬、整頓人馬、伺候軍令差遣。」

珂等感泣曰:

「督府老爺為地方除害。若用我之時、雖肝腦涂地、亦無所恨。」

先生又使生員黃表、聽選官雷濟、安慰池仲容、說督府已知盧珂等讎殺之情。汝等勿以此懷疑。

仲容大排筵席、管待黃表、雷濟二人。坐中夸督府用兵如神、更兼寛宏大量、來者不拒。黃金巢等倶授有官職。

「你等若到麾、自當題請重用。」

仲容拱手曰:

「全仗先生們提挈。」

黃表因私謂所親信賊酋曰:

「盧珂等說令兄惡跡多端、無非是妬忌之意。雖然督府不信。令兄處也該自去投訴。」仲寧唯唯言于仲容。仲容遲疑不行。

十二月二十日先生大軍已還南贛。各路軍馬倶已散遣。回歸本處。先生乃張樂設飲。大享將士。示諭城中云。

「督撫軍門示

向來賊寇搶攘、時出寇掠、官府興兵轉餉、騷擾地方、民不聊生。今南安賊巢、盡皆掃蕩、而浰頭新民皆又誠心歸化、地方自此可以無虞。民乆勞苦、亦宜暫休息為樂。乘此時和年豐、聽民間張燈鼓樂、以彰一時大平之盛。」

先生又曰:

「樂戸多住龜角尾。恐有盜賊藏匿。仰悉遷入城中以清奸藪。」

于是街巷倶燃燈嗚鼓、倡優雜沓游戲為樂。

先生又呼池仲安至前謂曰:

「汝兄弟誠心向化、本院深嘉。聞盧珂黨與最眾、雖然本身被繋、其黨懷怨或掩爾。不虞事不可知。今放爾暫歸浰頭幇助爾兄防守。傳語爾兄、小心嚴備不可懈弛失事。」

仲安叩頭感謝。先生又使指揮兪恩護送仲安、并赍新歷頒賜諸酋。諸酋大喜、盛筵設款。仲安又述督府散兵安民、及遣歸協守之意。無不以手加額、踴躍謝天。

時黃表、雷濟、尚留寨內會飲。中間仲容說道。

「我等若早遇督府、歸正乆矣。」

表、濟曰:

「爾輩新民、不知禮節。今官府所以安輯勞來爾等甚厚、況且遣官頒歷(歷)、奈何安坐而受之。論禮亦當親往一謝。」

余恩曰:

「此言甚當。況盧珂等日夜哀訴、說你謀反有據。官府若去拘他、他斷然拒命不來。何不試拘對理。看他來與不來即此可證反情之實。」

仲容曰:

「若督府來喚對理、豈有不去之理。」

表、濟又曰:

「今若不待拘喚、竟往叩謝。須便就訴明盧珂等罪惡。官府必益信爾無他。珂等詐害是實、殺之必矣。」

所親信賊酋、亦從中力勸。仲容以為然、乃謂其眾曰:

「若要伸、先用屈。輸得自己、贏得他人。贛州伎倆、亦須親往勘破。」

遂定計、選麾下好漢并所親信者共九十三人、親至贛州、來見督府。仲寧、仲安留于本寨。

余恩等先馳歸報。先生乃密遣人傳諭屬縣。

「勒兵分哨付本院、不時檄到即發。」

又遣千戸孟俊、先至龍川、督集盧珂鄭志高陳英三家兵眾。又以路從浰巢經過、恐其起疑、于是另寫一牌。牌上開寫

「盧珂等擅兵仇陷過惡、仰龍川縣、密拘三家黨屬、解至本院問究。」

卻將眞牌藏于貼肉秘處。孟俊行至浰頭。賊黨一路盤問。俊出牌袖中示之、故意囑他。

「此官府秘密事情萬勿泄漏。」

賊皆羅拜、爭獻酒肉為之向導。先出浰巢一路上。其黨自相傳說、無不歡喜。孟俊到了龍川、方出眞牌、部勒三家兵眾。巢中諸賊傳聞、皆以為拘捕其黨。并不他疑。

仲容等到于贛州、正似豬羊近屠戸之家、一歩歩來尋死地。仲容把一行人眾、營于教場、單引親信數人進院參謁。先生用好言撫慰、問此來許多人眾。仲容稟曰:

「隨從不過九十余人。」

先生曰:

「既是九十余人、必須揀個極寛的去處安頓。」

方好問中軍官

「何處最為寛閑。」

中軍官稟道。

「惟有祥符寺。地最寛廠、房屋亦倶整齊。」先生曰:「就引至祥符寺居住罷。」又問、

「眾人今在何處。」

中軍官不等仲容開口、便稟道、

「眾人見屯教場。」

先生偽變色曰:

「爾等皆我新民、不來見我、而營于教場、莫非疑心本院么。」

仲容惶恐叩首曰:

「就空地暫息、聽老爺發放。壹有他意。」

先生曰:

「本院今日與你洗雪、復為良民也非容易。你若悔過自新、學好做人、本院還有扶持你處。」仲容叩謝而出。

既至祥符寺、見宮室整潔、又有參隨數人為館伴、賜以米薪酒肉、標下各官倶來相拜。各有下程相送。歡若同僚、喜出望外。時乃閏十二月二十三日也。

參隨等日導眾賊、游行街市。見各營官軍果然散歸、街市上張燈設戲、宴飲嬉游。信以為督府不復用兵矣。又密賂獄卒、私往覘盧珂等動靜。果然械繋深固。獄卒又說、

「官府已行牌、拘其家屬、一同究問不日取斬。」

仲容大喜曰:

「吾事今日始得萬全也。」

先生復制長衣油靴、分給眾賊使參隨教之習禮。一日又漫給布帛、未曾開明分別賞賜、于是老少互爭。參隨稟知。先生曰:

「本院多事、未及細開、何不教他開一花名手本。下次、照依次序給賞、老少不亂。豈不便乎。」

仲容依言:開手本送上。于是盡得其九十三人名姓。

過五日。仲容等辭歸。先生曰:

「自此至浰有八九日程途。即今往不能到家過歳矣。新春少不得又來賀節、多了一番跋踄。況贛州今歳燈事頗盛。在此亦不寂寞。何不以正月回去。」

賊中少年喜觀燈、日得游于娼家、參隨復借貸銀錢。諸賊皆欣然忘歸。

至元旦隨班入賀行禮。下午仲容復入辭、先生曰:

「汝謁正、尚未犒賞。奈何就去。初二日本院尚未得暇。初三日當有薄犒。」

次日令有司送酒于寺館、參隨官攜妓女陪侍。眾賊歡飲竟日。預懸牌于轅門。牌上寫道、

「浰頭新民池仲容等、次日齊赴軍門領賞、照依花名次序不許攙前嘩亂。領賞過、三叩頭即出、齊赴兵備道叩謝、事畢徑回、不必又辭。」

本院參隨官抄寫牌面與眾賊看了。無不歡喜。

是夜先生密諭守備郟文、令撥經戰甲士六百人、分作二十隊、伏于射圃、候本院犒賞賊酋、毎五名一班、鼓吹送出院門過射圃、則以甲土一隊、擒而殺之。大約六人制一人度無不勝。事了之后、只用一人在龍縣丞處回話。

龍縣丞者名光。原是正途出身、為吉安縣丞、因不善逢迎、上司不喜、要趕逐他。太守伍文定察其人可用、言其寃于先生、留作參隨。

先生又召龍光分付。「汝可引甲士一隊、妝做衙門公役。各藏暗器、立于大門照墻之下、如賊黨中有強力難制者、你令手下甲士上前相幫。若了事時、你便遙立屏墻、使我望見以慰我心。倘有他變、趨入報我。」

又分付有司、

「預備花紅、羊豕、壇酒、歷日、銀兩之類、院內軍將隨常排列、自有規矩。」

亦密諭中軍官、

「只等本院號令、一齊下手。」

至初三日侵早、軍門上已吹打過二次、各官倶集。

池仲容引著九十三人、都穿著軍門頒賜長衣油靴整整齊齊、來至院前。見巡捕官在院門上結彩、問其縁故。答道、

「今日老爺犒賞新民、乃是地方吉慶之事、如何不掛彩。」

須臾屠戸率許多豬羊來到。參隨指與仲容道、

「這都是你們的賞物。」

眾賊預先歡喜。

須臾三通吹打、放銃開門、文武屬官進院作揖。仲容等亦隨入叩頭、禮畢。先生先喚池仲容到前說、

「你自頭目、倡率歸順。與眾不同。」

將案上大葵花銀杯、賜酒三大杯、草花一對、紅絹二段纒身、犒銀三兩、大饃饃一盤、羊肉豚肉各五斤、酒二壇、分付、

「你且站在一邉。看本院賞完眾人。撥門上家下一名送你歸寺。」

仲容復叩頭稱謝。

此時天門二門兩班樂人、大吹大擂。階下屠戸殺豬宰羊、論斤分刴、好不熱鬧。仲容雙花雙紅、立于泊水檐下。何等榮耀、便似新得了科第一般。不勝之喜、眾賊候賞的一個個伸頭舒頸、在階下專聽唱名。先生將花名手本付與中軍、分付道、

「依次唱名、毎五名做一班、鼓樂導出。也教百姓看見、曉得從順的好處四方傳說。」

中軍官領諾、手執手本、高唱某某。眾賊答應、毎五名做一字脆著。毎名草花一對、紅布一匹、都是中軍官與他挿纒。亦各賜熱酒二杯、犒賞銀一兩、大饃饃十枚、羊羊豕肉各一斤、酒一小壇。賊人要將饃饃銀封置于袖中。中軍官道、

「你若藏了不見督府老爺的恩典。須是放在外面、教眾百姓們大家觀看。」

乃教他將衣兜子兜起饃饃、右手抱著酒壇、手中就捻著銀封、左手提著豬羊肉、東腳門進、西腳門出、剛到射圃前。

那三十名甲士先在那里挨次伺候、六人伏侍一個。已自眾寡不敵。況且沒心人對了有心人。雙手又拿著許多賞物、身上穿著長衣、又被紅布纒住腳下。油靴底滑、許多不方便。雖有強悍有本事的、也滅了數分。不消得十分費力、便都了當。就將五個銀封繳到龍縣丞處為信。這里殺人、里面熱鬧之際、那得知道。一五一十、只管送將出來。龍縣丞在屏墻下、數過第十七隊、已了過八十五人矣。筭道、

「院內連池仲容只有九人、不足為慮。」

乃走入院門、意欲回復。

先生遙見龍光走進、疑外廂有變、注目視之、見龍光行歩甚緩、知其無他、心下方纔安穩。龍縣丞歩至堂、取茶一甌、送至先生案前、密稟曰:

「都了卻。」

先生以頭麾去。中軍官又喚五名、已跪下領賞。先生曰:

「汝等倶是少年后輩、前日何得與年長者爭賞。須挪出捆打二十、以示教誨。」

因指未賞者三人曰:「汝亦是爭賞者、且只教誨你八個人。」

中軍官及兩班勇士一齊上前挪縛。

池仲容色變、肚中如七八個吊桶一上一落。好不安穩。一時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頭。

先生見各賊挪完、喚池仲容到前。說、

「汝雖投順、去后難保其心。」

仲容方欲啟口分辨。先生喝聲中軍官也與我挪著。就于袖中出盧珂等首狀、當面逐款質問。「偽檄上金龍覇王印信從何而來。」

仲容頓口無言。惟有叩頭請死。

先生命押付轅門、同八人斬首號令。仲容到轅門之外方知領賞眾賊倶已殺完。悔之無及。瞑目受刑。正是、

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先生用計、不動聲色。除了積年的反賊。滿城官吏士民無不稱快。犒賊之物、一毫不失。即以賞有功甲士。獄中放出盧珂鄭志高陳英、厚加賞賜、不在話下。

時日已過午、先生退堂。一個頭旋昏倒在地。左右慌忙扶起、嘔吐不止。眾官倶至私衙問安。先生曰:

「連日積勞所致、非他病也。」

幸食薄粥、稍靜坐片時、安然如故矣。

是夜先生發檄催各路兵。期定本月初七日、于三浰到相會、一同搗巢。

那幾路、從廣東恵州府龍州縣入者、共三路。

知府陳詳兵從和平都入、

指揮姚璽兵從烏虎鎭入、

千戸孟俊兵從平地水入。

從江西贛州府龍南縣入者、共四路。

指揮余恩兵從高沙堡入、

推官危壽兵從南平入、

知府邢珣兵從太平堡入、

指揮郟文兵從冷水徑入。

從贛州府信豐縣入者、共二路。

知府季斅兵從黃田岡入、

縣丞舒富兵從烏徑入。

先生自率帳下官兵、從龍南冷水徑直搗下浰大巢。

卻說巢中諸賊先前得池仲容書信、說「贛州兵倶已散歸、督府待之甚厚。不日誅盧珂等。」傳去各巢人人信以為眞、各自安居不做準備。初聞官兵四路并進、怪仲容無信到、尚不以為然。比及打聽得實、官兵已至龍子嶺、去賊巢甚近了。一時驚惶失措、乃悉其精銳、據險設伏、并勢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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