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禮記通論輯本(5)
-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禮記通論輯本
- 姚際恒
- 4616字
- 2015-12-12 10:42:44
此言大夫士初見于君之禮也。大夫士從外來,故君有「勞之」之禮,及「迎拜」之禮。鄭以聘禮釋之,非是。記文但言「大夫士」,不言「大夫士聘」;言「國君」,不言「他國之君」也。按:聘禮:致館,受幾、受幣、私覿、君勞歸饔餼,賓莫不稽首,何獨以「勞之」之一端偶合,而遂謂聘禮乎?聘禮:君拜迎,賓不答拜;君拜送,賓不顧。不顧即不答拜,使果為聘禮,又安得但言答拜不言拜送乎?鄭于「君勞」前補曰:「賓見君既拜矣!」聘禮:「賓私覿,己拜主君,后主君始勞。」故補之。孔氏曰:「聘禮無『還辟』之文,文不備耳!」皆執禮解禮,穿鑿附會之甚者也。注疏之以為聘禮者,有故。以下云「君于士不答拜」,此處言「君拜士」,似不合,故以為聘禮耳!不知云「君若迎拜」,「若」者,未定之辭,有迎拜,亦有不迎拜者。在內,君若勞之,亦同。釋經不可以辭害意,況其辭本自明白,何煩他說乎?又聘禮、士相見禮「君亦皆拜士」,說見后。(卷八,頁三—四)
大夫士相見,雖貴賤不敵,主人敬客,則先拜客;客敬主人,則先拜主人。
此言大夫士初相見之禮也。大夫士互為主客,各以相敬而先拜,不論主客,亦不論大夫士也。鄭氏但曰「尊賢」,尤不分同國異國。孔氏乃以為「使臣受勞己竟,次見彼國卿大夫。……異國則爾,同國則否。」若然,尊卑之禮不施于同國乎?按:士相見禮云:「先生、異爵者,請見之則辭,辭不得命,先見之。」與此微不同。(卷八,頁四—五)
凡非吊喪,非見國君,無不答拜者。
此言答拜之禮,而舉不答拜者以見之也。「見國君」,即前文「大夫士見于國君,君若迎拜,不敢答拜」之義,嫌與君亢賓之禮也。鄭氏謂:「國君見士,不答拜。」若然,當云「國君見士」,不當云「見國君」矣!又「吊喪」、「見君」皆一例,指往吊往見之人。若于「吊」,指往吊者;于「見」,又指受見者,亦無此文理,且于下文「君于士,不答拜」復。(卷八,頁五)
大夫見于國君,國君拜其邕。士見于大夫,大夫拜其辱。同國始相見,主人拜其邕。
此言「拜邕」之禮也。「大夫見于國君」、「士見于大夫」,言初為大夫與士,見于君與大夫,君與大夫拜其邕。此指尊者之拜辱,禮賢也。「同國始相見」,言同在一國,初為大夫,見大夫;初為士,見士,主人拜其邕。此指敵者之拜辱,謝先施也。曰「同國」者,蓋以若云「大夫見大夫,大夫拜其邕。士見士,士拜其辱。」豈成文理?故曰「同國」,曰「主人」,所以包括之。此正文章善斷制處。孔氏油「同國」字,便以為上四句是異國,亦以聘禮釋上四句,誤矣!且因此「同國」字,并上文數處,皆以為異國,更誤矣!(卷八,頁六—七)
君于士,不答拜也;非其臣,則答拜之。大夫于其臣,雖賤,必答拜之。男女相答拜也。
此又言「答拜」、「不答拜」之禮也。按:「拜邕」與「答拜」均是君之拜。上言「君拜大夫邕」,不言「拜士辱」;此言「君于士,不答拜」,義正同。則上言「拜大夫辱」者,其指本國明矣!若為異國,何不亦連言士乎?又此處始言「非其臣」,則上文數處皆指本國更明矣!按:聘禮云「聘使還,士、介、君皆答拜。」士相見禮云「士見國君,君答壹拜」,與此不同。孔氏曲解之,皆非已。上五節皆言大夫士見國君與大夫士相見之禮,鄭、孔不察乎此,惟執聘禮為說,所謂執禮解禮之謬如此。諸解皆從之,吁!禮之汨沒于注疏者多矣!(卷八,頁七—八)
國君春田不圍澤;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王制云:「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此云:「國君春田不圍澤,大夫不掩群。」不同者,蓋末世諸侯儗天子,大夫擬諸侯,故記者各舉所聞言之,其實無不同也。孔氏以與王制不同而曰:「王制上文云:『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鄭謂:『夏不田,謂夏時也。』周禮四時田,而云三田者,下因云不合圍。則知彼亦夏禮也。」按:周禮田四時,不可信。王制三田自是周制,鄭因周禮四時田,而疑王制三田為夏制,孔又因鄭以三田為夏制,而并疑王制不合圍為夏制,所謂以訛傳訛者是矣!」(卷八,頁八)
大夫私行出疆,必請。反,必有獻。士私行出疆,必請。反,必告。君勞之,則拜;問其行,拜而后對。
大夫士有獻,又私行出疆,似皆衰世之禮。(卷八,頁一○)
國君去其國,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廟也!士,曰奈何去墳墓也!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
此兩節自注疏以來,皆誤合為一節,以致混亂不楚。又泛引古事分別經權,此皆不察文義及事理漫為說者也。兩節各自為義,因上有「社稷」字,遂生出下節,曲禮文多如此。觀大夫士言「死眾」、「死制」,不言「宗廟」、「墳墓」可見矣!即止「國君去社稷」與「國君死社稷」似同一事而寔別。何則?去社稷者,可以不去,故人止之,如衛成、魯昭之類,宗社未亡,不得因內亂而輒去也。死社稷者,不可以去,故須死之!如宗社已亡,不得尚流離瑣尾于他國,及如后世欸降之事是也。孔氏不得此旨,謂「國君死社稷,不去國為正禮。太王去國為權法。」夫太王為狄所侵,非自致內亂之比,固可以去。故盂子有請擇二者之說。又宗社未亡,邑于岐山以圖興復,亦非流離他國之比,豈可遂這以死,而謂不死為權法乎?且其時,邠人從之如歸市,未聞有止其去國者,何得紐合兩節之文,而以太王作證也?如其說,去國既為權法,臣民奈何止之,豈止其夫國,乃是欲其死也。至于大夫與士,則謂去宗廟墳墓,為三諫不從,及或以罪見黜,謂「死眾」、「死制」為冠難及教令。若是,此兩處之文既別,何為獨于去國死社稷而紐合之耶!黃叔陽拾疏之余說,竟以上節為「權」,下節為「經」;上節為「下人為上」之義,下節為「上人守正」之義。尤鑿謬不足辨。(卷八,頁一一—一二)
君天下,曰天子。朝諸侯,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
「天子」,通稱。「予一人」,自稱。鄭氏謂「皆擯者辭」,非也。(卷八,頁一三)
崩,曰天王崩。復,曰天子復矣。告喪,曰天王豋假。措之廟,立之主,曰帝。
按:「天王」之稱,始見于春秋。周祔廟不稱帝,而此稱帝,秦漢之禮也。呂與叔疑為殷世,未然。(卷八,頁一五)
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
此說考于周初則不合,如周頌「閔予小子」。洛誥「以予小子,揚文武烈」,非盡「未除喪」之稱,而顧命稱「予一人釗」,又非盡「予小子」也。鄭氏于前「君大夫之子,不敢自稱曰余小子」,以為「未除喪」稱,正未考耳!鄭氏曰:「生名之,曰:小子王;死亦名之,曰:小子王。晉有小子侯,是僭取于天子號也」。按:鄭因上有「予小子」之稱,遂撰一「小子王」之名,以實其「生名」、「死名」。以侯證王既不類,又謂「小子侯」為僭天子號,尤無據。呂與叔祖其說,反疑上「予小子」予字為衍,益可笑。又曰:「春秋書王子猛卒。不言小子者,臣下之稱,與史策之詞異也。」夫春秋非即史策乎?史策非即臣下之稱乎?此何說也,吳「吳」字,原誤作「呂」,今徑改。幼清曰:「春秋:景王崩,悼王未踰年,入于王城,不稱天王而稱王子猛,所謂生名之也。死不稱天王崩而稱王子猛卒,所謂死亦名之也。」按:此說似是而亦非也。春秋稱王子猛者,所以別于王子朝也。又子猛以秋入,而十月卒,未成乎為君,故僅稱名。設令子猛無子朝之嫌,而位又踰一、二年之久,雖「未除喪」而死,春秋亦必不稱其名也。使記文果如其說,以為春秋辭例,則記文誤矣!(卷八,頁一五—一六)
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
曲禮此文但為列名,不為定數,猶存古意。若周禮之錯雜侈陳;昏義之附會定數;鄭氏之謬妄定夕,皆一掃而空之,可也。按:此敘嬪于世婦下,則世婦貴于嬪也。昏義乃云:「九嬪、二十七世婦。」周禮襲之,世儒但傳習彼說,而于曲禮之近古者,反不一及焉,何也?妻為對夫人通稱,詩「艷妻煽方處」,則后亦稱妻也。或者「取妻」為「棲息」之義。妾為接見之禮,以見天子之妻、妾備耳!不必油。孔氏引鄭注內則:「妻之言齊也,與夫敵體。謂彼是判合齊體,此是進御于王之時,暫有齊同之義。」然則世婦、嬪、妾亦暫有齊同,何以不名妻也?可笑如此。(卷九,頁一—二)
五官致貢,曰享。
此皆周制,鄭氏謂「殷制」,非也。按:記中,如:舊稱中庸子思作,緇衣公孫尼子作,三年問荀卿作,月令呂不韋作,王制漢博士集,此其可知者,其不可知者,大抵不出周、秦、漢初人也。夫以周、秦、漢初之人,其于載籍所遺皋,耳目所囗記,不過周之中葉以后為多,若文武之制,固以邈若隔代,況能及于文武以前,孔子所嘆為不足征者乎?鄭氏以誤信周禮之故,其注禮記,凡于周禮不合者:或曰「殷制」,或曰「夏、殷制」,或曰「虞、夏、殷制」,而目為殷制者尤多,以其尚近周也。一切武斷紊亂禮文,莫斯為甚!記中間有取周以上之制,與周比類而言者,此固載籍耳目所僅得什一于千百者也。如:檀弓于「棺制」;王制「養老禮,分虞、夏、殷、周」;郊特牲于「祭之所尚,分虞、殷、周;檀弓于「色之所尚」,禮器于「尸禮」,郊特牲于「冠禮」,分夏、殷、周。雖其中亦不無附會,然必皆標舉時代,疏析名目,末嘗蒙混紊越于其間,則其不加標舉疏析者,統屬之周,是可知矣!故此章所言,不能果必其為文武之制,但在偽周禮未出以前,要為近古而可信。無如今人耳目全受蔽于周禮,又加鄭氏以此等記文斷為殷禮,宜乎日有真周禮在前,直擯棄而不道也,豈不重可嘆哉!按「天官」乃總名,配「天王」而言,非別有「天官」,如周禮專屬之「大宰」也。以下「六大」、「五官」、「六府」、「六工」,皆「天官」也。「六府」、「六工」卑于「六大」、「五官」,又以「五官」為主。「五官」者:「司空」、「司徒」虞廷有之;周初增以「司馬」,見于牧誓;詳古文尚書。又有「司寇」見于立政;「司士」則惟見于此,其名既多近古,而官亦備是焉。「六大」者,「大宰」即「冢宰」,有代君攝百官之任;「大宗」即虞之「秩宗」,主祭祀天地、鬼神者,故皆不列「五官」之內。若「大史」以下,職次漸輕,以及「六府」、「六工」,自皆不敵「五官」。其受「大宗」以下,及「六府」、「六工」之成,以質于天子者,亦惟「五官」,故曰「五官致貢,曰享」。試觀此文,「六大」、「五官」、「六府」、「六工」之職,何詳而別也;「六典」、「五眾」、「六職」、「六材」之名,何典而該也,即此已足見其大?,又何取于繁文侈義,貽誤人國之周禮哉!(卷九,頁六—八)
五官之長,曰伯:是職方。其擯于天子也,曰天子之吏。天子同姓,謂之伯父;異姓謂之伯舅。自稱于諸侯,曰天子之老;于外曰公;于其國曰君。
「五官」,即上「司徒」等官,證疏是。疏別引熊氏為「五等諸侯」,吳幼清謂「五侯」,不可從。「五官」之中有「司徒」、「司馬」、「司空」,其爵為三公,其出封于畿外以統諸侯,則號曰「伯」。「五官之長,曰伯:是職方」者,謂以五官之長者謂之,是職主四方者也。此與王制「千里之外,設方伯」一節之義略同。「方伯」,即「州伯」。王制云:「八州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下」字,原作「子」,今徑改。以為左右,曰二伯。」此云「五官之長,曰伯」,下文又稱「天子之老」,當是此「二伯」無疑,但未云「二」耳!鄭氏于上之不合周禮者,則屬之殷;于此可合公羊傳「周公主陜東,召公主陜西」之說,又屬之周,倏殷倏周,前后移奪,即此可見其謬妄矣!孔氏為之說曰:「殷改置二伯,與周同。」尤足哂也。「于外曰公,于其國曰君」,「外」,他國也。「曰公」、「曰君」,皆他人稱之也。鄭皆以為自稱,而解「外」為「自其私土之外,天子畿內」。何其費如許曲折耶!下「于外曰侯,于其國曰君」,亦同此解。(卷九,頁八—九)
九州島之長,入天子之國曰牧。天子同姓,謂之叔父,異姓謂之叔舅,于外曰侯,于其國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