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冥祥記(7)
- 古小說鉤沉
- 魯迅
- 4917字
- 2015-12-12 10:36:49
宋尼慧木者,姓傅氏,十一出家,受持小戒,居梁郡筑弋屯寺,始讀大品,日誦兩卷。師慧超,嘗建經堂,木往禮拜,輒見屋內東北隅有一沙門,金色黑衣,足不履地。木又于夜中臥而誦習,夢到西方,見一浴池,有芙蓉華,諸化生人,列坐其中;有一大華,獨空無人,木欲登華,攀牽用力,不覺誦經,音響高大,木母謂其魘驚,起喚之。木母篤老,口無復齒,木恒嚼哺飴母,為以過中,不得凈漱,故年將立,不受大戒。母終亡后,木自除草開壇,請師受戒。忽于壇所見天地晃然,悉黃金色,仰望西南,見一天人,著囗衣,衣色赤黃,去木或近或遠,尋沒不見。凡見靈異,秘不語人。木兄出家,聞而欲知,乃誑誘之曰:“汝為道積年,竟無所招,比可養(yǎng)發(fā),當訪出門。”木聞甚懼,謂當實然,乃粗言所見。唯靜稱尼聞其道德,稱往為狎,方便請問,乃為具說。木后與同等共禮無量壽佛,因伏地不起,咸謂得眠,蹴而問之,木竟不答,靜稱復獨苦求問,木云:“當伏地之時,夢往安養(yǎng)國見佛,為說小品,已得四卷,因被蹴即覺,甚追恨之。”木元嘉十四年時已六十九。
宋釋僧瑜,吳興余杭人,本姓周氏,弱冠出家,號為神理,精修苦業(yè),始終不渝。元嘉十五年,游憩廬山,同侶有曇溫慧光等,皆厲操貞潔,俱尚幽棲。乃共筑架其山之陽,今招隱精舍是也。瑜常以為:結溺三途,情形故也,情將盡矣,形亦宜損;藥王之囗,獨何云遠?于是屢發(fā)言誓,始契燒身,四十有四,孝建二年六月三日,將就本志,道俗赴觀,車騎填接。瑜率眾行道,訓授典戒。爾日密云將雨,瑜乃慨然發(fā)誓曰:“若我所志克明,天當清朗;如期誠無感,便宜滂澍。使此四輩知神應之無昧也。”言已,頃之,云景明霽。及焚囗交至,合掌端一,有紫氣騰空,別表煙外,移晷乃歇。后旬有四日,瑜所住房里,雙桐生焉,根枝豐茂,巨細如一,貫榱直竦,遂成鴻樹。理識者以為娑羅寶樹,克炳泥洹,瑜之庶幾,故見斯證。因號曰雙桐沙門。吳郡張辯,時為平南長史,親睹其事,具為傳贊云。
宋阮稚宗者,河東人也,元嘉十六年,隨鐘離太守阮囗在郡。囗便與稚宗行至遠屯,郡吏蓋囗邊定隨焉。行達民家,恍忽如眠,便不復寤;民以為死,舉出門外,方營殯具,經夕能言。說:初有一百許人,縛稚宗去,行數(shù)十里,至一佛圖,僧眾供養(yǎng),不異于世。有一僧曰:“汝好漁獵,今應受報。”便取稚宗皮,剝臠截具,如治諸牲獸之法,復納于深水,鉤口出之,剖破解切,若為膾狀,又鑊煮爐炙,初悉糜爛,隨以還復,痛惱苦毒,至三乃止。問欲活不?稚宗便叩頭請命。道人令其蹲地,以水灌之,云一灌除罪五百。稚宗苦求多灌,沙門曰:“唯三足矣。”見有蟻數(shù)頭,道人指曰:“此雖微物,亦不可殺,無論復巨此者也。魚肉自死,此可囗耳。齋會之日,悉著新衣,無新,可浣也。”稚宗因問:“我行旅有三,而獨嬰苦,何也?”道人曰:“彼二人自知罪福,知而故犯;唯爾愚蒙,不識緣報,故以相誡。”因爾便穌,數(shù)日能起。由是遂斷漁囗耳。
宋邢懷明,河間人,宋大將軍參軍,嘗隨南郡太守朱修之北伐,俱見陷沒。于是伺囗閑隙,俱得遁歸,夜行晝伏,已經三日;猶懼追捕,乃遣人前覘虜囗,即數(shù)日不還。一夕,將雨陰囗,所遣人將曉忽至。至乃驚曰:“向遙見火光甚明,故來投之,那得至而反囗?”修等怪愕。懷明先奉法,自征后,頭上恒載觀世音經,轉讀不廢;爾夕亦暗誦,咸疑是經神力。于是常共祈心,遂以得免,居于京師。元嘉十七年,有沙門詣懷明云:“貧道見此巷中及君家,殊有血氣,宜移避之。”語畢便去。懷明追而目之,出門便沒,意甚惡之。經二旬,鄰人張景秀傷父,及殺父妾,懷明以為血氣之征,庶得無事。時與劉斌劉景文比門連接,同在一巷;其年,并以劉湛之黨,同被誅夷云。
宋程德度,武昌人,父道惠,廣州刺史,度為衛(wèi)軍臨川王行參軍。時在尋陽,屋有讍窠,夜見屋里忽然自明,有一小兒,從窠而出,長可尺余,潔凈分明,至度床前曰:“君卻后二年,當?shù)瞄L生之道。”囗然而滅。德度甚秘異之。元嘉十七年,隨王鎮(zhèn)廣陵,遇禪師釋道恭,因就學禪,甚有解分。到十九年春,其家武昌空齋,忽有殊香芬馥,達于衢路。闔境往觀,三日乃歇。
宋劉琛之,沛郡人也,曾在廣陵逢一沙門,謂琛之曰:“君有病氣,然當不死,可作一二百錢食,飯飴眾僧,則免斯患。”琛之素不信法,心起忿慢,沙門曰:“當加祗信,勿用為怒。”相去二十步,忽不復見。琛之經七日,便病時氣,危頓殆死;至九日方晝。如夢非夢,見有五層佛圖在其心上,有二十許僧囗塔作禮,因此而寤,即得大利,病乃稍愈。后在京師住,忽有沙門,先不相識,直來入戶,曰:“君有法,緣何不精進?”琛之因說先所逢遇,囗曰“此賓頭盧也。”語已,便去,不知所向。琛之以元嘉十七年夏,于廣陵遙見惠汪精舍前,囗蓋甚眾而無形像;馳往觀之,比及到門,奄然都滅。
宋伏萬壽,平昌人也。元嘉十九年,在廣陵為衛(wèi)府行參軍,假訖返舟,四更初過江。初濟之時,長波安流,中江而風起如箭,時又極暗,莫知所向。萬壽先奉法勤至,唯一心歸命觀世音,念無閑息。俄爾與船中數(shù)人同睹北岸有光,狀如屯火,相與喜曰:“此必是歐陽火也。”回舳趣之,未旦而至。問彼人,皆云。昨夜無然火者。方悟神力,至設齋會。
宋顧邁,吳郡人也,奉法甚謹,為衛(wèi)府行參軍。元嘉十九年,亦自都還廣陵,發(fā)石頭城,便逆湖,朔風至橫決,風勢未弭,而舟人務進,既至中江,波浪方壯,邁單船孤征,憂危無計,誦觀世音經,得十許遍,風勢漸歇,浪亦稍小。既而中流屢聞奇香芬馥不歇,邁心獨嘉,故歸誦不輟,遂以安濟。
秦沙門釋道囗,鄉(xiāng)里氏族,已載前記,秦姚弘始十八年,師道懿遣至河南霍山采鐘乳,與同學道朗等四人共行。持炬探穴,入且三里,遇一深流,橫木而過。囗最先濟,后輩墜木而死,時火又滅,冥然昏囗。囗生念已盡,慟哭而已。猶故一心呼觀世音,誓愿若蒙出路,供百人會,表報威神。經一宿而見小光炯然,狀若熒火,囗忽之間,穴中盡明。于是見路,得出巖下,由此信悟彌深,屢睹靈異。元嘉十九年,臨川康王作鎮(zhèn)廣陵,請囗供養(yǎng)。其年九月,于西齋中作十日觀世音齋,已得九日,夜四更盡,眾僧皆眠,囗起禮拜還欲坐禪,忽見四壁有無數(shù)沙門,悉半身出見,一佛螺髻,分明了了;有一長人,著平上幘,箋布褲褶,手把長刀,貌極雄異,捻香授道囗,道囗時不肯受,壁中沙門語云:“囗公可為受香,以覆護主人。”俄而霍然無所復見。當爾之時,都不見眾會諸僧,唯睹所置釋迦文行像而已。
宋尼釋曇輝,蜀郡成都人也,本姓青陽,名白玉,年七歲,便樂坐禪。每坐,輒得境界,意未自了,亦謂是夢耳。曾與姊共寢,夜中入定,姊于屏風角得之,身如木石,亦無氣息;姊大驚怪,喚告家人,互共抱扶,至曉不覺。奔問巫覡,皆言鬼神所憑。至年十一,有外國禪師良耶舍者來入蜀,輝請咨所見,耶舍者以輝禪既有分,欲勸化令出家。時輝將嫁,已有定日,法育未展,聞說,其家潛迎還寺,家既知,將逼嫁之;輝遂不肯行,深立言誓:“若我道心不果,遂被限逼者,便當投火飼虎,棄除穢形,愿十方諸佛證見至心。刺史甄法崇,信尚正法,聞輝志業(yè),迎與相見。并召綱佐及有懷沙門互加難問,輝敷演無屈,坐者嘆之。崇乃許離夫家,聽其入道。元嘉十九年,臨川康王延致廣陵。
時宋淮南趙習,元嘉二十年為衛(wèi)軍府佐,疾病經時,憂必不濟,恒至心歸佛。夜夢一人,形貌秀異,若神人者,自屋梁上,以小裹物及剃刀授習,云:“服此藥,用此刀,病必即愈。”習既驚覺,果得刀藥焉,登即服藥,疾除出家,名僧秀,年逾八十乃亡。
宋沙門釋慧全,涼州禪師也,開訓教授,門徒五百。有一弟子,性頗囗暴,全常不齒。后忽自云:得三道果,全以其無行,永不信許。全后有疾,此弟子夜來問訊時,戶猶閉如故,全頗驚異,欲復驗之。乃語明夕更來。因密塞窗戶。加以重關。弟子中宵而至,逕到床前,謂全曰:“囗黎可見信來。”因曰:“囗黎過世,當生婆羅門家。”全曰:“我坐禪積業(yè),豈方生彼?”弟子云:“囗黎信道不篤,兼外學未絕,雖有福業(yè),不能超詣;若作一勝會,得飯一圣人,可成道果耳。”全于是設會。弟子又曰:“可以僧伽黎布施,若有須者,勿擇長幼。”及會訖施衣,有一沙彌,就全求衣,全謂是其弟子,全云:“吾欲擬奉圣僧,那得與汝?”回憶前言不得擇人,便以歡施。他日見此沙彌,問云:“先與汝衣著不大耶?”沙彌曰:“非徒不得衣,亦有緣事,愧不預會。”全方悟先沙彌者,圣所化也。弟子久乃過世,過世之時,無復余異,唯冢四邊,時有白光。全元嘉二十年猶存,居在酒泉。
宋王胡者,長安人也。叔死數(shù)載,元嘉二十三年,忽見形還家,責胡以修謹有闕,家事不理,罰胡五杖。傍人及鄰里,并聞其語及杖聲,又見杖瘢跡,而不睹其形;唯胡猶得親接。叔謂胡曰:“吾不應死神道須吾囗諸鬼錄,今大從吏兵,恐驚損墟里,故不將進耳。”胡亦大見眾鬼紛鬧若屯外。俄然叔辭去,曰:“吾來年七月七日,當復暫還,欲將汝行,游歷幽途,使知罪福之報也。不須費設,若意不已,止可茶來耳。”至期果還,語胡家人云:“吾今將胡游觀,畢,當使還,不足憂也。”胡即頓臥床上,泯然如盡。叔于是將胡遍觀群山,備睹鬼怪,末至嵩高山。諸鬼遇胡,并有饌設,余族味不異世中,唯姜甚脆美。胡欲懷將還,左右人笑胡云:“止可此食,不得將還也。”胡末見一處,屋宇華曠,帳筵精整,有二少僧居焉。胡造之,二僧為設雜果檳榔等。胡游歷久之,備見罪福苦樂之報,乃辭歸。叔謂胡曰:“汝既已知善之可修,何宜在家?白足阿練,戒行精高,可師事也。”長安道人足白,故時人謂為白足阿練也,甚為魏虜所敬,虜主主事為師。胡既奉此諫于是寺中,遂見嵩山上年少僧者游學眾中。胡大驚,與敘乖闊,問何時來?二僧囗云:“貧道本住此寺,往日不憶,與君相識。”胡復說嵩高之遇,此僧云:“君謬耳,豈有此耶?”至明日,二僧無何而去。胡乃具告諸沙門,敘說往日嵩山所見;眾咸驚怪,即追求二僧,不知所在,乃悟其神人焉。元嘉末,有長安僧釋曇爽來游江南,具說如此也。
宋居士卞悅之,濟陰人也。作朝請,居在潮溝。行年五十,未有子息,婦為娶妾,復積載不孕。將祈求繼嗣,千遍轉觀世音經;其數(shù)垂竟,妾便有娠,遂生一男。時元嘉二十八年己丑歲也。云云。
宋沙門釋曇典白衣時年三十,忽暴疾而亡,經七日方活。說:初亡時,見二人驅將去,使輦米。伴輦可有數(shù)千人,晝夜無休息。見二道人云:“我是汝五戒本師。”來慰問之。師將往詣官主,云是貧道弟子,且無大罪,歷囗未窮。即見放遣。二道人送典至家,住其屋上,具約示典。可作沙門,勤修道業(yè)。言訖下屋,道人推典著尸腋下,于是而穌。后出家,經二十年,以元嘉十四年亡。
宋王淮之字元曾,瑯琊人也,世以儒專,不信佛法。常謂:身神俱滅,寧有三世?元嘉中,為丹陽令,十年,得病氣絕,少時還復暫蘇。時建康令賀道力省疾,下床會,淮之語力曰:“始知釋教不虛,人死神存,信有征矣。”道力曰:“明府生平置論不爾,今何見而乃異之耶?”淮之斂蓨囗云:“神實不盡,佛教不得不信。”語卒而終。
宋沙門慧和者,京師眾造寺僧也。宋義嘉難,和猶為白衣,隸劉胡部下。胡嘗遣將士數(shù)十人值諜東下,和亦預行。行至雀渚而值臺軍西上,諜眾離散,各逃草澤,和得竄下至新林外會。見野老衣服縷弊,和乃以完整褲褶易其衣,提籃負擔,若類田人。時諸游軍捕此散諜,視和形色,疑而問之;和囗對謬略,因被笞掠,登將見斬。和自散走,但恒誦念觀世音經,至將斬時,祈懇彌至。既而軍人揮刃屢跌,三舉三折,并驚而釋之。和于是出家,遂成精業(yè)。
宋慧遠沙門者,江陵長沙寺僧也,師慧印,善禪法,號曰禪師。遠本印蒼頭,名黃遷,年二十時,印每入定,輒見遷先世乃是其師,故遂度為弟子。常寄江陵市西楊道產家,行般舟勤苦歲余,因爾遂頗有感變;或一日之中,赴十余處齋,雖復終日竟夜行道轉經,而家家悉見黃遷在焉。眾稍敬異之,以為得道。孝建二年一日,自言死期,謂道產曰:“明夕吾當于君家過世。”至日,道產設八關,然燈通夕。初夜中夜,遷猶豫眾行道,休然不異;四更之后,乃稱疲而臥,顏色稍變,有頃而盡。囗境為設三七齋,起塔,塔今猶存。死后久之,現(xiàn)形多寶寺,謂曇囗道人云:“明年二月二十三日,當與諸天共相迎也。”言已而去。曇囗即于長沙禪房設齋九十日,舍身布施至其日,苦乏氣,自知必終,大延道俗,盛設法會。三更中,呼問眾僧:“有聞見不?”眾自不覺異也,囗曰:“空中有奏樂聲,馨煙甚異,黃遷之契,今其至矣。”眾僧始還堂就席,而囗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