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至衡山縣,訪謝縣官、學官、國子楊曹諸君,及鄉約諸老。
是夜,止宿於分司。
發書徽州南京諸子,及都督府男柬之。有批帖,令家人湛亮管理新泉錢谷。
初七日,早發,行,縣尹章碧湖祖餞於十里之亭,楊縣簿、王掌教、孫司訓在焉。與碧湖詩云:
廣宴高軒送短亭,碧湖深似碧湖情。臨岐問我還山日,駕鶴驅云更出迎。
途中有寄督學蔣道林與留山居羅覃宋諸子詩云:
內顧傳聲與道林,留居諸子快登臨。此中真境無窮在,一洞無如一洞深。
題竹軒卷為約賓曹鳳朝文端云:
卜得云居豈偶然?地藏天作乃神存。有人任了經營事,終日無為對竹軒。
應督學兩遣官迓於途,衡州府太守馮君南濱,冠同府丁君楫、通府崔君官、衡陽尹郭君文習、劉岳亭長子舉人充,先后出迓於五里之外,遂止宿於布政分司,楊生續、周生榮朱侍宿。
初八日,應謹庵來訪,遂置酒,請會於石鼓書院。是晚有詩:
衡云爛睡六十日,江雨痛飲蒸湘頭。含情吊古忘言說,石鼓無聲江自流。
還拜府縣及城中劉岳亭諸君,而岳亭亦請留飲。
衡陽舉人易君泉、廖君正僑、李君邦憲、祝君完、庠生祝岣嶁二子宗、寀、孫某來見。
初九日,衡州馮太守請飲於雁峰衡岳精舍,事尤拳拳,有無窮之意。聞揚州葛子東母夫人李訃,作慰疏奠,文云:維嘉靖二十三年,歲次甲辰,十一月丙申朔,越初九日甲辰。前南京兵部尚書湛 謹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寓告於葛母李太夫人之靈曰:予久獲游,諸子彬彬,於母之賢,則既有聞矣。鳳去鸞孤,柏舟自矢,外內斬斬,岡不以理,惟母賢。嚴教諸孤,兄弟友恭,一門嬉嬉,兄讓弟恭,惟母賢。無累廿年,子爨不分,念鞠子哀,念茲同根,惟母賢。[澗]等倡義,書院肇開,四方來聞,繼往開來,惟母賢。昔予北上,家累是托,視如骨肉,有加不薄,惟母賢。予筑南岳,會守南濱,行李東歸,訃音始聞。感母之賢,秉燭作文,飲泣寓奠,托誠生芻。衡云岳霰。尚饗。
及午行,遇雨。是夜,宿於六十里隆興寺,有與衡州守馮南濱詩云:
地新占天柱峰,今人冷淡古人同。黃堂已有陳蕃榻,白屋能無孺子風?
承衡州馮南濱太守、丁巨川少府、崔柏溪別駕餞於回雁寺,酬之詩云:
別席揮毫回雁峰,一翁五馬二驂同。片云去逐歸鴻杳,五馬馳驅別駕風。
初十,早發隆興寺,未二十里,度湘江。湘江自廣西全州歷永州而來。
憩柏坊驛,夜抵宿於常寧縣公館,與縣尹劉曉相見。十一日,典史陳嘉訓護行,猶值雨,夜與行李相失,誤入荒村,須臾回龍廟。彭典膳明道知之,來迎至其家,置殽酒張樂,館宿於北軒。有與彭西湖典膳詩,有序云:
夜雨迷途,先悲后喜。邂逅西湖,款館備至。詩云:
無虞即鹿入林中,阮籍惟應哭路窮。行盡源頭見真境,西湖歌鼓笑相逢。
十二日,仍以葛物贐。曉發,猶阻雨,且石路艱險,仆夫告勞,宿於黃橋鋪,有四言詩二首,一章章十句,一章章八句,云:
上雨下確,四風旁穿。我行何為?六合作難。天畀我衡,我荼則甘。我仆痛矣,我馬瘏矣。馬瘏猶可,仆痡孔艱。
為天蓋公,何心何容?雨師之雨,風伯之風,曷候曷節?夏春為冬。農嘆於野,旅嗟於行。
十三日,雞鳴,發。過安村鋪,有唐姓者饋茶於路側。行,未至斗下鋪三里,花園村人皆姓王,大戶也。渡斗下江,憩斗下鋪,哺徒(囗)[秣]馬。桂陽州人猶未至,蓋知州韓君體齋嘉會方在府,回及接見,禮贐甚勤。州治肅然,有桂陽州詩云:
風(駁)[馭]云車天與游,天風吹過桂陽州。未知城郭人文別,分付詩囊一并收。
十四曉發,吏目門人瓊州澄囗李君瓛護行。是夜,宿於香花鋪,臨武知縣譚君復亭孔言出接行途。夜月如晝,依歌而行,有懷居岳諸子詩云:
幾望歸途踏月歌,滿腔春意奈公何?諸賢收拾知深淺,衡岳峰頭月最多。過香花嶺,與譚縣共六言詩云:
夜度香花峻嶺,恍如步月升天。一笑相迎山館,金陵風韻依然。
十五日,發香花鋪。午過臨武,徑城出,晚至囗菜水,宿於廖經家。
十六日發,有過界茅嶺答人言詩云:
輿卒俄而向我言,廣東湖廣界茅嶺名分。而今已自通疆界,東洞朱明洞天云同西洞朱陵洞天云。
是午,過星子巡司。倩小船東下,中流賦詩甚適,云:
千層石鐻掛云軘,萬仞危途見霧村。孤寨人言是星子,中流我自出星源。
夜半至連州,宿南門河下。知州況一經、判官朱灝開門迎見,辭之。及曉起相見,即欲行,苦留禮際。況號西坡,舊門人也。有連州詩與之云:
一水中流兩岸山,滿船明月只身還。故人問我來何處,笑指衡云天際間。
十七日巳時,舟發,夜至宿於陽山縣。縣尹公出,學教諭安欽來見,晚不相接。作屢夢衡岳詩:
自從別衡來,夜夜作衡夢。夢者心思之,神明滯於用。為固德之賊,滯山非欲縱。仁者云有樂,不如斷迎送。
十八日,早發。已刻,過西岸巡司,人家稠密,計至洸口已有小半矣。夜行,以河霾不見路,少息,月上乃行。過含光巡司,又以霾少息,至天明乃行。
十九日曉發。巳刻,過鰲子峽,有過鰲子峽之作絕句:
鰲子峽中孤舸飛,寒花兩岸送吾歸。不須傍柳尋花去,自有花光映客衣。
過白羊水、高道灘、大塘灘。午抵洸口巡司,擬於口上立石,刻「衡岳東門」,以識重游之路。有過洸口之作六言:
洸口尋常路口,豈知衡岳東門?記取經過叉路,不迷直途星源。
夜行,船過香爐峽,過大廟峽,過觔斗角,過橫石磯驛,有翫月詩云:橫石磯頭月滿身,天青月白白於銀。莫言舊日尋常路,一度經過一度新。
過清遠峽飛來寺六言:
秋半飛云西馳,中冬過此題詩。九十時光峽水,飛來寺下踟躕。
予自衡岳還,過清遠,忽憶行時李庭清告我以此間父老有素不識公而夢公來,又無車從,闇然而至者,不知何意?時予游南岳,正以微服而行,斥去車從,自買民舟,無勞有司知之,適與此夢相符。吁!其夢耶?真耶?蓋素不相識而夢則相符,如此與高宗夢(傳)[傅]說、孔子夢周公,其感通之神,豈不可畏也哉?因以語周生自正曰:「知此者,可以知道矣?!乖娨约o之,以示同志云:
先時此夢報庭清,微服西游計已成。今古此機神莫測,老夫直欲廢將迎。
二十日,舟過三水,至西南。將還甘泉,先如西樵,觀云谷絕句:
已窮洞府無窮意,不盡幽期未了緣。取道西樵看云谷,徐從此滘達甘泉。
廣衡詩:
廣衡二府地相連廣州西至連州,衡州東至臨武。,朱明朱陵同一天。兩間今已通云破,天縱衰翁取次眠。
是夜,宿於西南巡司。
二十一日,曉發。午抵西樵山,視云谷新筑精舍,遂返大科,宴坐疑道堂。李侄春芳元盛具酒饌。既畢,過大路村,訪趙東臺少參於社館,乃下山,入故少傅翁家,召守仆訊問其家眷出居廣城,幼子安否。晡時,舟發。
二十二日卯時,舟抵五羊大平洲入天關,以勞頓及衣冠不便,致拜帖於大巡陳侍御及兩司府諸君。侍御聞之,先差官來迎,以疾未見拜。方伯應君、大參翁君、少參周汪來訪,貳守程君、通府袁君、蔡君續來訪,廉憲蕭、憲副游、林皆以帖來。是夜寢宿於樓上下榻,周生自正臥榻下。夜半,窗慵軒豁,月色玲瓏,起坐至旦。
二十三日,家遣舟來迎於永安橋。憲司諸君仍以帖留行,待來訪。巳刻,舟乘潮發,午過波羅廟,望桴海桴莊,暮過江門釣臺,眺望[佇立]良久。遂抵家,面祖
附錄
本附錄所收為《泉翁大全集》、《甘泉先生續編大全》中未見的文章,以及湛若水的傳志資料。卷、頁數依據《甘泉先生文集》三十二卷,康熙二十年刻本
甘泉先生文集卷七
答歐陽崇一
仆之不取佛者,非如世之群儒,區區以辟異端為事,而懵不知者也。蓋三十歲時曾從事於此,亦見快意,久乃覺其無實,亦無實德實事,如談空畫餅耳。且心事既判,又云理障,其害道不為小矣。所以惡之者,非惡佛也,惡其害道也。往往見陽明門弟尊佛而卑圣,至謂孔子為纏頭佛,佛乃上圣人,亦嘗痛之,愧不盡心於知己者。今來諭所述陽明云云,則吾不憂矣,而門弟之傳云者,何耶?吾輩乃時人之耳目,不可不慎也。仆當與執事共勉之。陽明兩廣之命,必已知之乎?此固仆為鄉人私喜,而為天下共憾。蓋此公在朝廷,則可以福天下,豈止而已哉?承諭求養病改官,以了大事,又欲靜養,此恐又判為兩段也。蓋道,心事合一者也,隨時隨事,何莫非心?心定則何動非靜?隨處體認,則端倪隨現,何必靜養?若見天理,則隨處灑落,即是全放下,更無他求。
與李味泉
吾以耄年,辭人文字久矣,味泉豈不知鐵橋翁素所知愛者?文字固當為,但前數年可也,今耄矣,說前忘后,豈能作墓志敘事之文乎?久寫聯句於門云:「陋文揮百絹,敝帚售千金?!箵]百絹用皇甫湜事。湜,唐文人,韓昌黎弟子。當時藩鎮以五百絹求其文,湜揮於地曰:「吾文豈止此而已乎?」吾以此辭求文者,謬言必百金乃作,以此固辭人也。今味泉同黃公子致禮幣來求志文,念之三日,必不能,請以原禮幣遣人,同味泉返幣。
答蔣道林
承手翰、腆儀遠至,如聞謦欬矣,何慰如之!及令郎姚全皆有遠聞,宛然一家氣象也。承為高吾公行狀,托為志銘。九十老人收拾費力,然吾只就行狀為之,如蠶作繭,隨物附絲,亦無難耳。念乃孫歲暮遠客,勉為脫稿,不知其不可也。水乘便,亦有奠章香幣附上,黃常德與道林各有詩幅見意。所與吉陽學辯刻板以傳,固見吾道林切於衛道而未之覺。就如吉陽兩句妙悟實修云云,亦未見的。禪誠禪也,宜終告善道,如書云:「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於后,乃順之於外。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古人處君臣朋友之際,何等忠厚,以此辟人密告,不令人知,反不可乎?今乃刻板四出。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吾嘗說吾道在楚,首指二子也,如兄弟鬩於墻,外御其侮,此乃不可聞於僯國也。道林覺之,必即日焚其板矣,如何?暮年兄弟,不敢不盡。因有感,作詠陸子靜一詩,草書奉上覽笑。鶉野在廣,專躬訪僧道人,今又過門不入,劣於乃兄矣!新刻二冊侑緘奉覽。
答王青蘿秋官示自作心性圖
右承示自別作心性圖,足見獨得,不泥舊聞。但心性一也,不宜署在二處。蓋心性須具天地萬物萬事,乃見完全。若只如此圖,恐是空心、空性也,如何?故予嘗有曰:「心無一物則浩然,無一物不體則浩然。知無一物與無一物不體者,可與語性矣?!瓜热逡嘣疲骸笩o非性分之所固有,與職分之所當為是也。」佛云「即心見性成佛」,是空也。白沙先師亦有云「性空彼我無分別」,然性,天地萬物與心俱生,要空恐空他不得,予心性圖盡之矣,說云:「性者,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末又謂:「今以內為本心,而外天地萬物以為心,小之為心也甚矣!」幸以諸說參之,便見端的,余諸篇似亦多出入者,慎之。
答洪覺山峻之
此寄書屢屢而吾覺山不一報者,五載矣。豈彼此各為人浮沉耶?遂亦絕嗣音。今於乙卯臘念二,忽得十月書,附贛州游兵憲者,拜讀喜不自勝,悲而復喜,悲者,悲六載音問之斷絕也,喜者,喜舊念之猶存也!白沙先囗囗囗囗世維識寶人愛寶,如愛囗囗囗物所掩,念之囗囗囗囗朝寶復來,輒復喜不已,囗囗愛寶之情也。所以愛覺山者,海內無雙,安得不悲喜之深哉!來書所論圣學中正之途,雖圣人不能易矣。沖玄之會乃有疑者,何耶?抑且言之詳而見之精如此,何耶?固未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前此有言東郭一過,徽士皆樹降旗。今觀之,殊未然也!謝惟仁前書,秋間將與覺山同來,后遂不果,承示令叔子明諸賢來天關,雖甚喜,但業已有丙辰元宵南岳之行,又當索我祝融之上,未可知也。力疾布啟,仍附游兵憲之便,萬萬不悉。
與江西憲副蔡白石
原缺
水也不勝其南岳之懷,忘年忘險。二月朔發舟,念七入岳書院,居之半月,過衡州石鼓書院,見公所刻石林立,公之流風余韻在焉,以為美談。拙作大同念諗,同志諸賢刻在會講平門之上,錄奉一覽。柱上聯句,白石手筆甚好,但一則見其一未見其全,一則見其德未見其工夫。水為續而足之云:「肫肫其仁,立大本而知化育。皜皜莫尚,濯江漢而曝秋陽?!蛊淞x乃足。仍寫貴銜,依舊刻之以傳,不忘白石也。歸日取道贛上,或興發有武夷之游,未可知也。謝生武舉北上,例該過治下,草草布此,不宣。謝周囗囗囗囗囗冊至處,聞水在南岳囗囗囗平川太守至岳致壽囗展高文,區區前書所謂索我祝融之上者驗矣,展讀高作,中間祝望過大,感愧!感愧!汪周潭中丞遣價。勸我歸舟由攸縣達吉安,至虔度嶺,為平穩,以避武溪灘瀧之險,今從之。及萬安,遇張潦三丈非常之災,維舟避之六日矣。承來翰所謂佛老之憂,吾誠有之,多說皜皜而不知江漢秋陽之曝濯,天理二字豈從空見得來。若體認工夫不善用,亦有此病。程伯淳所謂「勿忘勿之間,元無絲毫人力」,天理自見,參前倚衡,何用想象?謝維近這回氣質漸變,與周敬甫樸茂,吾皆勸之深如簡默,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一些言語終不濟事。今周潭又得稅駕而歸,而二生往來輔翼,作會於斗山,以一道德,同風俗,則老懷無北向之憂矣。二生在虔,附周潭舟還,謹具啟附致謝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