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董姓伯爵者,陜西人也;上命鎮羅定州。取道德慶,見程峋被殺,以上聞。將領楊弘遠不戒,軍士奉敕剿之。董以炮碎楊三百艘。弘遠伏誅,亂兵殲焉。
滇將趙印選來桂林。
印選,滇將也。初,清入南京時,印選同胡一清、王永祚出滇勤王。至江西,吳、浙俱為清有。遇清將高進庫與戰,襲其老營,盡殺其父兄妻子;進庫忿,戰益力,破滇軍;三人走湖南,投閣部何騰蛟。己丑正月,清師破湖南。執騰蛟于湘潭,楚地盡為清人所有。相謂曰:吾濟以勤王出滇,因國破君亡,暫依何閣部。今閣部死,軍新破,不可復振。將死封疆乎?則吾無封疆責;將就降乎?則當時之出滇者謂何?桂林留守督師,仁慈好士,可與其當一面;盍往焉!收殘卒,得萬余,宵走桂林。留守大喜,遣使郊迎。但部署不嚴,路過多行劫掠。焦新興部將趙興好剛使氣。怒滇營之橫,遂治兵相攻,殺滇兵四、五人,幾成肘腋之變。留守亟詔新興語之曰:國家危在旦夕,方賴諸將軍協力同心,共扶社稷,豈容私斗!兩軍皆感泣。焦新興斬趙興以謝滇將,事始得釋。因進印選開國公、一清興寧侯、王永祚寧遠伯。以滇軍守桂林、全州,是為滇營;焦新興守陽朔。
焦璉殺其將趙興。
死不以罪,粵人惜之曰:白貴戰死,趙興、劉起蛟相繼誅,焦營自此弱矣。
逸史氏曰:糾糾武夫,公侯干城,趙興是耶。始安所統焦兵最弱,敵之輒大創之。何以致此?茅平庵僧為余道:將將軍起蛟戰于虞山下,帶首級垂馬下,累累如貫珠;當是時,囗幾殲。嗟乎!此真將軍也。獨曰:將軍貴以戰死,趙、劉二將皆以細過誅。嗟乎!乃壞汝萬里長城,不獨宣國之過也。
新興侯焦璉治師陽朔。
逸史氏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雖天步艱難,使各勛鎮同心協力、上下和睦,即傾國南牧,豈能長驅也。焦宣國見余于陽朔舟中,促膝而語,淚蔌蔌下。余與宣先太師語,弗省也。一日,余讀范文正公傳,先太師語余曰:今日無可耕,有城必守。余曰:談何容易!惟焦侯可符斯意耳。太師默然。
秋七月,新興侯焦璉、開國公趙印選遣將王永祚、張明剛同圍永州。
九月,督師閣部堵胤錫卒于潯州。
乙未冬,余同清凝上人避兵陽羨山中,識公里。次年春,公長子間關至楚覲公,余欽敬者久之。通家吳二公子天石述公招忠貞營始末,余喟然曰:自成為率土大仇,其部雖無罪,獨不念朱全忠故事耶;先生之志則大矣。未幾,余游粵,悉公事。忠貞自蜀轉戰,由楚至梧,休息甲士,初無入東粵意;焚掠特甚,行都近郊諸珰凜凜焉。是時,貂珰鹵簿秉政,每用強鎮之勢脅天子,復借天子之權制朝士;大抵崔胤故智也;武岡則以劉承胤,潯州則以陳邦傅,東粵則以李成棟。而朝中之士又各值朋黨爭門戶,楚人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秦人劉湘客、浙人金堡,舉朝側目,稱為五虎。皆海內名士,素以先太師為景行,自附于正人之列。至于凌轢宮府、侵軋同寮,所恃東諸侯也。吳人吳貞毓、張孝起、吳霖、朱士鯤、燕人于元燁、蜀人程源、趙昱、豫人朱謀烈等,皆朝中矯矯者。遼人馬吉祥,上之幸臣也。北人夏國祥,以士人為內侍者也:俱心恨五人并忌東諸侯,陰以陳邦傅為朱全忠,李茂貞不睽(囗)則寄徑于牧游,而藉忠貞以佐邦傅。故牧游入朝,激忠貞入東。東人力圖中興,以東土為行都,是誰力也。若邊臣提兵咸入衛,縻東土,不能屯正;竭東錙銖,不能供億。牧游無以應,移先太師稼軒書云:上有密敕,東人握君子掌,一朝不戒,生劫入舟,朕不復有中土之望;唯卿與瞿先生圖之。先太師得書,知斯語非上意。復書曰:我輩不力事封疆,聽人皋牢而起釁,端非社稷福也。公無可奈何。未幾,公薨,公長子以疾夭于忠貞營中。分之家屬,死于德慶州亂兵。蜀人武陵侯楊國棟,每向余悲之。公之夫人獨留家,困頓特甚。今里中故國士大夫,有過而問焉否耶!萬里孤忠,骨銷塵土;今日為公敘其事,不可謂無緣也已。庚寅春,余圖入蜀,不果,悶甚。太師手持一編至,曰:此堵太師之手跡也。第世治春秋,少有異才;堵太師數年之精神于是乎在。子為之正之,且死不朽矣。余命,正其疑而刪其繁蕪,兩月始畢。封滇事沸,先太師曰:囗春秋于弒君之賊,污其宮、潴其室,先帝之變,忠貞是由。堵牧游儼然,錫其子侄何歟!余唯唯。嗚呼!華督弒殤公,后有忠良世其家。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亦春秋之義歟!第赤心勇于私斗、怯于公戰,仍穿窬之故智,牧游不省也,依以為重,猶童蒙之鵠云。
清師破梅嶺,治兵中寨。
清耿、尚二王將下廣東,駐師吉安府,命贛州守將高進庫為向導。道之枯樹,清兵舉火焚之,引師中屯寨。贛州清將柯某,以六騎逐我兵四百余人;謂進庫曰:南雄即日可下也。高謂柯曰:南雄破,當壽我四千金??虏粦?,因此不進。余從清寨中間游。至行在,語大司馬曰:譬賊人已入門戶。猶熟睡不省耶!
永國公曹志建遣人報捷。
清定南王孔有德至衡州,馬蛟麟先期攻道州,志建與戰敗,遂出白金二十二萬置營中,令曰:斬一級者,賞金一錠。軍士爭先赴敵死戰,清人大敗。斬首無算,蛟麟卻走。志建遣人赴行在報捷。
冬十月,寶豐伯羅成耀戍南雄,次于韶州。
清兵在中寨,舉朝震恐,命羅成耀戍南雄府,為御敵之計。成耀畏懦,師至韶州止焉;與南雄尚隔十里(囗)也。
十有一月,忠貞營至梧州,李赤心死。
先是,流賊李自成破北京,沿邊鎮將無不望風而靡,獨吳三桂世鎮關外,不服。自成欲往征之,軍師宋矮子曰:皇爺去,皇爺不利。三桂來,三桂不利。自成不聽。至山海關,與三桂戰,三桂兵敗。宋矮子云:明日午時,數當大兇,宜收兵回京。又不從。是晚,矮子忽失所在。次日巳、午間,忽見塵沙山起,聲如雷鳴,軍士色戰。自成大驚,不知何故;方錯愕間,清兵突至。自成兵不能支,大敗而奔,至紫荊關,遣本朝降將唐通守之,通復降清。自成至陜西,稍收部署,殘兵尚五十余萬,而清騎三千猝至。自成曰:來何神也。遂發兵圍之。三日三夜,人馬寂然。自成不敢擊,欲伺其動靜,方剿滅之。而清大兵已至,三千騎從中奮起,金鼓齊鳴,左右沖突,內外夾攻。自成復大敗,奔湖廣。至江西,屯兵九月山中——或曰黃州。忽一日,單騎出,至民寨,為鄉兵王姓兄弟所殺,存兵三十余萬。自成兄子李錦——賜名赤心、號一只虎,同自成妻兄高必正、左營郝永忠等十八人,俱至湖南。隆武元年,馬吉祥往招撫,不從。后督師何騰蛟、堵胤錫招撫之,各受封,號為忠貞營。至是,楚地已失,計無所之,佯入衛,粵西郡縣受其荼毒。陳邦傅與之聯姻,冀藉其力以傾東勛;殊不知放虎自衛也,師次橫州止焉。赤心死,必正統其眾。其部下將領岳侯某,病死于梧州;淮侯劉國昌出懷集,或曰降清、或曰死矣,兵散。橫州,屬南寧府界,在南、潯之間。
十有二月,王永祚、張明剛敗績于永州。
永州三面距河,我軍以陸師臨其一面;清師李東斗堅守五月,食盡兵疲,猶不肯下。是月十二日,會孔有德兵至,銜枚疾走,遶出河外,乘我不備,取我老營;我兵自相擾亂,遂各逃入山榖,棄甲兵而走。百姓恨滇營之擄掠也,爭縛而獻諸清;惟焦部將張明剛全師而還。留守瞿式耜頓足曰:我畜銳卒兩年,一朝奔潰,豈天果不祚明耶!嗣后出偏師以恢楚者不可復問,而粵西之門戶危于累卵矣。
清師屠南雄府,羅成耀逃自贛州,伏誅。
清既屠南雄西上,成耀棄韶州,至廣城。會輔臣何吾騶輦餉至行在,中途,成耀劫掠;密敕李元胤討之,元胤遂于席間斬之,以正失守封疆、縱軍擄掠之罪。郝尚文以潮州降清。
余里人囗囗囗朝行在,道由閩中,見郝尚文,述潮州事云。尚文之子因在南京未降時已遣人通馬部院矣,至是,遂以潮州降(馬部院名國柱)。
庚寅永歷四年(清順治七年)。
春正月,帝幸梧州,南陽伯李元胤留守肇慶。
南雄失守、成耀棄韶報至,行在震恐,戒舟西上,給事中金堡爭之不得。留守瞿式耜疏曰:粵東水多于山,雖良驥不能埜合。自成棟反正,上有寧宇;財賦繁盛,十倍于粵西。衣甲糧餉,內可自強,外可借敵。材官兵士,南北相雜,制勝致王,可操券而求也。且肇去韶余千里,強弩乘城,堅營固守,亦可待勤王兵四至。傳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存一隅,退寸失寸,退尺失尺。今乃朝聞警而夕登舟,不知將退至何地!疏再上,而已移肇抵梧矣。百官踉蹌就道,提督禁旅都督同知南陽伯李元胤慨然曰:百官皆去,將委空城以待敵耶!遂留守之。杜永和出奔海口,復入廣城。
先是,鎮守廣東江寧伯兼管兩廣印務杜永和棄城奔??冢钤芬葡熤?,永和復還廣州堅守。盜掠廣西,巡撫魯可藻、新興侯焦璉遣兵討之,盜奔龍虎關,永國公曹志建誅之。
時,可藻丁艱,居舟中;永國公榷稅官劉成玉利其資,欲劫之。可藻竊聞,即放舟赴行在,適舟柁壞,不能行。成玉兵卒至,撫標下趙玉與成玉同謀,遂無御者,劫掠一空。宣國公焦璉聞之怒,即遣兵討成玉。成玉奔永國軍,兩國兵幾相向。余時在恭城,致書永國,勸解之;志建杖死成玉,事始解。
逸史氏曰:天下安,制在相;天下危,制在將。惟將相和,士卒豫附。非獨將相然也,將與將亦然。中興,永國、宣國皆有將略。永勤而器小、宣勇而才疏,小人間之,遂至兵敗身衄,豈不悲夫!劉成玉,平樂隸也,為永國榷稅將。趙玉,惠國公蒼頭也,為撫軍旗鼓。兩人始相好,繼相惡也。撫軍在兩人皋牢中,成玉釁撫軍于永國,而撫軍不之覺也。庚寅正月十日,余送清凝上人東歸,見撫軍,撫軍大言欲經略東南謀寄。徑龍虎關,余因見永國,語甚異。余曰:宋時李忠定公出撫河東,以幕中多士,遂至將相之情捍格不通,終于無濟。文士且敗事,況群小諛佞輩乎?永國心善余言,而成玉遂以十四日提兵掠撫軍矣。宣國聞變,即日發兵靡平樂。余在恭城,致書永國曰:方今天子蒙塵,強敵四逼。惟藉群公,固廉、藺之交,繼桓、文之業。乃忘君父之大仇,修細人之微隙,天下后世以為此何等舉動哉!永國悟,兵始解。宣國兵多鄉人,皆士著,粵人心歸之。永國兵皆楚人,以何圖復故,猺獞士民恨焉。是役也,兩人之構雖釋,兩國軍士益立門戶如水火矣。嗣后,清兵襲曹關,借猺獞之力;清人襲平樂,將士不戰,疑為永國兵。嗚呼!蕞爾一隅,將帥如此,尚何言哉!
新興侯焦璉帥師入衛。
璉以討劉成玉故,帥師東下,遂赴行在。
滇人孫朝宗入貢。